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在笑:他唇角上扬眼神炽热是一种毫无遮掩的、疯子的快乐
裴夺看着手机里信号逐一中断的监控画面,也不太意外,随手放进口袋,从冰箱中拿出三份提前冻好的披萨皮,煎了鸡肉和虾,炒了青椒牛肉碎,切了青红椒、洋葱、香肠,取出培根放在一旁,用银叉在面皮上戳出孔洞,放入预热好的烤箱,同时开始研磨咖啡豆。
十分钟后取出披萨烤盘,分别放上不同的配料,铺上厚厚的奶酪,再次放入烤箱,定时。
他不知道为什么贺知寒没有死,对这背后的真相暂时也缺乏好奇心。
事有轻重缓急,探寻真相可以慢慢来。只要……
裴夺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半晌,他摘下一次性手套,丢进垃圾桶,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调味瓶。
裴夺仔细辨认过后,将盖子拧到需要的角度,往打好的咖啡粉里混入这些白色粉末。
压粉锤压平咖啡粉,咖啡把手放进冲煮头,向右卡上咖啡机。
裴夺往拉花壶里倒牛奶的时候,盛珏过来了。
“裴先生。”盛珏说。
“嗯。”裴夺看向他,淡淡地应。
“贺先生说他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下来,”盛珏说,“合约还有两天,我可以提前离开吗?”
裴夺动作微顿:“你想走?”
盛珏笑:“贺先生回来了,我还赖着您,不太好吧?”
裴夺又小幅度地笑了下。
“吃完这顿饭再说。你要牛奶吗?”
盛珏莫名想到贺知寒的话,回绝了:“早上喝过了,不要了。”
裴夺颔首,也不强求:“去沙发上坐,披萨一会儿就好。”
贺知寒下来的时候,裴夺正将切好的披萨往餐桌上放。
裴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穿着自己的浴袍,身体修长,姿势散漫,唇角含笑:“好香啊,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裴夺反应冷淡:“没多久,下来吃。”说完就又去了厨房。
要忍耐,裴夺对自己说。
裴夺用餐盘端了三杯饮料,其中两杯是鲜榨果汁,一杯是刚刚做好的咖啡,上面用打泡的牛奶拉了花。
贺知寒满脸兴味地接过咖啡,道了谢:“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盛珏心中一跳,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转念一想,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跟自己应当没什么关系,于是盛珏继续心安理得地吃披萨,没碰果汁,努力降低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一株植物。
裴夺点点头,也不多话。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盛珏一直在疑惑贺知寒“不要喝饮料”的忠告是什么意思,所以不住地观察他。
贺知寒喝咖啡前,看了裴夺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跟裴夺不同,贺知寒的笑都很平易近人,温暖而富有感染力,让人见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欢喜。
而那个瞬间的笑又有些轻,有点温柔的意味。
吃过午饭后,裴夺又切了果盘,他们吃着水果,对彼此目前的生活交换着做了个简单的了解。
贺知寒看起来有些困倦,聊着聊着居然睡了过去。
盛珏猛地想起那杯咖啡。
裴夺忽然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背光的原因,盛珏又升起莫名的恐惧。
裴夺先走到盛珏身旁,将他的双手向往常一样拷了起来。
“裴先生……?您不是要送我走了吗?”
裴夺不答,俯身亲了下他额角:“别怕。”
盛珏大感不妙,不安地抬头,正看到裴夺投向贺知寒的目光。
盛珏打了个哆嗦。
裴夺在笑。
这笑没有声音,不露齿。他唇角上扬,眼神炽热,是一种毫无遮掩的、疯子的快乐。
那目光里充满了极端的感情,像是想亲吻他,为他献上生命;也像是想杀死他,把他碎尸万段。
但无论哪种,贺知寒都得是他的。裴夺的眼睛这么说。
贺知寒意识恢复时,感到有一具温暖的身体正窝在他怀里。贺知寒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到裴夺熟睡的侧脸,而自己一手搂着对方的腰,画面温馨,像一对寻常的爱侣。
如果左手腕没有被扣上铁链就更像了。
贺知寒没有试图叫醒他,在看到裴夺睡梦中眉心微蹙时还安抚性地亲了下对方的前额。
跟裴夺分别的这八年里,贺知寒一次也没找过别人,把全副心神都用在了工作上,装作忘却旧情的样子,一点一点把亲生父亲的商业帝国握在手里,终于在不久前摆脱了父亲的掌控,回国,查裴夺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见面。
事实上,八年未曾联系,贺知寒并不会天真地认为裴夺还会停留在原地等待他,不再喜欢自己,找了新的男朋友,都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即使是在资料中看到了盛珏的存在,贺知寒还是选择了立刻过来,因为无所谓裴夺如何,贺知寒太想他了。
在国外,贺知寒的心事难以向任何人倾诉,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想着高中时期的裴夺,想他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旁的样子,想他任由自己笑嘻嘻喊老婆的样子,想他抱着自己不愿意松手的样子,想他难得微笑的脸,想他比旁人略低的体温,想他从头到脚,想他由眼到心。
但与此同时,贺知寒非常清醒,他知道感情是一件不可控的、非常私人化的东西,你不能要求对方同你一样,也不能要求八年不联系的人还忠贞不渝。
他看到盛珏时心中的确有敌意,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贺知寒不愿意揪着旧事不放,缠裴夺跟自己重修于好,他只是来看看裴夺在许久未见后过着怎样的生活,叙一次旧就走。
感情很珍贵,却不是生活的全部。贺知寒也无意破坏裴夺的人生。
但开门时裴夺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意料,这种异常感在得知裴夺居然每天要喝一杯咖啡时达到了巅峰。
因为咖啡是贺知寒最喜欢的饮料——他喝咖啡不为提神,只是单纯喜欢咖啡的味道。与之相反的是,裴夺相当不喜欢它,即使是奶咖也觉得苦。
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养成这个习惯?
贺知寒忽然觉得心疼。
他知道喝下裴夺递来的咖啡后会发生什么,但他没有反抗。
想哄他。
裴夺动了动眼珠,双目骤然睁开,触及到贺知寒的时候,又软下来。
“醒了?”贺知寒笑着。
裴夺有一点意外他的反应,但因为怕破坏这短暂的平和而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伸手搂住他,怀念地蹭了蹭。
贺知寒万事由他,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故意压着嗓子在他耳边笑:“老婆。”
裴夺一僵,倏然抬头,一向冷淡的神色里露出明显的不可置信,慢慢地红了眼眶。
他还这么喊,一瞬间就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高中生,还坐在那间喧闹的教室里,在同学打趣调侃的时候,贺知寒一把搂过裴夺肩膀,笑得张扬:“是啊,这是我老婆,将来要结婚的。”
但其实什么都变了,他们已经被迫长大。
贺知寒怕他真掉眼泪,赶紧哄:“你……”
接下来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裴夺扣着他后脑,急切地吻他,那张看着锋利的薄唇还是软的,温度比自己低一些,像当年一样。
贺知寒被控制住,能挣开,但不想挣开,配合着张开唇齿,任由对方舔舐索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回应他。
裴夺亲到急促喘息,还是不愿意停下,着魔一样亲吻贺知寒的脸颊,脖颈,拂开早就乱了的浴袍亲吻他的胸膛。
“知寒,知寒……”
“在,我在这儿。”
裴夺一遍一遍的叫他名字,贺知寒任他亲,也不厌其烦地应。
裴夺的手一路向下,在触及要害前一顿,对上贺知寒的眼睛,问句里带着微不可查的迟疑:“……你还,喜欢我吗?”
贺知寒轻喘一声,把人压过来又给了一个缠绵的吻。
“宝贝儿,在我眼里,我们从来没有分过手。”
裴夺跨坐在他身上,一只手扣住贺知寒没被铐起来的右手腕,亲吻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探下去碰他的下半身。
这还是贺知寒头一次这么弱势。
贺知寒单腿微曲,膝盖抵着对方早已起了反应的跨下,含笑道:“我帮你?”
裴夺在亲吻的间隙里含混地说了句“别管我”,握着他曲起的膝盖分开腿,拨开碍事的浴袍,扯下内裤,身体往后一退,低头含了进去。
贺知寒肌肉一瞬绷紧,坐起身来,铁链哗哗作响,他指尖插进裴夺的头发。
温热的口腔包裹着他,舌尖殷切地舔弄,手指揉捏着小球,独身八年的贺知寒爽得头皮发麻,毫不吝啬地以喘息夸奖他。
贺知寒要射的时候,裴夺捏住他手腕架在空中,不许他推开,那些精液一点不落地进了口腔。裴夺退开时,舌尖把前端也刮得干干净净,随后裴夺眉头微皱,直接咽了下去。
“味道很烂。”裴夺冷淡地吐出四个字的感想。
贺知寒失笑:“谁叫你非要咽下去…过来给我亲一口。”
裴夺凑近同他接吻,贺知寒亲了片刻,忽然左手腕抬高向外一甩,那不算粗的铁链就绕了裴夺一圈。贺知寒骤然发力,握紧铁链另一端把裴夺双臂跟身体绷在一起,猛地一扯;同时右手捏住他左肩,整臂使力,转身把人狠狠掼在床上。
瞬息之间,位置倒转。
贺知寒被铁链扣着,裴夺被铁链缠着,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谁是监禁者,谁是受害人。
裴夺垂下眼,心想,不把钥匙放在身上果然是正确的。
裴夺对贺知寒的认知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虚伪者。
遇事永不愤怒,待人永远体贴和气,从来没有过激反应,心理素质绝佳,任何状态下都可以笑嘻嘻地同你说话,前一秒还在跟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就可以翻脸不认人。
现在也是,他能精准地找出自己警惕心最差的时候,一击即中,干脆利落。
但即使他发怒、折磨自己,乃至于动手杀人,裴夺也不会给他钥匙的。
如果能死在他手底下,或许就能停止这漫长又痛苦的思念了吧。
贺知寒俯身亲了亲裴夺的唇,一边低笑着一边解他皮带:“礼尚往来,你是孔夫子转世吗,这么圣贤,连碰都没碰啊你。”
裴夺怔了一下,就又被亲下来。
贺知寒吻过他眼角,逗他:“怎么了,呆呆的,我们家那个冷酷杀手哪去了?”
裴夺无言地看着他。
贺知寒最后亲了一下嘴唇:“好了,我也帮你……”说着就要往下去。
“别走,”裴夺猛地从早已松开的铁链里挣出双臂,搂着贺知寒脖颈,几乎有些失了章法地吻他,“别走,知寒,别走。”
“好了好了,我用手,嘴留给你亲。老婆乖啊,别怕。”
裴夺释放出来时也是呼吸不稳,但就是抱着贺知寒不放,贺知寒无奈,勉强够了几张抽纸,简单擦了一下。
贺知寒一下一下顺着裴夺后背,半晌后温声说:“宝贝儿,我们聊聊吧。”
“……嗯。”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死了?”贺知寒问。
“你的父亲……举办了你的葬礼。”裴夺答。
盛夏的午后,一个普通的周末,少有行人的街道上,两个男生从冷饮店里出来。
两个人都很帅,个子高些的穿着休闲短袖,嘴角挂笑,一手勾着对方肩膀,正侧头说话。另一个男生话少,戴着遮阳帽,表情不多,但听得很认真,在大夏天硬是穿着衬衣长裤,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副眼镜。
“裴夺,你真的不热吗,我简直恨不得裸奔。”贺知寒夸张地哀嚎。
高中时的贺知寒多了几分青涩,言行中透露着一股无忧无虑的纯粹快乐。
“衣服其实很薄了,而且我皮肤功能差,很容易晒伤,没办法。”裴夺音质偏冷,语气却耐心又温和。
“唉,老婆,”贺知寒总是冷不丁地转换称呼,悔恨道,“我就不该为了冰激凌拉你出来,有这时间不如写两套卷子,都快高考了。”
裴夺看他懊丧,轻声笑:“少贫了,课下就没见你做过题。”
贺知寒瞪大眼睛:“你怎能凭空污人家清——算了,仔细一想,我并没有什么清白。”
裴夺又笑了,贺知寒看得心痒,偏头就亲了过去。
这是一个巧克力冰激凌味道的吻。
裴夺搂上他的腰,站得笔直,毫不避讳地回吻。
就在他们刚刚分开的时候,异变突生。
“你父亲当时突然冲出来把你拽上车,我跟在后面跑了一小会儿,就看见……”
“我们出了车祸。”贺知寒接话,“他太生气了,在分叉口错踩了油门,我坐的位置正好跟别的车相撞,然后我失去了意识。”
“我叫了救护车,想过去,但是你的父亲先从车里爬出来了,头上流着血,骂我,叫我离你远一点,”裴夺不带什么感情地交代事情,只是抱贺知寒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你被抬上救护车,他也不许我跟,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再得到消息时就是你已经死了,他甚至给你立了碑。”
贺知寒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牛逼。”
裴夺:“……”
贺知寒做着笑的表情,却没有发出笑的声音,他亲亲裴夺的额:“当时他是不是跟你动手了?疼不疼?”
裴夺说得轻描淡写,但就凭裴夺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让重伤的自己离开他的视线。
“……不疼。”裴夺低声说,“你回来就不疼了。”
“嗯,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被你栓起来了,跑不了的。”贺知寒笑着叹气,“我好不容易从我爸手底下逃出来,就又被你抓住了。啊,这是何其多舛的命运啊,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我,新一代贺窦娥。”
裴夺:“……”
裴夺:“不可能放你走的,别演了。”
“行,我们换个话题。”贺知寒从善如流,捏着他的脸说,“宝贝儿,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你要我还是要他啊?”
“要你。”裴夺毫不犹豫。
贺知寒无语:“你这也太干脆了……好歹跟你交往过,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当然有,”裴夺说,“我很喜欢他的,因为他像你。”
贺知寒:“等一下,我懵了……不是,他哪里像我啊?再等一下,我是谁?白月光?卧槽,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也能获此殊荣。”
“……”裴夺说,“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贺知寒弯眼微笑:“总不能哭哭啼啼上吊吧,人生还是开心一点的好。”
裴夺:“他像你高中的样子,眼睛轮廓也像你,但眼神是最像你的,看起来彬彬有礼,实际上固执得要命,拒绝交流,不信任一切,跟谁都能相处,但谁都不喜欢。”
“……宝贝儿你在说谁,我不相信,”贺知寒木然道,“我在你眼里就这形象?你喜欢我什么啊。”
裴夺笑了,埋在他侧颈里贪婪地深吸气,又落下吻:“天知道。”
裴夺把贺知寒锁在地下室,关了他两天。
在此期间,贺知寒表现得相当“正常”,用他自己一贯没个正经的语言系统聊天,还可怜兮兮地卖惨说想出去,被裴夺拒绝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给了一个亲亲。
裴夺没有限制他的网络,但给了他特殊的设备,所有的聊天记录都不能删除,通话内容都会被录音。贺知寒也只是用来处理一些公司上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向外界求助的意思。
但裴夺还是隐隐不安。
周一上午,是跟盛珏的合同到期的日子。裴夺解开手铐,放盛珏出来。
盛珏安安静静地钻出笼子,看了裴夺片刻,小心地捏住裴夺衬衫袖口:“裴先生,临走之前,我能向您讨要一件纪念品吗?”
“可以。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把您使用过的手术刀。”盛珏松开手,眉眼微弯。
裴夺默然片刻,抬手揉了下他头发:“好。”
裴夺带他进了地下的手术准备室,挑了3号刀柄,用镊子装好刀片,又翻出塑料壳把手术刀装好,递给盛珏。
“谢谢裴先生。”
就在盛珏低头将它妥帖地装进口袋时,裴夺上前一步给他戴上了一条银质项链。
短暂的数秒中,盛珏被他虚虚环在怀里。
裴夺扣好链扣,端详片刻,薄薄的眼皮一掀:“不许摘下来。”
明明他们不存在任何关系了。
盛珏笑着应:“好。”
盛珏手指摩挲着银链上唯一的装饰——一些上下折返的不规则线条,像蛇,但转折很尖锐——没看出这是什么东西,也不执着,就抛在脑后。
他们回到别墅正厅,正准备出门结束合约时,忽然有熟人前来拜访。
是会所幕后的老板。
男人约摸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很好,一点都不胖,精神十足,只有两鬓的斑白透露出一些岁月的痕迹。
门开了,老板却没走进来,而是微笑着将身后的女人先请了进去,腰微躬,话里话外透露着尊敬。
女人的发色是金色,高鼻梁,宽肩,眉目立体而深邃,是个不相识的外国女人。她化着浓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金色的长发随意扎成一束,侧落在前胸。
除此之外,还有四个身材健壮的保镖要跟进来,却被女人拦下,让他们守在外面。
裴夺冷眼看她登堂入室,伸手把盛珏护在身后。
“茶就不用了,”女人坐也没坐,用中文生疏地客气着:“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请您把人交给我。”
老板笑呵呵地插话:“是这样,琳小姐是这孩子的下一任合作者,合同已经签过了,我就是陪着跑一趟,保证把人交给这位小姐。”
能让会所背后的老板都如此尊敬的人,绝不是寻常人能招惹得起的。如果不配合,门口的四个保镖也绝对会强制让你合作。
盛珏眼中闪过一抹忧色,裴夺却面色冰冷,半点面子都不卖:“在一周前,我跟你们确认过会买断他。”
老板笑容不变:“此一时彼一时,您不是还没下最后的决定嘛,这位小姐用三倍的价格定下了,也是一次买断。而且……”
琳打断他的话,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买他的人不是我,是董事长,这件事情只有他说了算。如果你有不满,去找贺董事协商。”
“让他来找我。”裴夺视线冰冷,“今天谁也别想带走他。”
气氛一时僵持。
老板有点挂不住了,皱眉:“您也是我们的客人,应该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点不愉快的事情。”
裴夺从口袋里取出一把货真价实的枪,拉开保险栓,苍白的脸上勾出一个笑容:“就凭你们?”
恶魔在微笑。盛珏想。但这个恶魔把我放在身后了。
老板皱了眉,正打算对门外的保镖发出指令,就被琳坚定地制止了。
琳强行平静下来,迟疑了片刻说:“贺知寒……是贺知寒买的。”
裴夺愣了半晌,收了枪,默然片刻,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裴夺有把握让在场的所有人屈服,他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手段,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渠道。如果背后的人不是贺知寒,裴夺能教这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下地狱去忏悔自己提过这种要求。
……如果不是他。
裴夺连咬痛他都舍不得。
“我要见贺董事。”琳努力镇定,只是慌乱的目光泄露了她的恐惧。
果然从头到尾都是贺知寒安排好的。
裴夺能堵住在场所有人的嘴,但他堵不住更多人的。既然琳知道贺知寒在这儿,如果裴夺拒不交人,那恐怕最后连警察都会惊动。
可贺知寒究竟是什么时候通知他们的?这两天他所有的行动都被监视着,难道他从被囚禁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吗?
“我带他来。”裴夺话音几乎有些柔和,“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你来这里的?”
琳听得汗毛倒竖,觉得他完全就是疯子,斟酌了一下还是说了:“两天前。”
难怪他那么镇定。难怪他如此温顺。难怪他……
不怪他。
谁不想要自由?
贺知寒只是不爱他了而已。
八年早就过去了,只有裴夺还留在原地。
干脆杀了他吧,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谁要管他愿不愿意。
裴夺将盛珏锁进卧室,独自去地下室。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发现平日里懒洋洋躺着的贺知寒正坐在床沿,微笑着动了动被锁住的手腕:“顺便再给我一套衣服吧,嗯?”
他早就知道。
裴夺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枪,在原地停顿片刻,走上前去,用另一只手摩挲贺知寒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怎么了,宝贝儿?”贺知寒搂过裴夺的腰,把人拉下来亲了一口,神情宠溺,嗓音温柔。
就连现在都毫无破绽。
裴夺用手枪抵住了贺知寒的太阳穴。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裴夺这么说。
贺知寒惊异地瞥了一眼手枪,乖乖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的样子,但声音里一点惶恐都没有,求饶得笑意盈盈,毫无诚意:“我也爱你,ua。”
裴夺:“……”
想他死在自己手里的毁灭欲望跟想他永远这样保持下去的本能在裴夺体内拉锯,两种相反方向的丝线勒进血肉里,带动扣着扳机的手指在微颤。
裴夺目光暗沉,闭了闭眼,头一偏,避开颈总动脉在他脖子上烙下一个发泄式的吻痕。
贺知寒嘶了一声,低声笑:“轻点儿……要被你亲硬了。”
裴夺喉结微动,垂下眼帘,打开了他的手铐。
“多谢。”贺知寒笑眯眯地亲了下裴夺的侧脸,“走吧。”
从要不要杀掉他的困境中挣脱,裴夺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裴夺拉住了他的手臂,后知后觉地问:“……我放你走就是了,你要盛珏做什么。”
贺知寒其人,看起来友善而轻浮,能自然地跟任何人打成一片,好像一点害人的心都没有,但事实上,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混账。
爱你时为你上天入地要星星不给月亮;不爱你时心狠手黑,却在必要时会伪装成喜欢你的样子,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假的。
显然他不可能对盛珏一见钟情,那要来他只会是不好的那种情况。
如果贺知寒要对盛珏做什么……
“啧。”贺知寒轻佻地勾起裴夺的下巴,拇指揉着他的下唇,半笑不笑,“怎么,这就心疼了?为什么皱眉?”
裴夺双眉紧蹙,本能地抬手捏住了贺知寒,但反应过来之后,又默默把手垂下来:“算了,你走吧……趁我还没反悔。”
裴夺太了解他,这个人对你没感情之后,你是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任何真话的,已经不必再问了。
贺知寒有点惊诧地扬起眉,伸手搂抱裴夺紧窄的腰身,语气飞快地软下来:“老婆,为什么这个语气?难道你是以为我要离开你吗?”
“……”裴夺紧捏着手指,“那些人不是你叫来的?”
“是我。”
“你不是要走?”
贺知寒愣了一下,无奈地笑:“哪有,我只是工作需要,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宝贝儿,我想跟你住一起。”
裴夺抬眼看他。
裴夺额角青筋隐现,眼眶通红,红血丝像针一样扎得贺知寒发疼。
但这心疼里又夹杂着不被信任的恼怒。贺知寒动作强硬地把人抵在墙上,单腿插进去,迫使裴夺分开双脚,单手擒住裴夺手腕,钉在头部上方。
贺知寒亲吻裴夺双唇,空闲的手把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摩挲着腰侧,又暧昧地向上攀爬。
“我……”贺知寒像是觉得有点丢人似的停顿了片刻,恨恨道,“我这八年一次都没找过别人,你居然还有脸怀疑我……”
“对不起。”裴夺低声说,“如果我知道你还活着,我会拼命去找你的。”
贺知寒轻轻咬了一口裴夺的嘴唇,又温柔地舔吮,语气轻飘飘的:“我现在回答你我为什么要买他,当然是为了把他送出去。”
“裴夺,既然选了我,你这辈子休想再跟除我之外的人有牵扯。”
“嗯……”裴夺轻声喘息,答复他一个亲吻。
“你的这里,”贺知寒揉磨他的乳尖,“这里,”轻拍他的后臀,“这里,”隔着裤子按压肛口,“浑身上下,”捏了一把勃起的阴茎,贺知寒嗓音沉沉,“全部都是我的。”
裴夺皮肤薄,现在面颊上已经腾起红云,但神色还是一贯的冷淡。裴夺双手被扣着难以活动,稍微挣扎了一下,呼吸不稳:“放开我,我帮你。”
“老婆好乖。”贺知寒笑着吻过裴夺双唇,单手解开他的腰带,依言松开他,却让他背过身面对墙壁。
贺知寒从背后抱着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凑在裴夺耳边,伴随着灼热的呼吸:“……把腿夹紧。”
琳等到自家董事长全须全尾地活着出来,已经是三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贺知寒穿着休闲款的衬衫西裤,人模狗样,完全没有被囚禁过的迹象,而裴夺不知为何换了一身衣服。
盛珏也被带下来,一眼认出贺知寒身上的衣服分明是裴夺的,但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盛珏,过来。”贺知寒微笑着,或许是因为站得身姿挺拔,自然显出几分威严。
盛珏迟疑地看了裴夺一眼,在裴夺点头后暗自叹了一口气,乖乖走向贺知寒。
“合作愉快。”贺知寒伸出手。
“谢谢您照顾。”盛珏礼貌地回握,但心中只觉得麻烦。
自己究竟是怎样的霉运,才会搅和进一对情侣的爱恨情仇里。要知道,爱情这东西,每一场自以为是的真心都能引发九级地震,波及无辜路人,何况盛珏现在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其中一人有了感情纠葛,按时间线来算就是人见人打的“小三”。
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贺知寒大人有大量,不跟盛珏这种社会底层小人物计较,远远地送走也就是了。最怕这位贺董事有钱且闲得蛋疼,硬要把裴夺身上所有的弯路、过错、不愉快,全都发泄到盛珏头上,以折磨人取乐。
爱情真恶心。盛珏想。
在传统文化里,爱情好像被高高地架起,像膜拜圣物一样歌颂,但实际上呢?爱情就他妈是一坨狗屎,多少人声称自己坠入爱河,为了虚无缥缈的感情做尽了不理智的事,倘若只是自我伤害也就罢了,偏偏痛苦得人尽皆知,什么下跪,自杀,威胁,谁都不得安宁。
为了爱情哭泣,痛苦,买醉,割腕,口口声声你是唯一,一年后就另觅新欢,十年后再看,又换了个对象喜结连理。
盛珏受够了人与人的感情纠缠,他觉得那些痛苦愚昧又低级。明明是自己立不起来,过分软弱,却借口爱得太深,所以才失去自我。
贺知寒跟裴夺说了两句什么,笑着亲吻他的脸颊,出门时,裴夺把自己挂在玄关的风衣披在贺知寒肩上。贺知寒爽快地穿上,承诺过晚上会回来之后,就带着盛珏一起离开了。
裴夺轻描淡写地瞥了盛珏一眼,不带感情,毫无留恋。
盛珏心中一瞬酸涩,但也不算煎熬,他本来也就没指望过什么。轻信别人承诺的人,脑子必然不太好使。
只要不付出信任,你就可以随时全身而退。
来吧,坐上车后座的那一刻,盛珏心想,他想怎么折磨我?
最好的情况是他不跟自己一般见识,至于最烂……身体痛到极致,大不了也就是一死么。
盛珏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完全不想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想远远地躲开这些人,这辈子再也不要见了。
老板他们自己回去,琳负责开车,贺知寒简单跟琳交代了两句,就从另一侧上了车。
盛珏瞬间收敛表情,让自己变得恭谦,这才自然地抬头对上贺知寒的目光。
贺知寒眼里毫无敌意,简直是饶有兴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盛珏做好表情管理,恭敬地问,“贺先生?”
“朋友,”贺知寒相当自来熟,毫无跨国公司董事长的架子,简直是以一种崇拜的口吻在说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牛逼?”
“……”盛珏简直裂开来,“您是指什么?”
贺知寒扬眉道:“裴夺啊。你在他手底下待了三年,居然还没疯……算了,不说这个,现在好不容易跑出来有时间了,跟我讲讲你这三年?”
贺知寒微笑着看他,裴夺的衣服穿起来也分外妥帖,眼尾碎发垂落,姿态闲适,筋骨优雅。
盛珏迟疑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挑着裴夺对自己冷酷无情的那一面说了。
几乎没有片刻喘息的囚禁,如影随形的时刻管控,不容违逆的命令,寥寥无几的交谈。
盛珏太会服软,笑容恭顺:“裴先生说我的眼睛有一点像您。”
所以我只是个替代品,他爱的人是你,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贺知寒听着,偶尔出声问两句。直到这时,总算不得不承认裴夺确实没说错。
他们很像。
盛珏的外貌跟高中的贺知寒也只有三分相似,现在两人放一起几乎找不出外貌上的共同点,但性格实在太像了。
高中时的贺知寒,比盛珏更张扬,但内核很像。
言语上从来不得罪别人,装得好相处,装出温良恭谦让,不动声色地捧着人,但内心满是冷漠和厌倦。
一个难以付出真心,披着羊皮的虚伪人类。
……有意思。
“贺董,到了。”
贺知寒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对盛珏道:“下车,正好到饭点了。”
盛珏依言而行,规规矩矩地跟在贺知寒身后,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抵达的餐馆,并为它的高度震撼了一瞬。
贺知寒脚步微顿,侧头笑着搂过盛珏肩膀,拥着他往前走。
盛珏一僵,但半点异议也没,无比体贴地顺着贺知寒每一分细微的力道,叫他省劲儿。
贺知寒怀疑就算把盛珏往电线杆上抡,他都会老老实实一头往上撞。
进了餐馆,琳跟前台说了几句,就走在最前面引路,直上三楼,拐进了包厢。
盛珏又被“包厢”的大小震了一下——以为里面放个桌子差不多就满了,但实际上,它差不多和裴夺别墅的客厅一样大。
空窗,大圆桌,古香古色的木质装修,玻璃缸中数条游鱼,透过窗向外看,底下是一片山石美景,还有赏心悦目的花丛。
贺知寒笑着问:“感觉怎么样?这地儿还不错吧?”
“……”盛珏答得卑微,“我觉得我已经不会吃饭了。”
贺知寒笑出声:“行了,先坐。这次是预定的套餐,没问你有没有忌口,凑合着吃吧。”
盛珏看了看这排场,又看了看贺知寒,想着“凑合”二字,满脑子都是“打倒资本主义”,非常郁卒,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哪里,感谢您带我来这么好的地方。”
房间正中是聚餐用的那种大桌,大概能坐下12个人左右,他们就三个人,就选了靠窗的小桌。
“琳,我应该没太多文件要看吧?”
“不算多,”琳面无表情地两臂上下伸直,“也就这么一点吧。”
贺知寒苦笑:“真的假的……我基本就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啊。”
“除非放弃原来的计划,不排查这些东西,会清净很多。”
“……那算了,我还是努力一下。”
说着第一批菜式已经端了上来。贺知寒也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问盛珏:“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来了。盛珏答得谨慎:“没有,一切听您的吩咐。”
“放心,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贺知寒笑眯眯的,“我给你一个住的地方,也会给你一笔钱,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盛珏吃惊于事情的走向——他满以为自己会被用来泄愤,但贺知寒却轻轻放过,甚至还要赔上一笔钱。
“您请讲。”反正肯定是离裴先生远一点,也不算太难。
可他却笑着,几乎有点戏谑:“每周看一本书,给我交两百字读后感。”
“……啊?”盛珏满目茫然,“什……什么书?”
“什么都行,你要乐意看言情也是可以的。”
盛珏无言。
“贺先生,”盛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我也有一点存款,我可以自己……”
“不准拒绝,”贺知寒笑,“不管怎么说裴夺挺喜欢你的,我太小气可不行,而且对你大方一点,我受害者的立场可就太完美了,随时能找他算账,一点都不心虚。”
“……”盛珏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贺知寒毫无破绽地抿了一口梅子茶,心想小朋友还是有点太嫩了。
说实话是不可能说实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实话的。
贺知寒不怎么敬业地看了一下午文件,早在下午六点钟就迅速让自己下班,回裴夺那里去了。
提前下了车,跟司机说定暂时不必来接后,贺知寒独自向目的地走去。
时值深秋,天色沉得早,太阳已经隐没,灰蓝的天空里透出几分寒冷的忧郁。
贺知寒逐渐走近,忽然在门前发现一个人影。
男人只穿了衬衣,背靠门柱,门廊下晚间的小灯映出昏黄的光,打亮了他的侧脸。但灯光太虚弱,被灰蓝调的世界侵吞,男人融在将灭未灭之间,仰头望着天空新浮出的星辰,神色冷淡,目光放得很远,像是要掉进世界的背面。
贺知寒皱了下眉,走上前去,将他双手都拢进自己掌心。
“宝贝儿,你在外面站了多久?手都成冰了。”
裴夺眼珠微动,一瞬不瞬地看着贺知寒,明明神智清明,回答却有些迟缓:“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一醒,你就又不见了。”
贺知寒握着他的手一顿,干脆把他整个儿裹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驱寒。
“不是梦,我回来了。”贺知寒语气温柔地哄,“老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裴夺轻轻从他手里挣出来,双臂搂到他背后去,下巴抵到他肩膀上。那双手苍白如雪,在深秋的寒风中浸泡许久,关节和指尖都透着艳红,在黑色的风衣上一贴,分外刺目。
“嗯。”
裴夺只停留了不过三秒,转身去开门。
输入密码,门打开,刚进去,贺知寒就把人抵在门上,头微微偏过,跟裴夺接了个吻。
贺知寒往后打算起来,裴夺突然手一抬,强硬地按下他的后脑,还未回暖的手冰得贺知寒一个激灵,与此同时口腔也被人舔进来,温度稍低,但十分柔软。
事发突然,贺知寒本能就要推开,双手几乎是同一时间扣住了裴夺的肩膀,但贺知寒马上反应过来,放松了力道,温和地回应这个侵略意味的吻。
好半天裴夺才松手。
“操。”贺知寒笑着骂了一声,手背抹过嘴唇,眉梢微扬,“要做吗?”
裴夺一直看着他发红的嘴唇,听到问话视线才对上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下他的眼尾,才答:“先吃饭,一会儿要胃疼了。”
贺知寒从很久以前起就有不算太严重的胃病,不按时吃饭很容易出事。
贺知寒愣了一下,笑了笑,攥着他的手,亲昵地蹭了下他的鼻尖:“好,听你的。”
话分两头,盛珏这边,被贺知寒送到他安排好的住处后,躺在床上陷入了迷茫。
现在……似乎是自由了。
除了开玩笑一样每周两百字的读书感想,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限制了。有住的地方,自己也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去任何喜欢的城市,但是当一个人的前半生都是在别人的命令和要求下度过的时候,即便给他自由,他也只会陷入困惑。
盛珏对家人毫无牵挂,唯一有点留恋的裴夺也得离开,没有任何熟悉的朋友,不过是断梗飘萍。
在这时盛珏分外想念狐狸。
每个人都有倾诉欲,盛珏却早早地封闭了内心,逢人只说三分话,绝不肯露出一点真实的脆弱,只有这样才能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活着。如果你是光鲜亮丽的花朵,那你就是作天作地也会有人哄你;如果你只是一根草、路边的一颗石子,那你就是哭哑了嗓子,别人也只能看到你身上的浮尘。
盛珏有自知之明,所以沉默是金。
但倾诉欲是无法遏制的,当现实生活无法满足需求的时候,盛珏把目光投向网络,在一款小众的app上交了一些笔友,联系时间最长的就是狐狸——他们往来了整整六年。
他们从不提及现实生活中的身份,只聊最平实的生活,交换彼此不同人生的片段,保持着令人舒心的距离,而盛珏爱惨了这样的默契。
当生活出现像现在这样的重大转折时,盛珏第一个想起的人还是她。想告诉她,想听她的建议。
狐狸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又温柔又耐心,即使盛珏说自己是性工作者,她也没有蔑视,只是这样写:那你一定过着另一种有意思的人生。
这是一种能让人落泪的仁慈。
盛珏在心里勾勒过狐狸模糊的形象:经济富裕、家教良好、个子不高,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对她很好,有男朋友,有报酬不菲的工作,是一个跟他完全不同、极有教养、在爱里长大的小公主。
他很喜欢她。因为狐狸是他唯一的、永远不可能见面的朋友。
想到这里,盛珏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开始给他的小狐狸写信。
“那我关灯了?”
“嗯。”
卧室陷入黑暗,贺知寒刚躺下,就被一只手臂搂了过去。
贺知寒也顺手按着裴夺的腰,轻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裴夺抱着人蹭了蹭,却还是不满足,手臂又多添了几分力,简直像是恨不得两个人长到一起去。
贺知寒笑了一声:“你怎么还跟高中一样,要不要以后哥哥抱着你,送你去上班?”
裴夺亲他一口,清清淡淡地回:“我控制不了。”
就在这时,贺知寒的手机亮了一下,显示有一封新的邮件。因为两人是面对面,所以裴夺先发现了:“你手机有新消息。”
贺知寒懒散地反手拿起来,看了一眼,笑着看裴夺:“猜猜是谁?”
“盛珏。”
“聪明。”贺知寒一目十行快速扫过,把手机递过去,“有兴趣吗?我让他交的作业……这小孩写得还挺快。”
裴夺接过慢慢看完,物归原主:“你对他很特别。”
贺知寒笑笑:“对。因为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很像,我就很想折腾他。”
“……那你折腾人的手段真是独特。”
“怕你生气嘛,”贺知寒笑着搂住裴夺,“写这些东西本身不重要,但是这算一种长期暗示,时刻提醒他他该听谁的话,省得他惦记你。”
裴夺默然片刻,突然问:“我呢?你难道就放心我?”
贺知寒亲了下裴夺的脸颊,手指摸上他后颈的皮肤,还是笑着:“如果你出轨了,那我离开就是了。”
裴夺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一双手臂铁钳一样焊在贺知寒腰背上,禁锢他的身体,手从后方掐着他的脖子,声音带着寒气:“你敢?”
“我……”
“知寒,你要是再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杀了你。”裴夺咬了下他的喉结,说,“你不准走。”
事有轻重缓急,贺知寒暂时放弃了讲道理,手掌摩挲他光滑的脊背,低声哄:“不走,松手好不好?你弄疼我了。”
裴夺放松了力道,头抵着贺知寒的肩膀:“抱歉……你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再说那种话了。”
“我的错,宝贝,”贺知寒双手轻轻贴着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凑过去亲吻,“我相信你。”
亦绝:
谢谢来信,我也很想你︿︿
也就是说,那个人现在放你走了对吗?
坦白讲,我实在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在你的描述里一切都是出于自愿,但在我看来,控制另一个人的生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说在他那里要比原先的环境好太多,但我必须要恭喜你,现在的你自由了,稍微习惯一下,我想你会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对不对?
亦绝,自由是很可贵的。
我们受限于先天环境,独自闯入社会时或多或少都被迫做过一些有违本心的事情,时间一长,习惯了,就会忘记当初有多不情愿……亦绝,不要留恋被人控制的生活,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显然你已经自己剖析过了。你自嘲说这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本来是我该提醒你的事情,却先被你讲出来了。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清醒到几乎有些残酷……我是指,对你自己的残酷。
看待问题的角度实际上没有对错之分,你的解析方向也是为了帮助你在你的环境中生存下去,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有说过希望你尝试新的思考方式,但现在显然是一个好时机:你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
亦绝,你会有新的生活,我祝福你。
至于该不该拿那个人“前男友”的钱,他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存起来,不想用就不用了,但一定要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以及,我可以肯定地说:是的,你当然是有未来的人。
你可以想一想自己的爱好,花时间培养一下,找一份简单的工作,先建立社交,很快就会顺遂了。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给自己一段时间休息,整理心情。打游戏,追电视剧,看电影……做什么都好,放松一下。
你还很年轻,“未来”是一段很长的路,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我也来聊一下最近的生活:我终于可以跟男朋友住一起啦!这可能是这段时间最好的一件事,我很幸运。
他真的超可爱,人帅,厨艺好,而且很迁就我,所以我偶尔也会想折腾他一下,看着他无奈的样子就会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人的缘分实在非常奇妙,曾经的我也对情情爱爱嗤之以鼻,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另一个人打动,居然至今都还心甘情愿。
但是有好事就有坏事吧,我新接手的工作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倒也不至于处理不了,但每天花费在工作上的时间有些太多了,我好想躺在床上一睡不起啊qvq
好啦,写着写着就又要去工作了,祝你一切顺利!
期待你的回信︿︿
狐狸
盛珏反复看了几遍,心里觉得她写自己男朋友那一段实在是碍眼。
也许是自己太过小气。明明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盛珏就是不太舒服,好像自己被抢走了什么一样。
盛珏反省自己过分的占有欲,这或许是因为他所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希望每一件都能紧紧攥在手里,最好只看着他一个人。但这确实不够公平,因为盛珏自己明明也没有付出对等的感情。
缺爱的怪物,如果不加以自制,只会不断地吞噬周围人的健康情绪,成为填不满的黑洞,最终导致所有人都逃离。
好在盛珏清醒,所以他不会放纵,不会因为自己的缺失就去讨要、占有、宣泄不满……他束缚自己,立在原地,保持距离,既不会受伤,也不会伤到别人。
盛珏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确认了一下饭店的位置,迈步走了进去。
距离盛珏自由的那天,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他除了写那个荒唐的两百字读后感之外,还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份零工,虽然对将来要做什么心里还有些迷茫,但不得不说,他觉得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盛珏没有停留在贺知寒赠予他的住处,而是搬了出来,租了间房子,这家饭店距离他现在住的地方不远,当这里的服务生,这是他的新工作。
“盛珏,去207送一下汤。”
“好。”
盛珏习以为常地接过餐盘,敲了敲包间的门,这才打开:“您好,这是您最后一份汤,已经送齐了。”
房间里烟雾缭绕,酒气冲天,一群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互相吹捧,笑声大到刺耳。
“是你?”有个人诧异地看过来,同盛珏目光相接。
“……您是?”原谅他吧,这些无聊的人千篇一律,能记得住的人才是鬼才。
“哈哈哈哈哈,我们刚才不是说到那个会所吗,这个小白脸就是他们的人,有没有人想试试?”那个人头发短而稀疏,脸上是一种喝高了的红光满面。显然,他不认为盛珏有资格跟他说话。
“先生,我已经不做那份工作了。”盛珏答得不卑不亢,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成功逃脱。
“好说,我可以加钱,要多少?一次多给你三千够不够?”他豪爽地甩手,像一个慷慨的善人。
“我已经不做了。”盛珏重复一遍,准备离开。
“慢着,”男人被下了面子,脸色有些不好看,拿起一杯啤酒,光明正大地放了一些粉末进去,递给盛珏,眼中全是不怀好意:“你把这个喝了就能走了。”
盛珏权衡了一下,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随后立刻离开。
拒绝他们一次,那就要付出另一种代价,给他们看个乐子,这才能在他们眼里成为一个“知进退”的人。
盛珏简单快速地跟老板说了一下情况,很容易就被准了假,出门,扫了一眼没有出租车,就步行,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
身体的力量在快速流失,眼前也快要看不清,光影斑驳,幻觉和发热一起席卷而来。
有人拽住了他,盛珏看了一眼,是刚才那个被自己拒绝的中年男人,他的身后跟着很多人,应该都是刚才见的那些。
他们围在一起,把盛珏往没人的地方拖。
“救……”盛珏刚做了个口型,就被捂住了嘴。
已经入了冬,天空晦暗,空气冰冷,细小的雪花忽然飘下来。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样,把大部分人都逼回了室内,小孩子隔着落地的玻璃看雪,咯吱咯吱地笑。
12月24日,今晚恰巧是平安夜。
“我们快点回去吧?好冷啊。”贺知寒仔细地给裴夺围上围巾,牵过他的手,走向停车的地方,“你来开车?”
“嗯。”
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响了。
裴夺划开看了一眼,不过三秒,裴夺已经满面寒霜。
“怎么了?”贺知寒在副驾驶懒洋洋地躺着,此时也不免坐起身来。
“抱歉。”裴夺切了定位,向着红点所示的方向立刻赶去。
裴夺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不过五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两人一起下车,怕裴夺分心的贺知寒此时才再次开口:“裴夺?”
“……帮我。”裴夺低声说,指着狭窄的小巷:“盛珏在那边。”
贺知寒皱了下眉,知道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情,快步走进去,发现盛珏正被一群人围着动手动脚,好像在脱他的衣服。
青年因为药物的缘故,双颊绯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全是水光,羽绒服的拉链被扯开,青年的手指动了动。
盛珏讽刺地笑了一声,在男人靠近时抬手,精准地把手术刀捅进他的眼睛。
盛珏清楚地知道,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但他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是以前的盛珏,的确会逆来顺受,但被裴夺好好地养了三年,早已死亡的尊严居然又破土重生。
尽管现在,裴夺早就放弃他了。盛珏这么想了下,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男人的惨叫撕心裂肺,他的同伴则手忙脚乱地扶着人,有人又惊又怒,一拳向盛珏打来。
盛珏护住头,闭上眼睛。
“以多欺少,不太好吧?”贺知寒懒散的声音传过来,轻松地挡住攻击,反手一拧,对方痛叫着跪坐在地。
“他妈的,狗娘养的杂种!”男人捂着眼睛瘫坐在地,面目狰狞,大概是痛极了,骂人的话都是气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狗操的玩意,连老子都敢得罪,爷爷要你生不如……啊!”
贺知寒不紧不慢地收回踩断对方肋骨的脚,声音满含关切:“巧了,这不是孙总吗,这是怎么了?你们赶紧送医院啊,愣着做什么?”
孙胜只废了一只眼睛,当然能看到贺知寒跟盛珏是一伙的,瞬间气得满脸涨红血压飙升,但是疼得语不成句:“我草…你妈……”
“眼球被刺伤容易继发感染,失明是小事,小心影响脑子。”裴夺给盛珏整理衣服,冷淡地插了一句。
那些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把孙胜抬走,送医去了。
盛珏还没回过神来。
“他怎么样?”
裴夺扒开盛珏眼皮检查了一下:“体温高,脉率过快,浑身无力,轻微抽搐,眼睛难以聚焦……被人下过药。”
贺知寒饶有兴趣:“春药?”
裴夺:“……”
裴夺:“不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存在春药这回事儿,这是毒品。”
贺知寒稍微严肃了一点:“送医院?”
“不用,量不多,回家输点液就行。”
“我来。”贺知寒说着,不动声色地伸手隔开他们,把盛珏整个儿抱了起来,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还是裴夺负责开车,贺知寒抱着盛珏上了后座。刚把人放下,就听到盛珏笑了笑,用一种吃力而柔和的语气说:“小狐狸,谢谢你。”
贺知寒:“?”
裴夺挂档,解释:“毒品反应,幻觉,不用管。”
贺知寒:“……这幻觉幻得我物种都变了。”
“小狐狸?我还小猫咪呢,”贺知寒没一点良心地捏盛珏脸颊,“你好,小猫咪,吃鱼吗?我就随便问问,想吃也没有。”
盛珏眼神涣散,应该是没听到他说什么,迷茫地笑笑:“姐姐……”
贺知寒愣了一下,随即没脸没皮地应道:“哎,小朋友,姐姐好看吗?”
裴夺:“……”
裴夺面无表情:“别玩了。”
贺知寒才不听,握着盛珏的手就开始满嘴跑火车:“喜欢姐姐吗?顺便一提,姐姐男朋友今天不在家哦,要不要跟我发生点什么?”
“……”盛珏没有回答,只是很温柔地看着他,跟刚才拿手术刀捅人眼睛的样子判若两人。
贺知寒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不说话?发烧了吗?”
“小狐狸。”盛珏无奈地笑笑,手指因为毒品的缘故止不住地抽搐,“我听不清。”
“……你还行吗,哪里难受?”
盛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安抚性地淡笑:“我没事。”
青年额角都是汗,目光无法聚焦,呼吸急促,浑身发抖。
但他还是说:我没事。
贺知寒却不怎么乐意当个人,笑嘻嘻的:“姐姐给你找个人吧,想要男的女的?”
盛珏还没说话,裴夺反而冷声说:“不行。”
贺知寒眉梢上调,尾音微扬:“不行——?”
“不用,我缓缓就好了。”盛珏疲惫地闭上眼睛,语调平静,“毒品而已。”
而盛珏隐于暗处的手,紧攥成拳,几乎掐出血痕。
盛珏被贺知寒带到客房的床上,蜷缩着,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胳膊,面色潮红,冷汗涔涔。
贺知寒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片刻后才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抬眼,正跟裴夺冷淡的眼睛对视。
“解释。”贺知寒说。
“是,我派人跟踪他。”裴夺直接承认,“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确保他的安全。”
贺知寒轻轻“呵”了一声,默了片刻,说:“照看他这件事,是我没做好。但是你……”
贺知寒表情淡淡:“就这么舍不得?”
裴夺心下一紧,皱着眉捏住贺知寒的手腕,一字一顿:“我答应过你的事,绝对不会反悔,你大可以放心。”
贺知寒似笑非笑,倒也没有甩开他,反而用另一只手暧昧地摩挲他的侧脸:“裴夺,要不我们直接分手吧?”
裴夺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手却更加收紧了。
他知道,贺知寒是一个对感情极专一的人,如果没有那层关系也就算了,他不会约束你,但如果已经是恋人,却背叛,那么,贺知寒绝不会回头再看你一眼。
“知寒……”裴夺眼中溢出一丝盛装不下的苦涩,“你真的,在意我吗?”
明明他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好似已经诉尽一切。
贺知寒气笑了。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在这里跟你说什么,早就走了!”
裴夺不跟他吵,低头靠在他肩膀上:“你总是很轻易地说出那两个字。”
贺知寒一窒:“宝贝儿,什么年代了,你还在这里搞封建迷信,说说怎么了,人还会死呢,赶明天我一生气上路直接被……”
裴夺堵住了他的嘴,发泄式地狠亲。
……靠,封建迷信。
贺知寒一边平衡身体防止两个人摔倒,一边在心里骂人。
裴夺好半天才放开他,神色冷淡,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逼视,有些瘆人。
一吻毕,剑拔弩张的氛围消失了,现在贺知寒比较担心自己被裴夺直接做成人体标本。
贺知寒无语了一会儿,最终妥协:“行,我不追究了,但是你不能再跟他有任何越界行为,眉目传情也不行,否则我俩只能活一个。”
“从你把他送走的那天开始,我就没见过他。”裴夺说。
贺知寒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敷衍道:“行,然后呢,你什么时候送他走?”
裴夺:“现在送走也可以。”
贺知寒诧异地挑了眉:“别开玩笑了,他一个人很危险啊,那个孙胜我听说跟道上的人有点关系,他下次再找到盛珏头上,岂不是要出人命?”
裴夺表情平静:“在那之前,我会杀了他。”
贺知寒笑了:“你什么时候会开玩笑了?”
裴夺看着他:“我从不开玩笑。”
贺知寒:“……”
贺知寒猛地握住他肩膀:“哥哥!祖宗!陛下!三思而后行啊!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你想我给你找刑事律师吗?”
裴夺顺势亲他,居然也不耽搁讲话:“我还没跟你说我现在是做什么的。”
贺知寒麻木地被亲——这几个月实在是被见缝插针地亲习惯了——随后反问:“你不是医生吗?”
裴夺言简意赅:“有副业。”
贺知寒:“……”
什么副业啊,这么吓人。
不过确实,裴夺有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
贺知寒断然拒绝:“不行,杀人不是好办法,这件事情交给我。至于盛珏,在我解决之前先住这里。”
裴夺望着他的眼睛,忽然间就笑了。
贺知寒眼皮一跳:“你干嘛?”
裴夺摇头,在心底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了,贺知寒却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地……心软。
“算了,”贺知寒斜他一眼,“你去配药吧,但是不准进来啊,一眼都不准看。”
“好。”
裴夺揽过他,接了个吻。
贺知寒勉强被安抚好了,转身去当义务劳工。
门打开,在灯光下,身体修长的年轻人容色姝丽,半蜷缩着喘息,一手紧握成拳,一手凑在嘴边,咬出深深的牙印。
下身有了反应,却完全无视,想要硬抗过去。
贺知寒皱眉,心底莫名烦躁,快步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制住。
盛珏睁开眼睛,艰难地笑了一下:“姐姐……”
“姐姐,离我远一点,别看了。”盛珏说。
贺知寒单手握着盛珏两只手的手腕,空出手在他衣服兜里摸索出手机,又半强迫地用他指纹解锁。
盛珏有挣扎,但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贺知寒打开了手机,没有乱翻,而是目标明确地寻找一个可以写信的app——是的,这才是贺知寒不让裴夺进来的真正目的——他要确认盛珏口中的“狐狸”,究竟是不是他自己。
说来话长。在国外的这些年没有裴夺的陪伴,感情上穷极无聊的贺知寒在某个无所事事的晚上,顺着推荐广告下载了这个app,用的笔名就是狐狸。
如果他真的是……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两个大字——亦绝。
贺知寒无奈地扯出一个笑。
这还真是巧了。
因为隐瞒现实身份,加上贺知寒用“男朋友”刻意误导,至今盛珏都还觉得他是个“姐姐”。
贺知寒对盛珏确实没有感情,但对亦绝有。
并非爱情,而是一种因为不需要考虑现实所以说话无比轻松自在的朋友。
说来奇怪,当你跟一个人没有交集的时候,你可以在对方失魂落魄、满身伤痕时完全无视;但一旦有了接触,哪怕是点头之交,对于对方的简单皱眉都要忍不住思考一二。
何况是那么久的朋友。
贺知寒退出app,将手机放在一边,就着压制盛珏的姿势,将膝盖顶在他两腿之间:“我帮你?”
尽管他早已料想到结局。
“不要。”盛珏几乎是条件反射,在理解这三个字的具体含义之前就已经选择了拒绝。
果然,贺知寒想,这就是那个“亦绝”。
在信件里,亦绝的厌世和冷漠体现得淋漓尽致,但隐于其后的,是自我厌恶与心灵的封闭。
对于灾难,做好最坏的准备;对于善意,统统拒绝,一个都不相信。
不敢信。
盛珏,亦绝。
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被隐藏起来的,是“愁”字,也是无人可诉的难过。
贺知寒叹了口气,放了手,去给他倒水喝。
盛珏半昏半醒,被搂起来的时候乖乖的,但是将水杯放在他唇边,盛珏就努力抬起胳膊,自己拿着杯子。
“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青年勉强笑了一下,因为在颤抖,干脆双手捧着杯子,免得水撒出来。
右手上还有被他自己咬出来的印记。
贺知寒默了一下,没有松手,强硬地将杯沿抵在盛珏下唇。
“行了,放手,赶紧喝。”
盛珏顿了一下,顺着张开了唇。
喂了水,裴夺恰好提着输液架过来,虽然没有穿白大褂,但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一种医生特有的严谨。
消毒,扎针,贴胶带,调节液体流速。动作干净利落,像艺术。
盛珏很热,不断出汗,肌肉却无力,眼前模糊一片。
“手不要乱动,小心走针。”裴夺说。
盛珏哪里听得见,刚被松开手就不自觉地乱蹭。
贺知寒皱眉按住,有点可怜地仰着头:“我们不会要这样按他一晚吧……”
裴夺冷淡地指出:“只有你。”
贺知寒:“……”
贺知寒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我可不会拔针啊!一会儿输液输完了怎么办?”
裴夺:“很简单的。直接拔出来,棉签压一会儿,贴个创可贴就行。”
稍顿片刻,裴夺唇角微微一弯:“还是说,你更希望我彻夜陪着这个‘前任’?”
贺知寒哽住。
于是乎,裴夺去睡觉,贺知寒却不得不守夜。
随着时间流逝,大概是毒品的效用过去了,盛珏开始觉得寒冷,瑟瑟地微颤。
贺知寒按照裴夺的说法拔了针,将棉被铺展,盖在盛珏身上。
盛珏意识昏沉,却强撑着睁开眼。
“……贺先生?”
“嗯。”
“我怎么……”
“嘘,”贺知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明天再说,你先睡。”
盛珏却咬了咬舌尖,软弱无力地将自己撑坐起来。
“我模糊地想起来了……我得走了,贺先生。感谢您的帮助。”
青年露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
贺知寒沉默不语。
盛珏可不在乎他什么反应,径自掀开被子,打算立刻离开。
哪怕此时是半夜。
别开玩笑了,谁能容忍小三这种东西登堂入室啊。既然已经造成了伤害,当然是要早点走,别招人厌。
这种大人物,他得罪不起。
只是,贺知寒忽然唤道:“亦绝。”
盛珏的动作僵住了。
贺知寒翻了他的手机!
“……您刚才说什么?”盛珏猛然回头看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愤怒。
盛珏口不择言地讥讽:“随随便便翻看别人的手机?这就是您的教养?”
贺知寒被这股怒火冲击到,吃惊地张大嘴:“不是,我……”
那个盛珏?那个任人捏扁揉圆的盛珏?在向他发火?
盛珏冷笑着逼近一步:“您?您怎么?难道想说,是为了寻找能帮助我的信息?我的通讯录还不够吗?谁会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一个冷门的app?”
“不是,我……”
盛珏猛地揪住了贺知寒的衣领,吼道:“翻看别人的隐私让你觉得窃喜吗?啊?!”
贺知寒目瞪口呆。
而对此刻的盛珏来说,贺知寒此举,无异于践踏他的尊严。
其他的任何事情,哪怕是玩弄他的身体,他也不会感到被冒犯;只有这个,只有狐狸,是盛珏唯一的、最重要的人。
只有她,是盛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
他想要贺知寒死。
但他刚被毒品折磨过,虚弱已极,何况贺知寒的身体素质比他要强上百倍,于是在盛珏的攻击意图刚刚显露的时候,贺知寒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将他双手扣住压在了床上。
盛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语调平静,却像字字泣血似的:“……你想让我做什么?”
贺知寒能感受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多么过分的命令,盛珏都会执行。
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竟愿意抛弃尊严。
贺知寒叹了口气,单手摸出自己的手机,放到盛珏眼前。
那是狐狸的用户界面。
“狐狸是我,亦绝。”贺知寒无奈地解释。
“……”
盛珏僵硬片刻,浑身紧绷的劲儿松了下来,默然良久,才开口:“你不是女生吗。”
听着还有点被骗的委屈。
贺知寒放开钳制,无辜道:“我也没说过我是女生吧,只是没否认过你的猜测而已。”
然后两个人一起陷入沉默。
盛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脑海中,狐狸一直是个女孩的形象,温柔且知性,但贺知寒完全相反,他让人捉摸不透,是一眼望去,看不到底的寒潭。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形象,竟然是同一个人?
盛珏愿意亲近狐狸,却不太喜欢贺知寒。
狐狸……
狐狸知道他的一切。
盛珏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在现实中产生交集,所以他对狐狸完全信赖。可现在……贺知寒的手中,捏着他最脆弱的软肋。
那是他的心灵。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面对狐狸,盛珏满心委屈;可狐狸是贺知寒,他不得不提起戒备。
他会说什么?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最亲密的人,往往最能给予伤害。
贺知寒轻轻咳嗽了一声。
盛珏心中一紧,强打精神等着。
贺知寒摸了摸鼻子:“本来是计划明天早上跟你商量的……哎,在我和裴夺搞定那个人之前,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血涌上头。
屈辱。
盛珏知道他是好心,知道他在伸出援手。
但那比冷嘲热讽还要更痛百倍。
盛珏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他压下心中烦躁,勉强笑了一下:“不用了,我……”
“亦绝。”贺知寒这么叫他,很正式,也很严肃。
盛珏抬头,对视那双眼睛。
“我知道你不喜欢。”贺知寒轻声说,“但是现在,我是你的朋友。我总不能让你这么离开。”
狐狸知道,他的亦绝是个多么疯狂的人。
他一无所有,所以他满不在乎。
死亡?
那是他的最高自由。
狐狸知道,只要一松手,亦绝就会孤身一人,没入黑夜。
他们神交已久,他们是最亲密的朋友。
但是盛珏笑对:“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月光下,青年的微笑消瘦而苍白。
可惜,他面对的不仅是一只了解他的狐狸,更是纵横商界的青年俊才。
“可是……哎,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贺知寒皱起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我跟那个犯罪分子这下算是结了仇了,恐怕在公司那边他会做手脚,你离开的话,还不知道要被他请的记者编排成什么样子……”
贺知寒叹着气,很疲惫似的:“就算不考虑你的遭遇,我处理公司舆论也会非常为难的,本来我就刚回国,要是被抓到这种把柄——”
贺知寒不知不觉已经靠得很近,他弯腰,可怜巴巴地仰头卖惨:“亦绝,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不叫他盛珏,还非要叫那个最亲密的笔名。
别说他还有着狐狸的身份了,就算完全陌生,谁能顶得住一个帅哥的恳求?
盛珏不仅没扛住,他还有些结巴。
“我、我知道了……你别靠这么近……”
盛珏后退半步,卡到床沿,没稳住跌了下去。
贺知寒本来没想逗他的。
但一个紧张的漂亮弟弟都自觉摔到你床上了,谁能忍住呢?
贺知寒逼近,半跪着,左手撑在他脸颊旁。
这是一个极暧昧的姿势。
“亦绝。”
贺知寒低声唤着,手指触碰他的侧脸。
盛珏身体僵硬,为了躲他偏开头,耳朵暴露出来,那上面一片通红。
……害羞了?
贺知寒瞧得有趣,心痒手欠,揉捏着青年温热的耳垂,嘴上说:“那我当你答应了?”
“嗯、嗯……”盛珏胡乱应着,抬胳膊试图挡住他。
挣动间,银色的项链滑了出来。
那是裴夺送的。
贺知寒的笑立刻从脸上褪去,他盯着那个银链,思量着。
盛珏心中一紧,有些担忧。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知道这是谁送的才对……?
贺知寒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些不规则的线条,开口问:“这该不会是裴夺给你的?”
“……是。”
贺知寒放开,坐在床沿,无奈地说:“完蛋……”
盛珏迷惑不解。
“喂,你在听吧,”贺知寒头疼地揉着眉心,“裴夺,几年不见你真是长本事了,私自给别人装定位器窃听器是犯法的,犯法,你明白吗?”
“我就说,你怎么能这么精确地找到事发地点,原来有这个东西……”
“咔嚓”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
为了不打扰盛珏休息,刚才的房间中一直没有亮灯。
裴夺背着客厅的光,看不清表情。
他一步步走来,拖鞋硬是被走出了皮鞋感。
哒,哒。
裴夺站定在贺知寒身前,先弯腰拿了一个吻。
盛珏默默地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亲吻的间隙,裴夺撩开眼皮,一只眼睛向盛珏的方向看去。
那黑色的眼瞳中毫无情绪,像蛇在盯视猎物,像……地下的玻璃容器中,装着的人体标本。
盛珏无法抵抗这种心惊,他坐在床上,下意识地抓紧了棉被。
“……停,你给我站好。”
贺知寒轻咬他的下唇,制止了这个亲吻。
裴夺依言而行。只是,因为身高,裴夺微微低头,他的影子反而把贺知寒笼罩进去。
没有开灯,房间内被黑暗铺满,只有微弱的月光。
贺知寒瞅他两眼,兴师问罪:“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盛珏的关系的?”
“他走的第二天。”裴夺并不隐瞒。
贺知寒:“……合着您比我知道得还早很多?怎么不说?”
裴夺想了想,说:“比起我插手你们的关系,更想看事情的自然发展吧。”
“你不喜欢被控制,不是吗?”
贺知寒一点也不吃这一套,冷笑挖苦:“说得比唱的好听。你不就是想看个乐?”
“你说实话,又是窃听又是找人监控,你是不是早有计划?”
裴夺否认:“没有。只是意外。”
贺知寒怀疑地看着他。
裴夺难得移开眼神:“……事情是意外。但是,因为盛珏之前接触的人……迟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贺知寒好气又好笑:“在这儿等着我呢?看准了我肯定不会不管?”
“知寒……”
裴夺放低声音哄他。
“你闭嘴。”贺知寒对他没个好气,转而面向盛珏隆重介绍,“瞧见了没,裴医生,一个心狠手黑见谁坑谁的王八蛋玩意儿。”
盛珏却欲言又止,迟疑地问:“所以……救我不是偶然,是因为裴先生一直在照看我?”
贺知寒:“……”
贺知寒难以置信:“不是,您这是哪门子重点?他搞窃听!他还找人跟踪!你不生气的吗?怎么还帮他说上话了?”
盛珏笑了笑:“谢谢裴先生。”
裴夺颔首,没多说话。
贺知寒:“……”
贺知寒十分诧异,左瞧瞧,右瞅瞅,一脸费解:“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吧?你们是在红旗下长大的吗?明天我一定要买一本法典回来,大家一起学习,树立一下人类的三观,好吗?”
盛珏又笑:“也谢谢狐狸姐姐。”
这小孩居然敢开他的玩笑了。
贺知寒:“……客气。”
贺知寒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今天先休息,有什么明天再——”
贺知寒回头,正看到裴夺在用手指碰盛珏的额头。
“……”贺知寒阴测测地,“我亲爱的老婆,你苦命的丈夫还没断气儿呢,这就不演了?”
裴夺眼底满含无奈:“在测体温。”
盛珏夹在两人中间,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这修罗场让人头皮发麻,不由得往旁边躲了躲。
贺知寒思考片刻,喃喃自语:“我真是越想越亏……”
说着,贺知寒弯腰一搂,把盛珏捞在怀里。
盛珏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肩膀。
贺知寒向裴夺肃然宣告出轨:“你做过的我也要做,我今晚跟他睡。”
裴夺:“……”
贺知寒细声细气地阴阳:“姐姐做得,妹妹自然也做得。”
裴夺:“……”
贺知寒冷笑:“你说话啊,大郎?”
盛珏埋在贺知寒怀中,死命咬着嘴唇憋住笑声,忍得身体发颤,而裴夺眼底笑意划过,抬起腕表看了一眼:“知寒,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六分,你们还可以睡几个小时,我先走了,晚安。”
说完,当真毫不犹豫地抬腿走人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贺知寒:“……”
贺知寒嘶了一声:“这是什么渣中之屑,屑中之王啊,亦绝,要不我们凑一对一起甩了他吧?”
盛珏闷笑,居然点头答应了:“好啊。”
贺知寒愣了片刻,也乐了:“你真是……所以其实是这种性格啊?难怪裴夺会觉得我们像。”
盛珏顺势握住了贺知寒的手,暧昧地划过贺知寒的手背。
“那你要亲亲我吗?”盛珏抬头,露出最完美的微笑。
贺知寒:“……”
贺知寒全速后退,差点儿左脚绊右脚。
瞧着贺知寒一脸见鬼的表情,盛珏在床上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盛珏打心底里觉得温暖,因为,贺知寒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狐狸。
他认识的狐狸,只爱一个人。
盛珏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又在笑里捉到几分悲哀。
盛珏心想,他们彼此相爱,这里是他们的家,而他只是个外人。
……人间繁华多笑语,唯我空余两鬓风。
于是他更觉好笑,笑出眼泪,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片黑暗里,忽然响起了另外的声音。
“别笑了。”贺知寒低声说。
“嗯?抱歉,我只是觉得……”盛珏乖巧地应声而止,他擦着眼泪,巧妙地维持着笑音,尽管心脏已经被海水淹没。
然后忽然被人拥进怀里。
身体僵硬,呼吸暂停。
盛珏是确信贺知寒会远离,才敢主动凑近的。
而被主动拥抱后,他却不知作何反应。
“亦绝,”盛珏听到那个声音在耳边说,“该说抱歉的人或许是我。”
贺知寒拍抚着盛珏的脊背,放柔了声音:“不想笑的时候,是可以哭的。至少在这里可以。”
“……”盛珏好像被掐断了声带。
盛珏有无数的理由否认,他并不愿意就这么承认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
一定是身体太虚弱,才影响了他坚不可摧的神经。
“我没有。”盛珏说。
可他依然停留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像鸟儿在屋檐下试探着栖息。
“好的,你没有。”贺知寒从善如流改了口,笑着,“总之,接下来一段时间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你工作那边我会处理的。”
“嗯。”
怀里抱着的人忽然间安安静静,倒让贺知寒有些不舍得放开了。
因为神交已久,在某些方面,他们可以说是对彼此最了解的人。
不知道身高、样貌、体重、居住地址,但却了解他的迷茫和苦痛。
贺知寒知道他曾经在深夜里高烧昏迷而无人在意,知道他被人诅咒过最恶毒下流的话,也知道他被命运按在地上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残酷想法。
更知道,盛珏对裴夺抱有深切的感激。
是裴夺将已经麻木的他从地狱里捞出,是裴夺淡漠而又强硬的态度抚平了他的不安,是裴夺日复一日雷打不动的照顾,给了他时间,让他能从残破的身躯里,拼出一份新的尊严。
因为这份感激,盛珏成了裴夺最听话的情人。
这是盛珏仅能给出的全部回报。
贺知寒手臂收紧一瞬,又轻轻放开。
盛珏安静地垂着头,竟有些留恋另一个人的余温。
离开裴夺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抱过了。
“好了,你睡吧。”贺知寒笑了笑,“以及,圣诞快乐,亦绝。”
“……谢谢。”
贺知寒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和裴夺的卧室里,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
出于好奇,贺知寒没有敲门,而是守在门口偷听。
“……对……尽快……”
“不用送到这里。”
“嗯,委托其他部门,判长一些。”
静了片刻,门内传来裴夺的轻笑声:“是,我的家属。”
贺知寒的心跳了一下。
卧室门忽然毫无预兆地打开,贺知寒跟裴夺近距离面对面。
贺知寒轻咳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裴夺先伸手摸了摸贺知寒的侧脸。
“辛苦了。”
贺知寒条件反射地礼貌了一句:“没事,不辛苦。”
随后反应过来,眯了眯眼睛:“你在跟谁打电话?”
偷听的心虚被扔到了九霄云外。
“同事。”
裴夺侧身让贺知寒进来,关上了房门。
贺知寒早就忘了自己“要跟盛珏睡”的宣言,被自然而然地带到床边,执着地追问:“你一个医生,深更半夜联系同事?还有什么送东西?”
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裴夺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心里觉得他可爱,于是先偏头亲了亲自己的恋人。
“除了医生之外,”裴夺解释,“我还是个研究员。不去医院的时候,主要负责的是相应的课题研究。”
贺知寒觉得渴了,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什么课题?”
“刑讯逼供。”
“噗——咳咳咳咳、咳咳!”
贺知寒直接一口水喷出来,呛进气管,咳得震天响。
裴夺无奈给他拍背。
贺知寒缓过来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什么东西?你刚才说了什么?这么先进和平的年代,你在研究什么鬼玩意?”
“……”
裴夺正试图解释,就被贺知寒一把抓住了肩膀。
贺知寒睁大眼睛,苦口婆心:“辞职吧宝贝,哥哥赚钱养你,违法犯罪的事情可千万不能做啊,再怎么样也不能给黑社会打工,好吗?万一你惹到了谁,枪毙你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裴夺:“……你想到哪去了。”
贺知寒一脸怀疑:“你还有枪,那是正常人能有的设备吗?”
裴夺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全是无奈:“枪是报备过的,研究内容也通过了审批,具体情况我签了保密协议,这个不能说。”
贺知寒怀疑人生:“为什么会存在这种课题?”
裴夺去帮他拿睡衣:“那是简化版本。原名是‘新型制剂对精神神经的影响’。”
“……听起来文明多了。”
换过衣服,简单清洗完。
贺知寒挺尸在床上:“哎,所以,你打电话做什么?”
“你不许我剥夺孙某的生命权,”裴夺说,“所以我在想办法让他进监狱。”
“……作为一个合法公民,”贺知寒翻身侧躺,“你杀人不心虚吗?”
裴夺语气平淡:“职业特殊,可以合法杀人。”
“草,你他妈比黑社会还黑。”
“过奖。”
“谁夸你了……”
贺知寒迷迷糊糊地抱怨着,无意识地往裴夺身边靠。
熄了灯,窗帘一拉,黑暗深邃。
裴夺替乱动的人拢了拢被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勾出一片微笑。
他说出一部分骇人的真相,贺知寒虽然嘴上逼逼赖赖,却并不因此心生芥蒂。
他已经足够欣喜。
裴夺永远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血腥。
盛珏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
慢吞吞地起身,发了会儿呆,大脑还未完全恢复运转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裴夺穿着经典的衬衣西裤,纽扣松开两颗,没有打领带。裤腰上别着一小串钥匙,似乎还有一把小剪刀。
真奇怪,裴先生以前不会挂这些多余的东西。
盛珏有点懵,不安地抓紧了被子。
盛珏敬他、喜欢他,却又怕他。
倒不是裴夺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只是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令人心生畏惧。
裴夺走过来,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盛珏前额,抵了半晌。
“烧退了。”裴医生说。
盛珏小声“嗯”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贺先生……”
因为贺知寒的缘故,盛珏单独跟裴夺相处时心虚不已。
“去上班了。一会儿回来。”
盛珏松了一口气。
裴夺打开衣柜,扔了一套睡衣给他:“洗澡,然后出来吃饭。”
盛珏又僵住了。
以前,几乎每一次清洗,都由裴夺亲自动手,带着医生特有的严谨和冷漠,从里到外,仔仔细细。
总不会……
裴夺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自己洗。”
盛珏应了一声,刻意等到裴夺离开才脱衣服。
洗过澡,吃过饭,盛珏自觉站起来收拾碗筷。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分工合作的:裴夺负责做饭,盛珏负责洗碗。
但裴夺这次制止了他:“你坐下别动。”
盛珏脑子一空。
他听话地坐回去,但却有种再一次被打破旧习惯的惶然。
是了,已经不是以前了。
他不再是裴夺的什么人,而是一个暂留在此的客人。
没了裴夺的指令,盛珏坐在餐桌前,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去客厅。
明明……以前,只要听话就好了。
盛珏把手缩进毛茸茸的袖子里,肩膀微弯,头低着,藏起一个苦笑。
多余。
狐狸究竟为什么要留他在这里啊。
快点回来吧,姐姐。
狐狸在的话,气氛不会如此令人局促窒息。
“过来。”
裴夺收拾完毕,扫他一眼,带他返回卧室。
盛珏乖乖听话,坐在床沿,什么都不问。
“脱衣服。”裴夺拿了一瓶什么东西过来,淡淡开口。
盛珏如遭雷击。
盛珏没动,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裴夺简直胆大包天!
贺知寒只不过一会儿不在,裴夺居然就……
盛珏委婉暗示:“贺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
裴夺顿了一下,把那瓶东西拿给他看了一眼:红花油。
裴夺:“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看看你有没有淤青。”
盛珏:“……”
盛珏尴尬地移开眼睛:“不用了,裴先生,我没有其他伤口……”
避嫌,避嫌啊裴先生。
裴夺冷声:“那也得先检查了才能确认。盛珏,我是个医生。”
盛珏头皮发麻。
裴夺的眼珠是很深的黑色,黑白分明,但却没有任何纯真的感觉,只有被捕食者盯上的恐惧。
盛珏一颗颗解开睡衣扣子,脱下,露出上半身。
白皙的皮肤上,胸膛,肋下,侧腰,都有片状的冷色淤青。
也难怪,毕竟是那么多人的冲突,不受点伤反而不正常。
盛珏其实不太理解,淤青为什么还需要特别处理,过一段时间明明就可以自行消下去。
上等人的娇气。
盛珏在心里偷偷鄙视了一下裴夺,觉得他小题大做。
“嘶!”
裴夺按上去的时候,盛珏痛得一个激灵。
所以说为什么要处理啊!反而更痛了!
“因为揉开好得快一些。”裴夺好像看懂了他的控诉,解释,“淤青是皮下毛细血管破裂流出去的血,你这个不算严重,稍微按一下就行……我没用力,是淤青本身就疼。”
盛珏抗议:“我不想揉了,让它自己好吧,痛。”
“听话。”裴夺说,“我再轻一点。”
裴夺宽大的手掌捏着盛珏的侧腰,半跪着,睫羽低垂,神情冷淡。
其实也没有多痛,盛珏心想。
或许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盛珏没有想下去。
裴先生。盛珏在心里轻轻叹息。
男人的皮肤是苍白的,手心微凉,就那么半跪在他身前,揉着他的腰,不含半分多余的暧昧。
以前……裴先生都会亲他的。
盛珏有些委屈地想,都已经要划清界限了,为什么还要对他好呢?
就连心软的狐狸都没有问过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贺知寒进门的时候有些奇怪怎么不见人影,主卧也没有人。
“裴夺?老婆——”
“这里。”
裴夺稍微提高了声音。
贺知寒满腹疑惑地开了卧室门:“你跑到这边……”
“……做什么。”
贺知寒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僵硬在那里。
你老婆对你脱了上衣的朋友在床上摸来摸去,请问他们是不是在看夜光手表?在线等,急。
因为裴夺太过冷静,贺知寒一时之间甚至无法发出诘难。
盛珏早在贺知寒刚回来的时候就想让裴夺收手,但是裴夺强硬地把他按在原地。
盛珏不懂,盛珏不敢说话。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裴夺扫了贺知寒一眼:“洗手,过来帮忙。”
贺知寒默默洗了手,脑子有点僵:“不是,裴医生,您这又是哪出啊?”
裴夺脱了鞋,跪坐在盛珏身后,按他的背:“他昨天打架留下一片青,你抹点油帮他按前面。记得别用太大力气,会二次损伤。”
听到是正事,打量了一下淤青面积,贺知寒板起脸:“这么严重?亦绝你昨天怎么不说?”
盛珏张了张嘴,虚弱地说:“这种不处理也没关系吧……”
贺知寒将红花油擦在手上,无情地按下去:“你说了不算,听医生的。”
盛珏一个哆嗦。
不是疼,是烫。
狐狸手心的体温比裴夺高出太多,落在肋下,像是什么烙印。
盛珏哪里受得了,立刻伸手抓住了狐狸的手腕:“不用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贺知寒还没说什么,裴夺就捏着他的胳膊,强行让他松了手,拧在背后。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对手铐,直接给人铐起来了。
“听话。”裴夺又一次说。
盛珏大为震撼。
裴先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因为双手背后,裴夺又按着他的后腰,盛珏被迫向前挺胸,就好像……
就好像要把胸乳送到贺知寒手里一样。
贺知寒面色古怪,姑且避开危险区域继续揉了下去,低声吐槽:“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为什么弄得像是什么情趣py……?”
盛珏非常想制止,但是这种情况下说“不要”好像更糟糕了,于是被迫闭嘴。
盛珏罕见地感到羞耻。
若只是裴夺,就算他真的摸到什么地方,盛珏也能冷静无视,毕竟一起睡了三年,算得上熟悉。
但是狐狸……
光是触碰,盛珏就忍不住要发抖。
盛珏逃避般闭上眼睛,任由男人们的手在他身上揉按。
一前一后,一冷一热,寸寸压过。
嫩生生的乳尖颤抖着,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小腹紧绷,片刻不敢松懈。
“裴夺,”贺知寒轻声叹气,“我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我是。”
裴夺坦然承认。
盛珏没有听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羞耻心烧成灰烬。
“亦绝,很痛吗?”
“……是。”
盛珏只能承认,否则要怎么解释他的颤栗?
贺知寒双手揉着他的乳肉,红花油抹过的地方,亮晶晶一片。
“帮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好不好?”贺知寒放轻声音。
不等盛珏回应,温热的手指蹭过敏感的乳尖。
盛珏未曾防备,被逼出短促的一声。
贺知寒手下的青年,红晕满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却又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别开了脸。
“呜……”
或许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玩弄,青年挣扎片刻,但是双手被手铐固定着,细腰又被裴夺牢牢握住,所谓的挣扎,也不过是被逼着将乳尖往贺知寒手心磨蹭。
“别乱动。”贺知寒好像在斥责,又好像在哄诱。
只不过是随便拨弄了几下,盛珏就抖得不成样子。
贺知寒一根手指勾在盛珏裤子边缘,往下扯了一点。
“亦绝,你硬了。”
青年浑身绷紧,无法面对这样的情景,咬着下唇,往后靠去,紧紧地贴上裴夺的胸膛。
但裴夺也并不保护他,慢条斯理地将裤子又往下拽了一大截。
盛珏无助地喊了一声:“裴先生……”
他祈饶。
裴夺淡声打断:“知寒,检查一下腿上有没有磕碰的地方。”
盛珏睁大眼睛。
“草,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贺知寒低声咒骂了一句,直接将睡裤脱了下来,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腿。
新换的白色内裤上,洇出一些水迹。
贺知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先用酒精棉擦干净手,然后勾了勾盛珏的下巴。
“亦绝,问你个问题。”
“……什么?”
“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幻想过对狐狸做些什么?”
盛珏猛地一颤。
有的。很多。
他一直以为狐狸是个娇小的姑娘,所以无数次地想过独占她的目光。
在她提起自己男友的时候,盛珏会想:换了我能做得更好。
是男人之间独有的胜负欲。
盛珏想过把她抱在怀里肆意亲吻,想过在她哭泣时吻去她的眼泪,想过爱抚她,贯穿她,抱她,哄她。
但是不行。
他没有在阳光下抬头挺胸的资格,所以只能藏好自己阴暗又卑劣的想法。
下水道的老鼠若有良心残存,就不该对美丽的鲜花诉说爱意。
他不能保护她,所以至少,不想成为她的负累。
可现在……
“问你话呢。”
贺知寒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恶劣地捏着盛珏娇嫩的乳尖,逼迫他回答。
盛珏烧着脸,细弱地“嗯”了一声。
贺知寒轻笑一声,俯身亲吻他的侧脸:“乖。”
反正亦绝也有想法,那他就不算强迫,贺知寒理直气壮地想。
分毫不考虑亦绝的想象跟现实的差距。
贺知寒的手向下探去,内裤下拨,一根滴水的阴茎跳了出来。
盛珏被激得挺胯,又羞耻地往后蹭,后腰却碰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盛珏知道那是什么,头脑发懵,进退两难,僵在原地。
很快他也就不用想了。
裴夺摘下了钥匙串,用小剪刀慢条斯理地故意贴着盛珏的皮肤剪开内裤,布料残片似遮似掩,却什么都挡不住。
裴夺从背后向前,半强迫性地分开他的双腿,把最不可见人的地方展露在贺知寒眼前。
怀里的青年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挣动着想要合拢双腿,却被裴夺拉得更开。
裴夺偏头轻咬他发颤的耳尖,哄了一句:“乖一点。”
贺知寒哼笑一声,一手帮盛珏撸动,一手按着裴夺接了个吻。
“王八蛋。”贺知寒咬了一口裴夺的嘴唇。
到了这一步,贺知寒再不知道裴夺的算计,干脆别活了。
但都是阳谋,是贺知寒自己跳进去的,他对此无话可说。
难道他能狠心丢下盛珏,将身处险境的他拒之门外?难道他能狠心对盛珏的满身伤痕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为了引诱他,裴夺特意锁住了盛珏。
只能说不愧是裴夺,太清楚他隐藏的控制欲。
贺知寒没做什么更出格的举动,只是专心把玩盛珏的性器,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
裴夺分开他双腿的同时,暧昧地刮蹭大腿内侧的皮肤,同时在盛珏耳朵上落下濡湿的舔吻。
盛珏绷成了一张弓,脚趾紧紧蜷缩着,口中不断喘息。
他颤抖,他逃避,但是却被牢牢抓住,躲也躲不过去。
“嗯……嗯啊……!”
浊液落了贺知寒满手。
盛珏低着头,胸膛起伏,看不清表情。
“生气了?”
贺知寒问,用湿巾擦干净手之后,伸手轻轻勾了勾亦绝的下巴,见他不肯抬头,也不强求,自己半跪着蹲了下来,含笑仰头。
眼神相接不到一秒,盛珏被烫到了似的别开头,小声说:“没有……”
脸颊通红,心如雷动。
裴夺已经松了手,功成身退,起身把手铐钥匙给了贺知寒,就离开了。
盛珏咬牙。
要……要做到底吗?
裴先生怕自己不好意思所以先走了?
他不讨厌……不,不如说是有些喜欢狐狸的。但是,太快了,他并不想这样。
但是,狐狸想要的话……
盛珏闭了闭眼睛。
那就没什么不能给他。
贺知寒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简单清理了一下,把挂在盛珏腿上的布料摘掉,很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贺知寒自己坐在床边,将一丝不挂的盛珏抱在怀里。
“你觉得怎么样?”贺知寒问。
盛珏一愣:“什么?”
贺知寒扯过一旁的毯子将人裹了进去,解释:“留在这里,保持这种关系,你可以接受吗?”
盛珏默然。
他当然可以接受。他甚至觉得这不算是一个问题。
由于之前从事特殊职业的缘故,盛珏在这方面见多识广,那些人能玩出的花样简直百家争鸣似的,一个赛一个地挑战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一边是狐狸,一边是裴先生,他怎么会不愿意。
但是……
盛珏抿了抿嘴唇,说:“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没有考虑过这两个人在玩他,因为贺知寒不忍,裴夺不屑。
但是,阶级的不同,注定了他们之间恐怕会有诸多矛盾,一定走不长久。
如果换了其他人,盛珏自己就能拿主意,但此刻,在狐狸面前,他坦言,并且想听他的建议。
贺知寒果然听懂了,他很认真地沉吟了片刻。
然后他笑了一下:“没关系,我觉得我们的智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盛珏:“……”
他仿佛被骂了,又仿佛没有。
“所以,”贺知寒一手搂着他,抵住他的额头,含笑道,“你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吧?”
青年面容英俊,是一种很正派的帅,估计很适合穿警服做一些特殊py……
盛珏及时打住了下滑的危险思想,轻轻“嗯”了一声:“我听你的。”
因为是你,怎样都好。
贺知寒一笑,偏头,亲了下他的唇角。
盛珏已经从刚才的羞耻中缓过神来了,现在心如止水,气闲神定。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因为性爱害羞的人,之前也只是事发突然,没做好心理准备。
总之,盛珏开口道:“要做吗?”
仿佛在问今天吃什么饭。
手铐都没给他解开,应该是还想继续的意思吧?盛珏暗暗思考。
贺知寒愣住了。
盛珏:“……?”
戴着手铐,衣服全脱了,他该不会真的只是想聊天吧?!
贺知寒字斟句酌:“以后,好吗?我觉得我至少应该追求一下你……这样太不尊重了。”
盛珏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神不自然地避了一下。
盛珏:“……”
这特么是什么纯情小学鸡啊!
刚才玩他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薄的脸皮?
哦,对了,因为有裴先生在旁边半逼着他上梁山……
他不就问了一句?一点黄都没加!等以后上床他要是喊点什么,贺知寒是不是得羞得骂人?
也不知道他和裴夺谁上谁下……
盛珏木着脸想,看来以后得收敛一下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别吓着这位小学生。
盛珏凭着自己的专业素养,在脑子里把人翻来覆去扒了一遍,表面不动声色,低眉顺眼的:“嗯,我听你的。”
贺知寒吐了一口气,把事情扳回正轨:“你之前租的房子,我们明天去退租,这间卧室给你,以后你就住这里,需要什么再慢慢补充。为了防止被报复,那份工作必须辞掉,当然,你损失的工资我会给你报销……”
贺知寒处理起正事来条理清晰,基本上不需要盛珏再为自己操什么心。
“但是,”贺知寒说完之后,突然强调,“那个读后感给我接着写,不准荒废。”
盛珏想起这茬,问他:“说起来,为什么让我写这个?”
贺知寒语塞。
盛珏微微眯眼:“我想听真话。”
贺知寒纠结片刻,还是说了:“你之前……在那种地方工作,我又让你离开了裴夺,我怕你一时半会想不开,然后寻短见……所以给你找点事情做,一方面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另一方面,觉得迷茫的话,多看看书总是能有点用的。”
盛珏怔忪片刻,忽然鼻酸。
他这些年遍尝人情冷暖,在会所工作,所遭遇的,大多也是冷眼。
明明是因为有买方所以才有了卖方,他们究竟为什么有脸皮瞧不起他呢?
亲生父亲都可以为金钱将他抛弃,但狐狸,在当时几乎可以说敌对的立场上,反而给了他最多的优待。
正如他所言,在最迷茫的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任务,他颓唐过后,就不得不打起精神。
贺知寒……
他在心底低声呢喃。
贺知寒无奈一笑,垂眸看他,揶揄道:“说是要追求你,我这还没做什么呢,这就不行了?你可真好拐。”
贺知寒伸手揉了揉他微红的眼角:“行了,今天圣诞呢,四舍五入就是过年,想想晚上去哪吃顿大餐吧。”
贺知寒说完,灵光一现,诚恳地看着盛珏:“亦绝,我待会儿去找裴某人算帐,咱俩一起花他的钱!快快快搜索一下什么东西最贵!”
说完眼睛都亮了,火急火燎地给盛珏开了手铐,就坐在一边开始刷手机!
盛珏:“……”
贺董,26岁,想方设法吃软饭中。
……真是志向远大。
贺知寒一边看一边还要问他:“哎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盛珏探头一看,根本没看明白:“没吃过。”
还不等他陷入“果然我们差距还是太大了”的eo中,贺知寒就一拍大腿道:“那就这个!我也没吃过!”
盛珏:“……”
“你干嘛,什么眼神?”贺知寒莫名其妙,“这价格明显就不是活人能吃的东西吧,我没吃过怎么了!”
盛珏往毯子里缩了缩,试图提醒:“这种一般是要预约的,现点恐怕来不及。”
贺知寒:“……对哦。”
贺知寒:“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一句话。”
盛珏配合:“什么?”
贺知寒冷冷一笑:“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盛珏笑了,脑袋里不由得跑偏,心想狐狸绝对是零吧,可可爱爱的。
难怪裴先生对这个人毫无底线,想必是败给了可爱?
贺知寒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亦绝,能不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嗯?”盛珏好奇,“什么眼神?”
贺知寒木着脸形容:“老子看儿子那种慈爱的目光……想给我当爹吗,我警告你想都不要想。”
贺知寒震声道:“没有!任何人!能当我!爹!”
盛珏大笑,他的确没想到狐狸会是如此好玩的人,毕竟在信件中,他们都在讨论一些比较严肃的事情。
这可真是……反差萌。
盛珏忍不住要逗他两句:“你的父亲听了非得揍你。”
贺知寒却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他?他是个垃圾,以后有空给你讲讲。”
这一眼,敛去了所有温和的情绪。
刚才那些平易近人,那些打趣,像假的一样,在他此刻的眼神中荡然无存。
狐狸从来没有在信件中透露过自己跟家人的关系,盛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盛珏迟疑,摸不准是否该道歉。
不过贺知寒说完那句话,就哥俩好地搂过盛珏的肩膀,笑:“呸呸呸,不说这个,你喜欢吃什么?有忌口吗?”
还没等盛珏回答,贺知寒收到了一条消息。
【裴夺:不用想了,今晚我预定了餐馆,你们的口味我都记得。】
贺知寒:“……”
贺知寒怒了:“我操裴夺那破链子都摘了你特么还能搞窃听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裴夺:我已经想你了。】
贺知寒:“……”
贺知寒此人,也并没有什么出息。
“咳,”贺知寒清了下嗓子,“行……行吧。现在还早,我觉得……”
【裴夺:先看电影。票买好了。我来开车。】
“……”
贺知寒那叫一个憋屈。
贺董不满地逼逼:“我怀疑这个人把我当残废,特么的……欠收拾。”
盛珏旁观全程,笑得不行,觉得他们实在很般配。
“笑什么笑?”贺知寒起身打算去翻衣柜,“我去找找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说不定还得去商场现买……”
“叮——”
手机屏幕亮起。
【裴夺:在衣柜上层,我买好了。】
贺知寒面无表情地看完这条消息,冷笑:“裴医生,离婚吧,感情破裂了!你大老婆跟小老婆要私奔了!圣诞节你自己过吧!”
【裴夺:……】
贺知寒把消息拿给盛珏看,指着手机骂骂咧咧:“你不觉得这个人很过分吗?把英明神武的我衬托得像个智障儿?”
盛珏呛了一下,谨慎地点了头:“裴先生的确……比较细心。”
贺知寒乜他一眼:“衣服你自己穿?”
盛珏睁大眼睛:“……当然。”
贺知寒点点头:“嗯,那你自己来,不着急,我也去换个衣服。”
说完,若无其事地把手机一别,离开了房间。
裴夺坐在沙发上,还穿着刚才的衣服,衣褶都凌厉整洁。
他抬头看着贺知寒。
贺知寒径直走向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弯腰,伸手抱了他,缓缓从胸膛吐出一口气。
裴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知寒?”
裴夺轻声询问。
贺知寒沉默片刻:“……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夺手臂一带,把他拢在自己身侧,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裴夺说:“你可以慢慢想。”
贺知寒欲言又止。
裴夺淡声说:“但是不要说谎。你说谎,我看不出。”
贺知寒哑然。
沉吟片刻,贺知寒才开口:“也没什么,就是不太习惯。虽然……虽然是亦绝,但其实我们也还没熟悉到可以说喜欢的地步。而且我现在特别纠结,裴夺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会不管他,但是,你又是为什么?”
裴夺很快给出答案:“我不知道。”
贺知寒蹙眉:“你不知道?”
裴夺:“想要,所以去拿。就这么简单。”
贺知寒吃惊:“难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怎么看待这种事情?”
三个人的感情,多么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