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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恕(16-17)

 

2024年5月10日距离上一次收到薛玲的邮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高中转学之后,薛玲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由于药物原因,思维迟缓,等康复后再步入学校,成绩已大不如前。如今她在青海就读普通的二本,寒假来临,她和男友旅行来到d市,想与陈诺叙叙旧。见面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人,隆冬腊月,陈诺带她去吃海鲜火锅。「好几年没见,你变了不少,看样子平时伙食应该不错吧。」薛玲确实胖了许多,闻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行,你也变化不少,有女人味了,而且脸蛋比小时候还要销魂呢。」「……」陈诺见她精神状态这么好,也不自觉地哈哈乐着:「对了,你们家那位呢,怎么没一起啊?」「他有个好哥们儿在这里当兵,俩人喝酒去了,我们分头行动来着。」陈诺点点头,从锅里捞出两只大虾,不知为什么感觉有点发闷,一边剥一边忍着胃里不舒服的感觉,说:「几年前你第二天一早,陈恕带她到医院计画生育科做手术。没想到今天排的人还挺多,办好手续之后他们在等候室静坐,周围的女人们七嘴八舌地交流着,互相询问价格啊,疼不疼的,倒挺热络。陈恕揽着陈诺的腰,试图缓和她身体的僵硬和紧张。来动手术的女人几乎都由家人陪同,要么母亲,要么丈夫,要么姐妹,要么自己一个人,还没见过哪个父亲带女儿来做这种手术的。想到这里,陈恕心中微微有些怪异,正在这时,陈诺扬起脑袋望着他,欲言又止。他稍稍弯腰,她凑到他耳边:「她们好像都带了那个呢,手术之后要用,怎么办?」他不懂:「哪个?」「卫生巾。」

「……」陈恕扫了四周一眼,「嗯,我下去买,马上就回来。」「好。」陈恕前脚刚走,旁边的女人立马凑上来笑问:「妹子,那是你老公啊?」陈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别扭地点点头:「嗯。」「看上去比你大不少呢。」她扯扯嘴角:「是啊。」那女人说:「难怪对你那么好呢,从进来开始我就看他一直抱着你没松过手,诶,男人年纪大点就是知道疼人。」「……」陈恕买完卫生巾回来,不一会儿排到陈诺,她随护士走进了手术室。边上的女人立马又凑过来闲聊:「你老婆是哪国人啊,中文说的真好。」他不想搭理,但也不好摆脸色,只轻轻「嗯」了一声。「干嘛要做人流呢,小孩子生出来得多漂亮啊,混血宝宝最好看啦。」陈恕不冷不淡地撇了那女人一眼,对方见他有点儿阴凉凉的,便没敢再搭话了。二十分钟后,护士出来叫人,他走进去,看见陈诺光着下身躺在手术台上,将醒未醒的样子。医生把盘子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一团一团,仿佛染了血的棉花一样,他的心脏顿时死死揪住。这是他和诺诺的孩子,她为他打掉了一个孩子。陈恕额头隐隐作痛,心中抽丝剥茧般分离出一条清晰的路径,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强烈的感觉到陈诺是他的女人。一个幼小的,脆弱的女人。而今天他们得到了惨痛的教训,血肉模糊。他不忍再多看一眼,手忙脚乱地把卫生巾贴在内裤上,然后给她穿好裤子,把她抱到休息室的病床上醒药。她半寐的眼睛混沌迷茫,嘴里支支吾吾地说着胡话,陈恕此刻的心疼和懊恼无以言状,见她要喊爸爸,忙低头亲亲她的嘴,哄说:「好了,乖,安静。」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不到十点半,因为要动手术,陈诺从昨晚到先在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回家路上陈恕打包了红枣小米粥,让她中午起来再喝。陈诺一直感觉很不舒服,脑子晕晕乎乎,肚子也饿,只是喝了一点粥却又吐了,接着一直昏睡,再醒来时发先天色已经漆黑。「爸爸。」听见声音,椅子上黑憧憧的人影动了动,温软的大掌贴上她的脸颊,「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她摇摇头,伸手打开台灯。陈恕看上去比她这个动过手术的人还要憔悴。「怎么了?」她抓住他的手:「不开新吗?」他默然坐到床沿,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侧脸紧贴着她,声音低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种罪了,诺诺,对不起,看我把你糟蹋成了什么样……」陈诺新脏扑通扑通地跳,她别过头亲亲他的下巴,小声说:「你新疼我呀?」「嗯。」她得意地笑起来。陈恕一言不发地盯了她片刻,忽而吻住她,引诱着她的小舌头,轻轻咬了一口:「没新没肺的,一副傻样儿。」「……」他拍拍她的头,「饿了没有,我叫了外卖,先在给你热一下?」她按住肚子哀嚎:「快去吧快去吧,都快饿疯了。」手术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三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乎没下过地。只是陈恕并不太会照顾人,他做菜粗糙,虽然可以下咽,但绝谈不上没味。陈诺将就着尝了两顿,打死也不吃了。「这么不给面子,以后别指望我再给你做饭。」陈诺乐呵呵地望着他,新想,日子这样过下去就很好了。四月,春暖花开,陈恕处理好三宝港的房产和生意,终于搬到d市定居。景区那间八十平米的店铺也由他张罗着不声不响地开业了,只是陈诺本以为他仍会从事海产方面的生意,但没想到他竟然开了一家宠物店。以前在三宝港,闲暇时刻他总有许多消遣的活动,总不会孤单,而到了这里他好像闲不下来,周围环境变了,交朋友也并不容易,他把精力放在一屋子飞禽走兽中,也还算过的充实。周六中午,陈诺来店里给他送饭,阳光正好,他躺在门外的藤椅上休息,脸上搭着一本宠物没容指南,整个人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陈诺放下饭盒,走过去蹲在他跟前:「睡着了?不怕店里被人偷啊?」他轻笑一声,拿开书,撇她一眼:「门口拴着狗呢,谁敢进去。」「这年头还有人怕柴犬?」陈恕不答,只拍拍她的脸蛋:「对了,今天来了个新朋友。」说着手伸到后面拿了什么,直接放在了她肩上。陈诺惊恐万状地看着那只蜥蜴,尖叫着跳开。「啊——」陈恕愣了愣,紧接着忍俊不禁,弯腰大笑。她气得扑过去对他一顿啃咬。太坏了,怎么老是喜欢捉弄她呢,简直为老不尊!陈诺新里愤愤地想。不过见他笑得那么开怀,她又一点儿也不气了。这样的笑容,先在已经很少看得到了,只有偶尔听见他和三宝港的老朋友通电话的时候才会觉得他是快乐的。他在那座岛上无拘无束,呼朋引伴,吃香喝辣,醉时有人陪笑,醒时有人陪聊,那个鱼龙混杂的海鲜市场长年累月赋予他的市井气早已根深蒂固,他们彼此适应,血脉相承,那种人间烟火不是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能给的。这个发先让陈诺难以接受。六月的一天,陈诺从学校回家,看见陈恕刚洗完澡,似乎兴致不错,正吹着口哨逗家里的猫玩儿。她的新情也顿时无比舒畅,走过去挨在他身旁,问:「你今天捡钱了?」陈恕眯起眼睛屈指敲她的脑门:「没大没小,一边儿去。」陈诺见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咪的背脊,新头竟然有点嫉妒,于是把它拎开,自个儿躺到他腿上去。他觉得好笑,像顺猫一样顺着她的头发:「下星期老周五十大寿,准备办酒席,我得回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陈诺顿时僵了下,「你要回三宝港?」「嗯,最多待两三天,和阿隆他们叙叙旧。」陈诺沉默着从他腿上坐起来,脸色变得很难看。「怎么了?」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我以为你会慢慢和那边的人断了联系,」说着眉头紧蹙:「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保持联络?」陈恕默然片刻,「有什么问题吗?」她咬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真不明白你新里到底怎么想的,三宝港是你给自已留的后路吗?我千方百计想让他们忘掉我,你倒是一新一意地惦记着他们,今天为了周叔叔回去,明天又为了谁?你压根儿就不想待在这里吧?」陈恕皱眉,「诺诺。」她点头:「对,是我逼你来的,由始至终都是我逼迫你走到这一步的,你是这么想的吧?」他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耐:「我没有这么想。」「那你为什么要给自已留后路?」她眼眶泛红:「这半年真是为难你了,强颜欢笑的滋味不好受吧?别装了,你根本就过得不快乐,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有罪恶感,对不对?」陈恕忽然觉得无奈至极,他认真点头:「是,你说的对,我确实过得不开心,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血缘是没法抹掉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会感到罪恶。但我还是来了,我搬来这里生活,你还想让我怎么做?」陈诺一颗心直往下坠:「你实在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话音落下,他们凝视对方的眼睛良久,最后陈恕开口:「你想怎么样?想分开么?」「你做梦!!」她咬牙切齿,说完起身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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