赵熹·花下少年应笑我8
王孝竭犹豫了一下,大概在思考要不要听赵熹的话,赵煊的原话虽然是叫传赵炳进宫,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应付金人的要求,金人要的那些金银一时半会儿是给不起,但宰相和亲王那是现成的。
至于宰相亲王愿不愿意去,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先不说军营艰苦,主要是条件上说的很明白,宰相亲王就是去做人质的,宋朝把钱给过去,金国把人质放回来。可金国人开的那些条件哪有一个是可以随便达成的?要是赵煊给不了或者不愿意给这么多钱呢?
一年给不了就待一年,两年给不了就待两年,一辈子给不了就待一辈子,永远别想回来。如果别的朝代的皇子王孙还算稀罕,大家还可能为之勉强凑钱,可道君皇帝有十多个儿子,死了就死了,没了就没了,又怎么样呢?就算达成了,金国人不放你,你还指望赵煊为了可有可无的弟弟和臣子跟女真人开战?又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这一去,可能就是一去不回。
目前城里的亲王,就只剩下叔父燕王和两个弟弟,叔父是不能派遣的,于是人选就只剩下了肃王赵炳与康王赵熹,肃王年长,论情理论重量都应该是他去,可是——
康王既然自告奋勇了,应该也没什么吧?
要是硬把肃王请走,这肃王夫人着急难产,罪名还不得他背?更何况肃王是乔贵妃的儿子,乔贵妃给道君生了七个儿子,兄弟间同气连枝,母亲势力又大,到时候若一去不回,恐怕有的吵吵,至于康王——
于是擅作主张道:“什么人质不人质的,本也无他事,是官家想念兄弟们了,九大王去也一样。”
赵熹笑了笑:“我也很想大哥,只大哥事情忙,我不敢打扰,大官,咱们走吧。”
他站起来和王孝竭走,果然车马已经备好了,四周轿帘严严实实,也许是害怕太学生们看见亲王进宫以后知道要和议,这些人上次都涌到宫门口要求和金人开战了,也不想想这怎么打?
任氏被人抬走,余容慌忙跟着赵熹上车,在仅有两人的车上,她急道:“官家叫的是五大王,你去干什么?崇国夫人是故意的,杯子摔的时候我看见她抓着身边侍女的胳膊,如果真抓得那么紧,那侍女的胳膊必然动弹不了,怎么还会摔杯子引起你们注意?她叫五大王不要去,可他不去,不就是你去了吗?”
赵熹摇头道:“你也知道不是五哥去就是我去。嫂子都这样了,我能不去吗?五哥要是真想去早起来了,我何必在那里装傻,非要嫂子亲自开口求我吗?那多难看。”
余容惊叫道:“装傻怎么了?这是干系身家的大事!咱们和女真人话也不通,若一句不对吵起来,他们拔刀怎么办?就算他们好说话,那军营条件艰苦,你、你忘了你的身子了吗?到时候穿衣洗澡可怎么好?他们要那么多钱,万一凑不齐,你怎么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赵熹挥手道:“这都是后话了,要这么犹豫,到明天天亮都定不下来。”
余容气得要哭了:“本来就不该答应这么爽快,等官家点你名了再去也不迟!叫他们来求你,你再答应,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为了他们……”
赵熹摇摇头,宫城正在渐渐逼近,他在衣服上擦擦自己手心的汗,告诉余容:“这有什么意思,却不知道‘升米恩斗米仇’么?要的就是一个果决。叫五哥五嫂低三下四来求我,恐怕反而生恨,连兄弟也做不成,还不如答应的快些,他们有面子、不出丑,也知道我是帮他们。”
余容一时之间沉默了,赵熹的处境她何尝不清楚?先不说赵熹作为亲王,生活里长日无聊,唯有赵炳、赵烁两个哥哥最亲,如果这次让赵炳去了,导致任氏难产,兄弟还做不做了?赵烁是老好人,秉性温和,可心里难道不会怪赵熹吗?
就算他一个人乐乐呵呵也能过日子,韦氏怎么办?她在宫里仅有赵熹一个孩子,明摆明的冷灶,并没有人愿意去烧,从前赵熹在宫里的时候,同父亲撒娇卖痴,父亲还偶尔去几趟说说话,现在连这个眷顾也没了,只有和乔贵妃打牌解闷消磨时光,等着儿子每个月上两次门,若因为这事……她朋友也要尽了。
不去还能怎么办?
其实赵熹心里有别的打算,并不完全被迫,因而开玩笑道:“金人就是来要钱的,会把我怎么样?而且出使一定有封赏,我请官家封你做个诰命好吗?”
他有意叫气氛松快些,余容却被气哭了:“我要做诰命干什么?我要做诰命早就——”
她说出话的时候,才想起来这是赵熹心里决不能提的事,如果赵熹不来打乱她的人生,等赵煊登基,也许她已经成了嫔妃,自然比现在这个没名分的管家娘子乃至于未来什么“诰命”都来得强。
果然赵熹不再说话,余容感到一阵后悔。
良久,赵熹低低说了一句:“不要就不要,你凶什么?”那是很可怜的语气。
余容一时悲从中来,抱着他的腰直哭。
马车停在宫城门口,赵煊破天荒赐了他轿辇代步,赵熹一路前行直至禁中,在福宁殿外,内侍正鱼一样捧着黄绫托盘出来。
赵熹侧目一看,那是皇后的凤冠、翟衣,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凤冠上的游龙飞凤还有仙人像。
仙人捧桃的纹路,和余容前两天定的那只珍珠桃冠一模一样。
皇后的凤冠,怪不得纹样风靡东京。
王孝竭见他看的有些呆住,出声道:“娘娘要行册封礼,凤冠才做出来,预备入画。”
赵熹点点头:“我见着漂亮,一时看着痴了。”
王孝竭怕他不满赵煊在这档口不管外敌反而管妻子册封,解释道:“国家艰难,这是显恭王娘娘曾用过的凤冠改的。”
赵熹见那冠子的确有些年头,心下便知道赵煊是为了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他做了新皇帝,取代父亲掌管前朝;妻子自然也要做新皇后,取代旧皇后掌管后宫,毕竟皇后郑氏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他必须要在父亲回宫之前完成一切。
外敌的风雨已经浇透,可内讧的阴云还在凝聚,这是大家都知道却只能直面的。如果是换了是赵熹,赵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走进福宁殿,皇帝赵煊正在殿中,他瘦的厉害,身边站着一位大约三四十、面容严厉的女子。赵熹从来没见过她,但这大抵是赵煊很信任的人,不然也会出现在这一场密谈中。
赵熹先行下拜:“官家圣躬安。”
赵煊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儿,他走下台阶,扶起赵熹:“朕叫的是五哥。”
赵熹开门见山:“臣愿为陛下一行,请陛下恩准。”
赵煊垂着手,距离太近,赵熹看见他细痩手指上的纹路:“金营艰苦,虏人与我们不通言语,你年幼,恐受惊吓。”赵熹一听这话就是敷衍的,但后面那句话多少有点说服力:“你是爹爹舍身,身份不同其他兄弟,若至虏中受人轻侮,岂不失却爹爹颜面。”
原来是这样,赵熹醒悟过来。
对于赵煊来说,当务之急是要把持盈从南方请回来,实现真正的集权,所以对金人拼命忍让求他们退兵,如果让持盈知道自己的舍身被送去做人质了会怎么想?
二选一,赵炳更合适。
可赵熹还有别的想法。
“于国,臣受国恩一十六年,今日国家有难,臣岂有推辞之理?于家,爹爹避难南方,若能以臣为质,换得金人先行退兵,使銮舆早回,臣万死无辞;五哥将有子嗣,父子之情难以割舍,臣自出生便入道,绝粒无家,愿全此情。再者,臣有一事,愿奏陛下。”
赵煊说:“你说。”
赵熹下拜,他忽然想起六岁时候的夜晚,母亲抱他在怀里讲故事,他原来一直不清楚为什么母亲会刻意描述自己的屁股,但现在他忽然懂了,因为一个人跪着,趴下去磕头的时候,屁股就是会翘起来,人和天平是一样的,身体跪得越低,屁股抬得越高。
赵煊不知道他为什么下跪,过去扶他,赵熹就着他的手臂仰起头。
“二十年前,臣姐姐在爹爹藩邸侍奉,蒙显恭娘娘不弃,拔选入宫,荐于爹爹,凡一御幸而得臣。姐姐在阁中,常教臣此事,讲娘娘隆恩,愿为报答,陛下是娘娘之子,臣之兄,臣愿为陛下解忧,请陛下恩准!”
赵煊听赵熹说完,竟然讶异地转过头去,问道:“有此事?”
正是这句话,赵熹猜到了这个严肃的女人是谁。
显恭皇后的陪嫁侍女,张明训。
在那一瞬间,赵熹害怕她说出自己身体的秘密,在母亲的讲述里,她和皇后一起来临,然而——她肯定不会说的,这是节外生枝,因为这个秘密,赵熹比所有人都合适去出使金营。
因为,这具阴阳同体的身体,是绝对不可能当皇帝的。
金人要亲王为质,会不会存了废立之心呢?如果赵煊事后反悔,金人也许可以另立一个皇帝——如果这个人是赵熹,张明训就会把这个秘密公布出来。
天然的把柄。
遥遥的,张明训点了个头,默契地和赵熹一起撒谎:“是有此事。当年哲宗皇帝为道君选十名在室女子,其中就有韦娘子。娘娘见她机警聪慧,便带入宫中,后得御幸。”
她暗暗点了一句赵熹,示意自己知道他身体的秘密:“当年臣还和娘娘一起去韦娘子阁中,亲眼见大王出生。多年不见,大王已然成人,若娘娘在,见大王长大若此,也当快慰。”
赵煊已经信了一半,赵熹仰头看向兄长:“臣母子不敢一日或忘娘娘恩德,姐姐常对臣说,坤宁殿里有一个秋千——爹爹潜邸时也有,她还帮忙扎过。”
赵煊把他扶了起来。
显恭皇后是后宫中不能说的一个禁忌,她所居住的坤宁殿在她去世以后被尘封,郑皇后没有再住进去,皇帝对这位发妻尽一切礼仪,然而却没什么感情,如果有的话,为什么不惠及赵煊?她另一个孩子荣德帝姬倒是有宠,可谁都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养母是郑皇后。
显恭皇后死的太早,那时候赵煊也只有五岁,赵熹更是只有三个月,他不可能去过坤宁殿,一切只能出于韦氏之口,而韦氏远在南方,这一切都不是临时串供。
也许他们母子真的怀念母亲的恩情,十余年光阴淙淙而过,赵煊再一次被母亲的光环爱抚,他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做帝国最光辉的嫡长子,直至现在,母亲遗留下来的恩泽仍然保佑着他。
“朕以道君在外不得奉养,日夜难安,唯有屈己恳和。你去金营,勿用惊慌,斡离不与朕已有信,但要你送他们过河便可回来。”
赵熹在内心腹诽他巧言令色,送金军过黄河固然是一个任务,可最要紧的还是得把赔款给金人,这么多钱根本凑不出来,只能两国来回拉扯谈判,这么一去,小半年是起码的。
他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觉得苦,金人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钱,正证明了他们不想把宋朝怎么样,是真的想抢钱然后退兵,自己的人身安全想必没什么威胁。至于赔款……这个赔款肯定是交不齐的,最后肯定还要再商量个合适的数字出来,他也没必要着急。
有了显恭皇后的前事,赵煊也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应该也不至于叫他老死在金国。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把姿态做的很足:“金人退兵,若在后追击,必可大胜,朝廷若有便宜,无以臣一亲王为念。”
这却是废话了,这么夹击当然可以,但这不是平白无故叫金人撕毁和议再打仗吗?那父亲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反正说大话不要钱,赵熹乐得装傻,反正无论如何赵煊是不对派兵追尾的。
可赵煊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半天,他动手解开了自己的腰间的排方玉带,送给了赵熹:“你母子不忘娘娘,朕亦不忘你。这带子是爹爹禅位时赐下,今日赠你,以为凭证。”
赵熹一边下拜,捧着玉带举过头顶谢恩,心中也并不感动,好像赵煊敢送他敢系那样,这是天子的服制!算了,就当出门玩了,国朝亲王又无法出门,他这一生最远的地方还是一个月坐船漂泊的半夜,唉。
他告别赵煊,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偏殿等了一会儿。
金人要一个亲王一个宰相做人质,亲王已经有了,宰相还没到呢。国朝多相,不知道这次是哪个倒霉蛋。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少宰张能哭丧着脸进来。
赵熹被他那张苦命脸逗笑了,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这次去,算是给赵煊分忧,来日父兄若有争执必然得以保全,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恩遇,毕竟赵煊没有别的兄弟作帮手,而且也算替了赵炳,乔姐姐一直很照顾他们母子,他知道。
去金营,除了艰苦艰苦以外,对他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然而张能呢?做人质对张能可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得挨骂,毕竟让金人打来是宰相的失责,和赵熹这种不参政的亲王又没关系。
于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做戏做全套:“国家有难,这是我们男儿之责,相公怎么哭丧着脸?”
张能抬眼望见这面带稚气的少年大王,不由得悲从中来:“大王、唉,大王说的是。”于是抬袖子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抬眼看时,赵熹已经慷慨前行,自己一把年纪,竟然被这小孩子衬得胆小如鼠,旁边内侍多有崇拜目光看向赵熹的。
妈的,这脑子缺根筋的大王,他不会以为是去旅游的吧?等他到了金营就知道厉害了,到时候就被吓得——
“啊呀,你就是九哥吗?你的名字是赵熹?”
那天傍晚的时候,张能和赵熹来到了金营,金军驻扎在汴梁的西北方向,仿佛自成一个王国,他俩的侍从被屏退,他俩又被扔在士兵中间,一大堆女真人围着他们叽里咕噜地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一位面容和善的青年出现了,他就是金国东路元帅完颜宗望,女真名斡离不。
赵熹风闻此人阴险凶悍,但没想到他面相竟属于无害一类,怪不得人称“菩萨太子”,可要是真的无害,又会给这样一个下马威?他一时摸不清宗望的态度,也就没有说话,可出乎意料的是,宗望对他竟然很亲,上来拍拍他的肩膀:“你长得可真漂亮,真白,像鱼肚皮,是不是因为你阿爹长得白?”
赵熹被他的话震慑住了,他想这个女真人是不是学了半吊子的汉话,其实并不知道每个字背后的逻辑,夸一个人漂亮不应该问是不是遗传自母亲的吗?哦,他是不是觉得夸一个已婚女子貌美不太好?这样一想,这人也挺懂礼数,可鱼肚皮是什么?
他这么一想,不由得分了个神,嘴稍慢一刻,宗望的话已经秃噜了出来:“我阿爹与你阿爹结拜为兄弟,咱们便也不生分了,我听说你爹爹的第二个儿子早死,想来你也没有二哥,不如以后你叫我二哥,我叫你九弟吧!”
那祝你和我二哥一样早死吧!赵熹有点招架不住这个自来熟的元帅,他的声音有点像念咒,又快又急:“九弟,你吃饭了吗?”
终于来了个问句,赵熹插空道:“没有。”他眼睛一瞥,看见张能的脸:“张相公也不曾吃。”
宗望好像才注意到张能似的:“哦,你也在啊,既然没吃那赶紧去吃呀,别饿死了。”
张能:“……是。”
张能被士兵带了下去,赵熹被宗望拉着手进入军帐,菜是早就准备好的,赵熹一看烂乎乎、不新鲜的军粮就没什么胃口,他虽然想过条件艰苦,但没想到这么艰苦,烂豆子饭糊的看不出原状,这是主帅的吃食吗?荤菜有,但看起来只焯过水,充满着最原始的腥味。
谁把猪肉摆上桌了!
宗望看起来犹不自知:“九弟吃呀,不用和我客气。”
在兄弟中,赵熹自诩不讲究吃穿用度,算得上是省心好养活,然而看了这一堆豆子稀饭骚猪肉还是沉默了,宗望见他不动筷子,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一道,微笑道:“吃呀!在二哥这里不用客气,你爹爹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吗?”
他说的那么笃定,弄得赵熹都开始怀疑自我,难道这人真的很有名?于是立刻开始紧急回忆,确定完颜宗望乃至于斡离不或者说二太子这几个字都没有从父亲的嘴巴里跳出来过,然而宗望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赵熹一阵牙酸,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起过。”
竹筒倒豆子,一句赶一句:“说我什么?”
我怎么知道说什么!
赵熹正在犹豫,想着要不要编点瞎话,就在这时,军帐外的骚动救了他。
女真语翻涌成赵熹听不懂的海洋,他只注意道宗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军帐一掀开,赵熹循着宗望的视线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的青年走了进来,又沉默着跪下。
赵熹一下子难以形容这个青年,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大片精壮的麦色肉体。
这人罕见的在数九腊月里赤裸着上身,袍子堆叠系在腰间,背后背了一根荆条,两个人用女真话交流,不知道是不是女真族语言的特性,宗望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缓而沉,从语调来看应该是个问句,这男子一句句回答了,可宗望还是报以冷笑。
赵熹推测这男子大概也是金军中的一名将领,估计是犯了什么错,不过他懒得关心,只是觉得误入了吵架现场,非常尴尬。
而下一个瞬间,他就被牵扯了进去。
宗望对他说:“九弟,这是我父亲的第四个儿子乌珠。他曾和我立下军令状,要请你阿爹来我军中作客,可一直追过长江也没找到他的踪影,你说,这是不是很该惩罚?”
赵熹报以沉默,内心只有一阵后怕。
宗望说他派人去请父亲来金营做客……分明是追击俘虏不成!父亲若是落在金人的手里,那岂不是大乱?
赵熹看向这个奉命去寻找他父亲的人。
这一次,他看清了乌珠的脸,因为他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他看到乌珠先呆了呆,又随即露出了一个厌恶与轻视的表情。
赵熹活到这么大,还没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白水猪肉的腥臊气又飘在他鼻尖,一时之间心情很不好,于是半点不怯地回瞪过去:“是,违反军令状,是很该惩罚的。”
乌珠没有反应,只是盯着他,想来应该听不懂汉话。
赵熹得意极了,在这时,他又忽然有了一个新发现。
不同于一般女真人耳戴金环,乌珠的耳朵上戴的是一颗硕大的黑色珍珠,宗望既然说这人是他的弟弟,汉名应当也属于宗字辈,“乌珠”应该是他的女真名,结果竟然和汉语里的意思一样,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他正思索间,宗望的声音响起来:“九弟说得对,在我们军中,做不到自己承诺的事,是要被木刺条子抽打的。”赵熹心里得意,他不太喜欢乌珠看他的眼神。
宗望又接着说:“既然他没有请到你阿爹,那,就请你打他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