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所指:通知下来,卡塞尔学院的专员资格证没用,得补考一门中国解梦文化;街道办的人瞧他相貌英俊豫腔纯正,抓他去拍反诈宣传,视频流到校友圈,一石激起千层浪;苦等半月终于能在任务中大显身手,却不料此前未曾谋面的搭档,竟是成天只知改稿接电话统计核酸的楚子航。
新人吧?正常,此人还在他出师不利、搞错嫌疑人时笑话他,我刚出任务时也总犯错,用不了多久就好了。
恺撒说我单干惯了,你杵这儿我施展不开!
楚子航神情无辜:组织规定,没拿到资格证的专员不能独立行动。
这话他一记好多年,前两天逛颐和园,还别扭着同他一前一后错开走,恺撒频频回头,心想,这什么毛病?
楚子航好像听见了一般,只是淡淡地说:并排走,怕你施展不开啊。
听路明非说师兄有个睡前回忆大事小事的习惯,归纳整理,好像强迫症清电脑磁盘。恺撒却怀疑整理是假,记仇是真,旧账一笔笔翻出,谁欠他两句话都一清二楚,丰裕得好像黄世仁。这可太讨厌了,恺撒愤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子航一看就不是当领导的料!还说本科时当过学生会主席和招生组组长,骗鬼可以别把兄弟骗了,冲这德性也就坐在那儿用面孔忽悠忽悠人吧!肤浅!
然而他也未必见得深刻。那金色河流中的一张脸,沉静而肃穆,让他想起前两天在西什库教堂,正赶上一周一次的主日弥撒,他和楚子航轻手轻脚进去,贴墙站着,听唱诗班歌声。室内已点起了灯,辉映的火光中,墙柱间的彩绘玻璃显得暗淡,穹顶却辽阔而高远,仿佛真的通达无法触及的空间。当主祭念到“我们歌颂祢的复活”时,楚子航竟也低下头去,喃喃自语,神色中有极大的不忍,与克制的哀辛。
恺撒不解,小声问他,什么叫“永生,永亡”?波粒二象性吗?
楚子航说,是“永生,永王”,你该好好学习中文。
恺撒最讨厌他这副课代表嘴脸。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绕着外墙溜达,这才能够借着内部透出的光,看清彩绘玻璃上的图样。教堂通体纯白,沐着盈盈月光,好像一支蜡烛,静静地燃烧。恺撒逗他,你又不是信徒,刚才祷告什么?是不是觉得之前对我太坏,要祈求上帝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