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辛沉默了几秒钟,随手抓起枕边的一卷线装古籍,走过去拉开门。
果然是梁度。
依然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衫,但不是昨晚的那套,从极好的料子与做工上看,应该是同一个匠人的手艺。
即使乔楚辛对这个活剖了他的男人心怀成见,也不得不承认,像这样宽肩、厚胸、瘦腰、大长腿的高个儿身材,穿西装最适合不过了。
他调整出一副意外又不失平和的表情,答道:“晚上好,梁先生。”
梁度进门之前已经重新查看过昨晚的枪战地点,还爬上旧写字楼的天台寻找伪人留下的痕迹,并未发现更多的有用线索。原本打算从乔楚辛身上打开突破口,逼问出被追杀的原因,但是在拉门打开的那一刻,他打消了暴力讯问的念头。
昨晚雨水淅沥,被卷入战斗的人都溅得满身泥水,他还好些,乔楚辛基本滚成了半个泥人,拿干毛巾使劲擦头脸,也擦不去那股子可怜兮兮的落水狗样。向着别人道歉的模样弱小又无害,让他觉得完全提不起劲——不想对弱者动手,因为觉得无趣。最后拎走那颗榴莲,也不过是看在那一点小小的倔强固执的份上而已。
而眼下的乔楚辛似乎与昨晚有点不同。梁度一时说不清哪里不同,但没关系,他擅长抽丝剥茧。
梁度笑了笑:“怎么,不请我进来坐坐?”
乔楚辛似乎有些无措,又有些赧然,手臂不自觉地撑住门框:“那个,不好意思,这间太窄了,要不我们去外面窗边高凳上坐……”
梁度仗着身高腿长力气大,几乎是顶着他的胳膊强行迈入。
起居室确实逼仄,面积也就十平米左右,勉强放得下一张行军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套小型书桌椅,还用玻璃隔了个半开放的简易洗手间,隐约可以看到老式淋浴器和马桶的轮廓。
虽然空间局促,但打理得挺干净整洁,墙壁用报纸糊得平坦,桌面上摆放着一小盆吊钟花,稀稀疏疏开了几簇,小铃铛似的垂在灰白枝条上,花瓣颜色粉白渐变,带着半透明的质感。花盆是用装午餐肉的绿皮铁盒改造的,房间主人还细心地给加装了个滴水盘托。
对比吊钟花餐厅的花园里,那云蒸霞蔚般的花海,这盆瘦枝看着朴素又寒酸,却自有一缕野性生长的鲜活气息。梁度的目光扫过室内,落在刚铺了新床单的行军床上。
乔楚辛把书桌边的椅子往他面前挪了挪:“梁先生,您请坐。”
梁度似乎觉得椅面架不住他的腿长,随意摆摆手,坐在了行军床的床沿。行军床的金属支架发出嘎吱微响,帆布床面往下一沉。
乔楚辛暗中抽了口冷气,担心床面要是再往下沉一点,塞在床底的伪人残骸就会戳到这位梁先生尊贵的屁股。
被开膛破腹的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冷,从未见天日的内脏灌了风,冰锥般刺入骨髓,然后才变成铺天盖地的剧痛。乔楚辛如同吞了口冰屑,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梁度两条长腿交架,稳稳地坐着,手掌扣着床沿,是随时可以借力弹起的姿势,似笑非笑地说:“你好像有点紧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