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他仰头喝尽碗里的汤,唰一声拉上拉链,“谢谢早川女士关心。”
条件有限,一切从简。她拿柚木送的多功能保温杯报复性地烧了一壶水,问老板要来姜茶粉末,给自己和幸村各冲了一杯。拍照发给柚木,配文“终于派上用场了”。柚木没回,要么仍在实验室加班加点,要么正和柳生过二人世界。她走进卫生间,在转身都困难的地方,迅速给自己冲了个热水澡,洗脸、刷牙、摘隐形眼镜,草草抹上不知何时遗漏在包里的乳液小样,把脱下来的毛衣原模原样穿好,然后走到床边,问幸村:“睡觉吗?”
硬邦邦的三个字,好就好在没有任何惹人遐思的空间。幸村点点头,他也穿得很整齐,毕竟被子薄,床又小,他们是真的担心着凉感冒。
然而入睡却比想象中困难。两床被子把人裹成了厚厚的茧,为了照顾对方,谁也不好意思乱动。房间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刻意拉长的呼吸,和融化了的雪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迟迟的更漏,一下,接着一下。
早川心里旋转着无数念头,好像滚筒洗衣机。想吃夜宵,想吃博多拉面,放五片叉烧,想玩手机,想看之前追过的综艺,想工作,昨天的稿子是不是还没给回复,想回家,想在家里睡到自然醒……各种各样的念头里,偶尔穿插进一点幸村,想的是,他怎么还没睡啊,他睡着了我就能动了。
这一次,先发制人的是幸村。幸村问,你没睡着吧?
“睡不着。”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一直都失眠。”
“你还没回答我白天的问题呢。在广播里听到我退赛,是什么感觉?”
早川抓紧机会动弹,把弯曲的腿伸直了,脸也换了个方向。可惜这一换,恰好对上幸村。小房间里浸满了月色,他的额间也有月色。那里常年系着发带,皮肤比别处更白。她说,没感觉,很正常啊,你们打球怎么可能不受伤。调整状态才能更好冲刺下个赛季嘛。
完美答案,没有毛病。可是幸村不按牌理出牌惯了,居然从这个问题直接倒推十年,问:“去美国之后,因为换了手机,我们一直没联系。我这两天才想起,之前好像听他们说,你也来这边读过书?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知道他怎么就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上起心来。不过反正是打发时间的瞎聊,但说无妨。早川点点头,笑道:“高二。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来了。可能也和你们那个项目有关。佛罗里达那边的高中,不知道为什么就和立海签了协议,学生可以过去交换一年半,到时候回国考试和申请美国大学都可以。第一年,大家都在观望,被我捡到便宜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放弃攻略他后,她退出了那个游戏,失去了起死回生、修改记忆的机会——也许本来就没有那样的机会。许多事情要在剧烈的张力中才有光彩,比如宣传部的工作,又比如她和仁王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关系。她曾经奋力抓住什么,借此锚定自己的位置,潮水退去之后,站立变得太过容易,也就无可奈何地失去了魅力。游戏的结束带走了全部。她十分轻盈,又过分轻盈,急匆匆地飘上天空。连立海的红色砖墙都变得很无聊。再后来,她便递送了交换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