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夜安:您这个睡是一种状态还是一个动词
【不想说算了,但是你小心被抓住弱点啊,对面恨你恨得要死,被发现就惨了。】
【……】
【我靠!裴魔王!!!】
【我只是出于好奇尝试黑了一下你的手机!只是好奇!不用这么狠吧?!你能不能分一下敌友ip啊!!】
【我草我草我草,哥!裴哥!我错了!你快把你攻击程序关掉啊!!】
裴夺洗了手,开了静音模式,把手机收回口袋。
烦人的同事,裴夺心想。
……不过,福尔马林里泡着的那些东西,该尽快处理掉。
万一吓到他们就糟了。
不一会儿,贺知寒就下来帮忙了。
裴夺正在烧油,随口问:“这么快?”
“嗨,小孩脸皮薄,硬把我轰走了。”贺知寒也洗了个手,说是来帮忙,实际上东看看西瞅瞅,打开冰箱拿了一袋黑芝麻小汤圆,“老婆,再加个饭后甜点?”
“行,想吃冰的还是热的?”
“当然是冰的!”
“胃受得了吗?”
“……我就吃一口,就一口。”贺知寒可怜巴巴地捧着汤圆袋子,试探性地放在裴夺手边。
裴夺笑了一下,也的确拿他没有办法:“好吧。”
贺知寒一时之间觉得他老婆真的好爱他。
之后一切渐渐步入正轨。
盛珏在公司里被琳小姐带着,很快熟悉了自己需要做的工作,每天还可以跟贺知寒一起坐车;裴夺偶尔外出一趟,两三天的样子,说是工作需要;贺知寒是看起来最轻松的人,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他亲力亲为,还能找出时间在办公室里亲一亲盛珏。
这一切都看起来和平而正常。
虽然盛珏依旧没有跟他们同睡,还是选择独自一人;虽然裴夺的睡眠质量仍然很差,总是夜间惊醒;虽然贺知寒凝望窗外的时间在逐渐延长,问他时也总是笑着敷衍而过。
但总的来说,这一切都看起来和平而正常。
直到某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黄昏融化在小半边天空,月亮隐隐浮现出一个浅淡的影子。
一个男人在一楼大厅拦住了贺知寒。
正赶着回家跟老婆贴贴的贺知寒心情瞬间down到谷底。
那是一个保养得极好,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中年男性,一身名贵的西装,唇角挂着温雅亲切的微笑:“知寒,你回来这么久,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贺知寒难得直白地表现出自己的厌恶,皱眉说:“有话快说,要钱没有。”
男人被噎了一下,表情也淡下来:“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这是什么态度?”
贺知寒假笑一声:“哟,您现在知道自己是我爹了?硬把我撵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来套近乎呢?”
男人脸上浮现出怒容:“贺知寒!你他妈自己跟男人搅合在一起,成何体统!我是为了你好!”
贺知寒都听乐了,正想呛声,身后就传来了盛珏的声音:“老板,我……”
刚才贺知寒就是在等盛珏拿忘掉的文件,这时盛珏来了,贺知寒脚尖一转,就拉着人准备走了。
贺父没看清盛珏,故意堵住路,直接开嘲讽:“怎么?当年情深似海天崩地裂的,现在不也换了个对象?你是我的儿子,跟我怎么可能有区别?”
贺知寒伸手把盛珏挡在背后,双眼微眯,暗自评估是辱骂这个傻逼好一点还是直接殴打这个脑残快一些。
贺父自顾自继续:“早就跟你说男人没定性,娶个女人传宗接代又不影响你在外面玩,你倔什么倔?”
贺知寒还没想好,被他挡在背后的盛珏就走出来了,脸上挂着笑。
“呀,您怎么在这里?真是好久不见了。”盛珏向前走了两步,走得很稳,很慢,直至突破了正常社交的安全距离,几乎要贴到贺父耳朵上去。
“贱狗。”盛珏含笑,轻声说。
自盛珏露脸之后,贺父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这一声一出,他立刻冷汗涔涔。
贺知寒没看懂,但贺知寒大为震撼。
他在贺父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亲爹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盛珏退回贺知寒身侧,少见地主动牵过他的手,保持着浅淡的微笑说:“这是我男朋友,他现在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你要是再来找他的麻烦,会发生什么,那可就说不准了。”
“现在,趁我心情好,滚吧。”盛珏冷声道。
贺父脸色惨白,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一句狠话都没有放。
总觉得盛珏需要被保护的贺知寒:“……”
贺知寒以一种全新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盛珏。
盛珏立刻收敛了刚才的气势,尴尬地摸了摸脖子,试图解释:“那个……我是看你们关系不太好,所以才……”
盛珏想松开手,被贺知寒反手握紧。
直到坐上回家的车,贺知寒还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亦绝,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是怎么做到让他怕你的?你们认识?”
盛珏看了眼司机,为难地说:“我可以回家再解释吗?”
“当然。”贺知寒稀奇地盯着盛珏看,看了半天,直到把盛珏盯得脸都红了,才回过神,偏头亲了下他的脸。
“太他妈酷了。”贺知寒评价道。
正暗自担心贺知寒会不会反感自己对他父亲不敬的盛珏:“……”
回去之后,盛珏坐在客厅沙发上,贺知寒殷勤地替他到了一杯水:“来,大佬,请用。”
盛珏乐了半天,才说:“之前没提过,我其实是个do。”
这是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
跟贺知寒的想象不同,盛珏并非躺下给人上的,而是根据客人的爱好换上不同风格制服的调教师。
可以说他是do,也可以说他是s,总之,支配者。
所以他做起另一方来非常生涩,毕竟裴夺跟他的性爱里并没有教他怎样服侍他人。顺便一提,跟裴夺做是盛珏做受方的第一次。
正如0多1少的现状一样,圈子里也是sub远多于do,越是身份显贵,越是渴望被人征服。
盛珏走上这条路是另一个故事,在此略过不提,总之,盛珏面无表情时冷淡又蔑视的眼神非常适合这个身份。
因为他本就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一切。
那些人丑陋的发情姿态根本激不起盛珏的欲望,反倒成就了盛珏“冷静自持”的优秀标识。
盛珏是在会所里见到贺父的。
为什么贺父对贺知寒同性恋的身份如此抗拒?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同性恋。
一个骗婚之后抛妻弃子的同性恋。
如果说贺父规规矩矩地听从调教,那恐怕他也只是许多个普通客人之一,盛珏也不会有闲心去对他做些什么。
坏就坏在,贺父是个来找0的1,他看上了盛珏,想上他。
盛珏解释了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贺父并不听。
“都是出来卖的,有什么区别?”贺父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地笑着,“总有第一次的,给你额外加三万小费,够了吧?”
盛珏知道,这个价格,就算上报,会所的老板也只会帮着劝自己听话。
于是盛珏静静地说:“够了,请您跟我来。”
进了包间之后,以“需要更换服装制造惊喜”为由,盛珏让贺父戴上了眼罩。
接着是手铐。
“你在做什么?”贺父警惕了起来。
“别急。”盛珏说。
接着,盛珏强迫性地把他的双脚绑在了一起。
贺父慌了,他辱骂,挣扎,但是已经晚了。
盛珏用口球堵住了他的嘴,冷冷地看着他挣扎的丑态。
过了一刻钟,贺父累了,挣不动了。
盛珏此时也架好了摄像机,把人拖到镜头前,摘了眼罩,上来先甩了他两耳光。
贺父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面渐渐变成了恐惧。
乳钉,尿道棒,皮鞭,阴茎锁。稍微变一变用法,那就是刑具。
盛珏摸出他的手机,伪造了他的通信记录,因此,整整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那个客人还在里面?”同事问。
“是啊,没办法,玩上瘾了。”盛珏接过两人份的外卖,耸了耸肩,“连饭都要我拿过去,真不明白这些人。”
同事对他报以加班的同情。
会所里乌烟瘴气,长时间玩且不允许打扰的客人也很常见,因此并没有人起疑。
盛珏在这三天里,除了最开始让他看到摄像机之外,就一直让他戴着眼罩,除了吃饭,口塞也一直戴着。
盛珏不怎么睡觉,也不允许他睡觉。
盛珏利用每一分钟,拍下了很多他被玩弄得不堪入目的影像,不仅如此,盛珏还参考了一些刑讯逼供的手段,决意从精神上摧毁一个人。
放贺父出去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傻了,嘴里喃喃着:“我是贱狗,我欠操……”
盛珏对此冷眼旁观,满不在乎。
总之,因为这段往事,贺父也害怕那些影像资料被传播出去,从此对盛珏避之不及。
盛珏三言两语解释完了,不想细说,贺知寒却好奇心旺盛,硬是一点一点把细节问出来了。
比如,不给饭吃。只有“做对了”才会赏少量的食物,还强迫他从地上舔进嘴里。
比如,不给觉睡。时时刻刻开着震动道具,冷不丁还要给他耳光让他保持清醒,直至他被折磨到崩溃。
比如……还有更下三滥的手段,盛珏死活不肯说了。
贺知寒听完这一套操作,整个人一愣一愣的,砸了砸嘴:“所以……”
盛珏正担心贺知寒因此对自己心生芥蒂,紧张地等着后续。
结果贺知寒说:“所以你什么时候穿个制服给我们看看?”
盛珏:“……”
盛珏:“?”
盛珏觉得贺知寒此人抓重点的能力真是神鬼莫测。
正不知如何回应,裴夺回来了。
经过他们的时候,盛珏能嗅到裴先生身上浅淡消毒水的味道。
“你……”贺知寒多看了裴夺几眼,站起来摸过他的脸颊,“受伤了吗?怎么有点血在脸上?”
裴夺用力地抹过脸,顿了片刻,才说:“可能是做生物实验沾上的,不是我的血,没事。”
嗯?盛珏心想,血?有吗?
一丝极轻微的违和感一闪而过。
裴夺去洗脸,贺知寒端坐在沙发上,旧事重提,一本正经:“来,亦绝,让我们接着唠唠。”
盛珏:“……”
盛珏无可奈何:“还想知道什么?”
贺知寒挪了挪位置,放着足够他横躺下的空位不坐,硬挤到盛珏身旁,牵过人家的手,紧握着,仔细把玩:“那可太多了……不如你换身衣服我们直接演练一下?”
盛珏:“……不行。”
贺知寒奇道:“为什么?”
盛珏捏了捏鼻梁:“对你下不去手……你本人也不适合当sub,最基本的,你会愿意跪吗?”
“……”贺知寒光是听到“跪”这个字就一阵反感。
贺知寒郁卒道:“但是我想看你另一面啊……我得了一种看不到盛珏当do就会死掉的病。”
盛珏忍俊不禁,笑了会儿,顺着相牵的手把贺知寒拉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拇指揉按过他的眼角,把贺知寒大半身体都笼罩在怀中。
盛珏手掌后探,擦过耳朵上方的敏感皮肤,又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随后盛珏用一种冷淡的表情温柔开口:“乖小狗,不要闹。”
盛珏眼中,笑意全无,冷漠的底色铺陈,搭配着柔和声线的伪装——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贺知寒目瞪口呆,一脸的活见鬼。
盛珏被这个表情逗得乐不可支,一秒破功,伏在贺知寒肩膀上笑得发颤。
贺知寒一边本能地摸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一边如梦似幻地呢喃:“我草,我可以,我好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但凡你再多保持两秒钟我都得立马跟你发生点什么……”
操一个do可比操普通人爽多了,想想都头皮发麻。
是的,贺知寒的性癖就是,你越强势,他越想日你。
……这一时之间也说不好谁更变态。
“你喜欢这个吗?”贺知寒问。
“嗯……作为工作不喜欢,但要只是单纯说这个角色身份的话……”盛珏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不好,肯定不讨厌就是了。”
贺知寒脑海里乖巧听话的盛珏轰然碎裂。
……问题不大,更他妈的刺激了,我血赚。贺知寒心想。
刚才还日天日地的青年此时亲昵地靠着他的肩膀,贺知寒双臂抱着他细窄的腰,正心猿意马人面兽心地想怎么能把人往床上带的时候,卫生间里猝然爆发出尖锐的声响,紧接着是玻璃摔到瓷砖上的清脆声音。
贺知寒豁然站起身。
盥洗室的镜子片片碎裂,裴夺单手扶着洗手台,胸膛起伏不定,另一只手低垂下来,白皙的手背上,几道血迹蜿蜒,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吗?”
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中,每一片里都有一张人脸在冷嘲。
那个人说:“你这么肮脏的人……”
那个人又说:“是,你没杀过人,但落在你手里的人恐怕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个人嘲讽地笑着:“你在骗我,裴夺。”
裴夺紧紧地攥着流血的拳头,却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些幻影。
……那些,贺知寒的幻影。
“藏好你的尾巴,可千万不要被我发现。”那个声音说,“否则……”
咣当一声,门被拉开了。
“怎么了?”贺知寒快步走近,然后看到了一地带血的碎玻璃。
“没事,”裴夺轻描淡写地说,“刚才走神了。”
与此同时,裴夺的大脑中,那个声音在发出刺耳的大笑:“谎言说得太多,已经没有负罪感了,不是吗?你又在骗我!“
贺知寒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先用扫帚把玻璃扫进垃圾桶,然后让盛珏把医药箱找出来,自己握着裴夺的手腕将人带到客厅沙发上。
贺知寒托着裴夺受伤的手,用镊子仔细地夹出玻璃碎屑。
客厅里一时没人说话,气氛显得沉闷。
直到贺知寒给人消完了毒包上了绷带,才长舒一口气,单手托着下巴思索:“又是幻觉?”
裴夺垂着眼睛说:“抱歉。”
贺知寒可太熟悉裴夺这种极端惜字如金的时候了,明显就是拒绝讨论拒绝交流,想自己一个人去解决问题。
贺知寒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盛珏,同时慢条斯理地折起袖子:“亦绝,你自己玩会儿,我跟裴夺谈谈。”
盛珏:“……”
谈谈?你挽袖子做什么?
盛珏并不想目睹什么家暴现场,倒退着走了几步,迅速溜走了。
贺知寒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长臂一揽,把裴夺整个人抱了起来。
“臭毛病。”贺知寒低声骂了一句。
裴夺没说话。
贺知寒抱着人走到卧室,放在床上,然后踢开拖鞋,自己盘膝坐下:“说说看,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裴夺沉默片刻,忖度了一下:“我不想说。”
“……”裴夺总是对他有求必应,被拒绝了的贺知寒一时之间竟觉得有几分新鲜。
贺知寒正在想怎么诓骗他老婆说实话,裴夺单手撑着床,主动探身吻了吻贺知寒的唇角。
贺知寒愣了一下,严肃地往后坐了坐。
裴夺没料到他会排斥,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死死地盯着他。
真正的贺知寒会躲开他吗?这个人影也是假货吗?还是说……本尊也对他感到厌烦了呢?
他……决、不、允、许。
就在裴夺肌肉绷紧,准备动手的时候,贺知寒如临大敌地说:“我警告你,你休想用美色蒙混过关,我绝不屈服!”
裴夺:“……”
行了,这个肯定是真货。
就算是幻觉,以裴夺的逼格也想象不出如此掉价的台本。
裴夺卸了力气,哄着:“没蒙混,先欠着,让我先……”
不等他说完,贺知寒靠过来,搂着他的腰,托起他受伤的手护着,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唇瓣。
“老婆,”贺知寒额头抵着他,轻声说,“现在好一些了吗,还有没有幻觉,或者噪音?”
有的。那个声音在笑。
“没有了。”裴夺说。
贺知寒看了他片刻,说:“撒谎。坏孩子。”
贺知寒又亲了下他:“坏孩子应该被惩罚。”
裴夺亡羊补牢:“只有声音,我分得清,没关系的,我……”
贺知寒打断他,摸了摸他的脸,眼中含着无奈而怜惜的笑意:“宝贝,你还没发现吗,你在发抖。”
裴夺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裴夺恍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不自觉地战栗,呼吸频率也快得不正常,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天灾,而他是偶然逃生的幸存者。
解释,快点解释。快点,说些什么来……
贺知寒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裴夺仰面跌倒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贺知寒就俯身亲了下他柔软而苍白的唇。
“不怕,”贺知寒安抚道,“这种时候来找我就好了,我刚才也在的吧?为什么不来客厅呢?”
“……我不知道。”裴夺冷淡的眼底藏着几分茫然。
贺知寒捏了捏他的耳垂:“坏习惯,以后要改啊。”
裴夺掀开眼皮看了他几眼,忽然说:“要做吗?”
贺知寒动作一顿,竟然接话:“好啊,如果你想的话。”
裴夺半撑起身体:“我去浴室准备一下。”
贺知寒双眼微眯,轻轻松松一根手指把人按倒,似笑非笑地:“打算自己去?就凭你现在这帕金森的样子?”
裴夺:“……”
裴夺一向顺着他,于是稍作迟疑,尝试性地向贺知寒张开双手:“那……你抱我?”
贺知寒就弯下腰,抄过膝丸将人抱起,又温柔地亲了亲脸颊。
“对的,老婆好乖。”
裴夺的皮肤是冷白色,带着常年不见光的病态和脆弱,手指稍微用力就能留下久不消褪的红痕。
清理干净之后,贺知寒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浴室做,而是先把裴夺安置在床,大半身体拢在被子下,这才慢慢进入正题。
裴夺的双眼一瞬不瞬地追着贺知寒。
贺知寒蹭了蹭他的鼻尖,偏头亲吻,一只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顺着脖颈抚摸,揉弄了一会儿喉结,又按了按锁骨,慢条斯理地,落在胸肌上。
“嗯……”
裴夺呼吸稍促,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哼声。
贺知寒眼中含笑,捏住了裴夺一侧的乳尖,随自己心意勾弄,又从唇瓣开始,下巴,喉结,一路亲到胸膛,最后,轻轻亲了下另一侧软红的朱果。
裴夺身体一颤,单手抚过贺知寒的后脑勺,喉间溢出一丝喘息,声音低哑:“知寒,快一点……”
贺知寒“嗯”了一声,将心仪的玩具叼在齿间,轻轻碾磨舔弄,另一只手从下边伸进被子,摸索了一下,中指准确地操进了湿润的小口。
裴夺绷起了脚背。
提前挤进去的润滑液被体温煨热,暖融融地流淌出来,打湿了一小片床单。
贺知寒低声说:“……腿再分开一点。”
裴夺是一个没什么羞耻心的人,食色性也,活得很坦然。他听到这话,自然地抬起双腿,夹在贺知寒的腰上。
就着这个姿势,贺知寒慢慢给他扩张,湿漉漉的手指在红润的穴口里进进出出,稍微一停,就能感受到后穴有力而贪婪的吮吸收缩,仿若隐隐催促。
贺知寒看着身下人这幅躺平任操的情态,不由得笑了一声:“老婆,你现在……跟你操盛珏的样子差别可真大。”
裴夺看了看他的表情,诚心邀请:“喜欢那个?下次我操他的时候你可以来操我……呃!……哈……”
裴夺冷不丁地被狠狠按了一下敏感点,尾音不由自主地变了调。
贺知寒抽出手指,换了自己的,慢慢挤进扩张好的湿润甬道,同时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能不能纯洁一点?”
裴夺一边放松自己,一边伸手把贺知寒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唇瓣,那冷淡的音色略微喑哑:“或者,你能接受的话,下次换我来上你。”
贺知寒:“……”
贺知寒简直他妈的心跳骤停。
“不了不了我对现状满意得很,您躺着我来干活不必劳您大驾……”
裴夺低低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藏满了纵容的柔情。
贺知寒看着他的表情,也露出笑来,凑近了,一点点吻过他的耳畔:“抱歉,我知道你也更喜欢上位,谢谢老婆让着我。”
贺知寒在床上并不会讲什么羞辱意味的骚话,只会夸夸。
“老婆,你好可爱。”
“手背上的血管好漂亮……”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不会痛吧?……啊,红了,我轻一点。”
大概这样,十分没有攻的尊严,充满了童真童趣。
反倒是裴夺,虽然话不多,但往往语出惊人。
“其实我一直很想看你在我怀里哭。”
“不要乱动……?下次试试手铐和皮带吗?”
“我是说,我捆你。”
字里行间充满了离谱的控制欲,成功换来了贺知寒数次失控——前文提过,你越强势,贺知寒就越想操你。
一向努力善待老婆的贺知寒捉过裴夺双手手腕,压在头顶,另一只手紧紧地压住裴夺的腿弯,发了狠地操他。
裴夺也只是个普通人,并没有多耐操,只一小会儿就受不了地挣扎,但是那时候已经浑身发软,使不上力了。
所以他只能选择说话:“不行了,你慢一点……嗯……”
但贺知寒并不总是那么听话的。
平素里体贴又温柔的男人,捋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双眼稍稍眯起,唇角挂着肆意的微笑——裴夺对这幅模样的他再了解不过了,因为这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性。
贺知寒不仅没有放慢,反而加快了速度,宽大修长的手掌揉按过裴夺的腿根,又粗暴地握住了他的阴茎,毫无顾忌地剥开,用拇指直接刺激柔软又脆弱的内里。
“……忍一忍。”贺知寒嗓音低哑,半含情欲,撩人至极。
“呜……”
裴夺当然不是一个容易哭泣的人,但这个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生理性眼泪,就连裴夺也对此没辙。
如果裴夺就此服软也就算了,可惜,他也是遇强则强,贺知寒越是具有进攻性,他越是为此着迷,也越是想要把这个人圈禁。
所以他们两个一做爱,要么就是在控制中温温柔柔从头到尾,要么就是现在这样,脑子里理智的弦崩裂,而他们对彼此没有刹车踏板。
房间里翻云覆雨的两位,恐怕想不到,卧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盛珏并没有听人墙角的特殊癖好,他只是估计了一下时间,做好了晚饭,不想让他们饿肚子。
贺知寒胃不好,盛珏是记得的。
但是吧……敲门这种事情,万一,万一打扰了尚未结束的人怎么办?
打扰别人谈恋爱尚且要遭受驴蹄袭击,打扰别人做爱,怕不是得被驴群踩踏。
所以,出于不能让大家一起尴尬的考虑,在敲门之前,稍微听一下动静,也不奇怪吧?
盛珏如此这般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静悄悄潜伏到门口,侧耳靠近。
“……”
可惜,隔音太好,偶尔泄露一点点模糊的动静,都分不清是交谈还是呻吟。
盛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三个小时了,又不是,再怎么样也应该做完了吧?这么想着,他敲了门。
不过片刻,房门打开,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贺知寒站在门口关切道:“怎么了?”
啊,果然结束了。
盛珏往里面瞥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转而解释:“该吃晚饭了。你应该不能饿肚子?”
贺知寒谢过他的劳作,往后退了一步去叫裴夺,同时不忘为自己申辩:“哪有那么脆弱,饿一顿不要紧的,都是裴夺过度夸张……”
门开着。盛珏想。
盛珏一向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绝不入侵任何私人领域,以免不小心冒犯他人。
不过,现在例外。
盛珏若无其事地跟着贺知寒走进卧室,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疯狂打量裴夺。
——试问,谁能不好奇,裴夺这样的人,被人……这样那样了之后,会是怎样一种神态?
窗帘紧闭,只开了床头灯,房间里有些昏暗。
裴夺半坐半靠,浑不在意地裸露着上半身,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浅淡的红色指印和吻痕。
盛珏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裴先生……裴先生竟然真的……
裴夺跟贺知寒说了句什么,撩开眼皮看了盛珏一眼。
“过来。”裴夺说。
站在门边踟蹰的盛珏莫名紧张起来,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走过去。
贺知寒略感尴尬,为了掩饰这一点,他找出裴夺的睡衣扔了过去:“你……你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裴夺看了一眼,没拿:“热,一会儿穿。”
你热个屁!你在说什么东西!这不是更让人联想了吗!你身上那么多痕迹都不遮一下的吗!贺知寒内心吐槽了一大堆,表面上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毕竟现在值得他尴尬的事情还有另一件——你看这场面,像不像个修罗场?
刚跟大老婆做完,小老婆过来旁观,虽然好像有点刺激,但这种刺激不要也罢。
盛珏微微弯腰表示认真在听:“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裴夺伸手把人拉过来,亲了亲盛珏的唇,片刻后放开人,然后想了想,才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亲你。”
跟贺知寒不同,裴夺要做什么的时候不存在预先通知这个环节,十分独断专行,不够体贴,但是却另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盛珏有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到了坐在旁边的贺知寒,注意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好意思的感觉立即消失,瞬间笑出声。
裴夺顺着看过去,眼中也流露出笑意:“想什么呢?”
贺知寒用麻木的口吻说:“心情复杂。你们俩亲了一下,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谁绿了我,而我又绿了谁……”
皇帝后宫梦碎了,现实只不过是各种ntr罢了。
盛珏笑得不行,裴夺则说:“那你也可以过来。”
贺知寒很有骨气地拒绝了,拉着盛珏去吃晚饭。
“我一会儿给你端过来,你躺着吧,别下床了。”
“……行。”
房门关上,贺知寒给盛珏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从他裤兜里摸出手机,和自己的手机放在一起,关进了抽屉。
盛珏有些迷茫,但很配合。
贺知寒带盛珏走到厨房,这才开口说话:“今晚别睡觉,带你去看个东西——不能让裴夺知道,明白吗?”
盛珏满眼问号:“看什么?”
贺知寒摸着下巴:“裴夺今天把洗手间镜子砸了,你不觉得很怪吗?不好奇?”
盛珏说:“啊,那个,我知道的。裴先生的精神状态……”
贺知寒微微一笑:“所以,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裴夺的手机亮了。
【裴哥,今天研究所里来了个奇怪的……企业家?是这么叫吗?】
【给我们赞助了一大笔钱,好像是投资还是什么吧,我是搞不懂。但是!来现场勘查的那个男人超级奇怪!】
【我听他们说好像姓贺,长得跟明星似的,帅是真的帅……当然,裴哥比他帅!哎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来了之后啥研究进程也不问,就问了下每个人的工位,还在你座位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太可疑了,但他也没做什么,我们也不好拦着。毕竟机密文件都不在普通人能接触到的地方……】
【是你认识的人么?总不会是仇家吧?】
裴夺看了一眼加密文字的代号,发现不是紧急消息,就没急着翻译,放下手机,静静地等着贺知寒和盛珏。
——真是,幸福得令人隐隐不安。
明天,一定要把地下室的东西扔掉,绝对、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夜半,贺知寒牵着盛珏的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地下室的门。
盛珏有心询问他怎么知道密码,又担心擅自出声会破坏他的计划,就只能暂时沉默。
打开灯,地下室的走廊干净整洁,却散发着晦暗的潮意,还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哪一间?”贺知寒问。
盛珏犹豫着指明方向:“这样真的可以吗?裴先生他……”
贺知寒一边向里面走,一边回答:“不知道。按理说应该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不去深究,但这么长时间了,裴夺的情况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我已经没耐心了。”
贺知寒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盛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下面藏了什么秘密?”
“……”盛珏说,“不,我不清楚。”
贺知寒笑了一下:“你一定在这里看到过什么。”
盛珏轻声说:“……眼球。放在玻璃器皿里的眼球。”
贺知寒“喔”了一声,平静地打开了门,摸索着开了灯。
刺目的白炽灯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贺知寒单手替盛珏挡了光,自己眨着眼睛适应片刻,向房间内巡视。
两面墙壁上是锈蚀的铁架,铁架上有斑斑点点的黑红色污渍沉积,看不出来源。架子上,严谨地按照容器的大小,整齐地排列开来,透明的玻璃器皿中,漂浮着形状各异的人体器官。
贺知寒平时看什么玩意儿都一惊一乍的,孩子似的,时刻对世界充满新奇感,在此时,却沉静地扫视,仿佛那架子上摆的不是眼珠、手指、小腿之流,而是常见的毛绒玩偶。
盛珏扒拉开贺知寒的手,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屋子的全貌,“嘶”了一声,却也没有半分畏惧。
贺知寒踱步片刻,不由震怒:“就这?”
盛珏:“……”
贺知寒骂骂咧咧:“裴夺脑子里装着什么东西?这有什么好瞒着的?医生解剖个尸体而已,能不能尊重一下学术研究,这倒霉孩子怎么还自己带头搞歧视?”
盛珏迟疑片刻:“其实……我那天,好像还听到了人的惨叫。我是说,活人。”
贺知寒站在最里侧的墙壁面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嘴上胡言乱语道:“听到?你被蒙住眼睛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裴夺他一边看着你那啥,一边放小黄片?”
“既然有惨叫,说明他肯定看的bds,嘶,真是变态。”
盛珏:“……”
贺知寒从严丝合缝的墙壁上,硬生生扣出来一块板子,下面是个输入密码的电子屏。
盛珏凑到旁边看:“我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种东西。”
贺知寒思索片刻,输入了一串数字。
滴,绿灯闪过,一部分“墙壁”缓慢地向旁边打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
贺知寒率先走了进去。
房间是纯粹的黑色,正中央有个特制的手术台子,上面摆着棺材大小的透明玻璃缸,那溶液里面是——
一个七拼八凑的人。
一条腿的皮肤被细细密密的针脚缝合,看起来完好无损,另一条腿,没有皮肤,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裸露着,小腿处仍是白骨。腹腔大开,有肝,有脾,没有肠和胃。再往上看,头颅松垮地搭在脖子上,脸上倒没有针脚,是完整的一张皮。
贺知寒的胆量绝对不算小,真的。
但是,看到这个“人”的脸的一瞬间,贺知寒仍然感到一阵寒意窜上后背,直达天灵盖。
盛珏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得皱眉。他下意识去握贺知寒的手,少见地主动拉过他,把他搂在怀里抱紧,按下他的后颈,不让他再看。
贺知寒一时失语。
被盛珏按着转了个身之后,贺知寒正对着房间的出口,外面一排排器官,此时终于脱离了科研氛围,进入了恐怖片的世界。
你看,那颗眼睛,在看着你呢。
“没事的,”盛珏搜肠刮肚,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好好谈一谈,肯定可以解决的……”
不,等一下,为了贺知寒的生命安全起见,这里要不然还是劝分手吧。
盛珏都有点退缩了。
——那个被缝补起来的东西,长着一张贺知寒的脸。
就算是仇人也没有这么咒的啊!
贺知寒呼了一口气,抬头,正想说话,就直直地正对上门口处的一双眼睛。
薄薄的单眼皮,斯文的眉,冷淡的脸,再熟悉不过的人。
贺知寒给他吓得不轻,卧槽一声瞬间抱紧盛珏护着,生怕被谋杀。
“裴夺……”贺知寒叫他。
盛珏听见这声,简直头皮发麻。
裴夺安静得像个鬼魂,他走进来一步,贺知寒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裴夺没追,反手拍上了门。
外间的光线一丝都不剩地被隔离,世界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谁也看不见谁了。
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后,裴夺先轻轻笑了一声。
是如释重负的、穷途末路的笑容。
“两位……”裴夺停顿了一下,温柔地继续,“宝贝,我想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了。”
“……我们一起死吧,怎么样?”
那边没人说话。
裴夺也不过去,而是背靠着门,说着从不见人的心事:“你们看到了啊,那个。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我的审美还不错吧?尤其是那张脸……完整地剥下来一张最好的,很累。但是为了你,所以没关系。”
“胃还没有找到,所以没缝合进去,嗯,我想找个漂亮点的……因为你本来的胃不太好。”
“这个门的密码真亏你能猜到,知寒,你也记得啊,你离开的日期。”
“但是,密码我已经改过了,我知道动手的话我打不过你,但你逼问我我也不会说的——说真的,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永远。”
裴夺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裴夺从来没有如此兴奋过。
他说起死亡,字里行间洋溢着充沛的幸福,并且赤诚地想把这份幸福同两位爱人共享。
“盛珏,我发现我也挺喜欢你的——你看,这种时候,如果缺了你我也会觉得遗憾的。”
“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啊,我原本是想着自己私自把这些处理掉的,不想让你们发现……但是,真的花了很多心血,一点点琢磨出来的,舍不得,就一直拖着,没想到……哈哈。”
“你们肯定很害怕吧,其实不用的,因为我并不想伤害你们——这是真的。”
裴夺轻笑着说:“就算害怕也来不及了,我——”
我不可能放你们出去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拥抱截断了。
趁着他说话的时候,贺知寒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边。
“……”裴夺被这意料之外的动作打断了思路,很迷茫地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你们两个,难道不应该,在离我最远的地方瑟瑟发抖吗?
贺知寒搂着他的腰,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解释:“你还好吗?我记得你怕黑。”
——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开启了!
盛珏不合时宜地想笑,哆嗦了两下,勉强忍住了。
原本紧张的心情,被这句话一搅合,瞬间散了。贺知寒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奇怪魔力。
裴夺沉默片刻,强调:“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们走的。”
“那种事情回头再说,”贺知寒真的有点着急,“我在问你有没有事,老婆,你手好冷,不会又昏倒吧?”
裴夺:“……你不怕我吗。”
贺知寒在一片漆黑里抓瞎,伸手摸墙壁试图找到电灯开关:“啊?怕什么?那个缝合玩具?”
裴夺:“……”
盛珏忍笑忍得辛苦,从喉咙中泄出几声咳。
贺知寒拍开了灯,于是世界骤然明亮。
裴夺的眼睛只对黑暗环境适应良好,不得不闭上眼睛,避开这惨白的、冰冷的、不近人情的灯光。
“那是骗你的,”没等贺知寒再说些什么,裴夺靠着墙壁,垂着眼,“我以前是骗你的,为了……接近你。”
裴夺已经无所谓再暴露些什么了。
他撕下了由谎言构筑的外衣,向他的恋人展露他空荡而苍白的肋骨。
贺知寒思索了一下。
他缓慢地握住了裴夺的手,放在唇畔,轻柔地落下一个干燥的吻。
裴夺微微有些诧异。
贺知寒保持着这个姿势,含笑看他,一咏三叹地摇头:“啊,我老婆真的好爱我。你一定是世界上第二喜欢我的人——”
裴夺皱眉:“第二?”
贺知寒摸着下巴比了个八字,看起来十分欠揍:“第一是我自己。”
盛珏已经完全不紧张了,正自己在拼接尸体旁边转悠,好奇地打量着,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想伸手碰一碰试一下手感。
本来做好了“干脆一起死”准备的裴夺,此时竟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裴夺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害怕?”
“因为你忽略了一件事。”
贺知寒说:“我也很喜欢你。”
裴夺愣住了。
贺知寒轻声继续:“我不是非要知道你的秘密,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被困在过去。”
“我也好,盛珏也罢,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害怕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杀了人,”贺知寒笑了笑,“我帮你埋尸体。”
我非常、非常地偏爱你。
裴夺一时失语。
“……但是您能不能回归一下法治社会?”贺知寒苦口婆心规劝道,“孩子,你还年轻,做人呢,不要太张三,警察难道是吃素的吗?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锒铛入狱,手铐还是玫瑰金……”
贺知寒发愁地说:“主要是钱那么多还没花呢,这也太亏了,要不明天我们先换一辆车?”
盛珏忍不住打断这可恶的凡尔赛:“您二位放心地去吧,花钱这种难题请务必留给我,我不怕苦难,我超能吃苦!”
贺知寒乐了:“没问题,集思广益,众人拾柴,患难与共……”
裴夺沉默了片刻,又仿佛是一万年。
合金铸就的门,最终还是打开了。
他被他们带着,走出这八年的牢笼。
幻觉从今天起,再也没造访过裴夺的心。
裴夺有时也彻夜不归。
【今晚通宵上手术,回不来了,你们去外面吃吧。】裴夺发消息说。
贺知寒便回【等我再攒点钱暗杀你上级领导。】
裴夺:【医生都这样儿。】
贺知寒:【那等我暗杀所有胆敢生病的人。】
收了手机,贺知寒看向盛珏:“晚上想吃点什么?咱俩下馆子去。”
盛珏也看到了消息,但他几乎不在群聊中说话。
盛珏想了想:“都可以……楼下吃碗面?”
贺知寒就知道这家伙提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吃火锅吗,来个鸳鸯锅。”
盛珏自无不可。
锅子热气腾腾,新鲜的食材被碎冰镇着,凉气氤氲,二人对坐,贺知寒坐着帮盛珏满上了一杯可乐。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盛珏早已对贺知寒这套儿童似的生活方式习以为常了。
烟酒是一点不沾,只爱喝奶茶和碳酸饮料,曾经还有一次聊起酒吧,贺知寒发出惊人一问:酒吧里真的有人跳那种舞吗?
他其实想说钢管舞,没好意思说。
——对,再过几年就30岁了,这家伙都还没见过酒吧长什么样儿。
两个人边吃边聊,主要是贺知寒好奇以前的盛珏,盛珏也就顺着他想了几件好玩的事讲给他听。
“当时有个长得挺帅的小帅哥,算是我的熟客,每个月都要来找我一趟……”
贺知寒很爱打岔,一脸严肃:“你再仔细想想,我帅还是他帅?”
盛珏举着筷子笑了片刻,更改措辞:“当时有个长得挺一般的男的……”
贺知寒满意了。
熟客被调教过一次之后,不知道是爽到了还是怎样,对盛珏“情根深种”,每次一进入游戏状态,情话不要钱地撒。
所以盛珏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极为冷漠的“闭上你的狗嘴”。
熟客被盛珏这幅冷淡样儿迷得找不着北,在盛珏手下一连高潮了四五次,走出调教室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刚出门,自家太太穿着孕妇装,手里拿了把寒光凛凛的菜刀,等着他。
贺知寒嘴里叼着块儿毛肚:“啊?这么刺激,你没受伤吧?”
盛珏摇头:“没有。”
装直男的gay婚后出轨,被妻子捉奸,在他们会所也算不得太稀奇的事,比较奇特的是这位妻子,光逮着自己老公砍,看到了盛珏连骂都没骂一句。
熟客是个孬种,边躲边想祸水东引,指着盛珏大喊大叫:“你砍他去啊!”
那姑娘怒道:“有他什么事儿?你结婚还是他结婚?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盛珏喝了一口可乐,结了个尾:“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姑娘拿着离婚协议来的,那男的看看菜刀也没闹,乖乖签了。”
贺知寒忙道:“你快吃点,讲这半天,别饿着了。”
盛珏失笑:“我都快吃饱了。”
又半个钟头,两人都放下筷子,结账出门。贺知寒开车,盛珏在副驾驶上坐着,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车库里停了车,他们又徒步在楼下逛了一会儿,消了食儿,便打算回去睡了。
各自回卧室前,贺知寒犹豫了一下:“……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盛珏靠着门边笑:“看你是哪种睡法了,不过,都可以。”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晚上当然一起睡过,在做完之后,贺知寒会帮他清洁,然后就会顺势同眠。
贺知寒也笑:“单纯睡觉,真的。”
盛珏便走过来,进了他的房间,习惯性地先上床,靠在里面。
低头玩手机的时候,宽大的睡衣滑下来,露出带着浅浅疤痕的手腕。
贺知寒说:“你的手腕……我之前问过你来着。”
盛珏扔了手机,看了一眼,笑:“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划了。”
“真的吗。”贺知寒这么说。
盛珏抬眼看他,贺知寒没有笑。两人近在咫尺。
“好吧,”盛珏无奈,“你问过裴先生了?”
他还是习惯叫裴夺“裴先生”,也就没有再换过更亲密的称呼。
贺知寒靠得更近,牵过他的手腕,把人抱进怀里。
盛珏有些僵硬。
盛珏是一只没有家的野鸟,没领受过如此直白纯粹且亲密的好意,由于缺乏应对的经验,因而尴尬无措。
他想逃离这个场景,干巴巴地说:“可、可以了吧。”
贺知寒立刻放开了人,瞪圆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这就不给抱了吗?这就七年之痒了吗?!”
盛珏:“……”
盛珏这才明白贺知寒就是抱顺手了,这个动作跟手腕没有任何关系。
他偷偷松了一口气,立刻主动贴过去,顺毛捋:“抱抱抱,怎么抱都行!”
贺知寒觉得自己不是好哄的,指了指自己的脸,冷酷地说:“你主动点。”
盛珏又被他可爱到,笑着凑过去,毫不吝啬地亲了好几下,一点都没有身为do的架子。
贺知寒觉得这孩子怎么不会抓重点,于是纡尊降贵地扣着人后脑勺,对准柔软的嘴唇,仔仔细细地亲了半天,直到盛珏被亲软在他怀里才放开。
贺知寒在情人耳畔落下浅浅的吻,嗓音尤带笑意,低沉温柔:“想做吗,乖宝?”
盛珏眨了眨眼睛,眼皮抿走水雾,看清了贺知寒的表情——温柔、怜惜、爱重,哪有一点点孩子气?
——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只是……他只是知道他的难堪,才故意做出那副幼稚的模样,藏好了这样一份疼惜。
盛珏忽然就觉得心脏痛得要命。
“……不要。”盛珏别开头,咬着牙,忍着眼泪。
这是盛珏前二十多年的不幸积累下来的思想钢印——绝不依赖任何人,否则就会堕入地狱。
贺知寒俯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竟然依了他:“好,不做。”
盛珏绷紧的身体松懈了,又柔软起来。
贺知寒低着头跟他接吻,手上规规矩矩的,盛珏信他正人君子,所以很乖地任他亲。
盛珏突然察觉,他就算拒绝了更亲密的接触,此时此刻,他也还是被安稳地托着。
——现在很安全,在贺知寒轻柔的吻里,盛珏不由得这么想。
而他无论怎么选都无法从这个安全的场景脱离。
手腕——当然是割伤,当然,是自杀未遂。
那时候,他刚刚被裴夺买断不久。
晚餐时,他所讲述的故事,恰恰发生在很接近的时间点。
裴夺很忙,所以盛珏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去思考他迄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复盘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
那时候他跟裴夺不熟,只当他是个陌路人,所以总是自己静静地思索,却从不发一言。
裴夺当然也不会过问。
我为什么要活着呢?盛珏自问。
父母不爱,没关系;找不到朋友,没关系;没有目标和方向,没关系;不被任何人期待,没关系……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得过且过,苟且一日算一日,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可是……如果,你是一个坏人呢。如果,你消失了,别人过得更好呢?
是,做这份工作,盛珏不能算做自愿,可是再不情愿,不也还是做了么?不也没有去死么?
当那个孕期的年轻母亲拿着刀来砍她骗婚的丈夫时,盛珏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要活着,就在对他人造成伤害。
他拖累了父亲,所以父亲才会将他贩卖;他不能帮助母亲,所以精神失常的母亲无暇他顾;他在这里工作,所以才会让其他人家庭破裂。盛珏仔细回忆,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件事对他人有益,反倒是作为垃圾,给他人添了不少本来不必的麻烦。
他不愿意的。
他真的不愿意的。
盛夏,天朗气清,阳光灿灿,蝉鸣如浪。
盛珏无法直视这烈阳,狼狈地躲进浴室——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锁着——他带了一把水果刀。
浴缸里,热水渐渐积蓄,盛珏在千思万绪的混沌中,找到了一条捷径。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盛珏没读过几年书,他答不出,但是他至少明白,自己活着不仅仅是毫无意义,甚至还是个会造成损害的垃圾。
盛珏没有开灯,浴室便显得昏暗,在室外热烈的阳光下,为盛珏切割出一块代表安全的黑暗。
再早几年,盛珏是心高气傲的,他蔑视着社会的规则,厌恶着人类的罪恶,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活人。
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得益于投胎不错的人,有什么资格在他的痛苦面前抬起头颅呢?
然而,现在,盛珏意识到了,自己也是构成这浩瀚悲剧的一环——作为加害者。
那位年轻的姑娘没有责怪他,他却恨自己恨得要死了——他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
有些人,即使不主动去做坏事,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在伤害他人。
盛珏抬手,在手腕上划下第一道伤痕。
“……狐狸姐姐,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回信了。
一想到我们共享着同一个时代,共享着同一片月光,我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第二道。
“姐姐,这个世界是一个整体,我这样的垃圾死掉的话,会让你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好一点吗?……就让我借蝴蝶效应的概念来维持这样的妄想吧,就让我这么以为吧。
姐姐,这是一封永远都不会发出去的信,所以,我可以被允许在这里说一点真心话吧?”
第三道。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扔了你的异国恋男友吧,我比他好多了!……哈哈。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可以先遇到你吗。”
第四道。
“不,我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垃圾的下辈子恐怕也糟糕透顶,我绝不拖累你。
……我只是想见见你。
如果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那就太好了。”
第五道,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伤口够深,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我可能有点对不起裴医生,但是,他是医生嘛,应该不会因为尸体留下什么阴影吧。
姐姐,这是最后的信了。再也不见,梦中也不要见。”
盛珏把手腕放进热水中,以确保血液不会凝固,血色蔓延,浴缸逐渐变红。
盛珏心中一阵轻快,好像经年累月的痛都随着血液一起流走了似的。
后来就意识模糊了,再后来……
盛珏依偎着贺知寒睡着了。
贺知寒信守承诺,果然没有做,只是用手帮了他一次,就哄他睡了。
贺知寒拿着盛珏的手机,再次翻看了那个写信app,这次翻了很久,看完了所有草稿箱。
久远的、近日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在里面。
贺知寒专程找裴夺聊过盛珏的心理问题,裴夺想了想,告诉他:“我不是心身科的医生,可能不够专业……不过,我知道sds量表的内容和抑郁症的临床诊断标准,从结论来说,盛珏很可能在中度抑郁以上。”
贺知寒担忧:“不需要吃药吗?”
裴夺:“聊过,他很抗拒。这么长时间没有恶化的表现,我就没逼他……逼了有可能起反效果。”
贺知寒:“我平时要不要再对他好一点?”
裴夺:“已经可以了,他有回避心态,你注意分寸。”
贺知寒回过味来:“……所以,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而且也是因为他回避,所以用这种态度对他?”
裴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贺知寒垂眸看着熟睡的盛珏,刚被那些“未曾发出的信件”虐到,现在恨不得把他闹醒狠狠艹上一顿。
看了看盛珏的黑眼圈,心善的贺知寒还是放过了这位常年失眠的抑郁症患者。
连安眠药都不肯吃……啧。
“唔……”
贺知寒听到一声模糊的呓语,屏住呼吸,试图分辨梦话内容。
“…………”
“…………姐姐……”
贺知寒愣了一下。
贺知寒无奈一笑,低头,又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你看,我们如今还是在梦里见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