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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布娃娃

 

段超从小到大一直人缘极好,从没跟人红过脸,也没跟人动过粗,突然在网上被人指名点姓、劈头盖脸地一顿咒骂,让他半天没有缓过劲来。

但毕竟领着公司的薪水,就是心里再难受,段超仍是敬业地摆出一如既往的灿烂笑脸,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轻松自如地跟如如插科打诨。

可他这番冷处理却是火上浇油了,“秋雨词”见他竟敢不理会自己,更是疯了一般,变本加厉地威胁辱骂他,那些恶毒恐怖的诅咒哪怕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明显感觉出对方那股子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歇斯底里。

当天晚上的直播最终还是草草结束了,下完播一搭脉,段超才发现自己被折腾得心脏快得像兔子跳。

而事后从经纪人口中,段超得知今晚在直播间疯狂辱骂他的“秋雨词”竟然是如如的榜一。

据说“秋雨词”挥金如土、身份成谜,不到半年的时间为如如花的钱都够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买间三室一厅了,可这么久了愣是没一个人扒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大家也就默认他是个低调霸总。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向保持神秘、高冷寡言的霸总今晚居然会如此失态,像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一样大闹直播间,实在是人设全崩,幻灭极了。

要说段超这人心眼是真的好,才被人骂了一晚上,但他听闻这等辛秘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替“秋雨词”担心,担心对方是不是生活或者生意上遇到了麻烦,所以才会风度全失地在网上对着陌生人发泄怒火,甚至都来不及切个小号。

经纪人清楚段超是个正经八百的滥好人,对此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别担心,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处理。段超也没有解决办法,只好点头答应。

而神奇的是,公司不知是使了什么招,自那之后,“秋雨词”这个账号居然就再没登陆过,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互联网的茫茫大海中。

一开始段超还真心实意为对方担忧了一把,可他俩毕竟素不相识,加上直播任务繁重,没过几天,段超就把那晚的事当成了一段小插曲,彻彻底底地抛在脑后,继续每天搞怪耍宝地做着直播,尽职尽责地为观众带去快乐。

***

被拉得严丝合缝的厚重窗帘外是黑沉沉的夜空,屋子里除了显示屏发出的阴冷光线外,再无其他光源。乔予慈单手抱膝蹲在电脑椅上,呆滞地盯着屏幕,一双灵动水润的猫儿眼此时阴沉沉、黑洞洞,没有半分神采,空出来的右手正握住一柄尖刀机械地扎着布娃娃。

布娃娃的头上贴着段超的照片,那上面本来有张很元气阳光的笑脸,但现在已经被扎得面目全非,出现在阴暗的卧室中格外像恐怖片里的道具,令人不寒而栗。

乔予慈的椅子下还散落着不少类似的布娃娃,有些被戳得千疮百孔,有些被剪得支离破碎,还有一些幸运地保存着完整的人型,可头上的照片却被黑色马克笔画满了恶意的涂鸦。

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彻夜不眠盯着段超直播回放反复观看的夜晚了,无论是身还是心,乔予慈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是他不想停下来,因为他恨透了段超,是段超毁了他全部的人生!

虽然在网友们的想象中,“秋雨词”应该是位三十来岁、事业有成、成熟多金的霸道总裁,可现实生活中的乔予慈不过是个即将成年、心智极其幼稚的半大小子。

常年的独居生活让他变得孤僻极端,没有朋友的相伴、没有亲人的关心,乔予慈有的仅仅是网上那些为数不多且虚无缥缈的关注罢了,而现在他仅有的这一切也都被段超毁了。

是的,乔予慈任性地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了段超的头上。

在事件发生的当晚,乔予慈便遭到了大批段超粉丝的围攻,但当时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恐惧或是悔意,反而因为获得了如此广泛的关注而感到激动不已,甚至连敲打键盘回击的双手都因为兴奋而不自觉地颤抖。

可惜光怪陆离的互联网从不会在一件事上停驻太久,加上段超有意的良性引导,很快潮水般涌来的粉丝大军们又如潮水般退去。反倒是乔予慈本来有的一些粉丝,因为对他人设的崩塌感到失望,纷纷取消了关注。

这下是真把乔予慈给急坏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买来的粉丝数都填不及取关人数的缺口时,无力面对这样残酷现实的乔予慈被逼得重新躲回被子里,委屈地流了好几天眼泪,像是受了伤的可怜幼兽独自躲在安全的洞穴里舔舐伤口。

乔予慈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究竟是如何演变成如今这样的?他不过是随便为如如出了一次头,对段超做出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警告,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一夕之间都抛弃他、不要他了?

乔予慈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他看了段超的直播后,他才终于为这个问题找到了答案——因为段超。

是啊……没错……都是因为段超……

是段超在第二天的直播里煽动大家不要去攻击他,也不要去打扰他,甚至还装出一副和他很熟的样子撒谎说昨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直播效果……

乔予慈在看这段直播回放时气得咬牙切齿,直接一刀斩断了布娃娃的头。

这只卑鄙、狡诈的肮脏臭老鼠,明明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他先抢走了自己的如如,才害得自己失去理智想要给他一点教训,可段超这个阴险小人却恰恰是利用了自己的一时冲动,反过头来摆出一副无辜大度的受害者模样去博取那些无知观众的同情与怜爱。不仅如此,段超居然还无耻地教唆大家让他们不要理会自己,他凭什么这么做,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乔予慈原以为这已经是段超能够做到的恶心人的巅峰了,可等到他一连好几天不眠不休地守着段超的直播,却发现对方在那之后居然就再没提及过自己时,乔予慈,出离地愤怒了。

他不知疲倦翻来覆去地一遍遍拖着进度条回看,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唯恐错过对方提到自己的片刻,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段超的直播里,没有自己……

突兀认知到这一事实的乔予慈如遭雷击,瞬间从头凉到了脚,一双娇美的眼眸目眦欲裂,甚至还坠下两滴豆大的金豆子来。乔予慈完全没有想到,段超居然能这么无耻,他都把自己害成了这样……居然……居然还敢忘记他!

一旦思及此,乔予慈便觉得自己丝毫忍耐不了了,段超怎么可以忘记自己,他怎么敢就这样轻易地忘记自己!

电脑屏幕里,段超因为pk输了,正嬉皮笑脸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跳段滑稽的舞蹈。而屏幕外,乔予慈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他是不会让段超就这样随随便便丢弃自己的。

乔予慈想,或许,他该有所行动了。

***

段超拎着一袋子菜回家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天际只泛着微微的橘。他出来当主播的这大半年赚得虽然不算少,但大多都被公司抽走了,剩下的还得匀出一部分寄回老家,实实在在落他手里的并不多,以至于他现在还蜗居在刚来a城时租住的城中村里。

刚穿过铁门正准备上楼,段超眼一瞥,大老远地就瞥见自家楼下的花坛旁蹲着一道纤细的人影。

虽然时值盛夏,但那人却把自己的头脸包裹得极为严实,又是鸭舌帽又是黑口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出来微服私访了。身上穿得倒是正常不少,黑色短袖配短裤,裸露出来的肌肤在深黑色的反衬下简直白得能发光,就像珍珠一样润泽。

段超瞧着瞧着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虽然因为身体上难以言说的隐疾,让他二十好几连女生的手都没敢碰过,但他本人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异性恋,看到美女也会下意识的起一些生理反应。

如今见美女一个人孤零零蹲在角落,好像急需帮助的样子,段超二话不说便拔腿向前,浑身上下燃烧着一股誓要成为护花使者的火焰。

“小姐姐你好,请问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段超站定在那人身前,微微俯下身子,和煦地笑着询问道。

抱膝蹲着的黑衣美人似乎胆量欠佳,听见有人在同自己说话,他当即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蓦地抬头望向来人。

在眼神交错的电光火石之间,段超感觉自己被爱神之箭射了个满怀。虽说平日里透过互联网,段超也见过不少风姿各异的美女们,但那毕竟隔着屏幕,哪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位大美人来得活色生香、惊心动魄。

面前的美人虽然遮挡严实,看不清全脸,可那一双明丽柔婉的美眸好似会说话,眨眼间含情脉脉地向他传递爱意,眼波流转显得格外我见犹怜,只一眼便让段超轻易沦陷。

就在段超这头傻呼呼地陷入一见钟情的怔愣中时,乔予慈已经犹如惊弓之鸟般惊惶地从地上飞快弹起。

等到他站直了,段超微微抬头,才发现自己以为的娇滴滴美女居然比自己还高出小半个头去。

……两两对望,无人说话,空气一时静滞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

细弱蚊蝇的声音溶进风里,段超因为没听清,下意识朝乔予慈靠近了两步:“什么?”

可他没想到,就是自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激得面前的高挑美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连耳朵都羞得红透了。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许不小心冒犯到了对方,段超道了声抱歉后,便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耐心地等待着回答。

乔予慈惶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泪水直包在眼里打转。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出过门了,对于外界与陌生活人的应激反应已经严重到需要就医的程度。

可现在哪儿来得及看医生,光是看着眼前正死死盯着他、等待他回答的段超,乔予慈的大脑就已经完全被恐慌侵袭,明明在家打了满满三千字的霸气腹稿,如今却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本就病态苍白的脸颊更是褪得没有一丝血色,乔予慈害怕得都开始打起摆子,连攥着小型电击器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

段超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美人,对方不知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变得很不对劲,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两手交握在胸前,摆出一副极度紧张下的防御姿态,连身体都开始颤抖,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厥倒地。

“……小姐,你没事吧?”段超见状好心地伸手上前想要搀扶住看上去摇摇欲坠的乔予慈。

如果他的耳朵够尖,或许他就能听见乔予慈带着哭腔的一句小声祈求,祈求着让他不要靠近自己,从而顺利地避开未来一场即将持续数月的悲剧。

只可惜段超不仅眼神不好使,连耳朵也有些背。于是等他的手掌抚上了如羊脂玉般光滑温润的肌肤时,还来不及品味这美妙的触感,下一瞬,一股霸道强劲的电流就从他的腰间迅速从脊椎蹿到了天灵盖。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段超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身着黑衣的美人惊慌失措地攥着电击器,楚楚动人地流着眼泪望向他。

***

说起来倒有些许不合时宜的浪漫,段超是被乔予慈公主抱给抱回家的。

乔予慈住在远郊的一所独栋别墅里,周围人烟荒芜,非常适合杀人抛尸。随手把昏迷不醒的段超抛在柔软的沙发上后,乔予慈就准备去洗澡了,他人是些微有点娇气的,身上要是脏了出汗了,那就是天塌下来他都必须得洗完澡再干干净净地死。

所幸乔予慈买的电击器效果还不错,等他舒舒服服泡完澡出来,段超仍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乔予慈虽说性格乖张孤僻,喜怒无常,说话做事总带着股天真童稚的恶毒劲儿,但他倒也并非那些真正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此时见到心心念念恨了半拉月的假想敌就这样任人摆弄地横陈在自己面前,乔予慈第一反应不是伤害他泄愤,而是好奇地蹲下,仔细观察对方。

乔予慈的家境非常好,所以即便是再不受关注,但他也仍旧是被娇养长大的,如果不是为了去找段超,想必他一辈子都不会涉足城中村那种地方。又脏又破又小,甚至地上还有恶心的痰液和烟头,楼跟楼之间挨得密密麻麻,推开窗户没准儿就能直接看到对面楼住户上厕所的场景……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面,乔予慈就冒起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自己要被恶心吐了,真搞不明白段超为什么会住在那种地方呢,是因为他是个有着窥淫欲的变态吗?还是说他其实是个渴望被人偷窥的暴露狂?

乔予慈有些不大高兴地嘟嘟嘴巴,伸出手指戳了戳段超的脸颊。指尖的触感软软的、柔柔的,带点温度还很有弹性,乔予慈盯着昏迷的段超,吮了吮触碰过对方的手指,嗯……有一点点咸。随即他又趴在段超身上,侧着脑袋轻轻舔了舔刚刚被他戳过的地方,这回倒是没什么咸味了。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陌生的活人了,乔予慈的好奇心在此刻显得稍微旺盛了一点。

坐到段超柔软的肚子上,乔予慈打量着对方的眉眼,其实如果不刻意去想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的话,那不得不承认段超长得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虽然昏迷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冷漠,但乔予慈补过段超的所有直播,包括早期的那些土味吃播,所以他知道段超其实是个很热情真诚的人,笑起来的时候不仅会有酒窝,而且眼睛还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像是每个galga里都必备的元气小太阳型主角,乔予慈每次玩游戏时总会率先攻略她们。

“如果没有如如的话,或许我能跟他成为朋友也说不定……”看着段超无知无觉的脸庞,乔予慈不禁有些失神地想着。

乔予慈匮乏的人际交往经历无法提供给他正常的关于朋友的脑内设想,于是他只能按照自己玩黄游的经验去模拟他和段超产生羁绊后的发展。

一想到段超骑在自己身上用淫荡的小穴强奸自己的处男鸡巴的场面,乔予慈就不由感到整个脑袋都火辣辣地烧起来。也就是这时,他好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姿势究竟有多暧昧,于是连忙手忙脚乱地想从段超身上爬下来,甚至站起来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绊倒在了地毯上,恰好这一摔可把他给摔清醒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乔予慈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一脸戒备地盯着昏迷不醒的段超。

乔予慈真是没想到,段超不说话的时候居然都充满了蛊惑性。也难怪那些笨蛋粉丝们会轻而易举被他煽动了,就连自己刚刚不也差点着了他的道,险些被骗去跟他上床了吗?真是好有心机啊……如果他们做了的话,那自己就完全没办法再找段超的麻烦了吧,这样的话自己的冤屈肯定也无法得到伸张了……果然啊,果然不能小看段超这种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的骗子主播,自己之后一定得万分小心他才可以。

直到把电击颈圈套到段超脖子上,乔予慈仍是感到心有余悸,他阴沉沉地站在段超旁边,西子捧心一般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这股不同以往的心动。

段超醒过来的时候有模模糊糊听见正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他刚醒时四肢尚还有些僵硬,脑子也懵懵的,等缓了一小会儿后五感才逐渐清晰。

空间内漆黑一片,段超硬撑着从地板上支起身,隔着铁笼的竖杆向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望去,他才发现那里似乎有个人影。人影正背对着他蜷缩在椅子上看电脑,而自己醒来后所听到的噪音无疑全是她发出来的。

那人的心情似乎很愉悦,除了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吃薯片声外,间或还能听到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甜蜜娇笑。而从巨大显示屏露出的画面中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那人此刻正在观看自己的直播回放。

意识到这一点的段超莫名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你是谁?”段超壮壮胆子后大声问了出来,也就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好像箍了个什么东西。

薯片声、娇笑声通通结束在段超的询问中,房间内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里传来的罐头笑声和搞笑音效,但这非但没有缓解段超的不安,反而因为过于突兀而带出一股反常的诡异来。

椅子上的人影愣了一阵,随即不言不语,仅仅只是扭动脖子超后望去。由于背光的缘故,段超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脸,可这并不妨碍他被对方那过于僵硬而显得阴森鬼气的动作吓一跳。

“你、你是谁啊?”眼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只是遥遥盯着自己,段超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只是这次他被吓得语气都放柔了些许。

足等了一会儿的时间,椅子上的人才终于有所动作,只见对方一手提着薯片袋,像只猫一样轻巧优雅地跳下地。直到人走到近前,段超终于确认她,或者应该说他就是之前电晕自己的黑衣人。

看清对方脸的瞬间,段超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即便知道是眼前这人绑架了自己,并且对方还极有可能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狂热粉丝,但段超还是第一时间被他清纯柔婉的外貌给迷住了,就像是西方神话中描述的纯洁无瑕的天使一样,在这种绝对的纯美面前段超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起来,像是生怕凡人呼出的浊气会玷污了对方的美好。

就在段超为对方美貌看愣发呆的这么一小会儿,乔予慈也在仔细打量着他。

刚刚段超突然大声吼的那么一下可把他给吓坏了。虽然是回到了能让自己安心的家里,可毕竟突然多了个大活人,乔予慈一时半会儿也还没适应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段超昏迷的时候他跟对方相处得非常游刃有余,甚至有种自己的社恐已经不治而愈的自信,可现在段超一醒,他就莫名觉得紧张到爆棚,连小腿肚子好像都有点抽筋的迹象。偷偷深呼吸了两口气,乔予慈才终于有勇气回应段超的呼唤,他惴惴不安地朝后望去,就看见段超像个超大只的布偶熊,正戴着项圈乖巧地坐在笼子里。

被这一幕意外击中萌点的乔予慈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坍了一角,对活人的恐惧感也随之消弭了不少。

回想起送礼物是galga里提升角色好感度百试不爽的方法之一,乔予慈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足了勇气提着自己最喜欢吃的原味薯片向段超走了过去。

“唔?”没有丝毫预兆,眼前的美人突然拿出一片薯片抵在了段超的嘴唇上,下意识地张嘴咀嚼,等反应过来时,薯片已经被他吞咽下肚了。

“谢、谢谢?”段超糊里糊涂地道了谢,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弄得有些茫然无措。

面前的美人依旧面无表情,但所幸他对段超的话并不是毫无反应,只见他微微敛下眸子,小幅度摇了摇头,及肩的黑色长发也跟着晃晃。

只要不是拒绝交流就好!这样想着的段超提起劲头准备乘胜追击再问些什么,可他刚一张口,美人就见缝插针地往他嘴里塞一片薯片,把段超还来不及出口的问题全给悉数咽了回去。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被投喂了十来片,段超的耐心终于告罄,任是谁大半天被电晕后绑架到陌生的地方,醒来又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被人投喂了半天,估计都高兴不起来。再加上对方的外形实在过于柔弱无害,段超不认为自己一个健壮的大男人会打不过他,于是就在眼前人准备喂他下一片时,段超瞅准时机,当机立断迅猛出手,一把捉住了对方的手腕:“喂!你到底……”

只是他的话还来不及问完,面前的美人就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啊”的小小尖叫一声后就猛地从栏槛间缩回了自己的手,薯片也跟着掉落在地上。

段超略微皱起眉头,他发现这人似乎格外喜欢一惊一乍,甭管是摸着他还是碰了他,甚至哪怕只是凑近他说话大声一点,都能激起一阵很大的反应,也不知道他是故意装的还是怎样:“你到底是谁啊?绑架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这里是哪儿啊,你家吗?”

包装袋掉落在地上的这个画面落在乔予慈眼里像是烂俗偶像剧里特意被调了速的慢镜头,他甚至能看清其中一些完整的薯片是怎样在回弹后被彻底摔碎成好几块的。

乔予慈被这画面刺激得不轻,甚至连大脑都出现了一段短时间的空白,直到段超等得不耐烦开始拿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你、你、你……!!”乔予慈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两颗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里头闪着的全是激动愤怒又委屈不已的泪光。他本来就不善言辞,现在怨愤交加,更是被气得连话都不大会说了,一个“你”字抖了半天,愣是没能把后头的“太过分了”给抖出来。

而段超那边等得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看着情绪还挺稳定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反常地激动起来,好像受了什么弥天大冤枉一样,段超不由挠了挠后脑勺,担忧地询问了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本来是好意的一句关心话,可掉进乔予慈耳朵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乔予慈生性比较敏感害羞,后来因为不幸的童年成长经历,骨子里其实是相当自卑的,尤其在他情绪激动时,更是会有轻微口吃的毛病,他也因此不爱同人讲话,生怕别人拿他的这个缺陷讥讽辱骂他,就像段超现在这样。

段超嘲笑他的话一落地,乔予慈便赶紧闭了嘴,泪珠子都骨碌碌在他眼眶里打转了,可他就是硬撑着不让它们往下掉,不为别的,只为了让段超不要再因为他爱哭而更加瞧不起他、欺负他。

死死咬住下唇,将冲到嗓子眼的呜咽声吞回去,乔予慈最后狠狠剜了段超一眼后,终于伤心欲绝地钻回了厚厚的被子,再也不出去了。

乔予慈现在可伤心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对段超的示软讨好非但没能被对方接受珍视,反而是被糟蹋到了地上!他完全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段超这么可恶又可恨的人!不但肆意践踏他人的真心,还恶意攻击别人的生理缺陷!什么热情开朗的小太阳,都是骗人的!是假的!一切都不过是故意装出来的人设好骗他这种什么都信的白痴而已!

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掉在床单上,濡湿了好大一块,即便是咬着被子,可乔予慈的哭声还是断断续续传了出去。

笼子里关着的段超都傻眼了,不是吧……他刚刚难道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还是说了什么罪不容诛的话了?这、这人是哭了吗?可他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说哭就哭啊?!

“喂,你、你是在哭吗?”段超站起身扒着铁栏杆有些犹豫地朝床上的大粽子喊话,“我,我不知道我刚刚是不是又不小心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惹到你了……不过对不起啊,你别生我气,我书读得不是很多,又是才来你们这儿不久,很多东西我都不是很懂……如果哪里冒犯到你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跟你赔礼道歉好吗?”

段超说完多少心怀忐忑地等待着这位看上去十分玻璃心的狂热粉丝的回应,然而对方钻进被子里好像就与世隔绝了一样,除了时不时发出点小声啜泣的动静外就再无其他。段超担心对方没听见,只好提起嗓门儿又重复了一遍,但说出去的话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对方好像彻底陷进自己的小世界了。没办法,段超只能重新坐回地上节省体力,脑子里分析着目前的情况,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而相比起段超的头脑风暴,被子中的乔予慈想得就简单了许多,在段超跟他道第一遍歉的时候他就拿手把耳朵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来是因为他正在气头上,二来是段超这人城府极深又太会花言巧语,心思单纯又善良的自己根本不是他对手,所以只能装作没听见不予理会了。

乔予慈已然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再给段超第二次伤害他的第二次机会了。

段超背靠着墙,隔着铁栅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就里头的各种陈设而言,不难看出屋主非富即贵,虽然段超对那些日本动画片了解得很少,可屋子里摆了整整三面的手办墙柜仅从视觉上来说也足够震撼人心了。尤其是其中一些大型的人物摆件,即便是纯外行也能从那近乎变态的精细程度中轻易判断出其价格不菲。

简单汇总了一下从醒来到现在的所有情报,段超几乎能够下定论,这就是一场狂热粉丝针对偶像的恶作剧软禁。

确定对方不是想要图财害命后,段超一直紧绷的神经不禁松懈了许多。虽然他目前处于被囚禁的状态,可乔予慈迄今为止的种种表现实在是令段超很难不在心里将他看轻,一个漂亮、被宠坏的有钱人家的小孩而已,虽然精神状态好像有些不稳定,但这种温室里长大的花骨朵儿一般都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到时候好好跟他讲道理就行了。

这样想着的段超不由放松了下来,他也因此感到了一阵疲惫与些许尿意。不过他现在被关着,唯一能带他去上厕所的人又压根儿不理他。没办法,段超也只能先忍一忍,等一会儿憋不住了再说。

屋子里没开灯也没开窗,更没有钟表这样可以确定时间的东西。段超懒懒打了个哈欠,他昨晚一直直播到凌晨五点,白天虽说补了会儿觉,可那点儿睡眠实在杯水车薪,反正也确认了没有危险,段超也就心大地拢了拢衣服,趴在笼子里闭眼休息了起来……

***

经过了长达三小时的自我洗脑,乔予慈终于彻底仇恨上了段超,成功找回自己的初心。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鬼迷心窍地试图向段超示好,还想要和他成为朋友,乔予慈便羞愤得恨不能以头抢地。他喜欢的人自始自终都是如如,也只有如如才有资格和他在一起,像段超那样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恶心臭虫就应该去死!该永远消失!

思及此,乔予慈的眼神重新变得阴郁冰冷,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狗笼前,看着趴在地上睡得香甜的段超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电击项圈的开关。

脖颈上的一阵剧痛将段超从梦境中无情地抽离了出来,段超疼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后猛然睁开了双眼。而在他的面前,乔予慈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谁允许你睡觉的。”

“我操……”段超正睡得好好的,突然一下被电醒,大脑只来得及感受到痛,还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体遭受了什么,段超咬牙切齿下意识飙出了一句国骂,抒发自己的懵逼之情。

可他的尾音还没拖完,又一簇几乎能用恐怖来形容的电流感便从他的脖颈蹿过了全身:“啊啊啊——!!”

“不准说脏话。”乔予慈蹲在铁笼前,看着被电到微微发颤的段超冷酷地说。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段超可算彻底清醒了。他不敢置信地瞪着乔予慈,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世界却突然天翻地覆。明明面前的人还是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可整个神情却带着一股阴毒的狠辣劲,尤其是他注视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着活人,反倒更像是在看着一件死物,段超禁不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你……你、你要干嘛?”

乔予慈自认自己是没有什么噬虐的癖好的,毕竟他以前从来不玩那些带有r18g标签的游戏。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段超被关在笼子里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瑟瑟发抖却无处可逃的样子,他莫名感到心里一阵痒痒,像是被什么给勾住了一样。鬼使神差的,乔予慈骤然单膝跪地靠近了笼子,几乎跟段超快要面贴面。

是个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被猛地来一个贴脸杀都扛不住,段超此刻更是被吓得失去平衡摔坐在地,而这一下颠得他膀胱一阵发紧,睡一觉起来后尿意不减反涨,他不由脸色发白地夹了夹大腿根。

段超惊恐的反应显而易见地取悦到了乔予慈。单手拿着电击器,乔予慈跪坐在地毯上把脑袋靠着笼子的铁栏杆,他脸上还带了些婴儿肥,余出来的一点点软肉顺着挤压跟溢出来似的,看上去有些天真的娇憨感。但段超醒来后便被电了两回,哪怕乔予慈现在表现得再是无害,他在心里也俨然不敢再小瞧了对方。

“我要你……”兴许是心情微微转晴的缘故,乔予慈终于起了点耐性回答段超的问题:“消失。消失在我和如如的世界里。”

话题突然牵扯到了一个不相干的同事身上,段超因为乔予慈的话感到头皮发麻的同时不禁跟着下意识默念了两句如如的名字,突然一道灵光乍现,一段令人不愉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段超福至心灵瞬间脱口而出:“你是‘秋雨词’?!”

“你还记得我?”这对乔予慈而言倒是个意外之喜了。他还以为段超早把他给忘光光了呢,没想到却是将自己偷偷藏在了心底,这也难怪刚刚要刻意勾引他了,兴许就是那天晚上便盯上自己有钱,想要傍上来吧。可惜了,他就是再有钱也不会给段超花,毕竟段超不配,且他只喜欢如如。

不过既然喜欢自己,为什么段超后面直播的时候都不提自己呢?就算不提也完全可以私底下联系自己吧。他又没有换号,也没拉黑段超,私信更是一直开着,段超为什么不肯来主动找他呢?

乔予慈疑惑地抿了抿唇,可到底压抑不住心底那股更强烈的喜悦之情,他放开了铁笼,不再好意思跟段超对视,而是有些羞涩地垂眸看向地板,开口的语气半是开心又半是哀怨:“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段超瞪着乔予慈的眼睛睁得滴溜圆,他哪能忘了“秋雨词”,即便已经过去数些时日,但只要一想起对方那晚对自己歇斯底里的疯狂咒骂,段超就情不自禁生出一种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被人扒了裤子的难堪感。但再难堪也是网上的事儿,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线下跟对方有任何接触,毕竟按他俩的社会地位来说,应该是怎么都碰不到一块儿去的。

所以在骤然得知眼前这个又是绑架自己又是电击自己的漂亮小孩竟然就是“秋雨词”本尊时,段超恐惧紧张的同时又有一种飘忽的不真实感,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这也让段超陷入了短时间的失语状态,只能震惊地呆呆望着乔予慈。

乔予慈盯着地板的黑亮大眼睛扑闪扑闪,他刚刚已经在心里完整地模拟出了一会儿应该怎样残忍拒绝段超的告白以及应当如何将对方的真心放在地上肆意践踏。

可等了半晌段超却一点表示也没有…………是在拿乔吗?

乔予慈难耐地轻咬住下唇,偷偷撩起眼皮快速瞥了一眼段超,就看见对方板着脸严肃地瞪视自己…………果然,这就是段超发起的心理战吧,想通过沉默逼自己就范是吗?

乔予慈忿忿不平地心想着,段超这人真是有够下流无耻的,还没有确定关系呢,他就已经能如此娴熟自如地pua自己了。这要是等到他俩真的在一起了还得了?段超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吧!

像是已经完全预见到自己未来被欺凌的悲惨命运,乔予慈脸上褪去不少血色,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逐渐陷入到发病时产生的幻觉中的乔予慈慢慢切断了自我和外界的连接,他一步一步瑟瑟发抖地后退到墙角,眼前的段超正笑嘻嘻地叼着烟和那些坏人一起用拖把将自己赶到厕所的小隔间里反锁起来。

听着外面肆无忌惮的讥讽,乔予慈咬住下唇不敢哭出声,他拿校服的袖子揩了揩眼泪,偷摸哭了一小会儿,等外面的吵闹声渐消,他才敢踩在马桶上费力爬出去。

只不过乔予慈才将将冒出一个头,迎面便被兜头狠狠泼了一桶冷水!尖锐刺耳的嘲笑声再度响起,可乔予慈已然无暇顾及,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后便一脚踩空,从水箱上狠狠摔落到地毯上。

段超凶神恶煞地提溜着他的衣领,非常轻易地将小小的他拎在了半空,乔予慈微微侧头,屋内造型豪华夸张的全身镜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鼻青眼肿的一张丑脸。

镜子里还端坐着另一个姿容清丽、气质华贵的美貌女人。女人此时正悠闲地摆弄自己新做的指甲,对屋内正在发生的暴行视若无睹。

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争先恐后从乔予慈幼嫩的小脸上滑落,他终于忍不住用嘶哑的嗓子喊了一声“おかあさん妈妈”,可换来的却是又一记重重的耳光………

……………………

“呜……”不知在墙角抱膝哭了多久,乔予慈的精神终于在一阵小声的啜泣中逐渐稳定了下来。他柔弱地扶着墙小心站起来,正打算到楼下拿点药来吃,一抬头他便瞧见了躺在地上的段超。

“!!!”受刚才幻觉的影响,乔予慈如惊弓之鸟双手环抱着臂膀连连后退好几步,直到背贴着墙了,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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