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何同声,你家小朋友来找你了。”
他穿着身全黑西装,倚靠在沙发上,只左胸缀着枚泛金的枫叶胸针,整个人隐在五色灯光所构筑出的粼粼幻景里。像座直挺挺的黑色雕像,矗立在寂冷的无人之巅。
他与杨潇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也泛着冷气,让杨潇向前的脚步猛地顿住。
身后的几个人见杨潇站着不动,直接将他簇拥着推过来,为首的那个人穿了身紧身的工装,衬得身材细窄,特别是耳垂的细长银链,与酒吧的灯光一起晃得人眼疼。
“你小男朋友。”一时不察,杨潇被那人拉着一把扔到了何同声怀里。
何同声不悦得瞪了那人一眼,转头看向杨潇时反倒没什么表情。他扶着杨潇坐正,又替杨潇整理好乱七八糟的衣领。这突然的亲近让杨潇始料未及,他微抬眼偷瞧着何同声的神色,之间的凉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温和。
何同声轻声问他:“怎么回事?”
杨潇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听到询问只能结结巴巴的开口:“我只是,只是。”
“声哥”那人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里,他掐着何同声的下巴迫使他面向自己:“这家伙在舞池旁边傻站着,问evans有看到何同声吗。多有意思,什么时候找得小男朋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还长得这么漂亮,太见外啊。”说完,他挑衅而轻慢地冲杨潇递了一个眼神。
杨潇并不蠢,他只因为何同声所以会时而冒出些奇怪的愚笨来,对于外人他总能轻易得读懂其眼神中的不善。那人直白的厌恶使得整个场子都冷了下来,不过他长久以来所接受的教育并不允许他作出任何刻意且显然易见的反击,所以杨潇只是垂着眼睛略带歉意的笑笑,但身体却又向何同声靠近了一点。
“韩洲,你越界了。”何同声把韩洲的烟按灭在眼前的烟灰缸里,随即便自然的解开最上面的两个西装扣子,全然不顾韩洲骤然冷下来的眼神:“这跟你无关。”
银链晃荡,韩洲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定格成一张含着笑意的脸:“开个玩笑呀,声哥。”说完,他随手在桌上端了杯酒,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周围重新热闹起来,甫一坐下,韩洲便向何同声遥遥碰杯。
何同声依旧没什么反应,像是在哄闹的酒吧里闭目养神。也因此杨潇得以看见与白天课堂上不一样的何同声,白天的何同声穿着身一丝不苟的白色衬衫,脸上戴着副略显厚重的黑框眼镜,那副眼镜柔和了他锋利冷硬的眉眼,而手中的教案更是为他带来了些不可多得的书卷气。不是像现在这样,身处其中却又像始终隔绝于这喧闹糜烂之外。他的目光顺着眼前人西装裤下露出的一小截脚踝往上攀,流连过被撑的紧绷的大腿内侧,解开了顶上几颗扣子露出的鼓囊囊胸肌,最后停在他起伏的喉结,直感觉一股热意涌遍全身,迫使他赶忙移开目光只盯着自己系得歪七扭八的鞋带。
“杨潇,又见面了。”
“对,对的,又,又见面了。”杨潇一颗少男心高高落下又提起,惶急地只讷讷回答甚至不敢抬头。他恼怒于自己结结巴巴的小家子样,怕何同声在心里已经给他打了个大大的负分。
何同声不知道杨潇翻来覆去的心思,斜着身子凑近他,吐出的热气烘得他耳朵尖发红。
“有没有人说过我们的眼睛很像?”
杨潇这才敢抬眼,直直看着眼前被放大无数倍的俊脸,心跳如鼓:“什,什么?”何同声并没问他为什么会看到他进酒吧,又为什么会跟进来找他。细想下来,何同声会不会觉得迄今为止只见过三面的他实际上是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学生,一个丑陋的跟踪狂,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但他并不过问这些,像是毫不在意,反倒突然说起了眼睛,杨潇愈发无措起来。
何同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直起身把酒杯递给他:“来酒吧不喝酒吗,乖仔。”
“我不知道,我法的开始吐露想法,即便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显得太过突兀。
他还想继续说,却被眼前人打断:“杨潇,潇洒的潇?”
“对的,潇洒,潇洒的潇。”
“哪个专业的?”
“金融学的。”
“嗯。那我知道你们宿舍在哪里。”
他说完便沉默下来,杨潇也不敢再多言怕惹人不快,只敢闷头往前走。
耳旁传来一丝轻笑:“杨潇,走得这么快,会淋湿的。”那个杨字他念的很轻,落在杨潇耳朵里就只剩了个潇字。
杨潇答好,脚步慢下来,但耳垂却渐渐染上红晕。缘分,杨潇雀跃起来,他开始感激这一场大雨,感激自己今天突然想来图书馆一趟。这个时代一见钟情似乎变成了个廉价的词,样貌、身材、金钱都是隐藏在一见钟情背后的真实目的,以至于提起这个词都带了些可笑意味。可这一次他却对这个词有了真实的理解。
“到了。”
图书馆到宿舍的距离原来这么近。
“谢谢。”杨潇手足无措,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喜欢让人胆怯,最开始的慌乱一过,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杨潇通通一团乱麻,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见人要走,杨潇急忙拉住他的手腕:“会再见吗?”这一询问属实没头没尾,但杨潇太着急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心里百转千回了很多最后脱口而出的是这个。
他放开拉住的手腕,为自己的逾矩连连道歉。
那把黑伞微微抬起,露出伞下带着笑意的脸来,因为长相,他笑起来并不柔和反而带着点狠气。伞下人说:“会的。”
会的。
杨潇稀里糊涂的回了宿舍,躺床上的后的一道题:“老师,这道题什么意思,我不是太懂。”
何同声瞧了眼那题,眼神里有些疑惑:“杨潇同学,今天只是讲讲学习方法,还没开始正式授课。”
“老师,这些我已经提前预习过了。”杨潇再次佩服自己的脸皮。
“哦?”何同声戏谑地看着他,“可杨潇同学,投资学这门课并不是我上的。”
???
《投资学》三个大字像一座大山,轰地一声倾倒下来把杨潇压得动弹不得,还有旁边鬼画符一样的毛星两个字更是让他嘴角抽抽。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不会错拿成毛星的教材,不过谁能想到这个二货上个课连教材都能拿错。
何同声眼看着杨潇耳尖的红开始蔓延,逐渐蔓延到脖颈。空调动力不足,密密的汗珠已经从鬓边冒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拿出手机,打断了这份尴尬:“可以加个微信,以后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杨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扑闪着,里面盈满了出乎意料的喜悦。就那样亮晶晶地看着人,不带一丝杂质的看着,何同声指尖不自然地一颤。
何同声的头像简单得要命,就一张白纸上泼了几滴墨水样的黑点。反观杨潇的,是个卡通小人,季晓军学艺术的,老爱画些身边人的肖像画四处送人,美其名曰等他火了之后这些就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