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茶淡饭
周末h大没有课,傅声在西京的任务似乎也顺遂,如约赶回了家。
裴野到家时,傅声正在主卧整理行李。他趿拉着拖鞋走到背对着他叠衣服的傅声身后,趁他不备双手按在青年肩头:“辛苦了啊声哥。”
傅声倒是不可能被这种把戏吓到,哄小孩似地哇了一声,背对着他继续拿起一件冲锋衣抖开:“多谢关心,出差嘛,家常便饭了。”
傅声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袖口挽到小臂,衬衫下摆规规矩矩收进扎紧的腰带,明明干着杀人不眨眼的活,外表却还和十八岁时单纯的青葱少年模样无二。裴野站在他身后,能看到傅声说话时牵扯起下颌线漂亮紧致的线条,和脑后微长而柔软的亚麻棕色发丝。
“我说的不是出差,”裴野笑,“声哥,过两天学院组织田野调查,虽说这么多届下来早就和团建春游差不多,可是……”
傅声把叠好的衣服放在床头,转过身。裴野离他距离很近,再加上他身高一米八五,足足比自己高了十厘米,傅声不得不微微仰视他。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傅声拖长了音冷哼道。
“所以说辛苦你嘛。”裴野笑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傅声还是抱着胳膊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一遍:“我的假期很宝贵的,给你做了饭还要专门送过去,你怎么赔?”
“我最近在校外打工,发了工资请你看电影。”
裴野说完,看傅声张了张嘴,上扬的唇角在来临之前却因为想到什么而消退了弧度。
他正不解,却听傅声低声道:“我是逗你玩的。打工尽快辞了吧。”
“为什么?”
“最近情势不明朗,我父亲说现在晚间戒严势在必行,军部可能要介入城管执法,我怕你在外有什么闪失。”
傅声说着,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风声太紧,我的工作你是知道的,万一你被军部当成什么奇怪的人抓进去,我不方便出面保你……”
裴野望着傅声的侧脸陷入沉默。这两年c党活动频繁、意图操纵舆论,把他们定性为非法组织只是时间问题,军部和特工部一个明面上镇压,一个私底下处理了不知道多少批人,惹得怨声载道。傅声既是为裴野独自在外担心,也是为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堂堂正正站出来保护他而愧疚。
“那就不去了。就算没有兼职,我还有奖学金,请声哥你看电影不在话下。”
裴野耸耸肩笑着活跃气氛,傅声回过神,知道裴野想让他宽心,也扯出一个笑容:“好,那就说定了。”
他们很快默契地决定将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按下不表,整个周末傅声都兴致勃勃地为周一给裴野的“团建活动”备餐而忙碌。周一一大早,裴野就被厨房的动静吵醒,他睡不着,干脆洗漱之后踱步去厨房看看怎么回事。
一进厨房,他便被里头的阵仗吓了一跳:“声哥,你有点借题发挥了吧?”
傅声向来重视厨房卫生,但此刻厨房里却像战场一样凌乱,角落操作台上摆着一大盆打发的奶油,而傅声正拿着裱花袋,像在雕刻艺术品一样装饰一个奶油蛋糕。
“学西点很久了,今天正好有用武之地。”
傅声的声音因为小心谨慎地给蛋糕裱花而有些咬牙切齿,裴野拿他的这股认真劲没办法,绕开他在厨房转了一圈:“这烤肉饭团、金枪鱼蔬菜沙拉和柚子茶……我的好哥哥,虽然我们这活动比较随意,但也不至于沦落到真的春游。”
傅声还在和他未完成的草莓蛋糕做最后的斗争,看也不看他,语气却急切了些:“小野,帮我擦下汗,腾不开手。”
裴野应了一声抽了张餐巾纸走过来,傅声专注于手里的活,垂着眼帘有感应似的主动贴近了他一些。裴野微微弯下腰,抬起的手却动作一顿。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裴野只需张开双臂就能把人搂在自己怀里。傅声的额角渗出些薄汗,几缕过长的发丝被别在耳后,低垂着眼睑时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晨曦在鼻梁上打下绒毛般的光晕,柔软的唇瓣因为专注下意识轻抿着。
裴野目光沉了沉,还是轻轻为他擦去额角的汗珠。傅声短暂地笑了一下,似乎是为自己顺利做完了裱花而满意,下意识直起身子回头:“好了——”
他们险些鼻尖撞在一起。琥珀色的眸子微颤,裴野近在咫尺的脸跌入一汪清澈的潭。
或许是刚刚起床的缘故,即便换好了出门的衣服,裴野看起来仍有些懒洋洋的,一身短袖、黑色夹克和牛仔裤,几分宽松的衣服却掩盖不住裴野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几乎让年轻人青春活力的气息快要喷薄而出。
裴野戴了条黑色发带,配上有点长了的黑发,因为晨起还稍许乱糟糟的,却别有一番野性的俊美。裴野天生眼眶深邃骨相立体,插科打诨时有几分混不吝的痞帅,可不笑不闹、就这般安安静静看着人时,那黑曜石色的眼睛便让人轻易就丢盔卸甲。
傅声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想后退,猛然发现自己后腰抵在了操作台边缘。裴野看着他的眼睛,手上动作却不落下,一伸手护着傅声后腰将人揽过来。
他敏锐地感觉到,掌心的肉体传来一阵战栗。
裴野笑了笑,放开手,语气不舍却格外温柔。
“好,那我们出发。”
七年前在傅声父亲的资助下,二人拥有了一辆汽车,高中毕业后裴野去考了驾照,渐渐的两个人一起出门时便都是裴野开车。
早上光线直射车窗,裴野戴了墨镜,傅声把蛋糕和便当装车后帮他设定了导航,便声称自己起了大早备餐太累需要睡一觉,在副驾驶补眠。
裴野知道,这是傅声因方才在家那难为情的场景而找的借口。余光瞥到青年裹着外套背对着自己在副驾驶蜷缩着假寐,他无奈咧嘴一笑,推了推墨镜,却还是减轻了油门的力道。
“我说了,我自己去就好。”他开着车边轻声说。
过了半晌,傅声背对着他闷闷不乐道:
“想多了,正好我也要出门办事而已。”
裴野挑眉,一路上再无话,只剩下车载电台播放的轻音乐在车里响彻。
路越开越窄,车子渐渐驶离主城区的柏油马路,裴野的学院组织考察的地点在市外的一处村庄,几年前已经被改造成农家乐性质的度假区,一路山清水秀别有田园野趣。
裴野跟着导航驾车开进村内,车停在村头的小广场,一眼便看到路的尽头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地边,他的三个室友正和其他两三个同学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的石凳上遮阴乘凉,石桌上铺了块布,上头花花绿绿摆了好多零食饮料和几个便当盒。
裴野有些无语,原来这次活动还真是春游,倒头来他竟成了最实心眼的那个。
他拉起手刹,这会功夫傅声也坐起身,解开安全带:“那边的是你同学吧?”
“看来今天就是来吃吃喝喝,回去随便交份报告了事咯。”
裴野把车子熄火,推开车门:“回去路上小心,不用接我,我和怀宇他们拼车。”
傅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抬头便看到刚还在树下的一个男生兴冲冲朝这边跑来:
“哟,野哥,你可迟到了!”
裴野刚下车,没来得及摘下墨镜,徐怀宇过来定睛一看,摸着下巴啧啧道:“不愧是我们1057寝室的室草,这小墨镜,小发带,妥妥的靓仔——”
话音未落,裴野皮笑肉不笑地上前,青年长手长脚,个子又高,轻而易举便勾着徐怀宇的脖子把人压了过来:“怀宇,会说你就多说点。”
“咳咳咳!错了野哥,真错了……”
徐怀宇满脸通红,双手合十连连告饶。裴野笑了一声把人放开,转头走到车后,傅声早已打开后备箱,见他来了,把蛋糕盒子托起来递给裴野:“拿好了。小野,一会别小气,给朋友分些尝尝。”
“凭什么说我小气啊。”
裴野压低声音嘟囔,傅声忍不住嗤笑着乜他一眼:“我还不了解你的小心眼?上次为我多做一盒炸鸡,还和我耍小脾气呢,没良心。”
裴野眼神忽闪一瞬,嘀嘀咕咕的却也没反驳出什么有理的话来。两个人在车后窃窃私语,终是引起徐怀宇的注意,徐怀宇慢慢悠悠走过来伸着脖子看了看,没忍住惊呼一声:
“野哥,怪不得今天玩帅的呢,还开车过来,没想到你还挺花心的……”
傅声脸颊细密地烧起一片腾腾热气,裴野下意识把傅声往身后挡了挡,硬邦邦地打断徐怀宇道:
“别乱说。怀宇,这个是我哥,傅声。”
“哦,抱歉抱歉!”
徐怀宇挠挠头,探着脑袋没忍住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傅声,讪笑道:“表哥好,我是裴野的室友徐怀宇,叫我小徐就行。刚才开玩笑,我这人嘴上没把门的,对不住。”
“没关系,我知道你,小野常和我提起你们几个。”
傅声淡淡一笑,偷偷给裴野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把后备箱的大包小裹拎起来,关上后备箱。
“玩得开心,”傅声对裴野小声说完,又转头对徐怀宇礼貌地点点头,“我让小野带了些吃的来,不知道合不合大家口味……不打扰你们,我先走了。”
“好嘞表哥,表哥再见!”
徐怀宇用力地大幅度挥手同他告别,待裴野走近了,神秘兮兮地凑到裴野耳边:“你家遗传基因真强大,连你表哥都挺好看……不过哥们还是挺你的,论颜值那些oga肯定更喜欢你这款。”
裴野哭笑不得:“行行行,好兄弟,先帮我拿点东西成不成?”
“哎哟,说着话没注意……嚯,破费了啊表哥,这蛋糕花不少钱买的吧?在咱们学校卖这么大一个恐怕得给我吃破产。”
两个人你怼我闹的半天也没走上几步,傅声已经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远远地看见裴野二人说笑,嘴角不知不觉也跟着牵起一丝笑意。
从小到大,裴野一直是个比同龄人内心更敏感的小孩。看到他能和同学相处融洽,傅声才能安心。
另一边裴野二人还在互相说着垃圾话,没注意到身边何时过来了一个少年,他似乎早就观察了两个人一阵,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身进来,忐忑地叫住裴野:
“裴同学?”
裴野和徐怀宇同时停下,徐怀宇意味深长地摸摸下巴,斜着眼睛对裴野乐道:“找你的。”
“裴同学你好,我也是咱们学院的,我,我叫方华……”
裴野被徐怀宇那样损了一句,心里有点发毛,扭过头看向叫住自己的少年。意识到自己戴着墨镜有点不礼貌,他摘下墨镜随手挂在t恤领口,面无表情地端详着少年,没有接茬却也没打断的意思。
或许是被摘下墨镜后少年如此浓墨重彩的锋利眉眼盯着不自在,少年更紧张了,连对视都不敢,被摄魂夺魄了一般,磕磕巴巴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其实,我们之前上过同一个选修课,还一起完成过小组作业,你可能没印象了,不过没印象也没关系……请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说完,方华壮着胆子补充了一句:“听说裴同学是alpha。我的意思是……我是个oga。”
裴野什么也没说,继续打量着因自己的沉默而愈发慌乱的人。
其实即便方华不说,他也看得出。文文弱弱的气质,过于干瘦羸弱的身板,以及面对alpha时的畏惧与乖顺,都是方华身上抹不去的oga标志。
坦白说,方华的样貌清秀,五官标致,若是好好打扮一番,一定也会有不少alpha愿意追求。
只是……他无论如何就是对方华提不起兴趣来。
裴野脑海里几乎瞬间就浮现出一个身影,与眼前方华紧张的身影慢慢交叠。那人是他心里的月亮,兜兜转转捡拾月光的碎片,只愿让光华从此只照亮他一人心怀。
不知怎的,想到那人的刹那,他的心就乱了。
裴野正兀自出神,却浑然忘记了不远处车上的傅声。方华过来时傅声刚要发动车子,他以为方华和他们是朋友,可特工生活锻炼了过人的听力,即便不想听,方华的话还是一字不差落在他耳中。
裴野这小子在学校受欢迎是傅声意料之中的事。早在裴野中学还没毕业时,就已经有大他两三岁的女孩给他暗送情书,高中时因为在校园论坛上过太多次表白墙还被管理员设成了屏蔽词来维持秩序。
但从头到尾,裴野始终没被拖进这闹剧中,论谁示爱都绝不动心。
傅声司空见惯,笑着摇摇头,刚发动车子,却听到徐怀宇似乎见裴野沉默太久实在忍不住,抢先替好兄弟答道:
“同学,算了吧!野哥有女朋友的,嫂子知道该不高兴了。”
傅声握着车钥匙的手猛地一颤。
连方华也惊了:“裴野同学不是单身吗?这,这是我冒昧了……”
徐怀宇拍拍方华肩膀:“这也不怪你,谁叫裴野这家伙平时太闷骚呢。”
裴野哭笑不得地剜了他一眼,可好歹自己总算不用想个理由蒙混过关,对方华说了句抱歉便离开了。方华有些失落地和徐怀宇微鞠了一躬,二人寒暄两句便也道了别。
等方华走了,徐怀宇刚要追上裴野,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他下意识转头望去,看到刚刚裴野开过来的车还停在那,驾驶位车窗摇下来,裴野的那个好看表哥对他微笑着招招手。
徐怀宇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跑到车旁弯下腰:“表哥,找我?”
“叫我声哥就行,”傅声笑道,“刚刚我给车子掉头,不小心听到你们同学闲聊……小野他,在学校谈恋爱了?”
“不是吧,裴野没跟你说?”
徐怀宇惊讶,继而若有所思,“也是,地下恋情,是野哥的风格,闷骚。”
傅声嗯了一声,依旧笑得亲和:“可能是不好意思和家里人说吧。小徐,你见过他女朋友吗?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
徐怀宇踟躇了片刻,似乎是觉得这样出卖兄弟不好。傅声手肘搭在车窗上,不紧不慢道:
“小野说你们食堂又贵又不好吃。我家就在学校附近,以后有空,让他带你们来我家里,家常便饭还是管够的。”
“就冲声哥这句话,我就知道您这人特敞亮!”
徐怀宇顿时喜出望外,他私下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这才神神秘秘地和傅声低语道:
“其实我们都没见过嫂子,但是声哥和她在一起应该很久了,对她宝贝着呢!我们想见一下真容,他从来都推三阻四的。不过他倒是经常说,嫂子人又聪明又漂亮又温柔,最关键的是——”
徐怀宇顿了顿,斩钉截铁道,“嫂子做菜特别好吃,他亲口说过,连天底下最好的厨子都比不过!”
傅声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攥紧,用力到手背的掌骨凸起,脸上仍波澜不惊的:“他真这么说?”
“当然了,野哥骚包得很,这话都是我们之前追问他才可能说的,千真万确。”
傅声点点头,虽然还笑着,可神经大条如徐怀宇也感受到傅声笑容细微地变了味:“声哥,你没事吧?”
“没什么,”傅声扬了扬嘴角,放下手刹,回过头正视前方,“多谢你了小徐。咱们刚才的话,别告诉裴野,他不喜欢别人背后打听自己,你也知道,做哥哥的少不了操心。”
徐怀宇嘿嘿笑道:“我明白,您放心,我指定守口如瓶。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室友等我呢。”
两人打过招呼,徐怀宇便走了。
傅声把车窗升起,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丝丝攥着方向盘的手早已骨节发白,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该生气的,没立场没理由没资格,平日为了出门在外方便编织了一个表哥的假身份,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还假戏真做,拿出真哥的做派操上这份闲心了?
傅声努力深呼吸,抬眸时与后视镜中自己的眼神相撞,镜子里的半张脸上写着愤懑与恼火,更多的还有无处申诉的委屈。
因为什么?因为裴野当真瞒天过海谈起了二十岁大小伙子都向往的恋爱,还是因为裴野对这个女孩的手艺赞不绝口?
可无论为何,他若当真计较便是当真矫情,失了身份,也失了气度。
傅声闭上眼睛。车窗外上午的太阳一下子好晃眼,刺得他眼角膜针扎般生疼。
嘻嘻哈哈的春游到底符合二十岁的年轻人喜好,一个班的人在村子里疯玩到深夜,回市区后几个没尽兴的alpha抻头攒了将草案搁置了么?”
少年竟没想到这层深意,可仍然颇为郁结:“父亲,军部的人已经占了近三分之一的席位,a国的事有什么是他们说了不算的,反而每次有这种事,他们都像防贼一样不说,还都把事情交给咱们去办,好不脏了自己的手,这样下去,迟早和军政府没有区——”
“住口!”
傅君贤一拍桌子,面露愠色,傅声知道自己逞口舌之快,赶忙立正站定,只听傅君贤厉声说:“上级交代任务,你就这般推脱,满腹怨言?回去写一份检查,明天晨会之后交给我。这没你说话的份了,赶快滚出去!”
傅声指尖轻颤,凸起的喉结滚了滚,低下头:“是,属下告辞。”
他不卑不亢地敬了礼转身离开,看着傅声关上办公室的门,屋内一下子重归寂静,傅君贤挺直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塌了下来,望着办公桌上一张父子合照的相框,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他知道傅声说得没有错,可正因为没错,才更加令人担忧。
煮沸的铜锅里升腾起氤氲的白汽,裴野急吼吼地洗了手,在身上擦了擦便小跑进了厨房:“声哥,今天吃涮羊肉呀!”
“班主任刚给我打了电话,夸你成绩进步很大呢,这顿饭算是小朋友努力学习的奖励。”
傅声把洗好的菜沥干水分放在案板上,笑着冲一旁扬了扬下巴:“这几盘端上去,我切个菜,马上就开饭。”
男孩兴高采烈地喊了声谢谢声哥,屁颠屁颠地替傅声跑腿,一边念叨着今天在学校发生的种种趣事。傅声切着菜,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笑容却渐渐消失,有些心不在焉。
父亲所言没错,他年轻气盛,心思又不够深沉,对于政治不够敏感,若非傅君贤是自己父亲,今日这番话怕是足以令他丢了执行局的饭碗。
他神思飘得不知多远,直到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傅声条件反射地嘶了一声,低头一看,左手食指指尖已经冒出汩汩血珠来。
“怎么了声哥?”
听到动静裴野了!这人就是把见血封喉的匕首,但凡见到他真容的,最后都死了。”
“停停停,你这是哪来的古老都市传说,”裴野忍不住吐槽,“猫眼他……就算他作为和咱们立场不同的敌方来说是麻烦了点,可现实生活中他挺善良的,那天卖花的时候你不也见到了吗?”
春风嗤的一声:“那也是个麻木不仁的刽子手,做了当局党同伐异的屠刀。”
裴野气笑,胳膊肘搭在桌子上倾身向前:“我说,这些词你都从哪学来的?”
“裴参谋长,和我养父母。”春风白了裴野一眼。
春风口中的养父母是这家花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对中年夫妻,因为被酒后军部的人失手打死的可怜儿子,毅然决然选择了参加这场风雨飘摇下的革命。
“有没有一种可能,既然猫眼是个你嘴里无情的杀人机器,”裴野酝酿了一下又接着问,“把他策反到我们这边,为组织所用不好吗?据我观察,猫眼没什么政治立场,他进特工部单纯是出于对父亲的崇拜。”
男孩不赞同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怕他也是个卧底,哪一天也突然背刺我们?”
裴野五官微微扭曲,眼底噙着一丝愤怒:“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也是?”
“怎么,难道你的工作不就是终有一日背叛他?”
男孩眯起眼睛,看了裴野一眼,突然间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
“你喜欢他。”
男孩说。
裴野的瞳孔猛的缩紧了。
“谁——”
“你喜欢上猫眼了,日久生情,对吗?”男孩语速快如连珠炮,“所以你才一直对我们的道路抱有幼稚的幻想,希望双方彼此妥协让步,是不是?”
裴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有人掀开下水道上的石头、阳光照进来的一瞬间慌张地四处乱窜,却始终都困在原地无处遁逃。
裴野很少有这样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蔫儿了的样子,男孩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断,站起身垂眼看了看桌上包好的紫罗兰:
“怪不得,比起情报,每次来你更用心的是给猫眼选一束他喜欢的花……我要把这事汇报给裴参谋长。”
“别!”
裴野的脸顿时失了血色,紧紧抓住男孩的胳膊:“我之前是把这些事想得理想化了些……我保证,裴初想要的情报我一定给他拿来,行不行?”
“谁知道你会不会包庇猫眼?”
“我是裴初的亲弟弟,我要是使坏心眼,他弄死我不是易如反掌?!”裴野一顿连哄带骗,就差要举手发誓,“你摸着良心讲,组织要我汇报猫眼的动向,我不都老老实实交待了?”
春风这才慢慢坐下,看他的眼神依旧狐疑,语气却不如最开始那么冷硬:“你,留待观察……”
砰的一声,暗门被大力推开,震下一层阁楼上的积灰。
花店老板,春风的养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跑得很急,说话都发不出声音,嘶哑着低吼道:
“是特工部——快走!”
男人最后两个字对着裴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裴野大脑一瞬间宕了机:
“暴露了?!”
“快走!”男孩一下子跳起来,“让他们发现你就完了,别管我们,跑!”
春风的养父几乎疯了似的跑到角落,从柜子里拿出一沓资料和几个硬盘,又颤抖着伸手去摸索打火机;裴野连手里的花都忘了放下,跌跌撞撞站起身往外迈步,差点被椅子腿绊倒。
须臾功夫,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个青年的怒喝:
“都给老子站住,不准动!安全检查!”
裴野登的犹如晴天霹雳。
是赵皖江。傅声和赵皖江共事久了,两家人自然更熟,见了面他也跟着叫一声二哥,去年圣诞节赵皖江夫妻还邀请过傅声他们来家里吃饭。
别说今日逃不逃得出去,只需一眼,赵皖江便能认出自己的影儿。
“让他们看到你在这暗门后头,罪名可就坐实了!”
春风用尽全力把裴野推出门外,他正要寻个时机翻窗子,手腕忽然被拽住,他回过头,冷不防对上男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一定要活下去,”男孩目眦欲裂,一字一句说道,“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说完,春风最后凝视了裴野一眼,毅然决然关上了暗门。
他脑子还浑浑噩噩着,脚下虚浮,只是机械地做着逃跑的动作,春风的话却像咒语一样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
等待他付出的,究竟是什么?
“谁在那里!”
裴野一个踉跄,差不点从楼梯转角摔下来,翻窗已经来不及了。他脑海中一瞬间闪回了一百种自己的下场,他会被怎样并不重要,可刚刚春风和他的养父为了保护自己而断后,一切努力竟然就这样化为乌有了吗?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晃得裴野睁不开眼,他下意识转过身抬手挡住脸。
“把手放下!”
刺激的白光让其余的感官也变得迟钝,裴野放下手,眯起眼睛强迫自己适应这光线。楼梯下方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怎么是你这孩子!……”
赵皖江放下手电,震惊得合不拢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皖江嗓门大,裴野还没来得及想好搪塞的理由,不远处也闻声走过来一个人,拿起手电筒往楼梯上照了照:
“怎么了二哥——”
手电筒打过来的瞬间,裴野逆着光看清了傅声的脸,傅声也看见了他的。
傅声一身黑色西装,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剪裁合度的衣着勾勒出他利落清瘦的身姿,纯黑的面料映衬得青年肤色莹白,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武士刀,锋刃森森。
他们目光交汇,傅声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表情却如面具般毫无波澜,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漠然移开,关掉手电筒,唇角微微一动。
“带他下来。”
傅声毫无感情地说。
寥寥几字,就足以让他腿软。
赵皖江大步迈上楼梯,一把薅住裴野的肩膀,边把人带下楼边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老实点,别让人知道你认识小声。一会儿让你干什么,照做便是。”
裴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得失真:“这是怎么了二哥,你们要干嘛?”
“你个学生仔,少管你哥的事。”
赵皖江最后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裴野半真半假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低着头像贼似的贴着墙根儿走到花店一楼的角落。一楼墙边站了一溜人,有的一头雾水,有的瑟瑟发抖,不过尽是些倒了霉的顾客。
“安全检查没结束之前,都不许离开,否则小心这玩意不长眼。”
楼下一个同样穿黑西装的人晃了晃手里的枪,本来面露怨气的见了亦缩了脖子再不敢吱声。裴野小心地挪到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偷偷斜着眼睛往楼梯上张望。
楼上的搜查仍然没有停止,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声令人心惊肉跳。
裴野努力竖着耳朵,从混乱中并不费力便辨认出赵皖江的大嗓门。
“他大爷的,这暗门后头没有人!”
裴野顿时松了口气,面上还装着惶惶不安的无辜路人模样,心里却为特工部扑了个空而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慰。
可很快,傅声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滑轨生锈严重……这是个双向暗门,真正的常用密室在另一边。二哥,退后。”
裴野的心登时沉到了无尽深渊。
楼上的翻查都停了,整个二层小店安静下来,只听咔哒一声,暗门再次被推开,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两发枪声,一阵咚咚的沉重脚步叩在木地板上,随即一声暴喝:
“跪下!”
完了,裴野心里知道,全都完了。
阁楼里那不堪一击的机关怎么可能拦得住常年在一线出生入死的执行局特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毫无胜算的负隅顽抗。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走狗,闻着味就……”
花店老板喘着气,话没说到一半,闷哼一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即使在楼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困在一楼的几个闲散人员霎时面如死灰,店里鸦雀无声。
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接着便能听到赵皖江道:“烧得倒是干净,可惜这硬盘你砸坏了也能修复。”
顿了顿,赵皖江似乎在询问另一个人:“真是造孽,这还有一个孩子……要不要把他们带回去?”
又有一个陌生人道:“部长的意思是,格杀勿论。”
裴野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两个人是在对同一个人请示——赵皖江如今是执行局七组组长,而傅声是执行局干部首席,两人行政级别上平等,但执行任务时傅声的权限毫无疑问更高。
过了好久,傅声都没有回答。倒是阁楼里花店老板咳嗽着,狼狈地率先嘶声道:
“你们但凡还有一点人性,就该放了我的孩子,我儿子是无辜的!”
“一群军部的恶犬,难道你们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泯灭了吗?!”
“我就是死,也要诅咒你们下十八层地狱——”
有人听不过,拿什么东西把男人的嘴粗暴地堵上了。花店老板凄厉地呜呜呼号着,衬得楼下像死了一般寂静,有人已经两腿打颤蹲在地上起不来,还有的瘫坐在架子后头喃喃自语:
“别杀我,我不是c党人,只是路过买花,我什么都不知道……”
楼下唯一的一个知情人此刻站在楼梯下方,紧张揪着他的胃,令他翻江倒海的几乎要吐出来。
压抑仿佛令这个小小空间里的时光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野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时,他听到傅声轻轻地、平静地命令道:
“开枪吧。”
砰砰两声枪响,楼下的人皆是浑身一震。楼上单薄的地板上响起咚咚两声子弹壳落在地上的脆响,紧接着是某种敦实的血肉倒在地上的厚重闷响。
无论怎么数,都只能是两个人。
裴野的手痉挛似的抽了抽,手里的紫罗兰掉在地上,纸包的花束在地面弹了弹,震碎的花苞散落一地。
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有心理素质差的人已经捂住嘴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裴野扶着楼梯扶手才勉强撑住身子,他攥着木质扶手,用力到指节青白。
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透过扶手传来的震动,裴野似有感应地抬起头。
特工部的人正陆陆续续从楼上走下,最前面的人正是傅声。
很久很久以后,裴野都忘不掉那一天傅声的样子。傅声纯黑的西服一尘不染,连一丝火药味都不曾在身上留下,青年的黑色皮鞋踏在年久失修的楼梯踏板,每一步都从容不迫,而叩响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残酷如死亡的倒计时钟声。
楼梯间很暗,可傅声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唯有瞳孔折射出一丝如冷血动物般深冷的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傅声的代号叫作猫眼。
傅声边走边环视楼下已经吓得失了魂的人群——说是环视,他的头几乎没有动,只是缓缓转动眼球,像是农场主在凭心情挑选待宰割的家畜。等走到剩下两级台阶时,傅声站住,抬起手一边悠闲地摘下手套,一边沉默地继续望着剩下的人。
裴野就在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可傅声根本没给过他哪怕一个眼神。
“如果有人把今天的事乱说出去,”傅声垂着眼帘扯下手套,翻了翻手腕,伸长五指活动了一下,说话声很轻,可整个一楼都能清楚听见,“与楼上的人同罪。”
傅声握着手套,仍没抬眼,声音冷得淬了冰:
“各位的脸,我可都记住了。”
屋内空气一僵,不知是谁带头唯唯诺诺地说了句不敢,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告饶声,傅声身后赵皖江挥挥手喊了句都快滚,满屋子人顿时作鸟兽散。
只有裴野还傻傻地杵在原地,他看着傅声,好像自己第一天认识他。
终于,傅声微微转过脸,目光短暂地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眉心微蹙,语气沉了沉:
“你不走,是打算陪他们一起上路?”
裴野哦了一声,松开抓着栏杆的手,嗓音还颤抖着:“好的,长官。”
他后退几步,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花店。穿过马路前一秒,他余光似乎看到楼上有人在窸窸窣窣搬动着什么,可能是某人的尸体,他不敢看,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发了疯。
这是裴野人生中第一次以敌对阵营的视角与傅声正面交锋。后来他渐渐明白,刀山血海铸造了傅声这把剑,裴野被他这冷酷阴鸷的气场所震慑,却又终将为他傲雪凌风般的肃杀无情所深深吸引,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地拥抱傅声那危险的一面。
可此时此刻,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傅声产生了无可消弭的厌恶。
他逆着风跑了好久,穿过数条街道,嗓子里呛着风,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终于,裴野在一个公共电话亭停下来,从裤兜里摸出硬币投进去,抓起话筒颤抖地按下一串号码。
他脸紧贴着话筒,从危险中脱离的后遗症让他精神高度集中,变得疑神疑鬼,等待电话接通时无时无刻不在四下张望。终于,听筒里传来滴的一声。
裴野说了声喂,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带了哭腔。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数月不见的男声:
“你终于来电了。看来,春风一定出事了……”
裴野什么都说不出来,春风和他养父的死如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就是代价,”电话那头说,“现在,轮到你让猫眼付出代价了。”
晚上十点,裴野推开家门。屋里一片漆黑,傅声坐在沙发上,身上仍是那身让裴野生理性恐惧的黑色西装。
傅声抬起头,裴野注意到青年的眼里熬出了血丝,神色竟然和自己同样紧绷。
“为什么去那家花店?”傅声劈头盖脸问道,“为什么?!”
裴野在侧边沙发坐下:“给你买花,这家我常去。”
傅声的呼吸愈发急促,裴野虽然低着头,脖子却梗着,七年里他很少和傅声玩真格地叛逆,可这次不一样。
他做好了傅声被自己激怒的准备,甚至某种程度上,他做好了傅声像在花店一样把自己一枪崩了的准备。
可什么都没有。暴怒、责难、怀疑,通通都没有,傅声把脸埋进手掌,几乎从牙缝里蹦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那孩子,”傅声每说几个字便要深呼吸一番,“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大。”
裴野狠狠怔住了。
客厅里连月光都稀薄,傅声好像在和裴野说话,却又像是在自我开解:“我要是带他们回去,父亲就要把人移交给部里,他们必死无疑,而且会受尽酷刑而死……”
“他们为什么非死不可?”裴野哽了哽,还是决定替春风问出口,“你们不是要他们的情报资料吗?把那个什么硬盘交上去,再放了人……”
傅声突然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裴野险些吓了一跳。
青年性子一向温和平缓,可现在的傅声眼里写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几乎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他一把抓住裴野的胳膊,字字铿锵地:
“小野,他们是罪有应得,不要同情他们,更不要再和他们任何人有接触,记住了吗?”
裴野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挣开傅声的手:“声哥你在说什么啊!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你说他罪有应得?!”
“不是那孩子罪有应得,而是你必须这么相信,明白吗小野!”
傅声起身在裴野身边蹲下,紧握住裴野的双手,抬起头认真注视他的眼睛:
“只有你相信了,远离了,这一切杀戮才会和你毫无关系!小野,这辈子我的手洗不干净了,他们变成鬼来报复我我也认,我只要父亲、二哥他们平安,只要你陪着我,我活着一日,便能保护你一日……”
裴野低着头,傅声望着自己的眼睛像是月下的湖面,那眼底的湿润打碎了波光粼粼。
他原本被冲动的怨恨激荡着的心,在那低到尘埃里的卑微之下揉皱成一枚长不大的苦果,酸涩得他胸口都在钝痛。
他怎么能恨他……他怎么可以恨他?
他的“哥哥”,他的救赎,他最不愿伤害的人,他终将伤害最深的人。
他的代价,他的傅声。
“唯有如此吗?”裴野轻轻问。
傅声含着泪点点头苦涩一笑。
“唯有如此。”他温声低语。
执行局一楼大厅,赵皖江正在前台签收快递,走廊里迎面来了两个行政人员,对他打了招呼之后又冲他身后敬了个礼:“傅首席。”
赵皖江拿过快递单,回过身,傅声正在门口,搬着一个大纸箱子,他小跑两步过去替他开门:
“首席大人这是在忙什么,还要亲自搬东西?”
两个人走向停车场,傅声笑笑,有些吃力地抱着箱子颠了颠:“喏,咖啡机。”
“不要了?没它你靠什么熬大夜。”
赵皖江开玩笑地说。执行局被上头下了死命令,这次核心人物的秘密转移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局里从上到下都在加班加点,傅声作为干部首席,忙起来每天恨不得把咖啡当成水往肚子里灌。
说话间停车场到了,傅声把东西装进车后备箱,拍了拍手上的灰:“被叫官二代这么多年了,我也得体验一次特权——我和局长申请了,这两天在家办公。”
“叫你前几天悠着点,这下撑不住了吧?”
“什么呀二哥,”傅声笑着摇摇头,眼神却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车门上轻轻拍了拍,“是小野,上次那事,我担心他。”
赵皖江的笑容慢慢消退了,他小幅度地看了看四周,低声对傅声道:
“花店执行任务那次,他肯定吓得不轻。不过你也别太反应过度,反倒让他紧张了……等法案一通过,c党大势已去,我们总算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傅声长睫微垂,嗯了一声:
“是啊,我们盼了很多年的安生日子。”
他们总是这样说,开玩笑地称c党铲除了,特工部所有人都可以原地退休领养老金了;可傅声知道根本不是这样,无论谁握着权利,达摩克里斯之剑永远都会悬在当权者头顶,而特工部则是太平盛世背后负责抹除阴暗蠹虫的黑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