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暧昧了Miska
四天前,这支来自黄雀集团、代号“三文鱼”的雇佣兵小队接到一项非常简单的任务——救人。雇主是个东亚人,据他自己所说,他幼年时随父母移民到这个国家,然而在他二十岁那年,一场横祸让原本幸福的三口之家死的死病的病——
“我被绑架了,妈妈死在救我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死,我父亲接受不了这件事,不仅开始酗酒,还把妈妈的死怪到我身上,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雇主吸了口烟,“白玉忻,要不是你非要去爬什么狗屁山,你会被绑架吗?是你害死了你妈妈,该死的人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ishka对这位雇主的不幸遭遇实在没兴趣听,他默默想,所以,这和我们去救人有关系吗?仗着脸上戴了面具,他打了个呵欠。
队长jas倒是配合地摆出一副遗憾表情,没办法,雇主给的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这位雇主现在是一位有钱有势的军火商,集团的武器补给全是从这个人手里来的,他不想配合都不行。
“然后他就死了,”白玉忻发出一声轻笑声,“喝多了,醉倒在路边,当时雪下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被清洁工发现他的尸体,都冻硬了。那之后又过了五年,家里的远房亲戚来伊万诺沃投奔我,一个可怜的单身母亲带着她幼小的孩子,没两年她病死了,我就收养了她的孩子,单纯又善良的白镜就像一束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知道这很俗套——”他笑了下,“可事实的确如此,白镜把我从灰暗的孤独中拉出来,向日葵,太阳,他就是一切闪闪发亮的事物。”
总算说到正题了……stew冲ishka递了个眼色。
“但是那个天杀的狗杂种绑走了白镜,就在我眼皮底下,还从保险柜里偷走一大笔钱,销声匿迹,失踪了整整四个月,一直到上周,我派出去的人才找到一点儿消息,那狗杂种躲在毛里求斯的一个什么小岛上——”
白玉忻对旁边的保镖比了个手势,后者拿出手机投屏到会客厅墙上的幕布,一段偷拍录像被播出来,看场景应该是在市集一类的地方,很吵,人多车多,偷拍的人离得也远,但不难在一群深色人种之中认出一个斯拉夫人和一个东亚人。大个子和白皮肤,太显眼了。
其他人都在认真看录像,ishka却在想,五月的毛里求斯,他妈的热死了。
“所以,你们要做的不止是把我的白镜平平安安带回来,还有那个狗杂种,也给我一起带回来。”
说着这番话的白玉忻露出几近狰狞的表情,仿佛只要绑匪站在眼前,下一秒就会被他捅个对穿。他又点了一根烟,继续道,当然,我会给你们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他招招手,保镖拿出一个手提箱放到桌上,打开盖子,把箱子转向jas——
满满一箱的钱,钱上面还有一张照片。
“这是定金,把人带回来我再付另一半,只多不少。照片上的人就是白镜。”
jas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随后传给队员们。stew吹了声口哨,戏谑道,他几岁?十三?十四?
“二十四。”
“what?!”
stew瞪大眼睛。
坐在对面的白玉忻微微勾了下唇:“东亚人就是这样,你不能从他们的长相来判断年龄——”顿了顿,又问:“你看我多大?”
stew打量对方一番:“三十五?”
“四十。”
stew撇撇嘴。
这时照片传到ishka手上,他看了几眼便还给队长,stew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低声打趣道:“长得好看啊,有点像咱们这儿的人跟东亚人的混血。”
ishka没理会,保持他一贯的沉默,沉默地待在角落位置,又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那盆落地散尾葵后面挪了挪,像打算把自己藏起来似的——没办法,他有点儿社恐,不喜欢人多,更讨厌成为焦点。
就这样,“三文鱼”小队当天晚上便整装出发,坐上雇主的私人飞机,将近一天一夜后,飞机降落在这座位于赤道附近的小岛。
除了这个地名,绑匪带着白镜具体躲在哪里,还要“三文鱼”自己去找,但这难不倒他们,一行八人就像猎犬,像最精准最先进的探测器,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找到两人。
然而教他们意外的是,这两人一点儿没有绑架和被绑的样子,而是和普通人一样,住在一间小公寓里,白天要么出门散散步要么待在家里打游戏,晚上要么很早就睡了,要么——
“姿势还挺多。”stew看着监视屏嘲弄道。
要么做爱。
“斯德哥尔摩?”jas猜测道,“这个绑匪本来就是雇主的一个打手,他们两个算是认识,现在又独处长达四个月,不发生点儿什么才奇怪。”
“三文鱼”的副手ickey问道:“我们要告诉雇主吗?这些……”
jas摇摇头,“这和我们的任务无关。
忽然从耳机里传来一声尖叫,监控器上,骑在绑匪身上的养子仰起头露出高潮表情,随即两人紧紧抱住彼此,缓慢的动着下身。看着监控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红了脸。ickey关了屏幕,低声咒骂了什么。stew重新打开显示屏,还把旁边的ishka拉过来和他一起看。
ishka搡了他一把:“滚开。”
“我怎么觉得他们更像私奔呢?”stew贴近屏幕,“真的,你们看,吻得这么缠绵,sela都没这样吻过我。”
ishka瞟了眼屏幕:“可能sela根本不爱你。”
不过都还是jas那句话,这和他们的任务无关,救人,带回去,这才是他们的分内事。
转天天不亮,“三文鱼”小队分别驾驶两辆大吉普开往那栋公寓楼。
jas带领六名队员在楼下做行动准备,狙击手snaky埋伏在公寓对面一栋低层的天台上,透过倍镜观察对面两人的一举一动。
“snaky?”
耳机里传来队长的声音。
“我在。”
“几点钟方向?”
“九点,沙发上,但是……”
“说啊。”
“他们又在做爱。”
“发情期吗?”stew插话道。
jas全然不在乎,让队员们再次确认装备无误,然后领着人上楼。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找到各自的埋伏点,jas站在大门一步开外的位置,比手势叮嘱,不要急着开枪,等他踹开门那一瞬间,ishka,扔烟雾弹——
行动!
jas猛地一脚踹开门,ishka跟上,麻利地扔了一枚烟雾弹进去。
呛人的白色烟雾立刻充斥屋内,借着烟雾的掩护,那绑匪很快就被制服,但让雇佣兵意外的是,这人竟不做任何抵抗,相反,乖乖束手就擒,趴在地上,任由雇佣兵用枪口顶着他的后脑勺,再把他五花大绑,然后拽起来推搡着出去。
就在跨出门的那一刻,眼尖的jas发现绑匪回头看了眼蜷缩在角落的白镜,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而那人自始至终低着头,不给任何回应。
其他人在屋子里搜索一番,找到两把枪和两百发子弹,以及那笔被偷走的钱。ishka推开窗户,不多时,烟雾散去,jas帮白镜解开他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一边尽量柔声询问他是否有哪里受伤,白镜不出声,只轻轻摇了摇头。
“能站起来吗?”
“……”
白镜还是那样,不说话,只垂着眼摇头。他瘦弱的身子几乎蜷缩成一团,仔细看还在细细发抖,像是被吓坏了。
“ishka,拿条毛毯过来。”
ishka从床上拿了条毛毯披在白镜身上,盖住他赤裸的身体。ishka发现,除了手腕和脚腕的捆绑痕迹,这人浑身上下几乎连皮都没破,这和他从前的认知大相径庭,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白镜感觉到ishka打量他的目光,抬起眼,怯怯地看向ishka。那目光像极某种草食系小动物,兔子,羊羔,之类的食物链偏底层,柔弱无防备,看得ishka有些不自在,他立刻移开视线,退后两步,随即快步走出去。
旁边围观全程的stew忍不住大笑起来,嘲弄道:“don,tbeshy,littleishka。”
一只手从门外伸出来,朝stew比了个中指。
队长拍拍手,“收队!”又冲门外喊:“ishka,进来带人质走。”
“……”门外露出半张脸,虽然有面具遮住,但不难从湖蓝色的眼睛里发现满满的幽怨,仿佛在说,你认真的吗?
“没看大家手上都有东西吗?别磨蹭,飞机三个小时后就起飞了。”队长说罢便领着其他人离开。
ishka试图拉住走在最后的stew,让stew替他收拾这个摊子。stew灵巧地躲开他,边走边扬声道:“多好的锻炼机会,ishka,别像个胆小鬼。”
ishka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看还蜷缩在角落的白镜。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和一地狼藉,很安静,也很尴尬。
半晌,白镜扶着墙困难地站起身,动作间,毛毯滑下去一些,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他颤颤巍巍朝外面走,经过ishka时停住脚步,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气说了句谢谢。
白镜始终低着头,从ishka的角度看过去——这个身高近两米的大块头——只能看见他尖瘦的下巴和饱满的下唇。然后,这个大块头问了一个非常莫名奇妙的问题:
“你多高?”
“什么?”
白镜骤然抬头,亮亮的双眼不解地看着ishka。
“……”ishka后悔得想咬舌头,要不是有面具遮住,恐怕连屋子角的蜘蛛都会发现他那张脸有多僵硬。
“……1米77。”
“哦。”ishka僵硬地点点头,“没事了。”但他还在想,这个身高放在东亚人里并不算矮,那为什么在自己眼里显得这么……娇小?呃,这个形容词对吗?
忽然队长在楼下喊:“ishka你是死了吗!快点儿!”
两个人被jas的大吼吓了一跳,白镜刚迈出的脚踩空了,幸好ishka一把抓住他拽回来,可也就是这样一下,白镜身上的毛毯掉了,他光着身子被ishka抱在怀里。
后来有好一阵子,ishka总是会不自控地回想那一刻——
瘦弱的白镜犹如一只小白兔般缩在他怀里,因为紧张、害怕,两只手紧紧抓住他身上的战术背心;白镜的手臂、腰还有腿,都是那么纤细,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捏断,又像一只小鸟。
——白镜一瞬不瞬看着他,眼珠清澈,眼神无辜。
ishka恍惚觉得自己的社恐要被治好了。
“你的面具有点吓人。”白镜轻声说道,“是动物的头骨吗?”
“猫头鹰。”
白镜发出一个小小的惊呼,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ishka的面具,用指头尖小心摸了摸尖锐的鸟嘴,然后勾起嘴角笑了笑,“怪有趣的。”
有趣?ishka还是头一次听见谁这样评价他的面具,就连stew,那个向来爱大惊小怪的家伙也只是说他口味猎奇。
就这样,ishka抱着赤裸的白镜下楼,其他人先是惊诧随即无语,ickey踢了ishka一脚,没好气吼,你就不能拿身衣服给他穿!
……啊。
ishka被笑了一路,尤其stew,甚至用文字给女朋友现场直播。
ikhail·nikoev,第一次这么想死。
返程的飞机上,关着绑匪的狗笼子被放在起居间,jas安排两名队员看守,他和其他人就在紧挨起居间的休息区,一旦有任何动静便能立刻察觉,至于白镜,他一上飞机就钻进另一间起居室,jas让ishka守着他,他倒也不介意,背对ishka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没。
一天一夜的飞行路程实在漫长,“三文鱼”小队的队员们靠着打牌打发时间,没几个小时便也都安静下来,睡觉的睡觉,换班的换班。ishka也有点困,缩在座椅上打盹。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动静,ishka猛然睁开眼,看见白镜坐起来打开遮光板,跟着,抱膝蜷缩着,脑袋靠着舷窗,沉默地看外面的天空。他身上还穿着ishka随便找来的那身衣服,宽大,不合身,却反而像时下流行的oversize,他有一头茶色的蓬松卷发,他皮肤很白,有一双深眼窝一个高鼻梁,他五官轮廓分明,不像东亚人,更像ishka那样的斯拉夫人。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更别说把他和那个监控器里淫乱地同绑匪媾和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是不对的。
按照ishka从前的经验,被绑架的人质无一例外是惊恐且惧怕,像一只惊弓之鸟,一丁点儿大动静都听不得——从公寓楼到机场的一路上,围在白镜左右的几个人那么吵,白镜却无动于衷。
队长jas自然也察觉到这种反常,犹豫是否该像ickey建议的那样,找白镜聊聊一些“私事”,他权衡一番,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现在事办了一半,剩下的就是带人回去拿到尾款,其他都与他们无关。
“ishka?”
白镜轻轻唤了一声。ishka看向他,用眼神询问。白镜却不说下去,下半张脸迈进臂弯,稍稍歪着头看着ishka。
“……想喝水?还是想吃东西?”ishka问道。
“不,”白镜摇摇头,应该是笑了下,一双眼弯弯的,“怎么还戴着面具?”
“习惯了。”
“是真的猫头鹰头骨吗?”
“嗯。”
白镜好奇地盯着ishka瞧,甚至跪趴在床边,身子往前探,朝ishka靠得更近了一些。
“能摘下来给我看看吗?”他问道。
“不能。”
白镜皱皱鼻子,“我让白——我养父多付你钱,只给你。”
“不用。”
白镜脸上漫起一层烦闷,但他并不反感ishka的不领情,他从床上下来,站在ishka面前弯腰贴近他,太近了,ishka都能看清白镜鼻梁上的雀斑。
ishka下意识往后躲,白镜用指头尖小心摸了摸面具的鸟喙,又问,这些污渍是血迹吗?
“嗯。”
“你杀过人?”
“不少。”
白镜垂下眼沉吟一时,复而抬眼,轻飘飘问:“杀我要多少钱?”
“……”ishka有些错愕,“什么?”
“没事,我开玩笑,”白镜勾了下嘴角,“你的眼睛是湖蓝色的,像我小时候玩的玻璃球,很好看。”
“……谢谢。”
见白镜没有回床上或者干点儿别的事的意思,ishka问道:“还有事吗?”
白镜耸了耸肩,转身朝门那边走去。ishka立刻跟上,门锁转动那一秒,他一把按住门,“咣”一声,白镜吓了一跳,回头惊恐地看着ishka。
“我、我想去洗手间。”
ishka反手指了指身后,“在那儿。”
“……谢谢。”
看着白镜进了洗手间,听到落锁的声音,ishka才打开这间起居室的门,冲坐在床上打牌的两个队友扬扬头打招呼,然后看向地上的狗笼子,那绑匪以一种局促的姿势待在笼子里,双手双脚被铁链捆住,嘴上还戴了一副口枷,他听见ishka进来,也感应到ishka紧迫的目光,但他只是抬眼轻蔑地扫了一眼。
狗笼是雇主特意准备的,很明显的羞辱。ishka清楚地记得那天雇主在说明这个狗笼子的用途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兴奋。
对,兴奋。仿佛一个变态杀人狂。
【把那个狗杂种给我关在这里面,怎么送上飞机就怎么送到我面前。】
那时的ishka有一瞬的不舒服,说不上来,杀生不虐生?差不多吧。
ishka不在意那绑匪的轻蔑,坐到床边看队友打牌。大概几分钟之后,笼子里的绑匪忽然剧烈挣扎起来,瞪大一双眼睛盯着起居室的门,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白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ishka忙走过去用身体挡住他。
队友踹了下笼子,咒骂着让绑匪老实点儿。意外的,那绑匪真的就听话不再动了。ishka回头看绑匪,起居室内光线充足,他清楚地发现那人眼里有求救。不是给他的。他又去看白镜,但白镜已经转身走开了,他跟上去,白镜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背对他,瘦弱的身体仿佛怕冷一般紧紧蜷着。ishka拿来一条毛毯盖在白镜身上,他能感觉到白镜僵了一下,随即毛毯被拉高盖住脑袋,只有一撮茶色的卷发露在外面。须臾,一声闷闷的谢谢从毛毯下面传来,ishka回了句不客气便坐回椅子上。
剩下的时间里,ishka一直盯着床上的白镜,视线不错半分,脑袋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怎么觉得他们更像私奔?】
stew随口的猜测在这一刻竟有种应验意味。
真的是这样吗?ishka在心里默默问自己。
他从没谈过恋爱,他十七岁就参军了,三年多的战场生活不仅让他的神经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状态,还因此毁了容——当时ishka所属的小队正搜查一处废弃化工厂,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家伙突然朝他们泼硫酸,打头的ishka就这么遭了殃,半边脸让那瓶硫酸毁了,连身上都有好几道烧伤痕迹,要不是当时戴着夜视镜,恐怕一只眼睛也会跟着瞎掉,这之后他选择退伍,经过一年的面部修复治疗才稍微好转,右半张脸上被留下两道扭曲的、深深沟壑一般的疤痕,从前英俊帅气的ishka再也回不去,变成了《歌剧魅影》的拉乌尔那样。
但心理上的创伤永远好不了,回不去的还有那个开朗健谈的ishka,他变得阴郁、消沉,成日为梦魇困扰,为毁容而自卑,成日待在家里不出门,房间里的窗帘总是紧紧遮住窗户,他连一丝光都不想看。
直到stew找上门,这个小学同学,请他加入“三文鱼”小队。某天执行任务的时候在,ishka在野外看见一具猫头鹰的白骨,他把头骨挑出来,带回家照着网上的教程加工,断断续续弄了半个月才做成一副还算像样的面具,跟着一直戴到现在,除非回家,除非独自一人待着,那面具就像长在他脸上一般,他从不摘下来。
所以,这样的ishka也彻底打消谈恋爱的念头,他怕吓着姑娘们,更怕姑娘们嫌弃他。不工作的时候他就待在他那间小公寓里,要么打游戏,要么逗逗他养的那只三花猫。久而久之,他变得不善言语,害怕和每一个不认识的人接触。
——所以,白镜是在为私奔失败而伤心吗?若真如此,一开始就别谈那个该死的恋爱不好吗?
二十三岁的ikhail·nikoev,破天荒关心起工作以外的事。
距离目的地伊万诺沃还有五个钟头的时候,白镜再一次主动跟ishka聊天。他盘膝坐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脸,稍稍歪着头,还是用那副好奇的眼神打量ishka的面具。
“ishka。”
“嗯?”
“你受伤了是吗?”
ishka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卦。”白镜故作高深。
“……”ishka翻了个白眼。
白镜嗤嗤地笑出声:“开玩笑。我看过《歌剧魅影》,毁了容的拉乌尔总是戴着一副白色面具,你和他一样。”
白镜换了个姿势,双臂环抱膝盖,下巴垫在膝头上,他一双眼亮亮的,像天上星星。ishka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偏开头,敷衍地点了点头。
“怎么受伤的?”
“硫酸。”
白镜睁圆眼睛。他沉默一时,轻声对ishka说了句抱歉。
“又不是你泼的,不用道歉。”
“但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白镜又换了坐姿,两条腿垂在床边,两只光裸的脚轻轻晃着。
“……没什么。”
“ishka。”
“嗯?”
“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为什么?”
ishka转动身体,让自己的脸正面对向白镜,“你觉得呢?”
白镜嘿嘿笑了一声,转而正色道:“如果一个人爱你,她什么都不会怕。”顿了顿又说,“你就是变成哥斯拉她都不怕。”
……这算什么比喻。ishka无语,但同时也有点儿想笑。面具下的嘴唇勾了勾。
“ishka。”白镜再一次轻声唤道。
“……又怎么了?”
“你不喜欢和我聊天吗?我觉得你对我总是爱答不理的。”白镜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讨厌我?”
“没。我不喜欢说话。”
“为什么不喜欢说话?”
“……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
“因为你不说话,”白镜撇了下嘴角,“我很无聊。”
ishka不懂,这个人可是刚经历一场长达四个月的绑架,并且还有可能患上斯德哥尔摩,被那绑架犯哄骗,甚至诱奸。
——为什么能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无聊”这个词语?
“你被绑架了四个月,”ishka说道,“无聊?”
白镜还是那般,冲ishka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是啊,我被绑架了四个月,每天过得担惊受怕,虽然被你救了,可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当我是空气,我不无聊还能怎么样。”
ishka想了想,一字一句对白镜解释:“那不叫‘无聊’,那叫‘无措’。”
白镜茫然地“啊”了一声,跟着嘟哝,抱歉,我的俄语不太好。
ishka更费解了,甚至坐直了身体打量起白镜。
照雇主所说,这个人应该是九岁左右就跟着母亲去了伊万诺沃投奔雇主,到今年二十四岁,他在伊万诺沃生活了十五年,十五年的时间都学不会这么简单的词语吗?
白镜仿佛看出ishka的疑惑,解释道:“我和你一样不爱说话,在家里也只用我家乡的母语和我养父交流,所以就……”
ishka藏在面具下的眉毛挑了挑,“我可没看出来你不爱说话。”
白镜咬着下嘴唇,冲ishka憨憨地笑笑。
人畜无害。ishka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词语。而他的经验也在提醒他,通常人畜无害分两种,一种是真的,一种是装的。ishka心里的天平偏向后者——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在经历绑架后还可以做到人畜无害,更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像一个淫乱的婊子一样和绑架自己的罪犯做爱,这已经不是斯德哥尔摩能说得通的。
——如果是装的。
ishka看着白镜,他有一种预感,这个人或许就是一只披着白兔皮的狐狸。
可是理由呢?他为什么要对着他装?
“人多的话。”白镜忽然轻声说道,“人多我就不爱说话了,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我去找stew,他会把你聊到自闭。”说着,ishka起身去外面找stew。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白镜正用什么眼神看他——意味深长的,戏弄一般的。真的像极一只狐狸。
等ishka带着stew回来,白镜已经睡着了,背对他们侧躺着,毛毯下的身体蜷缩起来,呼吸缓慢、冗长,偶尔皱下眉,似乎做了噩梦。
stew没好气道:“我好不容易睡着,ikhail·nikoev,你玩儿蛋去吧。”说完就走了。
……搞什么,出去回来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ishka没好气地瞪着床上的白镜,瞪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这个人耍了,他坐回椅子上,又看了眼白镜的背影,发出一个烦躁的气音,扣上兜帽闭眼睡觉。
可怎么都睡不着,白镜人畜无害的模样像刻在他的脑袋里似的,怎都不肯散,以及轻轻患他名字的声音。
ishka,ishka,ishka……念经一般。
雇主派来的车队早已在停机坪等候,待舷梯放下,便有人拿着大衣迎上来为白镜披上。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伊万诺沃仍没走出上一个冬天,还是那么冷,冷得呼吸好像都会结冰,随便说两句话就能吐出大团的白气。今天又是个糟糕天气,天空阴沉沉的,可能随时会下雪。
立在一辆宾利旁边的司机打开后排车门,迎白镜上车。不见雇主的身影,stew跟ishka嘀咕,恐怕正在家里准备刑具什么的,打算好好问候一下被关在狗笼里的那家伙。
为确保万无一失,jas招呼ishka与白镜同乘一辆车,stew和snaky全副武装坐打头那辆,ickey带领其他人抬着狗笼子坐后面的大依维柯。
车队平稳地驶向郊区别墅,一个多钟头后便抵达。把人安全交给雇主,再卸了“货”,拿到双倍的尾款,jas婉拒了雇主留他们吃晚饭的邀请,领着手下驾车返回叶卡捷琳娜堡。
坐上车后,ishka鬼使神差般回头看外面,发现还披着大衣的白镜从别墅里出来,小跑着跑到他养父身边,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毛绒拖鞋,他冲ishka挥了挥手,嘴角挂着笑。在阴沉的天空与灰绿的松树背景下,白镜就像一个精灵,浑身上下都透着俏皮劲儿——
真的不像刚经历过绑架。
ishka心里那股不对劲又多了一些。
“我就说他们更像私奔。”
stew冷不丁冒出这一句,ishka的注意力回来,stew勾着他的肩膀复述刚从snaky嘴里撬出来的一些事。
营救行动开始前的那几分钟,埋伏在天台的狙击手看见白镜趴在绑匪腿上,手脚被捆住,浑身赤裸,头一起一伏,很明显是在给绑匪做口交,而那绑匪的一只手插在白镜两腿间快速动着,不用猜都知道是下流的指奸动作。
stew语气轻佻:“你说那个阔佬要是知道他的养子心甘情愿被他的手下操屁股会是什么心情?我猜他恨不得给那家伙都用上铁处女。”
“……关我屁事。”
ishka拂开stew的手,靠着椅背打盹,但他脑子有点儿乱,他再次往车后窗外面看,已经看不见别墅了,只有满眼的苍灰色松树林和阴沉沉的天。
直到依维柯走远不见,玉忻转头看身旁的白镜,眼皮垂着,面无表情。白镜也抬头看他,一脸的无辜,甚至甜甜地笑了下,根本察觉不到玉忻几欲发作的暴躁一般——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又被你抓到啦。”
白镜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玉忻缩了缩眼角,脸色和天色一般阴沉。
“我去洗澡。”
白镜说罢便走回别墅,玉忻看了一时他的背影,快步跟上。
将近一天没好好休息,白镜阖着眼懒洋洋地躺在浴缸里,热水和香薰让他感到非常放松,可不知怎么,眼睛累,困得要睁不开,脑子却兴奋得很。
“ishka……”白镜默默念道,又撇着嘴角笑。
外面响起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隔着门,玉忻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白镜?你睡着了吗?”
“没。”
白镜跨出浴缸,冲干净身上的泡沫,穿上睡袍出去。
一眼就看见玉忻坐在床边抽烟,什么都没穿,高大结实的身体被灯光照得犹如雕塑般俊美,而一步开外的茶几上整齐摆着一排“工具”。
见到白镜立在不远处,玉忻立刻摁灭烟,一双眼像涂了强力胶似的黏在白镜身上,一瞬不瞬看着,眼里冒出一种兴奋的光,呼吸都有点儿急促。
“镜镜——”
玉忻伸出手想去拉白镜,然而被躲开了。白镜用一种冷漠至极的眼神打量玉忻,嘴唇动了动:“老变态。”
玉忻根本不介意,或者说,白镜的羞辱教他更加兴奋。他像虔诚的教徒,即便他的主狠狠鞭打他,他也心甘情愿接受。
至于白镜,在他眼里,玉忻其实更像一条狗,为他驯化的狗,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打量玉忻,脸色仍然冷漠。
两人无声地对峙,玉忻把白镜从头到脚来回看了好几遍,他正在想什么,他想做什么,都被他那双眼睛赤裸裸地表达出来——
刚洗过澡的白镜身上还挂着水汽,水珠从发梢落下,顺着半裸的瓷白胸口滑下去,洇湿睡袍衣襟;也有水珠沿着他一双细瘦白皙的小腿滑落,洇湿脚踩着的那一小块地毯。
最后是白镜的一双脚,明明偏瘦的一个人,十根脚趾却莹白圆润,几道青色在脚背皮肤下蜿蜒,能看到的一点脚底透着一种嫩嫩的粉色。
玉忻难耐地咽了咽口水,对着白镜跪伏,捧起他一只脚轻轻舔小腿上的水珠,从腿肚子舔到脚腕,虔诚地吻了吻脚背。
沐浴后的香气直冲鼻子,玉忻勃起了,可他那根鸡巴被贞操锁困住,都憋得有些发紫,两个卵蛋也涨得吓人。
白镜发出一个不屑的气音,从玉忻手里抽回脚往他胯下踩,用力地碾,一边踩一边奚落,变态,贱狗,种猪。
玉忻痛得倒抽冷气,却也愈发兴奋,马眼里冒出黏答答的腺液,从贞操锁的缝隙溢出来,随着白镜的踩踏涂得到处都是,白镜脚底自然也沾上不少,他嫌恶地在地毯上蹭掉,踩着玉忻的脸踢开他。
“贱死你。”
白镜恶毒地说着,玉忻不气,甚至重新跪好,但也不再有什么动作,真的就像一条狗,乖乖等白镜发令。
他想了白镜四个月,恨了四个月,没有一天不在想象再见面时白镜会怎么惩罚他——
对,惩罚,他自责错都在他,是自己没用,不能让白镜高兴,不能让白镜快乐,所以白镜才抛弃他转投别人的怀抱。
可这个婊子怎么敢消失这么久!怎么敢的!?
想到这,玉忻忍不住抬头用怨怼的眼神看向白镜。
“生气啦?”白镜一脸无辜,“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去睡觉——”
“没!”玉忻伸手去抓白镜的睡袍,被瞪了一眼,他立刻松了手,缓声道:“我就是……你怎么能走这么久……”
白镜轻轻笑了一声:“是啊,这次是有点久,以前最多一个礼拜就被你找到了——难道不是你废物吗?有钱有势的军火商白玉忻怎么连个人都找不到?我又不是死了,为什么就找不到啊?啊?”
“……”
“好不容易找到,可自己不敢来,所以找一群五大三粗的野蛮人过来抓我,至于吗?难道我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白镜说着,摆出一副委屈模样,“白玉忻,你真是个废物呢。”
玉忻一言不发地听着白镜羞辱他的话,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半晌,他松了手,发出一个短促的叹气,“对不起。”
“但这四个月我过得倒是挺轻松的,”白镜坐到茶几上,翘起腿,晃着脚,“跟他在一起真的像谈恋爱一样,不像和你——”话尾音被刻意拉长,打量玉忻的眼神也如同看臭虫一般。
虽然白镜不再说下去,但玉忻以前听过,能猜到后面的话是什么:
不像和你这个老变态,白天和人模狗样的你装父慈子孝,到了晚上就玩s,看你像条发情种狗一样翘着鸡巴求着操我。
——所以,这四个月里,玉忻也时常阴毒地想象再见面时该怎么宰了那个骗走白镜的狗杂种,得让那狗杂种做太监,切了那根脏玩意儿喂狗吃,不,喂那狗杂种自己吃。
玉忻也饿了自己四个月,像个严格禁欲的修道士,他给自己戴上那枚贞操锁,只巴望哪天白镜回来再解开好好用用。
白镜没说错,他就是个变态,对小了他十五岁的养子有无数下流且肮脏念头的死变态。
“你看看你那副样子,”白镜随手拨了拨旁边的工具,漫不经心道:“白玉忻,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玉忻缓缓颔首,痴迷地望着白镜:“所以我才想要你。”
啪一声脆响,白镜扇了玉忻一耳光,又猛又重,玉忻被打得趔趄了一下,脸上火烧似的疼,可他丝毫不气恼,重新跪好,眼神也仍是那般痴迷。
一条对主人无比忠诚的狗,任打任骂,因为错都在自己,是自己惹主人不高兴了,主人想怎么惩罚都是应该的。
白镜捏着玉忻的脸,逼近他,咬牙切齿道:“别把我说的好像你的解药。”
疼痛和被虐的兴奋让玉忻的呼吸便粗重,一下一下喷在白镜的虎口上,玉忻捧着白镜这只手,用自己一双眼无声表白:对,所以你不能离开我,我爱你。
他们相处多年,白镜一眼就看明白,但每次都觉得很可笑,爱?这种畸形、变态的关系算得上“爱”吗?从记事起就待在玉忻身边,锦衣玉食地长大,是外人眼里的富少爷,这个男人很疼他,如果天上的星星月亮能摘下来,怕是也会想办法给他摘。
然而个中百味只自己知晓。
爱?倒不如说他是玉忻养的金丝雀、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