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选妃
中宫之位当然是两人说笑的,纪国统一之后,祁明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将军府平反。其实像这种过去多年的旧案,翻案也并不能使人完全信服,那些朝臣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谁知道权力倾轧之下,浮现出来的真相有几分呢?然而淮铮在西纪都城摇摇欲坠之时奋力回援救驾、不顾安危和东纪前国君虚与委蛇、更是在坐拥半壁江山之后干脆地上交权柄,令所有人不得不叹服世上竟有如此毫无私心的良臣美玉,淮将军府之忠肝义胆,日月昭昭天地可鉴矣。
淮·忠肝义胆·铮,以二十一岁拜一品国公,赐号义,称义国公,实权是定西护国大将军,掌管纪国三分之二的军队。三分之二的军权实实在在地握在手里,造反都不用带犹豫的,圣眷之浓简直令人咋舌。且祁明冽对他的封赏提议朝堂上竟无一人反对,想来也是因为以极低的代价收复偌大的东纪全属他一人功劳,根本无从反对。
淮铮这回可算是青云直上了,皇帝陛下表示很满意,并打算把将军府收拾出来还给淮小将军。然而淮铮怕触景伤情,谢绝了他的好意。祁明冽更开心了:“没有府邸好啊,就和以前一样陪朕住在宫里吧!”
太后怒斥:“胡闹!堂堂一品义国公怎可没有府邸,赶紧地找个好地段把我养子安排上。”
祁明冽:????现在撸了他的国公之位还来得及吗?
最后皇帝在离宫城最近的地方给他挤了个地儿出来,祁明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地方是小了点,但胜在离我很近,你打开大门就能望见宫门。”
淮铮笑道:“无妨,反正我也没有家眷,一个人住已经够大了。何况我八成也不会住那儿。”淮美人在少帝耳边吐气如兰,抛给他一个“你懂的”暧昧眼神,皇帝陛下顿时下腹一紧,随即说服自己让妍姝独守空闺的君主不是好男人,心安理得地打横抱起写作爱卿读作爱妃的大美人又被翻红浪去了。
然而神仙眷侣的日子没过多久,祁明冽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义国公府上门庭若市,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想巴结淮铮他理解,朝廷重臣们想和淮铮走动走动他也理解,但是一个二个都带上家里的儿子女儿一起去什么意思?!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儿子只是打掩护的!还有每逢淮铮出门,总是有不少贵女“偶遇”,上香偶遇,拜佛偶遇,回城偶遇,一个个花枝招展搔首弄姿,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这就冤枉她们了,搔首弄姿什么的完全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祁明冽对着眼线呈上来的“义国公每日观察书”进行的脑补。
无怪乎淮铮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金龟婿——有权有颜,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年轻姑娘们看着那白璧无瑕的俊美面庞,那玉树临风的挺拔身姿,那腰,那腿定西护国大将军,腰力一定非同凡响。祁明冽:谁试谁知道面上不禁飞起一片红霞,手中的香巾、新采的花朵、刚买的果子,就不受控制地抛了出去
淮铮面无表情地沐浴在掷果盈车的氛围中,听随行的小厮们说着“明几天的水果又有了”,突然眼中凌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抽出佩剑抬手一挡!“噗”地一声,一个大西瓜被劈成两半砸落在地上。
淮铮:确定不是谋杀我吗?能不能先看看手里是什么再扔话说回来,这位姑娘臂力惊人啊_:3ゝ∠_
当他回府,被管家告之陛下在厅里等着,立马就将西瓜汁弄脏衣服的不悦抛到脑后。
“陛下怎么出来了?”淮铮一边屏退下人一边笑问。
祁明冽瞥他:“总得亲眼看看我们淮大将军走在路上不输潘安宋玉的风采。”
淮铮甚至听见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淮铮心里顿时灌了蜜似的,亲昵地凑近他低低笑道:“吃味儿了?唉,又没什么好的,我差点被个西瓜砸开花~你看,袖子都脏了。”
祁明冽:“朕扔的,不满意?”
淮铮:
妈蛋我就说哪家贵女能把大西瓜扔得快狠准?
“满意,满意,你扔什么都行。”淮铮很狗腿地顺毛摸,媳妇生气了,除了哄还能怎么办。
“砸死你算了。”祁明冽嘟囔道。
“那可不行,我舍不得你守寡。”淮铮亲了亲他,手也不安分地动起来。皇帝拍掉他的狼爪子,眯起眼:“说吧,怎么解决。”
“呃我以后少出门?闭门谢客?”
“不行,凭什么让她们影响你。”
会让淮铮受委屈的事情祁明冽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淮铮眉眼弯弯:“还请陛下定夺。”
皇帝摩挲着下巴:“朕自有妙计。”
没几天,年轻有为的义国公就在宫宴上遇到了年方二八的曦平长公主,两人相谈甚欢。后来更是同游御花园,渐渐传出了陛下有意将长公主许配给义国公的小道消息,叫无数春闺少女碎了一地芳心。
这天御花园,淮铮给曦平长公主用树叶折小东西玩儿,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曦平:“铮姐姐你手好巧~女红想必也很了得,你有没有给我皇兄绣过东西?”
淮铮:“说来惭愧,臣不擅女红。”
曦平:“是了,铮姐姐从小习武,没空学女儿家的东西。唉,皇兄既然心悦你,还让你女扮男装做这劳什子将军,实在是现在可好,他们都把你当男人给你说媒,皇兄还让我做挡箭牌。”
淮铮内心呵呵,好你个祁明冽,给我找挡箭牌还说我是女人生怕她对我假戏真做,连自家妹妹都防你是多小气啊!
曦平无限同情地望了淮铮一眼,犹豫道:“铮姐姐,我劝你对皇兄,还是别太真心实意他让你这样抛头露面,八成是不会娶你的。我是真把你当姐姐,才跟你说这些。”
淮铮柔柔一笑:“臣谢过长公主殿下的好意。只是感情的事,哪能说放就放呢?”
他侧过脸,羽睫低垂,在曦平长公主的角度看去,端得是无限落寞痴情。长公主在心里把渣男皇兄腹诽了一万遍,下定决心不能让淮铮就这么被无情的帝王白白糟蹋,看她给铮姐姐多介绍几个德才兼备的世家公子,等见的好男人多了,铮姐姐才知道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曦平长公主握紧粉拳,眼中闪烁着斗志!
祁明冽浑然不知挖坑把自己埋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祁明冽像盯盘子里的肉一样盯着淮铮的桃花运时,朝堂上对皇帝陛下开宫选秀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大臣甲:“陛下!后宫至今空无一人,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大臣乙:“启奏陛下,隔壁那个辰国的国君十九岁的时候已经生了十个八个了!现在最小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大臣丙:“陛下!您都十九了!陛下!国之大计啊!”
祁明冽额头上青筋暴起:“朕才十九,你们说得好像朕行将就木了!”
大臣丁捋捋胡子:“祖宗之法不可变,陛下要是二十岁弱冠还不填充后宫,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祁明冽烦躁道:“那就二十岁再说!”
大臣丁:“陛下圣明!二十岁开宫遴选,今年就可以先准备起来了。”
祁明冽一惊:“等等”
户部尚书赶紧道:“臣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筛选初试人选!”
祁明冽:“朕没”
礼部尚书紧随其后:“臣马上成立项目组负责各环节的流程!”
祁明冽:“没答应”
众臣声如洪钟:“陛下深明大义,乃天下万民之福!!”
祁明冽:
妈蛋,被绕进去了!
散会时,各位朝臣给了大臣丁一个“姜还是老的辣”的眼神,老臣丁得意地捋捋美髯,深藏功与名。
当淮铮进宫私会,啊不,面圣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陛下难得沮丧的样子。祁明冽抬眼委委屈屈地看过来,淮铮发誓,他真的没有觉得陛下好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大狗狗。
得知来龙去脉后,淮铮承认,好吧,就是被一群老狐狸欺负了的大狗狗。
淮铮慈爱地轻抚狗头,阴测测笑道:“哦,陛下不准臣娶妻,自己转头就要娶一堆了。”
祁明冽灵敏地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赶紧摇头:“我才不想娶!”
淮铮继续慈爱地微笑:“就结果来看,陛下明年选妃。”
祁明冽垮起个小狗批脸:“爱卿有何高见?”
淮铮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臣妾要和曦平妹妹去逛城东新开的首饰铺浮光阁了,陛下请自便吧!”
祁明冽:呆
美人儿!美人儿别走啊!朕错了还不行吗——
淮铮换上久违的女装,和曦平长公主一起出了内城。曦平看见他的女装扮相,眼睛都亮了,不住赞叹:“男装太埋汰铮姐姐了!皇兄也真是的,怎么舍得姐姐和军营那些糙汉子混在一起!”
除了淮铮之外,也就她有胆子调侃当今圣上了。这位长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当年宫变时她不过四岁,并无多少记忆;身为先皇的公主也对东纪国君毫无威胁,是以无忧无虑不受拘束地长大了,养成了天真热烈的性子,很是讨人喜欢。
淮铮笑问:“就这么想看我女装吗?”
曦平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那当然了,我可跟张吴赵吕许朱冯慕容司徒欧阳家的公子透露今天在浮光阁会出现一个气质绝佳的大美女!
所以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断有世家公子“不经意”地和两位美人说上几句。但他们的涵养极好,并不会给人唐突感,况且淮铮还惦记着选妃之事,有点心不在焉,自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曦平问他有什么心事,淮铮想了想,选妃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告诉她也无妨。曦平听后忿忿然:“怎么这样,铮姐姐你要给自己想好退路啊!”
淮铮柳眉微蹙,西子捧心:“臣女此生,惟愿君望。蒲柳之姿,承蒙不弃。一朝镜花水月”
曦平:“说人话。”
淮铮:“我看上你哥了不可能离开他的你给支个招呗。”
曦平:“这可咋整啊?”
淮铮:“是啊,咋整呢?”
曦平:“啊!那你也去参选嘛!以姐姐的资质,必能进入最后一轮殿选。我去说服太后娘娘,让她点你入宫!姐姐入宫后,只要抱紧太后娘娘的大腿,任尔东西南北风。”
淮铮:早八百年前就抱紧太后的大腿了我会说?
淮铮回府后细细推敲一番,露出个满阴意险的笑容。办法是有了,但暂时还不能原谅阿冽,谁叫他那么容易就答应了选妃,得让他认清楚他到底是谁的所有物才行。我要先把他这样,再把他那样,最后把他这样那样
祁明冽并没多少空闲出宫,只得把淮铮召进来琢磨着哄自家美人消气。淮铮进了宫,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公事公办的模样。皇帝想拉拉小手,淮铮“陛下请自重”,皇帝想亲亲小嘴,淮铮“陛下成何体统”,几番下来硬是没让祁明冽碰到衣角。衣冠禽兽一朝变成正人君子,皇帝陛下傻眼了。
淮铮:“陛下要是没什么事臣便告退了。”
告退了退了了
就真的走了。
祁明冽发愁,他的雪姐姐总是有很多花样可以哄他开心,但反过来他还真没怎么哄过对方。淮铮偶尔生气了,他只要凑过去亲亲他,说些软话,淮铮很快就消气了,像这种高冷得一批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出现过。祁明冽意识到对方这回气得不轻,但这是否也说明他对自己的独占欲比想象中还要强呢?想到这,皇帝陛下求原谅失败的挫折感减轻了不少,开始拿出钻研国事的劲头来思考对策。
几天后皇帝再次召义国公进宫面圣,淮铮心想你再不召我我都快憋不下去了。在进去后他还是强迫自己放慢脚步,摆出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而皇帝陛下屏退侍者后依旧正襟危坐,没像平时那样亲热地凑过来。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不怒自威,上位者的气势没有收敛,淮铮虽不怵他,但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肃然一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当真聊起了国事。
淮铮心里直犯嘀咕,不住地瞟这一本正经英武不凡的陛下,头一次揣测不到圣意。
然而他到底是和祁明冽一同长大的枕边人,多瞟几眼,逐渐发现了端倪。皇帝陛下坐得很直,浑身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淮铮太熟悉他的身体,此时甚至能想象出每一块肌肉绷起的形态。
他在紧张什么?淮铮疑惑。祁明冽以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放松的。
另一边,祁明冽察觉到淮铮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探究起来,带着钩子似的不住逡巡——他对淮铮的眼神总是很敏感的。皇上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慢慢起身走到淮将军面前,一层一层拉开龙袍高耸的领口,露出下面的事物。
淮铮瞪大了一双美目,只见皇帝陛下的脖颈上戴着一套狗链,就是在京城人家门口常常能看见的那种铁环和锁链,那锁链被藏在健硕的胸乳之间,因此穿着衣服的时候并不能看出。皇帝低头紧抿着唇,伸手将铁链拔出来,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有点抖,链子差点滑脱。而后天子缓缓跪坐下来,把锁链叼在嘴里,用唇轻轻碰了碰臣属扶在椅子上的手。
淮铮没有反应,祁明冽又重复了一下这个动作。他不知道自己猜对没有,也不敢抬头去看淮铮的表情,天知道他硬生生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已经用了全部力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祁明冽感觉身体越来越冷,淮铮突然拽住狗链狠狠一扯,他的牙齿松开不及被磕得生疼,整个人也往前一扑摔到淮铮的腿上。
淮铮感觉浑身血液都在紊乱逆流,知道自己兴奋得发抖,为曾经放弃了的、而今卷土重来的阴暗欲望。他刚刚花了很久来平复瞬间爆发的暴虐冲动,那时他不可以碰祁明冽,否则一定会将对方弄得遍体鳞伤。待到他觉得能把心底的野兽圈在安全范围之后,才伸手抓住了那根链条。
祁明冽方才没有看淮铮的表情是无比正确的,否则一定会远远逃开。他猝不及防趴在淮铮腿上,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终于抬头望向对方。淮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发红,眸光黝深,祁明冽想起他战场杀敌的模样,和现在很像,又有所不同。
淮铮用指背摩挲着他的侧脸,幽幽问到:“陛下这是何意?”
何意?祁明冽简直想翻白眼,明知故问。
淮铮的嗓音放得很柔和:“好好说出来,乖狗狗才能得到主人的奖励。”
皇帝陛下的脸皮一下子烧起来,之前的强自镇定终于消耗殆尽。纵然做了万般心理建设,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羞耻不堪。
然而仅仅是羞耻而已,屈辱感却是没有的。
祁明冽刚开口:“我”
淮铮不客气地打断他:“陛下,与臣子交谈时,万不可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