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玖伏说:“首先,你肯定不想要我的命。”
“何以见得?”沈佩元问。
“如果你想要我的命,放任我跳楼摔死,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出动傀儡,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带走?”穆玖伏反问。
“有点道理,”沈佩元说,“可是有很多次,我差点就杀了你。”
“现在想想,你真正痛下杀手,不过只有万圣节那一次而已,”穆玖伏说,“那一次显然没什么预谋,只是一时冲动、激情作案。不然,你不会选在那种人多的地方。”
“是啊,”沈佩元说,“可惜你没死。”
穆玖伏说得对,那一次,她的确是一时冲动了。她看着她和庄知鱼亲密地说话,看着她在大转盘上眼底掩藏不住的笑意,她只觉得恨——凭什么,她们可以这样无忧无虑?而她,却要背负那般沉重的过去!
“嗯,可惜我没死。”穆玖伏说着,逐渐冷了脸,又极力压住所有的怒火,问:“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知鱼?”
“知鱼……那孩子啊,”沈佩元“啧”了一声,“我不是没杀她么?”
“她差点死在阵法里,手臂被利刃贯穿!”穆玖伏一想起那伤,便会心痛。
“但我没杀她,”沈佩元皱了皱眉,纠正自己的说法,“好吧,或许有那么一瞬间,我也是想杀她的。但是,我没有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她么?”沈佩元回答,“她人不错。”
“为什么要杀她,”穆玖伏问,“她和你无冤无仇,她甚至从未妨碍过你。当时你们才刚认识,你为什么要杀她?”她越问越生气,声音里的怒火已然快要控制不住。
“急啦?”沈佩元问着,哈哈大笑,“张绥的后人,怎么这般毛躁?一点儿先祖遗风都没有。”
她没有回答问题,可思绪早已忍不住飘回那个让她心中五味杂陈的早晨。在她借口蹭课去接近庄知鱼时,她就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眼神,即使身处不同的两栋楼,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欲拒还迎、缠绵缱绻的对视。
她已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了,可她并未对此习以为常。在那节体术课上,她在庄知鱼面前做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这让她觉得屈辱,可她不得不如此。更可悲的是,她看着庄知鱼,便想起穆玖伏,想起穆玖伏,便又想起了张绥。张绥、张绥,萦绕在心头数百年的痛苦控制不住地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想要毁掉这一切,仿佛这样,她就不再痛苦了。
于是,即使庄知鱼在阵法中一直护着她,她还是出手了。彼时的她根本顾不得庄知鱼在做什么,她只是想要解脱。这念头来得又急又猛,甚至于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刀子竟直冲冲地向自己而来——她总是这样。看似谨慎,可总是在最不该出问题的环节掉链子,最终功亏一篑。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不过,沈佩元心中隐隐明白,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她真正想要结果的人,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根源,也在自己、只剩自己。五百年的世事沧桑,一切都在向前,只有她还沉溺于过去,独自承受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