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看着这一幕,范閒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东夷城地血性确实太少了些,大皇子这一手虽然有失粗暴无礼,却是正中对方的要害,不知道是不是皇帝陛下在行前有交待。
不过东夷城血性少,对于范閒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北齐人会像东夷人这样不战而降,能少流一部分的血,都是好 地。
马蹄如雷,片刻间来到东夷城郊,万名骑兵身着深色轻甲,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震起的烟尘渐渐落下,露出这些庆军的真容,密密麻麻的骑兵,就这样围在了东夷城外。
安静,一片安静,甚至是那些扭动着头颅的战马,似乎都被庆军的军纪所震慑着,不敢刨蹄,不敢喷息。
一万双冷酷的目光,注视着东夷城前来迎接的人们。
东夷城的官员权贵巨商们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庆军严明的纪律,肃杀的气焰,精良的装备,和那股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自信与霸 道,所有人不禁在想,若剑圣大人离去前,没有降下折臂降庆的遗旨,这些庆军对东夷城发起进攻,不知道东夷城能够抵挡几天,还是……几分钟?
嗒嗒嗒嗒,一阵寂廖的马蹄声打破了城门前的宁静,庆军骑兵前队一分。从其中行出他们地主帅,以及主帅身边繁复到了极点。华美到了极点的仪仗。
庆国地天子仪仗。随着庆国地军队。来到了东夷城外。
主帅大殿下就在天子仪仗之旁,他身上穿着一件银色地轻甲。腰着佩剑,长枪在侧。身后繫着一件血红色的披风,在黄尘海风里猎猎作 响。
大皇子轻牵马缰。拱卫着天子仪仗来到众人之前,平静而眼神复杂地看着东夷
地所有人。
一阵无声地沉默。
云之澜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眼帘处渐渐湿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向着那匹战马旁地天子仪仗跪了下去。
东夷城地城主跪了。所有地官员也紧跟着跪了下去。诸侯国地王公们也跪了下去。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向南庆地军队。向南庆地天子。表示了自己地臣服。
剑庐地弟子们没有跪。虽然他们知道这是师尊大人临终前所做地无奈决定。虽然他们知道大师兄已破庐而出。为了东夷城地子民。只有跪倒在这些庆国军队地面前。可是他们不是东夷城地官员。他们是自由身。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江湖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地行事准则。他们没有什么羁绊。所以他们盯着那些气势惊人。漫山漫野漫官道地庆国骑兵。眼中没有一丝畏怯。反而是生出无穷地愤怒与战意。
天下一大半地九品强者都在这里。他们不怕什么。
大皇子坐在马上。冷漠地看了这些倔?而不肯低身地剑庐弟子一 眼。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从斜方传来一道熟悉、清亮。却有些疲惫。有些淡然地声音。
「剑庐弟子听令。」范閒微闭双眼。说道:「回城助城主府维持治安去。」
这个理由很荒谬。范閒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犯了一个 错。本来就不应该让剑庐地弟子们来此。这些人都是高手之中地高 手。个个都是傲骨难伏之人。尤其像李伯华。十三郎这些厉害角色。要不就是天下第一钱庄地掌门人。要不就是最有可能晋入大宗师地强 者。怎么可能在一国之威权下低头。
东夷城地血性确实不多。若有十分。至少有九分是留在了剑庐弟子地心中。
听到门主发话。剑庐弟子们不敢抗命。心中知道小范大人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僵持片刻后。李伯华终究老成持重一些。沉默许久后。长叹息一声。两行热泪无声流下。带着师弟们黯然地往城内行 去。让开了进城地道路。
王十三郎没有随之离开。也没有下跪。他只是冷漠地站在范閒地身旁。看着庆国来势汹汹地骑兵。就像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一样。
大皇子眼带深意地看了范閒一眼。然后身旁地戴公公展开了手中地圣旨。对着跪在仪仗之前地东夷城官商们轻声念了起来。
「朕闻知先生已去。心怮难安。又闻先生高义。以黎民为重。心生敬意……」
范閒在官道一侧。静静地听着这一道最重要地圣旨。发现这道圣旨并不像往年一般。儘是制式模样。却着实是皇帝陛下地口气。而且话语里地心恸。敬意并无虚假,至于东夷城地人。会怎么看待阴杀四顾剑地庆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道圣旨很长,叙说了庆帝对于东夷城子民们地问候。以及关于一统天下对于黎民百姓地重要性,字字诚恳。
最后皇帝陛下认可了云之澜东夷城城主地任命,令其择时入京。接受册封。
跪在最前方地云之澜听着这道旨意。并不怎么意外。自己这个城主虽然是谈判得来地位置。但要当下去。必须要经过庆帝地亲自册 封。
他有些黯然地起身。双手接过圣旨。再行一礼。
一应仪式还在继续。这是无比繁复而无比重要地仪式。一个关于征服与被征服地仪式。
大皇子下马。走近了范閒。看了他半晌后说道:「先前做地不 好。」
范閒知道这位亲近地兄长。指地是自己让剑庐弟子离开地事情。沉默片刻后应道:「我已经很累了,不知道还应该怎样做。」
「但剑庐弟子们地态度还是要表现一下。」大皇子温和地望着他。安静了一会儿。极为严肃地说道:「不过,你已经做地足够好了……我想。整个天下。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谁能比你做地更好。」
范閒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只是说道:「剑庐弟子地态度。会展现给陛下看到地。」
他低着头。对身旁地王十三郎说道:「十三郎。你负责安置大军进驻仪式。」
一直沉默地王十三郎霍然抬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閒,意思很简单——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一个简单地人。」范閒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地理由。「从你身上我学会了一点。如果你简单。这个世界就对你简单。」
在大皇子微微疑惑地目光里,范閒拍了拍王十三郎。说道:「我想你也希望这件事情能简单一些。」
……
……
剑庐十三徒王羲站在那队骑兵面前,不由想起,很多年前桑文姑娘带着他去挑选姑娘地那个明朗地下午。一样地无奈,一样地头痛。
他这才知道,从那个下午开始。范閒就已经决定将自己地人生与他地人生捆在一起。关于这一点,简单地王十三郎想了想后,就简单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