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柠檬
有一条默认的规则,任何身份进到十九监狱后,都不作数,因为十九监狱只进不出。
这种时候,少爷在一定程度上比苏少爷更方便。如果只是笑一笑便能博得生存,便也还好,可十九监狱哪有那么光鲜?
苏一笑的一笑,不仅是千金难买美人一笑,更是烽火戏诸侯。
无论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还是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只要能达到目的,美色便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似乎扯远了,还是说说被美色晃了眼的两个男人。
“很合适。”老狐狸由衷赞叹。
萧念走近,为他理了理后面塞在衣服的碎发,亲昵且自然,他看向情敌,“若是无事,我们便不叨扰了。”
“我们”叫得好不亲密,不过下一刻就被苏一笑拆台了。
“你先去吧,我还有一点私事要询问他。”
委屈的大狗狗不解地望着蓝色湖泊似的眼眸,虽然不愿,还是听话乖乖走了。
“剩下的衣服秋已经差人送去住处,不用担心。”眉间若有若无的神气与嘲讽。
何了秋像个管家一样,堂而皇之插手苏一笑的事宜,让萧念有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爽。没有何了秋,他也会打点妥当,168室的衣柜里本就有放好的苏一笑体型的衣服,只是小少爷不曾注意。
一切以苏一笑的要求为准,除了危及生命的事。这是苏家的命令,也是他心甘情愿遵守的原则。
萧念同服务员一同出去了,包厢里只剩下苏一笑和何了秋两个人。
“我要如何才能联系到老师?”
当时a装o暴露,他被隔离关押,事出突然,他没来得及与老师联系就被判入狱,细节都还未知。
十九监狱很多建筑都是用隔绝信号的材料,明面上监狱也是断网的,可苏一笑知道一定有暗地里的渠道,就像何了秋能有自己的消息。
“三川网吧,离木。”
“网吧?离木?”
“网吧主营断网游戏,但是在地下层有可以联通星网的设备,离木是网吧的吧主,也是家主的亲信,专门负责情报与信息传递。这些信息都在有家书院可以查到。”
何了秋大概介绍了一下,话头一转,“小少爷饿了吧?不如先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桌上糕点分量不大,但种类繁多,摆盘精美,中式西式都有。因为不知他的口味,便都备了一些。
苏一笑鼻尖微动,嗅了嗅空气中的香甜味道,像是小猫在分辨食物,“有一股酸味。”
清新的香,不同于烹制的糕点,像是水果。
“是柠檬?”
何了秋笑了,在苏一笑看来有点不怀好意,掩藏在儒雅外包下的侵略性。
“真是失礼,秋的易感期到了,扰了小少爷进食的兴致。”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了苏一笑某根敏感的神经,他下意识后退,手中刚拿起的酥饼落回盘中,整个人缩回座位,警惕地看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似乎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太过异常,他手脚放回原位,努力让自己看着不像紧绷的弦。
创伤后应激障碍。
象牙塔里的小公主,遭遇过什么?
家主没有提过,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意味着在监狱里会遇到更多未知的危险。
何了秋维持温和无害的外表,习惯性的笑容挂在嘴角,只是用安抚的眼神看着苏一笑,尽量散发友好的讯息。他没有冒然靠近,保持着安全社交距离。
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苏一笑没有解释的意思,掩饰地拿了一块糕点小口品尝,思绪有些飘远。
自大学后,这种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这么明显的表现,这两天他似乎有些过于敏感容易应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易感期要到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第二医院或者九三研究所都是不错的选择。”他不是医生也不是心理咨询师,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员。
何了秋的声音唤回了苏一笑的意识,他快速眨了眨眼,将后顾之忧暂且搁置,“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的。”
何了秋见他偏浅色的睫毛颤动,如振翅欲飞的蝴蝶,上面缀着脆弱感的暗光,蓝色眼眸堪比易碎琉璃。
突然生出一种将他藏起来的冲动。
西区军师强就强在对情绪的完美掌控,一面能很好地遮掩自己的情绪,一面敏锐地察觉别人的情绪,这是他在谈判中总是身处上风的法宝。
抛开算计,单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新人加以提点,“监狱经过百年建设,设施还算完善,虽然在某些方面比较严苛,但某些方面更加自由。”
“比如?”不想听正确的废话。
“等小少爷自己去发现。”老狐狸面带微笑,许是知道自己敷衍,又加了一句宽慰,“秋说得再多,都不如小少爷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无愧老狐狸的称号,滴水不漏,苏一笑同他聊了许久除了知道老师留给自己的东西,其余什么有用信息都没有。
到了饭点,共进午餐,小少爷对自己的偏好毫无遮掩,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挑食得理直气壮,老狐狸也迁就他,比服务员还贴心。
慢慢适应了房间里淡淡的柠檬味信息素,苏一笑放下戒备,能欣赏柠檬味的好了。酸酸的开胃,清香解油腻。
愉悦的一餐,比喝营养液好多了。
抛开心计不谈,只要何了秋的不算计在自己身上,相处起来还算舒服融洽,他很会照顾人的情绪,对细节的观察与把控一流。
“一起走走消消食?”
“好。”
吃饱喝足的苏一笑全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细细软软的白毛看着很好rua。
手环里有十九监狱的地图和导航,有家书院苏一笑自己也能去,那里的门槛取决于智商,何了秋不担心,故而他选择带苏一笑去三川网吧认个门,让苏一笑认识一下离木。
离木与家主的联系比他与家主紧密多了,肯定早就得到消息,有苏一笑的基本资料,甚至私密信息,就等着苏一笑去找他。
十九监狱很大,准确来说是一整颗宜居星球,在星球外,有帝国与联邦的军队驻守,防止劫狱,并且第一时间击毙逃跑的罪犯。
中心区是最繁华的地带,没有一点儿监狱的样子。
“小少爷在家时了解过十九监狱吗?”
“没有,星网上关于十九监狱的信息很少,只有一些传闻。”
没人知道真相,也没人敢相信真相。
何了秋微微一笑,当初他被送进来,也是一无所知的状态。在有家书院可以知道系统地了解机密,故而他不言,何况路上人多眼杂,不如就讲讲八卦。
“这颗星球原为帝国某一个高层所有,十九监狱的前身是为了一个人而建造。”
所谓权势,“弱小”的个人……
外表乖巧柔弱的小少爷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
“瓶中花,笼中鸟?”
当小少爷说出这两个词时,何了秋愣了愣神,他第一次觉得,或许这个传闻是真的呢,就像眼前的猫儿,难保不会有人为了美色愿意花如此大的财力物力。
不过,当娈宠养么?苏家身骄玉贵的小少爷怎可能与之相提并论?
几乎是第一时间,何了秋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就题展开只怕惹恼了苏一笑。
他一语带过,聊点其他的,“或许吧,听说诗意公园还有百年前的别墅遗址。”
“后来变成了流放之地,也就是现在的十九监狱,供帝国与联邦处置棘手的罪犯。”
“还有一种说法,当初帝国争权,败者被驱逐到此地,恰好一伙星盗盘踞在此地。帝国与联邦达成共识,将这片两不管地带划作监狱。”
监狱规模愈大,囚犯的成分也就愈复杂,除了按照罪名应该进来的,也有随便安个罪名扔进来的,其中就有自愿进来的。
入乡随俗,要去的地方隐秘,苏一笑与何了秋都戴上了面具,披上了斗篷。
通过量子交通到达距离三川网吧最近的固定传送点,然后徒步前往网吧。当然,交通费所需的贡献点是何了秋出的。
即使是工作日,去三川网吧的人也不少。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苏一笑已经看到三川网吧的建筑了。
“网吧很热闹?”
“是的,十九监狱一共四所三川网吧,这是最大的一所,也是世界顶级黑客离木的栖身之所。”
路上低声闲聊,不至于太闷。
进入三川网吧,何了秋略过前台,带他去通道坐的电梯,苏一笑见他摘了面具,大约是采用身份手环与生物特征双重识别。
等他俩进去后,门关上了。电梯内空间严丝合缝,六面墙壁光滑无痕。
“这里的保密性很好。”
闻言,苏一笑也摘了面具与斗篷帽子,虽然材质亲肤舒适,几乎感觉不到异样,但心理总是觉得脸上覆盖一层不太舒服。
一面墙上出现电子屏,有地点的选择,何了秋一边操作,一边解说,“电梯会识别身份,专人专用,现在秋带小少爷去离木所在的地下层。”
忽然,苏一笑发现电子屏闪过自己的头像,还有一些自己的信息。
何了秋了然一笑,“看来不需要秋带小少爷去开通权限了。”
离木已经授予苏一笑权限。
电梯一侧的门开了,通向的房间装修简洁,一眼望去纯粹的黑白灰,没有一丝人情味儿,只有正中央坐着一个人,全身布着凌厉的线条。
想来他就是离木。
听见他们走来的动静,离木加快手上的操作,几乎只能看见残影,最后一个指令下达完成,他转过椅子,站起身迎接。
“久仰,苏少爷,我已连线家主,请自便。”后对何了秋使了眼色,两人暂时离开。
显示屏上,清冷矜贵,一看便知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人坐在正中央,手边还有一盏茶。房间陈设古朴低调,细看奢华,是在洛家老宅。
“笑笑。”磁性清冷的声线,是那种让人耳朵怀孕的好听。
苏一笑喊了一声老师,回想这一天不到的遭遇,说道:“我觉得,保护太过了。”
洛迦叶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没有立刻回应他这个问题,沉吟片刻,“去过书院了吗?”
“还没有。”
“等你去过了,对监狱有一定的了解。”习惯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洛家主说一不二,不容忤逆,对于划在保护范围内的人万般周全。
他们的计划很冒险,风险大但收益让他们谁都无法拒绝,可一切的前提是,苏一笑的生命安全。
“好。”苏一笑乖巧点头,老师一定有老师的道理。
洛迦叶知道他有分寸,抛出他最关心的消息,“九三研究所,微生启已经研制出治疗药物。”
这是苏一笑进入十九监狱的主要原因之一,他自娘胎里带出来的病,那针对苏母的药,很有可能是九三研究所的半成品。
“真的?!”
他痛苦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得到解脱了吗?
比起苏一笑的激动,洛迦叶显然平静得多,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润润喉,然后展开说明。
“我让微生特意调查过,二十五年前研究所中曾经遭遇过窃贼,标签是基因破坏与重组的试剂少了一只,你的病表现过基因破坏的症状,但是不良反应严重,极有可能是当时的试验品。”
“不过,这支药剂研制的最初目的是治疗基因缺陷,初代只能破坏基因,二代三代能不稳定地重组基因,四代开始正式用于临床治疗,目前没有公开。”
他说了很多,苏一笑一一记下,洛迦叶最后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在九三研究所中,除了微生启,其他人不一定可信。”
“照顾好自己。”
十九监狱,名义上的封闭监狱,流放之地,暗地里的勾当数不胜数,政治斗争,非法研究,违禁药物,灰色交易……什么都有,很难说没有帝国与联邦政府的授意。
假设帝国与联邦要真正动手,首先乱的一定是十九监狱,不过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最多碰一碰,秀一秀肌肉。
一个偏父系社会,一个偏母系社会,各自身上存在不少问题,互相鄙夷看不顺眼。
理智的人不会期待发生战争,可是总有一些人不满于现状,被压迫,被束缚,期待着改革的到来。
等苏一笑与洛迦叶谈完,何了秋也与离木交流完情报。
离木一直冷静克制,除了在面对代码与洛迦叶时情绪有所波动,其他时候宛如最刻板的机器人。
“苏少爷,日后如有与外界通讯的需要,单独乘坐电梯即可,三川网吧会提供保密与联网服务。”
苏一笑颔首应下。
“既无其他事,秋同小少爷就先告辞了。”
二人离去。
出了三川网吧,不久何了秋也与苏一笑告别,毕竟军师大忙人一个。
现在便只剩下苏一笑独自一个人了,也许还有暗处的眼睛,苏一笑没有特意用异能探查,不想去分辨那些眼中的恶意或善意。
他对诗意公园比较感兴趣。
第二,三川,六神,九三,诗意……中心区的功能性建筑名字有点意思,都是数字编号吗?
不急着回去拿玫瑰,就目前形势来看,十九监狱的情况远比他想想的复杂,恐怕不是他一时半会儿能厘清的。
而且他不喜欢玫瑰。
他不是带刺玫瑰,更不是纯白茉莉,他本该是曼陀罗——沉沦于美色,麻痹于花香,死亡已悄然临近。
那风格各异的小花园,或多或少透露出打理者的品性。热烈艳丽,花团锦簇;清新宁静,草木错落;务实可爱,硕果累累……
看帝国民众看来挺神奇的一件事,十九监狱允许囚犯的个性,允许费财费力打造这一大片观赏性艺术性的公园,大多数oga的净土。
很少遇到人,他们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专注于手上的工作,苏一笑看不见攻击性。
诗意公园,正如其名,一首又一首,或长或短,或喜或悲,风格迥异的诗。
他一路走走停停,观赏一个个精致的小花园,直到在一片区域停下。
荆棘攀援,野蔷薇肆意绽放,远看如灼灼烈焰。花丛中一把藤椅,上面躺着一个人闭目养神。
他的身材高大威猛,穿着宽松的短袖与大裤衩,露出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与之前所见打理观赏的人截然不同,只需一眼,便可知是一个强大的alpha。
颇具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既视感。
苏一笑看不清他的脸,又走进了些。那个男人眼睛微隙一条缝,扫过即将踏入他领地的弱小猎物。
忽的他眼睛一下子睁大不少,闪过一丝属于百兽之王的锐利,随后闭上眼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气吐纳。
这个人,有点眼熟。苏一笑搜寻大脑记忆库。
慵懒餍足的猛虎起身,向误入的小兔子迈了几步,停在了距离苏一笑三米的一排蔷薇前,俯身轻嗅,花香充斥鼻间,然后直起身看向他。
刚毅带着痞气的脸直直撞入苏一笑的眼帘,瞳孔地震,是他!
他不会记错的,那个曾经救了逃家的自己,后来大名鼎鼎的星盗之首——顾弃。
他与当初别无不同,强大的气场,放荡不羁。
星盗的名声不好,民众带着偏见看,顾弃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神,还是残暴滥杀无辜的那种,夜能止小儿啼哭。
苏一笑从早年与他的一面之缘知道,他不太一样,盗亦有道。
不过,终究是名声太大,遭人记恨,几年后顾弃被现任监狱长抓获,投放进十九监狱管制,现在看来他如鱼得水,反倒过得更滋润了。
“小家伙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痞子低头打量这个才到他胸口的无害生物。
一头看着就好摸的白毛,宝石蓝的眼眸,容貌精致,身量纤细,是他心水的模样。
不乏有讨好他的人送来美少年类型的,顾弃扫了一眼弃如敝履。个个战栗哆嗦,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无趣。
“是的,你救过我。”苏一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露怯。
“救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雄浑的笑声震得苏一笑耳膜有些发痛。
只听他又道:“老子可是星盗,你们怎么编排老子的,老子知道得一清二楚。”语气随意,充满了对蝼蚁的不屑。
“你杀了那个星盗。”苏一笑陈述了一遍。
顾弃还没有想起来,苏一笑抢先道:“不要自称‘老子’,很不礼貌,我不喜欢。”
一向被顺着的小少爷很少隐藏不悦,直言不讳才能让身边的人更好地照顾自己。
顾弃感到新奇,他哪来的胆子这样同星盗榜首说话?一只弱不禁风的猫儿居然试图命令猛兽之王?
“呵,你在教我做事?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气势也随之高涨,有如实质的压迫感。
他的话不好听,可苏一笑能察觉到他没有生气恼怒的情绪。自称的改变是最好的证明。
晶莹剔透的眼眸倒影出顾弃的影子,平静的湖面不会因驻足的猛虎起波澜。
弱小,猫儿,白毛蓝眸,顾弃有点印象了,小奶猫长大了,还是这么娇小软乎。
倘若是只流浪猫,他大概当初就抢回老窝了。顾弃不是傻子,有暗卫保护的必定不会普通人,那时他的势力不强,若是抢了某大家族的宝贝,只怕祸到临头。
于情于理,一面之缘足矣。
“我应该跟你说过,乖乖待在家里,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吧?”
“对。”他应得乖巧,可行为一点儿都不乖。
他一挑眉,“怎么进这儿来了?”
“alpha伪装成oga被发现了。”
闻言他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原来你是alpha,看不大出来。”
苏一笑早就习惯了,得益于这幅外表,在被爆出来之前,没有人怀疑他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