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敲打
等纪州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霍隼并不在家中,但他之前肿痛的后穴已经有了被人清洁上药的清凉感。等了一会儿,林姨在外面敲了敲门,问:“纪州,你醒了吗?”
纪州不清楚自己和霍隼厮混在一起的事林姨知不知道,便尴尬地说了一句:“醒了。”
手里拿着一碗粥的林姨应声推门进来,张嘴就是一句:“先生回老宅了,不知今日能不能回来。”
尴尬中的纪州接下那碗粥,一边瞄着林姨的脸色,怕对方鄙夷他,一边想到被操那时余勘曾来过,也与霍隼提了什么老宅,便奇怪地问:“我听余勘说霍隼的母亲又闹起来了?林姨,霍隼的母亲为什么经常闹?还有,霍隼的母亲也姓霍吗?”
余勘来那时虽然他脑子不清醒,但还是听到了余勘叫霍隼母亲霍素英。
林姨把纪州当作自家人,听他问话也不瞒他,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幽幽地说:“霍先生随母姓。”
“霍先生的父母是政治联姻,长子随夫姓,归丈夫的家族,次子、也就是霍隼,归霍家,跟着霍先生的母亲姓。”她想了一下,似乎不知从哪里说起,秀气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因为两人是政治联姻,霍先生的母亲不爱霍先生的父亲,而霍先生的父亲性子偏激,总想把喜欢的人放在手里看着管着,导致霍先生的母亲更受不了他,就在生下次子后找了一个情人,两边闹得很不愉快。”
“后来,霍先生的母亲还跟那个情人又生了一个孩子,宝贝得不得了。但也因为溺爱得过了头,那孩子被霍先生的母亲宠坏了,最后闯了祸,害死了自己的生父。而情人死后,霍先生的母亲受了刺激,人也疯疯癫癫的,经常闹着要杀这个孩子。”
她说到这时唏嘘不已。
“要我说啊,选个喜欢自己的,总比选个自己喜欢的人好。你看,霍先生的母亲跟霍先生的父亲闹了半辈子,闹到最后,还不是人家不嫌弃她又疯又傻,一直细心照顾生病中的她。”
林姨说到这里,开始感叹起了原配不原配的事情。可纪州不想听这些事,他只想知道:“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林姨哦了一声,想了片刻才道:“我听说是被霍先生按了个新身份送出去了。”
她说:“你不知道啊,那时候霍家乱得很!霍先生的父亲容不得那个孩子,霍先生的母亲一心要杀那个孩子,霍先生的大哥眼里只有亲弟弟,最后啊,只有我们霍先生顾念骨肉之情将人保了下来。但是……我听说余家人说,那孩子心术不正,霍先生给他找的那个寄养家庭特别好,家里的人对他也好,可他就像是感受不到人家的善一样,还在之后坑了人家一把。”
“……坑了人家一把?”
“对啊,坑了人家一把。”林姨回想了一下,“听说那家人当时投资了什么,他给对家透了信,导致那对夫妻投资失败,欠了好多钱。不过我想这事不一定是真的,毕竟他那时年纪不大,应该不会动那种心思。再说,他害了对他不错的养父母,他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什么?
纪州愣愣地看着林姨疑惑的脸,没有来由地,忽然想起来父母的尸体。
他依稀记得,父亲跳楼前还想着把他和纪恒送到姑姑家。
那时,文质彬彬的纪父说:“你姑姑人好,愿意养着你们,你们日后一定要乖乖听姑姑的话。爸爸……不是不想你们留在家里,而是近期要债的人太多,爸爸不想你们撞到他们。”
回忆起这件事时,纪州忽然记不住为什么后来他和纪恒没有去姑姑家,也记不住姑姑为何之后不跟他联系了……
这时,林姨还在说话。
“如果这事他真的做了,那他可是造孽了。那么好的一家人,要是没有他,肯定会过得很好吧?”
纪州听到这里,忽然闭上了嘴巴,拿着粥的手不再抬起,反而在林姨走后拿着床头的药吃了两遍。等到晚上,他依旧睁着一双没有睡意的眼睛,脑子里一直在想林姨的话。
【那么好的一家人。】
【要是没有他。】
【肯定会过得很好吧?】
……肯定会过得很好的。
他悄悄在心里这样说着,便暂时睡不着了……
那天晚上霍隼没有回家。
纪州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只在午夜梦醒时湿了眼眶。次日一早,起床之后纪州做的出现。
至于明日是晴是阴纪州已经不关心了。
毕竟如今的纪州已经抱住了他的命运。
足以改写一生不幸的命运。
【正文完】
除了纪恒,谁都知道霍隼对新情人很不一般,虽然那张冷漠的脸上鲜少出现情绪波动,但只要事情与那个小情人有关,霍隼的决定都不算难猜。
霍家的老爷子虽然不问世事已久,但对这个孙子十分喜欢,就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叫了余勘过去问话。余勘是霍隼的人,自然不能对老爷子多说什么,霍家老爷子见此也不恼,只笑呵呵地问:“最近隼的性子有没有变得稳重些?”
其实霍老爷子想问的是霍隼的耐性有没有变好,毕竟了解霍隼的人都知道,男人虽然有着一张清冷贵气的漂亮脸孔,却是个实打实的暴脾气。只是霍隼的暴躁藏在那张不喜不悲的面容下,只能从动作中读出,单看外貌,是看不出来的。也因为霍隼处理事情没有耐心,从不喜欢等待拖延,霍家老爷子没有办法,早年间为了磨炼霍隼的性子,就带着霍隼去家里私地钓鱼。
霍隼不说喜不喜欢,。
纪州终于在他的算计之中离开了纪恒,转而靠向了他。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在纪州生日那天挑明一切,不是因为纪恒要带纪州走,而是他带着纪州去了游乐园,看出了纪州已经没了外出的欲望,也不再固执地守着自己和纪恒的扭曲关系,于是就觉得时机到了。
他想,他终于能往前踏出一步了。
随即他松开了手里五颜六色的气球,像是放走了心底最后的一点畏惧,想要今日的风把他过去算计纪州的一幕幕也带走。
其实最初做这件事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与纪州在一起多久,后来他为了这件事等了太久,等到压抑又不敢爆发的那一步,他才在日历一篇篇翻过时懂得了如果不是贪图纪州的一辈子,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子会吓退纪州。而在等待的这些年里,他和纪州压着线,互相试探。他忍下了纪州围着纪恒转的蠢样,吸取着父母感情失败的教训,吸收着纪恒父亲能够成功上位的原因,也开始如纪恒父亲那般,以纪恒的残忍衬托出自身的仁慈。
他想,只有在对比明显的情况下,纪州才知道奔向谁能活得轻松一点。
只是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也会在之后难掩对弟弟的愧疚,转而向接受了他的命令,挑拨过纪恒和纪州关系的林姨与余勘说:“抢我弟弟爱人这事真的不好……”他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悔恨道,“其实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很愧疚。你们感受到了吗?”
余勘没感受到,但对着这个疯子,余勘不敢说别的,只能说感受到了。
而这时的霍隼瞧见院子里正在浇花的纪州回头朝他笑了笑,就改变了坐姿,颇为伤感地点起一根烟,以愧疚难安的语气说:“因为太愧疚了,所以我决定给阿恒卖一块大一点的地。”
他拿着烟的手往余勘这边点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找个好一点的天,把纪恒埋了。”
他说:“纪恒到底是我弟弟,这事你去做,别让他遭罪,算是当哥的对他一片仁心了。”
余勘说是,却不懂霍隼的仁心什么时候出现过。而且纪恒在霍隼手下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余勘能不能顺利埋好霍家的小疯子尚不好说。而余勘想起这件事心里发愁,对着霍老太爷也挤不出笑。
好在没过多久,霍隼就来到了老宅,替余勘分担了对着霍老太爷的压力。
霍老爷子见孙儿来了,就笑呵呵地问他:“最近都在干什么?”
霍隼面不改色道:“撬人墙脚。”
霍老太爷愣了一下:“谁的?”
霍隼完全没觉得可耻,竟大大方方地说:“纪恒的。”言语里颇有一种抢了就抢了的淡然。
霍老太爷:“……”
余勘:“……”你是真的一点脸也不要。
纪恒外出的那段时间,想要勾引霍隼的纪州意外跟霍隼发生了一夜情。在那之后,纪州便利用这夜的错误频繁出现在霍隼身边。
“霍先生,你要去哪里?”
纪州说话前已经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可这时霍隼撩起眼皮,语速平缓地回了一句:“老宅。”
纪州哦了一声,然后再接再厉,厚着脸皮憨笑道:“可以带我一段路吗?正好我也想出去,你要是带我,我就不找李叔了。”
霍隼闻言没问纪州要干什么去,也没说好与不好,只径直离开了客厅。霍隼走后,以为自己被拒的纪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在心里悄悄说着今日出师不利,明日再接再厉。就在这时,霍隼的司机忽然跑了进来,站在一侧对着他只顾生闷气的身影几经犹豫,方才挤着笑脸问了一句:“您还没有收拾好吗?”
司机委婉地咽下那句霍隼坐在车里已经等了四十分钟的话。
纪州顿了顿,这才知道了他可以上霍隼的车……可他很快就为自己坐上霍隼车的事感到后悔了。
不知是讨厌霍隼漠视了他们酒醉后的一夜情,还是讨厌车内压抑的氛围,自从上了车起,纪州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舒服。因此在霍隼问了他两次要去哪里的时候,他依旧对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发呆,根本没有听霍隼在说什么,直到司机头上布满冷汗,透过后视镜瞄了他几眼,他才发现霍隼正在看他。
——就像在看一个傻瓜。
纪州脸一热,连忙编了个地方:“我想去商场……霍先生忙完了,能不能顺路来接我?”他故意不问霍隼要去忙什么事,也不问霍隼要忙多久,本想看霍隼面对他这种不知进退没有分寸的话会怎么说,不承想男人只瞥了他一眼,便安静且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对方的这个反应把纪州弄傻眼了。
等纪州从这件事里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商场里。他看着周围人来人往,总觉得每个人都很忙,跟他不一样。而且来这里的人大概都有自己的目标,或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不同于常人。
他没入人流之中,却辨不明前行的方向,也找不到自己的目的地。
不多时,一个哭泣的孩子闯入了他视野。
孩子吵闹着要回家,一旁的母亲便擦去了他的泪水,抱着他回家了。
而纪州也想回家,可他想回的家不是霍家,也不是他和纪恒所在的纪家,而是纪父纪母在时的纪家。
那个纪家有父母在,就能容得下纪州所有的坏脾气,也会一直关心着纪州,等待着纪州。不似如今。
如今的纪州没有家了。
因此他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找不到会等待他的人,就不知自己应该并入人流中的哪一派。
想到这里,纪州抬头一看,发现今日是自己外出时间最长的一日。随后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纪恒没有给自己打来电话,就猜到了对方仍旧在忙。之后他一个人走了出去,本想自己坐车回到霍家山下,再慢慢地爬上山坡,不曾想在自己下车的地方,会看到一辆黑车停在那里。那一瞬间,周围吵闹的人流终于不再排斥他,而是把他孤独的影子也并入其中,让他成为了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一笔。
而他混在人群中,看着那辆没开走的车,心里有了一点点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疑惑。随即,他爬上了车,本以为是霍隼让司机回来等他,哪承想一上车就看到了拿着笔记本在车上工作的霍隼。
霍隼还坐在原位,戴着眼镜,端着一副精英架子,见他上来了也不说别的,只以平和的态度说:“玩够了?”然后霍隼瞄了他一眼,“什么都没买?”
纪州瞪着眼睛看着霍隼,见霍隼没有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而不耐烦,就压下心底涌起的古怪情绪,说:“嗯……你忙完了吗?”
霍隼正敲键盘的手指一顿,似乎不能理解他怎么能对着这么明显的情况说出这么愚蠢的话,便看了他一眼,然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说:“忙完了。”
期间司机看了纪州一眼。
纪州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就尴尬地趴在一旁。等着车子快开进霍家,纪州忽然意识到他下车时没有告诉霍隼他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留霍隼的手机号。如果说……这辆车不在那里一直等着,如果霍隼没有摸清他的行动轨迹,那霍隼很难找到到处乱跑的他。
而他也从这件事中总结出了两点。
1、车没走过。
2、霍隼知道他从哪进就从哪出的生活习性。
而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我忘了跟你说我什么时候出来了……”
霍隼嗯了一声。
纪州又说:“我忘了留电话了……”
但霍隼却说:“我知道你的电话。”
纪州疑惑地看向他,见他不看自己,又疑惑地将自己的脸转过去。
之后车上没有人在说话,纪州一直看着自己映在车玻璃上的那张蠢脸,直到车子开进家里,纪州才大着胆子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催我快点出来?”纪州说,“等人不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吗?”
霍隼顿了顿,侧目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不算无聊。”
司机听到这里,眯起了一双含着疑惑情绪的眼睛。想到身后那人没有耐心到连别人说话都不爱听的过往,不知道最没有耐心等人的人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
而后纪州低着头先进了别墅,司机见纪州走了才说:“老太爷今天过生日,不回去是不是不好?”
霍隼凝视着纪州远去的身影,面不改色道:“他又没死,生日年年都有,不差这一回。等他快死的那年,我肯定不缺席。”
司机:“……”太孝了。
司机想说的不是这个,但司机看着霍隼,发现对方心情很好,就没有多言多语惹霍隼发脾气。
而纪州搬进霍家很久,从来没有记过除了纪恒之外的人的电话。但在今天,大概是想着自己日后还会与霍隼有所牵扯,纪州便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林姨的房间,扭扭捏捏地要了霍隼的电话号码。
他本以为林姨不会轻易给他,没想到林姨很快就把号码写了下来,并把写有号码的纸张放在他的手里,再三叮嘱他:“多背两遍,别忘了!”
纪州嗯了一声。
可回到房间后,纪州对着这张纸左瞧瞧右看看,心说自己天天与霍隼见面,看到霍隼的时间比看到纪恒的时间都长,记不记号码没有什么意义。他又不会打给霍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