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娘…娘才不会发现。」她越说越小声,然後又渐渐的把头转回去了。
「发现,不好吗?你娘不洗衣吗?」
「就是因为,她洗太多了,我才要洗。」
我越听越糊涂了,娘会洗衣,又洗太多,又不让她洗,她又洗。她到底在说什麽?
「什麽意思?」我疑惑地问。
「娘…娘病了,她需要钱看病。哥和爹…出去…她只好自己洗衣挣钱。但她的身子…身子却越洗越弱。她心疼我年纪小,t力又差,不让我洗。我只好自己偷偷地洗。」
她的声音又细又柔,我实在听不太清楚,但大致是听懂了,但我却又有了另一个问题。
「你哥和你爹去那儿了?怎麽会那麽久都没回来?难不成,是有危险了?」
她听我说完,手边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眶也渐渐泛红。我心想不好,说错话了,正要安慰她时,她却又接着说了。
「我…我不知道……」她有些哽咽的说,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麽不知道?」
「他…出征去了,和大哥二哥,一起去的,生的si的我不知道……」说到这里,她终於忍不住大哭起来。我连忙走过去拍拍她的背,心中虽还有好多疑问,却暂时先按下来了。她蹲在河边哭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渐渐缓了下来。我看她似乎好多了,才又轻声细语地问:
「为什麽你爹和你哥要出征?」据我所知,军队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怎麽她一个小村民的家人也要出征?
「外敌一直进攻,只好一直打啊。哥和爹自一年前被召进军队後,就再没有消息了。」
召进军队!为什麽要召村民出征,难道军队里的兵马,都是这样召来的吗?我怎麽从来都不知道!可是,从没训练过的小村民上战场,这不是等si吗!为什麽!
我思绪还没厘清,她又接着说:「一定是老天不高兴,所以才一直罚我们被打。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为什麽罚我们……」
她说着说着就又哭了出来。我一时间只觉得脑中无数的思绪在打转,快把头都转晕了。为什麽与外敌交战,却是她的家人要出征?为什麽她得拚了命,才能够生存?为什麽她过得这麽苦?为什麽要这样对一个小姑娘?上天生气了吗?上天真的生气了吗?真的在责罚了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停地思考着她刚说的话,然後,我做出了决定。
「拿去吧。」我将腰上的玉佩拔下来,那是娘送给我的,我一直很珍惜,无论去那儿都带着,但,她b我更需要它。
她先是震惊地看着我愣了一会儿,然後才回过神来,惊讶地指着玉佩问:「真的吗!」。
「嗯,要保管好喔,应该够你娘看病了吧?」
「绝对够的,谢谢!谢谢你!」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眼神既是喜悦又是不可置信。我站在原地看了她一阵子,然後说:
「快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喔,好的好的,真的,真的很谢谢你。」
「嗯。」说完,我便往回走了。走了一小段後,再回头看她时,只见她兴奋地拎起那桶衣衫,便奔回家去了。
是啊,是该回去了。
「快出来啊!别玩了!」我回去时,娘已经醒了,在空地上不断地、慌张地叫着我。
「娘,我在这儿。」
「啊。你可终於回来了。」娘看到我回来,紧绷的神情才终於松懈下来。
「你跑去那儿了?把娘都给吓坏了。以後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
「是。」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赶不上仪式了。快走吧」娘说完,便拉着我往回走,渐渐的,渐渐的,远离这片空地,直到最後,完全看不见了。
但那片空地,我决不让它消失。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上,在满朝文武百官整齐划一的朝拜中,仪式正式结束。
一名年约七、八岁的男孩身着龙袍,坐在殿堂最前端的龙椅上。面容肃穆而严谨,眼神中,却藏着一丝似轻微,又似深不见底的悲愁。
「小地龙一直翻土,不累吗?」
「当然累啦,可牠既然身为地龙,就必须翻土。」
是啊,身为地龙,就必须翻土。
而身为天子,身为献给上天的孩子,就必须完整、彻底地,把自己,奉献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