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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书递给老板的间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同出差的同事打来的,我向老板指了指手机示意接个电话后便快步走到门口接通。
同事问我什么时候回宾馆,因为再有两个小时,回程的高铁就要发车了。
听电话时从背后走过来一个女人,但我忙于回复,没有注意到,她本想穿过我旁边的空隙进到店里,但发现大半扇门都被我整个人挡住之后只好作罢,她拍了拍我的背,对我笑着,耸肩摊手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了,能否请你挪个位?”
我反应过来,略带歉意地退到一旁,她笑容更展,说了句“谢谢”便与我擦肩而过进了店里。
她与店内老板似乎是老熟人,两人互道寒暄有说有笑的,没过多久,她便取了走一直搁置在桌上的牛皮纸袋,与老板道完再见朝门外走出,而那纸袋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她提早买好的书。
她从里面走出来时我刚好接完电话准备进去,与我对上视线时她仍带笑意,而我颔首一笑以表回敬。
付完款,我取走桌上的另一个袋子,也向老板做了简单的告别。
出门望着车来车往的街道,竟莫名又有了些舍不得,明明刚开始还想快点离开来着,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我轻声叹了口气,携步往公交车站走去,心里不禁响起某句话:“一个人的留恋情结总是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任何地方。”
此刻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我猜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情结,极有可能是因为一直到今天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将会离开这里的事实,太过突然,致使自己没有缓冲的时间;又或是因为这里和我工作的城市极其相似却又各不相同,处处充满简单、安逸。
这两个东西在我们那里是鲜少存在的,身处最繁华都市,所有人都在为寻求安身之地而挤破头颅,可谓是竞争激烈。也许任何一个地方抛去工作和生活都是这个样子,但我就是不可避免地对这里产生了一丝感情。
两个小时以后,我便要坐上回程的列车离开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城市,这里还残留着我的几点痕迹,也许我还会再来,再到这个书店来逛逛,和老板畅谈一下人生,也许是一人前来,也许是和别人一起。
但,总会有时间的。
到家之后我并没有直接去找秦知远,主要是不想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跑到他面前惊扰他。至于礼物我也暂时搁置了,因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出差要人命,比上班累多了,在客户那儿的时候还没太大感觉,回来趴到床上才知道什么叫做“精疲力竭”,甚至连眼皮都不想再睁开半分,倒头就睡。
礼物嘛,什么时候给都一样,也不差这一两天。
除了出差,光是这几个月的忙碌也够折磨人的。多重压力下,我的精神似乎也在跟着恍惚,这也就导致最近睡觉老爱做梦和失眠,并且这个状况在我身上已经持续很久了,夸张的时候甚至可以将多场毫无逻辑的梦境合二为一,组成更加迷惑神经的画面,就像一部完整的电影在我脑子里放映。
我常常都会被自己的蠢梦无语,到最后又躺在床上笑出声来,跟个傻子一样,但其实某些内容真的挺有病的,如果有人问起我,我肯定分享出来让他跟我一起笑。
当然多梦带来的后果对我来说也是沉重的一击,脆弱的头颅不堪重负,于是越睡越困就逐渐成为我当下最苦恼的问题。
现在提起这事儿,其实有个很主要的原因,那便是这次又梦到了秦知远。
随着做梦的频繁,我发现只要一梦到他,那么这场梦就会随着里面夹带的情感变得非常清晰,并且能毫无遗漏地留存在我的脑子里,如壁画一般挥之不去。相反,如果是除他出现以外的其他梦境,我都不能完整记下来,只有零星几个片段能供我回忆。这让我不止一次觉得,我们的缘分不止于此。
我知道,这多少是受了之前预知梦的影响才开始在意做梦这件事,但即便没有了梦的加持,我们也还是有着无数的牵绊不是吗,我跟他的交情又哪里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完的,怎么说也得花上一辈子才行。
至于梦的内容,很简单。
在这场梦里,我如愿以偿地进到秦知远的学校,在班级门口亲眼瞧见了他教书育人的样子。果真和想象中的一样,温柔中带点严厉,认真且负责。
课堂上,他读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为学生们讲课,与平时说普通话时的感觉略有不同,他此刻的嗓音是有些性感在的,尽管只是梦,但也很容易令人着迷。
他时而低头看向手中的课本,时而手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窗帘微荡,粉笔尖端与黑板剐蹭出的飞灰飞得到处都是,在两者的映衬下他的侧脸柔和而白皙。我就站在走廊外安静地看着他,似乎要在那短暂的梦境中将他此刻的模样永远刻画下来,留在脑海,做一幅藏品。
画面一转,我和他又到了另一处,是几天前我们约定好的地方,苍月居和我们经常去的寺庙。
梦里的天气似阴似晴。微风拂面,把大雄宝殿前的两棵菩提老树吹得沙沙作响,一根根大红的祈福带如蛇缠绕在树梢,意要向上攀附,但它们的尾端却独树一帜,偏要做那不被束缚的自由鸟,安静地随风飘扬。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阵不起眼的风却将一根松动的祈福带从树上吹落,顺着地面簌簌翻滚到了我的脚跟前,摇摆不定的样子眼看着就要被这阵风带走。
我俯身将它捡起,不禁替这根带子的主人感到哀怜,因为载满愿望的祈福带突然掉落可不是个好兆头,只愿这次的掉落是在为他挡灾。
我展开手中的祈福带,欲将它捋平后挂回树梢,却不想无意间看到了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墨水早已糊成一团,上面的内容也不得而知,我想可能是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淋才让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就是不知道天上的神仙有没有看到这条祈福带的主人的心愿。
仰头寻了根最近的树枝,用死结将它与菩提树紧紧相连,我循着它飘动的尾端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只见它飘荡的尾巴也同别的祈福带一样,像只自在逍遥的鸟儿。
这次系得这样紧,就不怕再被风吹落了。
随后又一阵风起,将我的头发吹得凌乱。我正欲整理,却于霎那间,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如水一般的温柔:“你现在做的这些,一定能让它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实现自已存在的意义。”
我一怔,于风中扭头,竟发现秦知远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侧,而他也在看着那条红飘带,寂静的,不为所动。
我虽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问他:“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他又看着我,只是莞尔一笑:“我一直都在,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了。”
至此,梦完。
再次睁眼,房间里漆黑一片,许是睡得太迷糊,加上对时间没有具体的概念,第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瞎了,在墙上摸索半天,打开灯才发现是天黑了。
这会儿很热,身上都是黏腻的汗水,就连头发丝也没逃过,醒得如此突然,我都怀疑自己纯粹是被热醒的。看向墙上的空调,出风口闭得死死的,这才想起来,是回来的时候忘记开空调了。
摸到枕头下的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九点零二分。原来我已经睡了整整一下午,醒得太早,只怕后半夜都会是个不眠之夜。
刚睡醒,意识还很朦胧,盯了天花板很久才从睡梦中彻底缓过来,但因刚才的梦仍留有感触,我又兀自回味了许久,回味秦知远的那一句“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了”。
像真的,他说话的语气、神态,每一帧都真实得不像梦,而是就站在我面前,亲口对我说的一样。
这段梦很长,又很短。长到睡梦中的自己很知足快乐,时时刻刻都在享受,短到一觉醒来都是一场空,好像就只睡了短短几分钟。所以每次做到美好的梦时我都后悔醒来,永远活在那段梦里多好,里面什么都有,还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尽情逃避现实。
没意识躺了多久,只觉得大脑是愈发的清晰,连原本涣散的思绪也渐渐集中,甚至不自觉地就飘到了别的地方。那里,有我一周未见的人。
说来也奇怪,从前段时间开始,偶尔做着手里的工作时,我脑海里总能毫无征兆地出现秦知远的脸,或是臆想到别的画面,睡觉做梦也是。一旦想到,便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