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独眼是浅棕色的,好像流沙,瞳仁极大,甚至可以清晰地映出七婆的身影来——那或许是它身上唯一好看的地方了。方才它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七婆的,而现在它好像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一般,那颗晶亮的眸子中陡然盛满了哀伤与不解。
那几乎是一种类似于人的感情。
虽说为了保护自己孙女,七婆在此刻痛下杀手,但她毕竟是个内心善良的老人,见到这番情景,高举的柴刀终究是没有砍下去。
借着这个机会,那怪物用嘴叼着那盏大破灯,带着满身的鲜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一瘸一拐地爬上窗台,仓皇逃去。
说到这里,七婆又回身看一眼陆离,道,“小郎君方才所说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妖孽逃走后,便就再也没有回来……而小蒲的病,却也没有好起来的样子。”
万般无奈之下,她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巫术来——
传说,用春雨浸湿过的笔、夏阳酷晒后的墨、秋风吹拂过的纸以及冬雪覆盖过的砚,用这笔墨纸砚书写心中的郁结,然后焚于火中,便可消解这个苦难。
若不是走投无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试验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法子,哪知当她将纸张投入火中时,那纸竟没有被烧毁,直至火盆中的火燃烧殆尽,纸张依旧。老人见事态诡异,壮着胆子将纸拿出来,见到纸张下方竟赫然出现了几个陌生的字:已见字,陆离致上!
七婆念想着定是妖魔作祟,愤怒地将这张纸扯碎,扔得远远的!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叫陆离的神秘人,竟真的在第二天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这样述说着缘由,七婆已经领着陆离走上了楼。
二楼甚是宽敞,七婆推开一扇糊着绿纱纸的木滑门,只见里头陈设干净简单,一柜,一桌,一榻便已。
那榻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薄毯,似乎在沉睡,脆弱得宛如一团蚕茧。
“小蒲,来,喝药啦。”七婆柔声道,然而床榻那里迟迟没有发出回应来。
七婆好像习惯了似的,脸带苦涩地端起那盛药的黑瓷小碗,朝着里头轻轻吹着气,尔后一只手轻轻搂起沉睡中的孩子来,一边喂着汤药,一边叨念着,“乖孩子,喝了药病就好啦……病好了你就能到外头玩了,你不是一直想去捡海棠花吗?待你好了,就可以出去捡了……”
言语间,老人的眼角已经带了泪光。
人的感情是那样丰富,脆弱的世人经受不了的事情很多,生老病死,求不得,放不下……其中随便一件事情都能击垮这种弱小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