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分手
这段路以开车来看并不长,但走路需要五分钟左右。蔺珩踩着一地的落叶,雨水沾湿了裤脚,他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绕过地上的落叶,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看到了闫辰川的车。
蔺珩从校外来到他身边意味着什么,闫辰川几乎瞬间明了。真是奇怪,刚刚他还感到疲惫,可是看着向他走来的蔺珩,他竟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理智。兴许他真是疯了。
闫辰川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都没有说话。借着路灯他看清了蔺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闫辰川没有说什么,脱下外套披在了蔺珩身上,和之前一样。
夜色深重,闫辰川闻到蔺珩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觉得这香味有些熟悉,但并不出自蔺珩身上,蔺珩没有喷香水的习惯,闫辰川熟悉蔺珩身上每一款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他还没想出所以然来,就听到蔺珩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闫辰川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强硬,“显而易见,等你。”
“你许久没回消息,我有些担心。”他又说。
“我不是小孩,”蔺珩看着闫辰川的笑容,这笑容弧度完美,是标准的微笑,蔺珩说,“只是手机快要没电了。”
“手机没电了?”闫辰川笑容不变,笑容越发显出一种审视和冷漠的色彩,他道,“蔺珩,我也不是小孩。”
“所以你想听到什么解释?”蔺珩问。
多么不友好的回答。一瞬间闫辰川想大步上前,堵住蔺珩的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闫辰川的脾气算不上好,可也绝不是轻易被惹怒的类型,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能真正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并不多。多么的可贵,眼前这个人一句话就能把他拽到怒火的边缘,他该珍惜。
“我以为你有更多的话要说。”闫辰川笑容淡了下来,他出来的很急,并不似平常出现在蔺珩面前时那副精力充沛发型整齐的商业精英模样。因为最近加班忙着收购案,他的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夜风吹过,凌乱的黑发垂落些许下来,不笑的时候,整个人透出一种阴冷的气质。
“至少说说为什么我会在校外看到你。你不是在忙作业吗?”
蔺珩沉默,然后诚实道,“我去兼职了。”
这并非处于他的本意,他也不是没想过告诉闫辰川,但这些很明显在此刻不适合说出口,闫辰川现在还没有学会听解释。相比较蔺珩,他一直都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魏羽琛、裴继,无论哪一个蔺珩都能想到闫辰川的反应,更何况今晚这两个撞在一起。
“只有这些?”闫辰川问。
“你不像想听我解释的样子。”蔺珩说,“我解释也没有用,不是吗?”
问题一直没有被解决,并且在不断积压,终于在今天再次爆发出来,他们兜兜转转再次绕回最初的问题,闫辰川问,“你一定要在那里兼职?”
“你明知道我们因为你的兼职已经吵过很多次了。”闫辰川说。
蔺珩皱了下眉,“我们吵架并不是兼职的问题。”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争吵从来都不是因为兼职,但很明显,闫辰川并不这样认为,他凝着蔺珩,道,“我的想法之前已经说过了。”
闫辰川让自己语气冷静,因为情绪操控下的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早已知道,同一种错误他从不犯第二次。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试图运用他在商场上惯用的能够最快捷解决问题的思维来处理他和蔺珩之间的问题:如果他们总是因为蔺珩的兼职吵架,那么就把兼职换掉。
他自觉自己已经找到了最优解,往常在公司他只负责找到方法,剩下的一切不用他说自有人来配合,然而蔺珩不是他的下属,闫辰川只能试图说服他,平静理智,客观分析,宛如在开研讨大会,“蓝调兼职费用很高,但是这份兼职已经影响我们的感情了。蔺珩,我希望你换掉,如果你缺钱,我可以给你。”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他甚至想对蔺珩说,你也没必要这么努力学习,有什么必要呢,从a大毕业的热门专业的优秀毕业生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他的公司也进不了。蔺珩明明可以和他恋爱就能得来这一切,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他想不通蔺珩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多少人,乞求他施舍,他抛出一枚金币就能让一群人为他低入尘埃,跪在地上捡拾。可是只有蔺珩,他主动奉上,蔺珩也不愿看一眼。
“你想包养我,闫总?”蔺珩皱了下眉,然后嘲弄道,这是他极少用的语气。
闫辰川听到倒笑了,他道,“我当然想包养你。”
“我包养你,就不会在这里和你吵架了。”他又说。
包养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让你辞职,让你乖乖听话,也不用学会克制忍耐,也不用忍受想见面却无法见时的迫切和无休止的焦虑。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谈爱是最奢侈也是最没必要的事情。明明只需要洒出一些钞票,就有大把随叫随到的美人殷勤地献笑,没有争吵,不会忽冷忽热,不用费尽心思的讨好,也不用站在夜风里等候那么久饱受怀疑的折磨但只等来疑似的背叛。这些做法看起来太过愚蠢,所以当时楚向歌和魏羽琛才会无比震惊他的认真,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找罪受谈恋爱啊。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更爱我的钱。”闫辰川说,他的身子前倾,高大的身材仿佛一座山压下来,他的目光带着纯正的疑惑,问,“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蔺珩?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放弃你的坚持。”
他已经学会了克制,克制多疑,他也在模仿,模仿正常情侣中的忍耐,忍耐欲望。他已经很努力在像一个正常的人了,他还能做什么,他还要做什么蔺珩才能属于他?
他看着蔺珩走来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克制和忍耐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努力好像在做无用功,这是闫辰川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从来都是不需要努力都能做得很好,甚至完美。不想继承家业,却成为a市首屈一指的新贵;他曾短暂地对滑雪上瘾,但很快就达到了业余水准的最高水平,于是最终又像往常无数次一样以厌倦收场。
一切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易如反掌,唯有蔺珩是他努力后却依旧无解的存在。
他好像越努力想要得到他,蔺珩就离他越远,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没有一次是像这次让他感到无比的挫败。
闫辰川说完后,许久,没有人说话。在这冰冷的夜风里,路灯都显得越发昏暗,远方传来轰隆的雷声,像沉闷的奏响,过不了多久,雨水会再次降临,更多的叶子会落下来。
闫辰川敏锐地察觉到听到这些话后蔺珩的情绪不对,他今晚大概真是理智过头了,他仍然笑,说,“我又惹你不开心了,是不是?”
他像上次那样,去牵蔺珩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他语气从容,“你想扇我吗?”
某一瞬间,闫辰川的脸和裴继重合起来。这副同样傲慢又冷血的面孔,让蔺珩想起了过去,想起了他的高中岁月,想起了更久之前的事情。在记忆里,被裴继包养的时候,裴继似乎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你还想要什么?”那时候蔺珩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他对裴继能要的只有钱。
现在的他已经知道如何回答,可是正是因为知道如何回答,他才不想回答。
“松开,”蔺珩说。
闫辰川不动,蔺珩抽出自己的手,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离开。
“你要去哪?”
闫辰川拉住他的手腕,用了些力气,逼着蔺珩转过身,强硬又不容拒绝,他依旧笑,语气却冷漠,问,“你又要去哪,等着我离开后再去蓝调吗?”
蔺珩嘴唇动了动,半晌,他说,“去没有你的地方。”
蔺珩话音刚落,闫辰川便掐住他的下颌,按住他的手腕,将他抵在车上吻了下去。这个吻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他自以为的理智早已处在失控边缘。他又撞到他的眼镜,但是没有在意,没有人想起摘掉眼镜。闫辰川舔舐他的唇,撬开他的唇齿,吮吸舌根,夺取空气,来不及咽下的涎水顺着嘴角流出来,这个吻无比绵长,直到蔺珩被吻得接近窒息止不住的挣扎才停止。
蔺珩被禁锢在闫辰川的臂膀之间,半靠在车上,缓了许久,才恢复一点力气。他用力推闫辰川,想要离开,但他的力气比不上闫辰川,除非闫辰川松手,要不他是推不开他的。他努力许久无果,像被叼住后颈的猫,眼睛很快浮现一层浅浅的水雾,凝成泪水悬在眼睛里,如同晶莹的珍珠。
闫辰川俯下身凝视他泛红的眼,多少次他见过他在床上哭着的模样,但是床下似乎还是第一次。蔺珩并不善于表达,他早就发现,除非欺负到受不了蔺珩才会说出来。如果痛是十分,蔺珩只会说出一分。
蔺珩的眼睛眨动着,那几滴泪水落了下来,他飞快用手背推起来眼镜擦了擦眼泪,仿佛这样他就依旧无懈可击。
似曾相识的夜晚,几乎相同的吵架理由,一样的秋天,几乎无解的局面。
蔺珩抬眼看他,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他的语气冷冰冰,问,“闫辰川,你现在和赵予丞有什么区别吗?”
闫辰川皱眉,他首先感到一阵荒谬,然后感到一种混杂着怒气的困惑,“你是这样想我的?”
他冷笑,“蔺珩,你拿我和那个畜生比?”
赵予丞那种蠢货哪里和他有可比性?不说外貌他比赵予丞高大俊美多少,单论能力他比赵予丞不知道强多少倍。一个不过家里有点势力的无脑富二代,与他这种身世显赫豪门出身的正经继承人有着云泥之别。赵予丞在哪一方面有资格和他相匹配,居然让蔺珩说出这样的话?
“他给我钱,让我陪他睡。”蔺珩眼睛红红的,声音依旧冷,“你现在不也是在做一样的事吗?”
闫辰川一时语塞,但很快他意识到蔺珩的话并不对,“这不一样。我们是在恋爱,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