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油伞骨中一柄剑
没过数日,都察院的御史便开始集体上书,参劾宰相林若甫阴夺他人家产,谋害百姓性命,此事一出,朝野震惊,但由于吴伯安本身就顶着个北齐奸细的帽子,所以一般而言,舆论还是倾向于宰相这边。
可是便在吴氏入大理寺述供的途中,却又遇见了一场无由而至的刺杀,不知道是吴氏命大,还是宰相命太差,当时二皇子正与靖王世子游于街中,恰逢其时救了下来。
如此一来,事情的味道就开始有了些变化。
传闻深宫之中,皇帝陛下曾经问过太子与二皇子,此事究竟如何处理,太子在沉默之后说道证据不足,而且宰相大人于国有功,不可轻信人言,二皇子虽然当街救了吴氏,也仍然与太子弟弟一般保持着一种沉默的态度。
毕竟宰相乃百官之首,无论如何处理,都将引起轩然大波。
只是当夜靖王从自己儿子口中听闻此事,悖然大怒,十分难得地进宫与皇兄一夜长谈,具体谈的什么却没有人清楚。皇帝陛下当夜翻拣着这十几年来的奏章,看着户部的银钱,看着那些宰相大人一手辛苦做出的政绩,默然无语,只得一声叹息。
……
「山东路刺史彭亭生……嘿,是十一年前中举的,那时候我初登相位,觉着这学生很听话。」宰相林若甫今年四十多岁,面色却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但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听话,你应该清楚,我没有让彭亭生做这些事情。吴伯安已经死了,若我真想拿他家人出气。岂会如此简单。」
「或许彭大人暗中揣摩相爷的心思,所以做了这件糊涂事。」林若甫的心腹友人袁宏道微微皱眉。
「噢?」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可是彭亭主不是糊涂人。如果不是相府出去的命令,他断不会拿自己的官声做赌注。更何况前天在京中当街杀人,这事情又是谁做的?为什么会查到相府来了?」
袁宏道的表情有些木然。他轻轻捋了捋颌下的长鬚,说道:「贺宗纬是东宫的人,不过是个小棋子,应该没有胆量做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人撑腰,只是不知道是皇后还是长公主。」
「是云睿。」宰相微笑道:「她在朝中她实力大部分在都察院里,这是她在向老夫报復。」
「报復什么?」
「报復……很多吧。」宰相叹息着,「包括晨儿的事情,包括女婿的事情。包括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其实……」袁宏道欲言又止。
「说吧。」
袁宏道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不信,相爷的地位自然会稳若泰山。」
「如此拙劣的手段,圣上一定会看得清楚。」宰相微笑道:「但问题就在于,陛下愿不愿意看清楚。」
「相爷何出此言?」
「前些天死了那么多京官,我身为文官之首,本来就要负责任。」宰相闭目分析道:「最关键的是,陛下不想让我继续当这个宰相了。」
袁宏道很恭敬地回答道:「相爷,其实事情犹有回转之机,请范尚书说话吧,范府与监察院的关係密节,如果陈萍萍大人愿意站在相爷这边,那不论都察院如何折腾,陛下也会坚决地站在你这边。」
林若甫摇摇头:「陛下只是想让我让开一条道路罢了。」
「让开道路给谁?」
「给太子,或者说,是给将来的陛下。」林若甫若有所思,「范閒的势头太猛,如果我还在朝中,他一手理着监察院,一手掌着内库,背后还有本相为他撑腰,这种权势,只怕连皇子都及不上。前些日子我就对范閒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陛下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培养范閒成为一代良臣,好生辅佐将来坐龙椅的那位皇子……既然范閒要上位,本相自然就要下位了。」林若甫微笑道:「若本相尚在,范閒就危险。」
袁宏道微微一惊,但眼角余光却发现相爷的唇角挂着淡淡笑意,似子在嘲笑着什么事情。
窗外传来大宝玩水的声音,宰相的脸部表情柔和了起来,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望去,看着自己憨憨傻傻的那个大儿子,眉头微微一动,轻声说道:「明天我会让婉儿来把大宝接去范府。」
袁宏道等着相爷的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