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其他人哂笑,裴陌跟着笑,然后把装了酒杯的酒砸在那个供应商脸上——如果不是其他人见势不妙,立刻收了调笑、又再三极力劝阻,这种死有余辜的烂人多半还要被开个瓢。
那个时候的裴陌尚且以为,这种骤然爆发的、没有踪迹可寻的暴怒,是因为温絮白的死让他心烦。
直到现在……裴陌终于想明白,他是在疯狂地恼羞成怒,在用羸弱苍白的暴怒,掩饰那个木已成舟的结论。
……因为他被戳了最隐晦和致命的痛处。
因为他之所以能拿到温絮白的遗物,只不过是缘于侥幸、缘于继承顺序、缘于他曾经最厌恶的婚约。
缘于温絮白在这场过于仓促的死亡中,没来得及留下有效力的、可以被寻得并公正的,足够明确的遗嘱。
因为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东西不过只是他偷来的。
被他短暂私有,拿来时刻攥在手里,证明他曾拥有过温絮白。
……现在,真正的拥有者总算来了。
那些人说温絮白把房子留给了朋友。
裴陌根本用不着白费力气,去调查、去取证,然后自取其辱地再去确认一遍这件事。
他用不着再这么特地去折腾,然后多此一举地羞辱自己一遍。
因为他信这件事是真的。
因为那个温絮白,哪里都很好,温朗、沉静、坚定又聪明,唯独有个从没改掉过的毛病。
——温絮白总是不太相信,真的会有人喜欢他。
这是那个毫无感情、全然冷血的温家,留给温絮白的余习。
温絮白并不因此自我怀疑,也并不强求任何亲近的关系,只是用那种有条不紊的温润笃定,继续一切他认为做该做的事。
只不过……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温絮白也偶尔会因为阳光很好、天气有风,停下来想一想。
会有朋友来做客吗?会不会有朋友,愿意去那间小公寓喝酒。
会不会有朋友愿意帮他照顾小房子?
偶尔来通一通风、透一透气,让房间里的东西见见阳光和海滩就完全足够。
温絮白在笔记本里写,应当努力。
应当努力,维持身体状况。
前往海边公寓,保卫小房子。
因为习惯性考虑到一切情况,温絮白其实也在笔记本上做了其他计划,比如留下一笔钱给清洁公司,请工人定期去维护房间和清理……
但这一次,温絮白朝令夕改,领取了清洁公司的优惠券,却又把这个计划亲手废弃。
那个生性温宁从容,仿佛什么事都能很好地处理、什么伤害都能安然吞下的温絮白,在这一页的底部,又补上一句话:以上内容,全部不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