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4小说
944小说 > 植魂医闻录 > 九破邪
字体:      护眼 关灯

九破邪

 

那一年,京城的街道也是熙熙攘攘,一如既往地象征着大棠国运昌隆。

这一日,不知哪里窜出一条恶犬,接连撞翻十来个路人,又将一怀抱婴孩的妇人扑倒在地,待得众街坊合力将那恶犬驱至一旁团团围住之时,婴孩已被撕咬得惨不忍睹。

这犬长得如牛犊般大小,浑身上下筋r0u迸出,不着一丝毛发,外露的尖牙止不住地往外滴涎水,一看便是异国品种。便是被十来个壮汉用竹竿木棍围在街心,也无一人敢靠近。

相持间,几匹高头大马冲入人群,为首一人,军官模样,马鞭一挥,惊得众街坊连连退避。

“去看看‘破邪’有无受伤!”

军官吩咐随从道,众人皆疑——这咬得不ren形的娃儿还须问有无受伤?

随从匆忙下马,奔到那畜生身边,好生安抚了几回,方才回复,

“大人,‘破邪’没有伤着,只是受惊。”

“那便好,牵回去好生调养,再勿走失!”

军官又是一甩马鞭,一声吆喝,众人这才明白,叫‘破鞋’的原是那恶犬,这一队人马想来是来护狗的。

那婴儿的母亲自是哭天喊地,众街坊也无不怒火中烧,但见对方这来头,必是达官显贵家的走狗,那畜生本已唬得大夥儿不敢靠前,再加上这数皮高头大马,和这军爷手上的马鞭,谁也不敢上去挨上一下,只得目送他们牵上那畜生大摇大摆离去。

“且慢!”

正当这时,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拦住去路,大声道,

“大家夥就这麽眼瞧着这畜生回去调养好了,再出来伤你们的亲人不成?”

众人听他这麽一说,觉得有理,顿时又群情激愤,围成个圈儿把这队人马,连同那只畜生围在街心。

那马上的军官斜着个脑袋打量着眼前的书生,仿佛见着个异物,b他牵着的那畜生还怪异的东西。

“不知si活的东西,你知道这‘破邪’是谁的ai宠?”

“我不知道这‘破鞋’是谁的ai宠,我只知大棠刑律,杀人偿命,纵使家畜伤人,其畜当毙,其主当罚。”

那书生义正严辞道。

“呵呵,亏你这呆子还知道大棠刑律,那我且告诉你,大棠刑律明言刑不上皇亲,‘破邪’是铭亲王的ai宠,便是它伤了你x命,你也动不得它身上一根毫毛。”

听到“铭亲王”这三字,众人无不倒x1一口凉气,退後三尺,有个先前冲在最前头围堵恶犬的汉子慌忙扔了手里的杆子,两脚一软跌坐在地。

若是普通的达官显贵,也鲜有敢於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犯下如此众怒依旧如此跋扈,除非是皇亲国戚一般的人物。

说起这个铭亲王来,众人皆知那便是大棠国先帝的亲侄儿,当今圣上的堂弟,据闻自幼生得容貌俊美,天资聪慧,更因其父早年殁於战事而深受先帝怜ai,便破例让他直袭了亲王之位,但也是因为早年丧父,这铭亲王传言x情孤僻,行为乖张,他那亲王府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玩意儿,更是极少走出那深宅大院半步,因而尽管大棠国人虽口耳相传,却少有人亲眼目睹这位少年亲王的俊美容颜,

“还不滚开!”

军官又是一挥马鞭,人群立马如得令般两旁散开中间让出一条大道来,唯有那书生一人孤零零站在当中不让。

“哈哈,那就更是笑话,亲王何等尊贵,自不受刑律约束,但这畜生又怎能等同於亲王?刑不上皇亲,你莫不是想说这畜生也算当今圣上的……?一群狗奴才也敢攀附天子,你说你们又该当何罪?”

“岁守兄,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万不可在这节骨眼上生事招祸呀!”

一旁有友人跑上前去扯那书生,却被那书生回绝,说道,

“你我多年寒窗苦读,一朝来到天子脚下,见到的若是如此是非不分的大棠,就算金榜高中又有何用,不如回家种田。”

“哈哈,原是个乡下来的酸秀才,那好,我今日便叫你知道大棠国的威严!”

那军官被他义正严辞好一番羞辱,本不知他是什麽来头,现得知不过是个白衣书生,就算乱鞭打si也无所谓。

眼瞧着马鞭淩空挥下,若是劈头盖脸打在这文弱书生身上,只怕天灵盖都要被劈个粉碎。

突然不知哪来的一颗飞石不偏不倚砸在那军官手腕上,一吃痛,鞭子不知飞落到哪里去了。

“放‘破邪’,把这刁民撕碎!”

军官气急,一喝令,早有人松了手里的缰绳,那畜生便如嗅到生r0u般狂奔过去,那架势,只怕是张了翅膀的鸟儿成了它眼里的猎物难逃被撕碎的命。

就在众人看得呆时,人群里冲出个黑影来,迎面冲着那畜生,几个健步上去便飞起一脚,正中那畜生脑门上,竟将那畜生踢飞起一尺来高,摔在地面上。

众人这才看清,出脚之人和那书生年岁相仿,却生的人高马大,黑面虬髯,若是常人叫那牛犊子般的畜生这麽猛地一冲,莫说能站得住,只怕半条命已没了,纵然如此,这黑脸汉子也是连退几步方才稳住身子。

再看那畜生确是彪悍,脑袋上挨了结实的一脚,又挨了结实的一摔,却不痛不痒似的,哼哼着就地一滚便站立起来,若是它能两脚似人般站立,那个头和那黑脸汉子还真是旗鼓相当。

未待人站稳,那畜生便又直扑过来,这次黑脸汉子猝不及防被它压在了身下。那汉子一只胳膊si命挡住它的尖牙,腾出另一只手来使出浑身力气冲它面门连砸十来拳,那畜生却生的铜头铁尾一般,气力丝毫不减,反倒越发凶悍。

那畜生咬住黑脸汉子的一只胳膊,拉着丝线的涎水混着人的血水淌了一地,见此情景众人只道那汉子此番凶多吉少。

却说黑脸汉子叫“破邪”扑倒在地,虽一只胳膊被牢牢钳制,血水混着畜生的涎水一滴一滴落到他脸上,但此人黝黑的面庞上却看不出几分慌乱,见挣脱无望,索x一咬牙关将胳膊往那畜生的血盆大口里又送进去几分,这往里一送,那畜生的尖齿便在他胳膊上刮出一排血痕,鲜红的皮r0u都被刮的翻卷过来,但也就是这往里一送,那汉子熬着痛捏住了那畜生的喉头。

“破邪”气门被锁之下更加狂暴,晃荡着个脑袋似要将黑脸汉子的胳膊给生撕y扯下来,白花花的涎水流得更多更稠,便如那刚熬熟的糖稀般一瓢连着一瓢浇下,两只铁钩般的前爪也y生生地冲着汉子脸上挠去,只见那汉子背靠地面腾挪几下y是躲开畜生的利爪,便趁着那畜生四爪并用,整个腹部门户大开之时,腾出另一只胳膊,转瞬间变掌为指,在那畜生腰腹之间连击十来下。

说来也怪,那畜生下巴、脑门上挨了无数的拳脚仍是生龙活虎一般,这腰腹上不轻不重的几指竟叫它瞬间蔫儿了似的,见它身子一阵蜷缩,那腰背上一块块凸起的肌r0u全拧成了一整块,四只爪子却软了下来,口眼也随着脑袋歪向一边,整个身子变软趴趴地摊在黑脸汉子的身上。那汉子却不敢大意,见这一击得手,便顺势一提气力,翻身骑在那畜生背上,向着脖子、腰腹等柔软之处连劈十来掌方才罢手,再见那畜生已是肚皮朝天,瘫软在街心如si猪一般。

眼见黑脸汉子徒手格毙恶犬,众人看得无不惊惧,那汉子倒冷峻如前,只是站起身来,扫视一眼骑在马上的那群人,“刷”的从肩头衣裳撕下一块,就在伤处绕上几圈,打成个活结,压在结实的肌r0u上。

“你、你这刁民好大胆子,给我拿下!”

那军官见si了“破邪”,情知这下惹了大祸,也顾不得众怒难犯,便吆喝部众一拥而上将黑脸汉子拿下。

“放肆!”

未及黑脸汉子发话,早有一人立於一众人马之前喝道,正是先前那书生,

“堂堂武科举人,天子门生,国家栋梁,哪里是你们想抓就抓的,抓人可以,拿出刑部或京都府的公文来!”

那军官一楞,扬起的马鞭停留在半空,那班部众也各自勒马止步,刚拔出一半的佩刀悬在腰间拔也不是,收也不是。

说起来,这武举人虽算不得官,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门生,历经武科重重选拔进京面圣,将来是要加官晋爵的,哪怕你是皇族,无凭无据就这麽把人给拿了,难免在朝堂之人有损圣上颜面,更何况是在这大庭广众的街头。

但看这小子虽是一身的粗布短打,却生得虎目剑眉,英气b0发,想来也却非一般人。

“大哥,前些日子兵部科考,好像是有这麽个小子。”

毕竟都是行伍出身,有那麽个知事的在那军官耳边轻言道。

“好小子,你我将来是要碰面儿的,倘若有天你在这京都府地面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别忘了大好前程便是栽在你自个儿手里……还有你,也是。”

那军官见拿不得他,反倒是咧嘴一笑,以马鞭遥指了指那黑脸汉子和白衣书生,便喝令众人擡上那“破邪”的屍身,如来时般一路浩浩荡荡绝尘而去。

黑脸汉子听他说完,也没过多停留,更没去理街头众人的种种议论,便拨开人群,掸着身上的灰尘便要离去,想来这一番恶战也叫他jg疲力尽。

“兄台,留步!”

听到有人唤他,便停下脚步,唤他之人正是先前为他仗义执言的书生。

“你这伤势……”

“自幼命y,不打紧。”

黑脸汉子朗声一笑,他原本一直黑着个脸显得格外老成,这一笑之下倒也是个俊朗少年。

“只是在下刚才情急之下道出你的身份,只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黑脸少年说完一亮袖口,那里的衣袖已经没了大半条,门户大开中亮出一条白玉袖带,毕了又指了指对方的袖口。

那书生会意一笑,也亮出袖口,他的手腕上也束着一条白玉袖带,上书八个字——天子荣赐,国家栋梁。

进京赶考的都知道,这白玉袖带乃是大棠天子所赐,唯有通过层层科举,将进g0ng面圣者方可获赐,获得此物意味着即将荣登天子脚下,离鲤鱼跃龙门只差一步之遥。

原来俩人同为这一年的新科举人,只是所学不同。

俩人均是哈哈大笑,书生道,

“你我既如此有缘,今日便去痛饮一番如何?”

“不了。”

黑脸少年摆了摆手,转身便走,临别说道,

“等你我有朝一日除尽这大棠国的害人犬再来痛饮不迟。”

“好!在下姜岁守,今年二十有一,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小你一岁,铁星河。”

再到後来的殿试,姜岁守和铁星河,在天子面前均是对答如流,才艺尽显,天子对俩人也是颇为赏识,一切似乎也没怎麽受到为难。

後经吏部遴选,擢姜岁守为宁安府太平县令,擢铁星河为仁勇校尉,隶属金吾卫,掌皇城守备,自面圣加官以来,便是三天一大宴,每天一小宴,直到各自上任赴命的那一天俩人也没能再说上一句话,共饮一壶酒。

本以为人生再无交集,却不想世事多变,造化弄人,至於再後来铁星河在京都府经历的许多事,再到逃出京城浪迹天下,直到在昔日旧友手下当差,那就是後话了。

铁星河一面想着过去的事情一面卸下官服,步出宁安府衙。

说起初进京城的那段日子,包括天子的仪容相貌,铁星河都记得不是那麽清了,他记忆中最清晰的两个人,除了姜岁首之外,另一个就是铭亲王。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铭亲王便是在殿试後的御花园筵席上,天子领着一众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对这些青年才俊无不ai惜,选忠臣良将者有之,选乘龙快婿者亦有之,如此热闹的场景,亦是一众寒窗学子多年梦寐以求的场面,少不得各种浮夸卖弄,阿谀奉承。

铁星河独自吃了几杯酒便觉x膛憋闷,他本不善言辞,更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环顾周围,姜岁守正同一众官员推杯换盏,唯有一人同他一样自始至终静默不语,那便是铭亲王。

这铭亲王看样子年方十五、六岁,坐在一众老态龙钟的王爷当中显得格格不入,果然生得如传闻中一般绝美,与其说是大棠天子的兄弟,倒不如说是玉皇大帝身边的仙童,却又b那仙童多出几份华贵之气。

那少年就这麽坐着一动没动,仿佛一樽美玉塑的人儿,他的脸白的似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盈盈血脉搏动,唯独眸子里像是罩着一层翳障,虽是少年的眼眸,s出来的眼神却分明是个生无可恋的迟暮老者,像是满座的琼浆玉露,满园的才子佳人,完全不在他的眼里。

望着这麽个仙童般的人物,铁星河却觉得头皮发麻,他自小从乡下一路0爬滚打到京城,江湖上什麽样的人物也逃不过他那对眼,即便是天子的心思,他也能从眼神里揣摩出个七八成,唯独这个似笼在一团仙气当中的铭亲王,却叫他觉察出几分邪气。

若是这铭亲王追究起“破邪”的事情来,他倒并不在乎,但对方越是这般目空一切的面目,越是让他心底里发冷,这王爷的面貌让他不由想起件儿时亲历的事情,那事情一想起来便能叫他这麽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掉进冰窟窿里般浑身直冒冷汗……

想到这一段一段的往事,再加上宁安近来发生的几件大案,铁星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赶回自己的住所。

若说姜府尹最放心不下的是他亲闺nv,铁捕头家里也有个挂念着的人。

铁星河的住所是所临近河边的老宅,里外不过两间屋,就这麽间宅子,当初若非府尹慷慨解囊,凭他那点供奉尚负担不起。

这个时辰,屋子里漆黑一片。

“石头,睡下了吗?”

没人回应他,屋子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铁星河连唤几声都不见答应,心里一紧,立马点起灯来,屋里果然不见一条人影。

若是往日,小石头总会撅着个嘴儿点起盏灯等他回来,尽管嘴上怨他回来的晚。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浪笑声,铁星河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迈出门外,果然见着小石头在个少年簇拥下,一路嬉笑打闹着回来。

“妹儿,你那个神捕大哥,他整天面对着府尹家的小姐早就不要你了,你便跟了我好呗……”

小石头身边那几个一看便是远近闻名的ngdang子,打头的一个话刚说到一半,便迎着铁星河刀子一般的目光,唬的这帮小子慌忙缩到小石头身後去了。

不劳铁星河动手,那帮ngdang子没人不知他威名,只被他眼神这麽一扫,立马便作鸟兽散。

小石头有些闷闷不乐,也不搭理铁星河,径自便往屋里走。

“去哪了?”

“逛灯市去了呗。”

这麽一说铁星河才想起来,明天就是中元节,江南一带的男nv老少都有在这一天里往宁安江边放水灯祭祀祈福的习俗,因而这几日宁安抚的市集上也是分外热闹,少男少nv们无不相约前往挑选自己中意的水灯。

“你是大姑娘了,玩到这麽晚成何t统?”

“我玩到多晚与你何g,你是我什麽人?”

铁星河一时语塞,斗嘴他确实不是她的对手,况且他们之间也确非亲非故,对方只是他当初从铭亲王手上解救下来,随他浪迹至此的小丫头罢了。

“这城里最近不太平,往後还是少出门与这些人来往。”

“呵呵,我倒盼着这城里的人si绝了才好,你便有空陪我玩了。”

小石头冷笑一声,进了屋便往床上一滚,这样的话从一个年方十五的姑娘嘴里说出来,难免叫人听了生畏。

铁星河倒是习惯了,他苦笑了笑,走过去抚了抚石头的头发,说道,

“铁大哥明日早些回来,陪你上江边玩去。”

小石头掩上被子没再说话,只剩下一对清亮的大眼睛在黑暗里眨巴着,脸上的面皮白的在这夜里有些吓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自小是娘亲用白蛇羹喂大的,因而出落的雪白g净,说起话来也似白蛇吐信一般毒辣。

在铁星河的记忆里另一个脸白的吓人的,便是铭亲王。

铁星河也不再自讨没趣,便自个儿去另一间屋里睡下了。

今年中元节的江边,b想象中要冷清许多。

铁星河跟弟兄交卸完公务便匆匆赶到江边的市集上,沿途竟然一个人也没遇上,一抹秋风将不知哪家摊贩遗落一地的h裱纸卷到江心处……仿佛这安宁了许久的镇子里刚有战事发生。

此时戌时刚过。

星河走到约定好的地方,宁河和安河在此交汇,河上横竖立着三座拱桥,一直都是这城里少男少nv的相约圣地,今日却一片si寂,只听得桥下潺潺水声。

等了许久,却没见小石头的身影。

这丫头,说带她去玩从来没有不乐意的,怎麽今天不见了人影。

星河心里暗忖,他环顾四周,越发觉得不对劲。

“呵呵,我倒盼着这城里的人si绝了才好,你便有空陪我玩了。”

猛然间,他想起石头昨晚说过的那句话,像是预示着什麽。

“不好!”

星河心里暗道一声,沿着河边快步奔走起来,一面走一面呼喊,

“石头!”

他的嗓门向来声若惊雷,叫贼人听了胆寒,这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城里,回应他的只有吹往江心的呼呼风声。

不知走了多久,背後的水声渐渐远去,横在他面前的是一条b仄y暗的小巷,那条巷子窄的只容得下他一个人,身边两侧是一间间破败的住家和残缺的石墙,黑洞洞的窗框和起着毛刺的木门里边听不见一丝生气,脚下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似乎总也走不完。

星河像是预料到什麽,紧握着佩刀一步步向着黑乎乎的小巷深处迈去。

小巷尽头是座大宅子,星河看着分外眼熟,总觉得自己曾来过这里,直到望见那大宅门上红晃晃的三个大字——铭亲王府。

铁星河感到脑子里一阵恍惚,他使足全身的劲站在宅门前向里边喊道,

“石头!你跑到哪里去了?”

“呜呜呜……”

一阵nv孩的哭声从宅子里传出来,星河听得真切,那分明就是小石头的声音。

“铁大哥,我……我在一个柜子里。”

“柜子?!”

铁星河不由多想,一个箭步迈进那宅子里。

铭亲王府的格局生得十分怪异,不同於其他王府大院那般方方正正,它外观上形似一颗钻石般棱角分明,此种房屋布局从风水上来说因形似尖刀,有开膛破肚之意,乃大凶之宅。

那宅子从外边看虽建得富丽堂皇,里边宅院深深,一间屋子串着一间屋子,却像是有好些年头没

人住过一般,到处显得鬼气森森。

恍惚中,铁星河却似有人指引着一般轻车熟路,穿过一间又一间老旧的屋子,直到最里间的一间卧房内,星河停下脚步。

这是整座王府里装饰最为考究的一间屋子,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红毯,织金纱帐从宽大的卧床上垂下,一座紫檀木立柜形单影只地立在墙角,立柜上放着许多白纸折成的人偶,那些人偶或笑或哭,或跳或闹,无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星河的心差不多已经提到嗓子眼,他本能地意识到小石头就在这间屋子里。

“石头!你在哪?”

“铁大哥,我就在你面前的柜子里啊,你看不见我吗!”

星河听罢举刀冲着眼前的柜子就要淩空劈下,但当他的刀举到半空中,却突然呆住了。

他看到那柜子上的白纸人偶里边,有一只白的出奇,白的似乎可以看到皮肤下盈盈血脉搏动,白的像是用十五、六岁的少nv皮肤做成的,那人偶身上还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眼说不出的哀怨……

当星河醒来时,被褥已经被汗水沾sh,他已经是连着几天来一直做这个同样的梦。

……

这夜,姜虹雪也是在华府忙活到大半晚才回,经过这些日的陪伴,华锦城的心情总算好了些,每日里除了安息打坐,便是翻阅医书古籍,只是他还不知锦年离家之事,只当这小子是心里不快,又去往花街柳巷饮酒作乐去了。

走过府衙花厅前,虹雪见里边还亮着灯,传来些许说话声。

“都这个点了,父亲还在会客?”

虹雪心下疑惑,便倚着窗棱,戳破窗纸,想看看里边的情况。

只见花厅里,正座上两个人,均是黑衣黑袍,其中一人裹着宽大的头罩看不清面容,只见得此人脖子上围着一圈兰se绶带,另一人露着脸,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姜府尹反倒作着揖立於一旁,从这派头来看,便是上头下来的大官无疑了。

“姜大人,贵府上白砂村一百零九口命案有什麽进展没有?”

“下官现已查明,此案乃大青山的山贼所为,现贼人已全部拿获,按下口供,只等御史批复,即可问斩。”

“嗯……”

那年轻人点点头,接着说,

“此案现下便由我的人来处置,所有案卷、物证、案犯皆有我带走。”

“这,只是案情既已查明,又何须……”

“慈公公的意思,谁敢多问,照办便是。”

“是,是……”

“另外,府尹手下可有一名捕役叫铁星河的?”

“是有这麽一人。”

“此人现居何处?”

“若要见他,唤来便是,何劳圣使亲往。”

“不,我知这铁捕头的为人和本事,可未必会像府尹大人您这麽配合我们……”

“姜大人,贵府的人怎麽这样不懂规矩!”

未等那年轻人和姜府尹说完,原先坐於一旁始终静默不语,戴着头罩那人忽然厉声打断道,继而随手一指,姜虹雪隔着窗纸看他指的正是自己,继而只感觉脸上一阵火燎般的刺痛,一gu焦糊味直窜鼻息,再一看,那窗纸竟已被烧去大半!

虹雪一惊之下情知不妙,这人原来早已发觉自己在外偷听,这不经意间的一指,怕是整个宁安府里只有铁捕头的指力可与他匹敌,况且这一指隔空将数米开外的窗纸燃尽,更叫人胆战心惊。

“大胆奴才!大人们有话要说,还不退下!”

府尹一声喝令,虹雪天x聪慧,知父亲是给自己打掩护,忙低下身子一路碎步跑回自己房里,拿

出铜镜照了照,还好方才那一指没在脸上留下印记,不然这宁安府头号美人,府尹家的千金小姐往後可就要戴着面纱出门了,想来也是那未曾露面的黑袍客手下留了分寸。

如果是朝廷要员,为何不大白天光明正大来家里?听他们所说,好像是和白砂村的案子有关,如果和白砂村的案子有关,那就和伤锦城哥的人不无g系。

此事若想打听个水落石出,问父亲是没用的——虹雪心里暗思,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告诉自己。

这天是中元节,宁安府里的官差们也个个归心似箭,无心公务,日头刚往西边斜便忙着交卸公务回家陪老婆孩子,姜府尹向来宽厚,也不计较。

铁星河卸了公务,方要走出府衙,却被一人拦住去路,一看,正是虹雪。

“大小姐有何吩咐?”

“铁大哥,白砂村和锦城哥的案子有眉目了没?”

姜虹雪开门见山便问。

“大小姐,这你就别问了。”

铁星河眉头紧锁,闪身要走,却被虹雪机敏地堵住去路。

“怎麽?难道你也和家父一样怕了那个什麽水云台?我就是想不明,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古杀人偿命,怎麽当年你们连那个铭亲王都敢动,今日却一个个当起了缩头乌gui!”

“大小姐可听过水云台的传闻?”

见虹雪似懂非懂,铁星河接着说道,

“那还是先帝在位时的事,有一年,天降两个怪物,一个叫si神,一个叫病魔,这两个怪物撒下疫瘴,使我大棠生灵涂炭,好在我大棠有两位好少年不忍见si神病魔为祸人间,出海习得一身过人的医术和武艺,引着一众弟子驱除魔障并歼灭这两个怪物,换我大棠安宁至今,这师徒共九人,便是水云台的始祖。经此一役,水云台天下闻名,更受先帝万分器重,遂由他们行医做事不受大棠律法约束。自水云台广布盘蛇令招募弟子以来,他们一面行走江湖,治病救人,却也有不法之人混迹其中为非作歹,寻常官府拿他们不得,便有人谏言他们身负异能,手眼通天终将招致祸患。果然,直到先帝驾崩,也就是铭亲王被问斩的那一年,京都府内接连发生数桩命案,桩桩骇人听闻,si者无分男nv老幼,皆被开膛破肚,五脏六腑盗取一空,当时的大理寺少卿朱大人督办此案,查明皆与水云台有关,正yu奏明先帝揭发水云台的密谋,却不料那一年中秋之夜,朱少卿府上突发天火,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少卿一家却屍骨无存,所有与此案相关卷宗、物证也都自此人间蒸发。後来纵使龙颜震怒,决心彻查此案,怎奈先帝年老t衰,外加朝中有人作梗,自新帝即位以来,此案便不了了之。”

“竟然有这样的事?治病救人便可违法乱纪,祸乱朝纲?那同si神病魔又有什麽分别,还有,他们取人脏器做什麽?!”

姜虹雪瞪圆了眼问。

“或为烧丹炼药,妄想长生不老,或为养蛊制毒,谋求武林至尊,或为祭祀邪魔,以此蛊惑人心……大小姐,天底下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有些人手上,再大的官也不过是只蝼蚁罢了。府尹大人既不怕丢官也不畏si,只是他有在乎的人,而那些人却没有。”

见虹雪听得入神,铁星河正yu趁机走开,却突然想到了什麽,说道,

“大小姐,在下也有一事想问……”

“铁大哥何必多礼,尽管问便是。”

“就是……姑娘家都喜欢什麽样的水灯?”

姜虹雪没想到他问的竟是这麽一件事,不由得笑出声来,心道原来这麽个整日黑着脸的神捕原来也有心上人,闹得一向雷厉风行的铁捕头站在那儿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窘迫不已。

“姑娘家自然是喜欢有心意的……我前些日子在市集上看到过一件,灯身上有红绳编着同心结

的,结心缀着朵红番花,意为‘花落水留红,永结同心游’,铁大哥可是要送意中人?”

“哪里,哪里,大小姐误会了!”

铁星河慌忙解释,可越是解释便越发语无l次,越是这般,虹雪便越是好奇,星河见甩不开他,便急中生智叫道,

“大人,您怎麽来了!”

“诶?父亲你……”

趁着虹雪回头的工夫,星河拱手道了声谢,便一溜烟儿跑出了门。待虹雪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在花厅窗外偷听到的一番对话,方才光顾着打趣,却忘了提醒铁捕头今日要小心。

如意料中,中元节的街上行人如织,宁安府的人们不约而同向那江边聚拢,当铁星河大步流星赶到两河三桥交汇的地方,小石头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手里拿着串冰糖葫芦把玩着。

“看,哥给你买的。”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