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老早被他收用过
此时王莽正在长信宫中请安,将今日朝上及参政殿中诸般遭遇向太后禀明。不出所料,他昨晚上龙榻伴寝的事,已然传到太后王政君耳朵里。
王莽急忙请罪,抬头却见白贤在太后身旁捂嘴笑道:“太后您瞧,老奴说得不错吧?半大小子哪有长性,有了新人,哪还顾得上为旧人神伤。”
太后扶额叹息,摇头道:“罢了罢了,自家孩子总比外头没根基的强。往后我皇儿与巨君同气连枝,抱成一团,我王氏一族必定风行草靡,基业长青。”又冲王莽道:“委屈你了,巨君。你叔父临终前将你托付给哀家,无非是想为你谋个好前程。如此也好,你常在天子身边,没有再好的前程了。”
王莽闻言如冷水浇头,这才明白过来。太后召他入宫随侍,原就是为这一出!
张放的过错,并非狐媚惑主,错就错在他不是王家人。天子宠幸男子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太后怎能容许天子卧榻之侧有她控制不了的人?
王莽趴在地上老半天动弹不得,险些把牙关咬碎。堂堂九尺男儿,饱读圣贤之书,靠裙带关系上位不说,竟还是凭色相才有这一步登天的机会。可这所谓的大好前程,到头来就是个千夫所指的弄臣!
这些年王莽韬光养晦、汲汲营营,不过是为争一口气。他父亲去世太早,没能在王家起势时分得一杯羹,因而别的王家子侄个个锦衣玉食、飞扬跋扈,他家却只有一处破败的小院子;他在诸位叔伯面前卖力逢迎,才求得入太学念书的机会。辛辛苦苦好几年,好不容易博得时任大司马王凤青眼,王凤却病重不治,临终前将他推给太后王政君。
说到底,王家这些叔伯姑母从未把他王莽当回事。为操纵天子,竟不惜令他背上以身事主的骂名。在他们心里,他王莽不过是个无依无傍、命如草芥的棋子罢了。
如今太后以为天子看上他、与他有了首尾,他若开口辩白,岂不令太后难堪?既然已走到这一步,何苦争这口闲气,平白得罪来之不易的靠山。
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尚受胯下之辱。王莽今日被人轻贱至此,有朝一日必定浴火重生,乾坤再造,让这些有眼无珠的势利小人,在他脚下痛哭追悔、哀告乞怜!
而这浮浪天子对他的一时兴起,便是他于卑微处爬出生天的阶梯。
太后见天色不早,便叫撤席。王莽行礼告退后,太后吩咐白贤送送,话才出口,却见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个小阉人,伏在白贤耳边嘀嘀咕咕。白贤又与太后耳语几句,太后柳眉一竖,冲王莽道:“巨君,你与白贤同去。”
出得长信宫门,只见一个玉面红唇的紫衣阉人跪在石阶下抽噎。王莽认出,他是未央宫天子身边的公孙公公。
白贤搀起公孙澄,卷袖替他擦泪道:“好孩子,不哭,嗯?干爹替你做主。”
“爹爹,孩儿无用!”公孙澄抱住白贤两腿,闷头哭道,“孩儿没本事伺候君上……君上叫我滚,说我是……是阉狗!”白贤大惊变色,嗐声叹道:“糊涂啊!骂谁‘阉狗’都成,偏偏不该说你!”
原来,公孙澄与别的阉宦不同,他原是刘骜乳母的孩子。两人打小相识相伴,他是刘骜最亲近、最信任的仆从。刘骜即位后,公孙澄因出身贱籍,不得登堂入室,可他死也不愿离开刘骜,便自愿阉割了进宫,继续追随服侍刘骜。刘骜自然十分感动,甚至无视宫中定规,直接令他领了中常侍一职,对他宠信无比。刘骜自来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稳重人,公孙澄老早被他收用过;后来刘骜遇见更风流俊俏的张放,便将公孙澄抛诸脑后了。
前日太后将张放逐出宫禁,刘骜买醉消沉了两天;今日刘傲问起他姓名年纪,仿佛要与他重头相识一场;又不明就里地回绝了美貌舞姬,叫他一人“伺候”,他便误会天子又记起他的好来,要与他重温旧梦。
刘傲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渊源故事,只道阉人因身体残缺以至心理扭曲,喜欢搞这些龌龊勾当。于是恼火起来,说再不要阉人伺候,让他们都滚。
“可是又吃了酒?”王莽问道。公孙澄抹泪点点头,带着两人赶回未央宫。
未央宫一众阉宦竟不听他吩咐,说什么也不肯滚蛋,刘傲正气不打一处来,见公孙澄搬了救兵来,便冲白贤嚷道:“你来得正好!朕不要阉人服侍,你叫他们都出宫去吧!”
白贤甩袖道:“不要咱们服侍?君上起居饮食由谁照料?”
刘傲心道,谁离了你们还不活了!于是梗脖儿下令:“传朕口谕,将未央宫中阉宦尽数遣散!朕再也不要见到一个阉人!”说完两腿一抻,直挺挺朝龙榻上一躺,谁也不理了。
外头闹哄哄乱了一阵,终于夜归于寂。刘傲酒醒了大半,躺在榻上睡意全无。这时他终于想明白,公孙澄之所以产生误会、对他“动手动脚”,都是原身昏君刘骜做的孽。可如今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刘骜,刘骜惹出的一堆烂桃花,他如何甩得脱?
幸好刘骜是1……不对,是1也不行啊!刘傲双臂抱紧自己,委屈道,咱还没谈过恋爱呢,送入宫来,请陛下审阅批示。”王莽命人将四个木箱依次排开,伸手道,“章,奏,表,议,臣斗胆替陛下按类规整,只待陛下过目。”
刘傲伸脖儿瞅一眼,四个箱子里放着数量不等的一捆捆竹简,章、奏较少,表和议则有满满两大箱。他本就不清爽的脑袋,一瞬间愈发沉重。
王莽问道:“陛下从哪一箱看起?”刘傲随手一指,王莽便从“议”箱里取出一竹简,恭敬递在他手里。
竹简散发着清幽微苦的香气,由丝线串编的每一枚竹片上,都密密麻麻写着一列列隶书小字。刘傲看了不到两行,发现竟读不通,便不耐烦了。
却见那几名抬箱小吏又搬来几张几案,个个盘腿坐在案后洗笔研墨,摆好了记录圣人口谕的架势。刘傲蹬腿儿发脾气道:“叫这些人来作甚?朕心里烦!”
王莽只得冲他们抱拳:“劳烦诸公于殿外稍后,陛下若有旨意,再召诸公进来不迟。”那几人便齐声称是,磕了头抬着案子出去了。
“朕头还疼,看不了这些。”他用手指按按太阳穴,将竹简卷好还给王莽,“你替朕看吧,有什么要紧事,说与朕听便是。”
王莽摊开竹简,上下扫了几眼,应道:“此为三公为一、御史大夫张谭所上。陛下两日未曾上朝,张大夫便借此机会大作文章,洋洋千字,历数我朝自太祖高皇帝以降,诸位明君如何如何勤勉,如何如何贤德,实则以古讽今,面刺陛下。”
刘傲并不觉冒犯,竟还笑了:“嚯,朕都生病了,他还敢说朕,这老头儿胆子不小。”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一贯爱作道德文章,他这篇华章,若被史官记录,便可在青史上留下‘舍身劝进’的一笔。”刘傲凤眼一翻,道:“还想利用朕?已读不回,不理他!”王莽嘴角微微一撇,轻蔑道:“是。言官虚伪,尽是些沽名钓誉之徒。”
刘傲眨眨眼,暗自忖道,好像史书上说你王莽才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于是不经意间耸了耸肩。
这时周远进来禀报,说河间王刘元于殿外跪求面圣。刘傲惊讶道:“欸?他怎么来了?”
“陛下有所不知。”王莽说道,“前次廷议时,陛下直斥河间王刘元收买耕土、鱼肉百姓,他听到风声,便身披粗布麻衣,跣足垢面,负荆进京,以求陛下宽宥。”
“能不能不见?”刘傲想想便觉麻烦,谁想看这一出虚假把戏啊。王莽摇头:“宗室王觐见,按律天子不得回避。”
“烦死了,他想干嘛?这事不是交由宗王府处置了吗?”刘傲眉头渐渐皱紧。
“刘元昨日已先行上表,说甘愿只身入长陵祭守;还愿献其子入宫侍奉陛下。”
“啥意思,自罚三杯?”刘傲冷笑道,“那他兼并的土地,就不吐出来了?”
“那自然是不吐的。”王莽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声老迈的哭喊。
“陛下,陛下,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呐——”
哭声渐近,一个蓬头垢面、布衣褴褛的灰发老头,匍匐在地上朝龙榻一拱一拱而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颀长、清秀挺拔的后生,进来后头也不抬,便直直跪在地上。
刘傲实在懒得搭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丑恶老头,便冲那男孩道:“起来吧。你多大了?”
那人一怔,脸刷地红了,声音却十分坚决笃定:“罪臣刘珏,年十七,恭请圣安。”
刘傲刚想说“你有何罪”,抬头却见王莽竟一脸肃杀、冷冷瞪着刘珏,那神情把刘傲都吓了一跳。刘傲定了定神,冲刘珏抬抬下巴:“扶你阿翁起来。”刘珏便起身来到刘元身旁,弓腰搀扶他。
说时迟那时快,王莽冲上去一把掐住刘珏后脖颈子,另一手从刘珏后腰衣带里抽出个东西。
那是一根一拃来长的竹管,王莽左右手各持一端,用力一拔,竟抽不出东西;他仍不放心,两手一撅,将竹管从中折断。咔嚓一声,竹管劈成两截,没有暗器、没有机关,里头什么也没有,那就是一柄普通的竹笛。
“欸呀!”刘元才起了一半,又颤巍巍跪下,以头点地道,“陛下恕罪,这是他阿娘过世前留给他的,他打小带在身上……”又拽住刘珏胳膊令他跪下,边骂道:“这孽障!叫你别带、别带,你全当耳旁风!还不快快磕头请罪!”
刘珏偏头死瞪着王莽,牙齿磨得咯咯响。王莽定定与他对视,抱拳道了声“得罪”,脸上却没有一丝追悔抱歉的神情。刘傲心想,莽子哥太过小心了吧,把人家娘亲的遗物都弄坏了,挺过分的。于是赶紧打圆场:“不必跪了,都起来吧。王莽,你赔人家一支新的,别忘了。”王莽垂头称是,警惕的目光却仍紧紧追随那父子俩的一举一动。
闹这么一出,刘傲心里已揣了三分愧疚;刘元又再拜再请,说要去守长陵、向列祖列宗赎罪,刘傲便抹不开面子说不准,只得点头随他去了。刘元推一把刘珏,喝令他向天子跪拜乞怜,说这不肖子顽劣不驯,请天子代为管教,若伺候得不好,任由天子处置,便是打死了,也是他的命。
刘傲诧异望向王莽,心说这闹的哪一出?我要他这么大一个儿子作什么?可王莽只顾紧盯着刘珏,全没在意刘傲的眼色。刘傲只好挥手道:“不必,朕不缺人伺候。”刘元待要再劝,王莽已冲他伸手说“王爷请”。父子俩只得谢恩告退。
人一走,刘傲叉腰抱怨道:“我说你怎么回事?你抢人家东西干嘛?闹这一出,害得我都没好意思叫他把土地都吐出来!”王莽震惊失语,嘴张了又闭,终于还是耐着性子回道:“陛下恕罪,此人老奸巨猾,不得不防。如今他做出这副姿态,陛下若坚持收回封土,势必触犯宗室众怒,难以收场,故而只得暂且放他一马。”刘傲噘嘴道:“这算什么?折腾这一趟,什么也没办成不说,还平白得罪人。”忽又回头问他,“欸,那个刘元为何要把儿子送来,当质子吗?他不会就这一个儿子吧?”
“陛下当真不知?”王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道你不知你“爱好男色”名声在外?“河间王刘元共十四子、九女,儿孙满堂。臣此前从未听过‘刘珏’名号,想来他娘亲身份低微,他们母子并不受宠。”王莽不好说得太过露骨,只得言尽于此。刘傲正偏头琢磨刘元究竟为何送儿子来,王莽又从箱里拎出一卷竹简,念与他听。
却说刘元由刘珏搀扶着,一步一崴走出未央宫。到了没人的地方,刘元将手一甩,恶声骂道:“没用的东西!丧眉耷眼的,连点儿笑模样儿都没有,那浮浪子如何看得上你?同你娘一样,上不得台面的贱货!”刘珏咬牙忍耐,沉默却激起刘元更大的怒火,扬手照他脸上便是一耳光:“三棍子打不出一声响屁的蠢货!整天这付讨债模样,平添晦气!你给我听好了,此番领你进京,便没打算带你回去。若不能进宫,你便死在外头罢!”
说话间行至西安门前,恰逢淳于长率队巡防路过。刘元刚进京便听闻淳于长领了卫尉、一步登天,如今狭路相逢,急忙换上笑脸,拱手行礼道贺。淳于长见刘珏眼含热泪、半边脸上一个鲜红的五指印,便知这后生才挨了家翁教训,好心劝道:“令郎好俊一张脸,王爷如何忍心下手?孩子还小,能有什么大错?”刘元嗐声叹道:“这糊涂东西!进了宫,腰里竟还别着根笛子,叫王侍郎搜出来,撅折了。亏得陛下宽仁体谅,我这条老命,好险没交待在这不孝子手上!”淳于长哈哈笑了,心道换作是我在场,撅折的可就不是笛子了,这一巴掌真不冤枉。于是拍了拍刘珏肩膀,转身要走。
刘元这老狐狸,眼一转,又生出新的主意来。他伸手拖住淳于长衣襟,凑近陪笑道:“淳于将军宅心仁厚,老夫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这孩儿粗蠢顽劣,老夫早想将他逐出家门,令他受些历练。今日幸与淳于将军有缘相遇,不如您就收了他,叫他到您麾下牵马、倒灰桶,勉强当个人用吧。”
淳于长一想便知这老东西作何打算,不禁对这毛头小子心生怜悯。又见刘珏面容清正,气质刚强,是个有骨气的好苗子,未必不能为我所用,于是伸手在刘珏大臂上重重拍了两掌,笑道:“想来你阿翁儿子太多,不懂珍惜,这么好的孩儿,当个物件随手送人?”
这话说得刘元面上难堪,可眼下淳于长风头正劲,刘珏若跟着淳于长,便有许多机会出现在天子面前,早晚能爬上龙床。因而他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涎脸请求再三。淳于长假装勉为其难,叹了又叹,才令刘珏向他阿翁磕头道别。刘珏起身时又红了眼圈,刘元却并无丝毫不舍之情,淳于长见状暗自感慨,“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分明是一句屁话。
那边厢,刘傲在龙椅上不停变换姿势,一会儿翘起二郎腿,一会儿抱住双膝,抓耳挠腮,静不下来。王莽念完一扎竹简,未及开口探询他意见,他便又抢先问道:“巨君怎么看?”
“何事怎么看?”王莽冷脸逼视道,“陛下可曾听清臣方才所言?”刘傲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干脆破罐破摔,仰面一瘫道:“听不懂,不想听。你不是外戚吗?你就干政呗,朕准你干政。”王莽将竹简重重投入箱中,蹙眉才要发作,却见淳于长迈进殿来。
“臣恭请圣安。”淳于长跪拜行礼,笑呵呵道,“臣听闻陛下龙体初愈,心中甚喜,不宣而进,望陛下宽恕。”刘傲巴不得他来打岔,坐起来招呼道:“来来,淳于将军,你看,朕身上才松快些,这人便来给朕添堵——”王莽闻言闭目叹息,躬身告退。
淳于长笑道:“陛下辛苦。王侍郎勤苦惯了,并非存心与陛下为难。不过臣以为,陛下大病初愈,不宜过度操劳,还须多多将养身心、劳逸结合才好。”刘傲连连点头,乐得见牙不见眼。
淳于长又冲他使眼色道:“近日臣新养的乐伎排了一支编钟曲,其声恢宏,动人心魄。然编钟沉重,不便入宫。臣原想着,择吉日跪请陛下屈尊驾临,指点一二……”
“择日不如撞日,朕躺得昏钝,正欲活动活动筋骨。”刘傲急忙接茬儿,“你只管下去安排。”淳于长抿嘴称“喏”,君臣二人交换一个投契的眼神,各自暗喜。
王莽一条腿刚迈出殿门,听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才大病初愈又商量着出去胡浪,不免来气。淳于长在身后紧着叫他,追到石阶下,才终于把他拉住。
淳于长宅邸在宣平门大道上一处高墙大院内,因天子驾临,坊内净街清道,满地兵丁;院中雕梁画壁,香风郁郁,丝竹之声萦绕。刘傲迈进正堂,众人齐齐跪拜山呼。他说了声“平身”,落座后定睛一看,左首那人竟是几日未曾露面的张放。
王莽也在列。刘傲瞅他一眼,见他一张俊脸又阴沉着,刚要出声揶揄他两句,却听淳于长举杯跪道:“陛下纡尊驾临,臣舍下蓬荜生辉。陛下承天之佑,不药而愈,天下幸甚、万民幸甚。今日臣斗胆谨以此酒敬天地神明、谢祖宗英灵,恭祝陛下吉星高照,福寿无疆。”
刘傲将面前玉壶拎起,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淳于长转头冲张放道:“烦请王爷为陛下满杯。”张放竟不动身,却美目一翻,骄矜道:“臣哪敢沾边。臣不来,陛下身心康泰;臣一来,倒把病招来了。”刘傲一听这话,便知他在怄气,却懒得哄他,只冷淡笑了笑,不置一词。倒把张放晾在当下,好不尴尬。
淳于长只得出来收拾场面,强笑道:“你这泼皮,陛下病痛中随口一句,倒被你拿住。不是天子身边亲近之人,且捡不着这句骂哩。”张放才讨了没趣,不敢再拿乔做作,赶紧以膝作脚,跪擎一杯向天子敬上。
此时王莽却浑然不知,懵懵然神游天外。实情是他实在太困了,睁着眼就打起盹儿来。那晚浸入冰水为天子降温后,次日一早他回到家,便也病倒了。同天子一样高烧寒颤不说,因周身关节被寒湿侵蚀,他身上每一寸骨头肌肉都酸软胀痛,僵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母亲年迈体弱,也需要人侍奉,嫂嫂照顾幼子之余为他们打点好一日三餐,已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再多照应。因而太医开了药来,却无人为他煎熬喂服;他疼得如被针扎,一分一秒也睡不着,只得咬牙硬挺过这两天一夜。
今早终于退了烧,才眯瞪不到一个时辰,叔父王音便派人来叫。他不敢耽搁,急忙盥洗更衣,饿着肚子入宫送奏章。又被天子留下念本,直到此时才得以坐下歇歇。
“巨君。”天子一声召唤,将王莽从浅梦中唤醒。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天子不理跪在面前的张放,却冲王莽吩咐道:“替朕饮了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