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帘望着杯中的茶水静静思索,手指颇有节奏地在桌案上点着,这副侧容乍一看去极肖其父。
范棨从她身上看到了赵灵浚当年的影子,叹了个无声无息的气。
他想起樊芜临盆前的那一个月,有一日,他对赵世安提起过。
“咱们偏安一隅好是好,可是手上有兵,难免还会遭人算计。老师,倘若……我是说倘若,倘若世子妃生了个女儿,该当如何?”
赵世安那日也如现今的赵瑾一般,低头对着面前的茶水看了许久。
樊芜若能产下男丁,那么赵家后继有人,梁渊侯这顶爵位有人承接,能够保赵家安稳无虞。
可若是生了女儿……即便是嫡女,一个侯门的千金又能做什么?等到他日赵世安西去,赵家便只剩下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女。梁州尚且不算稳定,遥远的邑京也是群狼环伺,就这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寡母,能够苟延多少时日都是难说。
范棨忐忑地看着赵世安,心中有个可以提供的法子,他张张嘴,正欲说:“老师,不如……”
“一样的。”赵世安忽然开口,“不论男女,都是我赵家的血脉,能上战场的不一定非是男儿。”
范棨愣了愣,须臾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可难免还是担心,“若生了女儿,幼时倒还好说,等到长大了……”
赵世安道:“总能掩住的。这个孩子,不是男丁,也得是男丁。”
“老师,不一定非要这样的。”范棨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只要提前找个男婴就行了,这样一来,不论世子妃生的是男是女,咱们都能说是一对双生子。”
“我何尝没有想过。”赵世安摇头,“但孩子长大之后,若是相貌相差太远也会引人争议,邑京里没有省油的灯,如果有心人专门来查……此举风险太大,保不准日后不会节外生枝。这孩子既然投生在了赵家,就是他的命,他担不担得起,都得担。”
说完,他从书橱里抽出一本手记来,翻出一页摊给范棨看,“灵浚媳妇刚有喜时,他就给孩子取了字。”
范棨一看,这一页空白的纸面上就写了两个字。
怀玉。
赵世安又说:“既然这是他一早就选定的表字,那也很好。孩子的名,就取个单字‘瑾’吧,这是灵浚的全部期盼。”
一月有余,樊芜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终于临盆。
那天乌云绕空,向外蔓延着几乎笼罩了整个梁州,电闪雷鸣之后降下了半年不见的甘霖。
范棨为赵世安撑着伞,陪着他在产房外的院角下站着。他们等了很久,赵世安看着雨水被隔绝在伞外,形成一幕透明的珠帘。
梁州挨着荒漠枯原,已有半年多不曾落雨,这是一场及时的甘露,就像婴孩的啼哭声昭示着赵家没有绝后,她降生得恰到好处。
无论男女,都是赵家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