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二
又一日,寺里的草药将要用完,少年僧人又得上山采药,早课之後,便背起药篓,带着银狐,照例在相遇的地方附近的林子里与银狐玩耍一番之後,告别银狐,独自上山采药去了。
这一日,正是雨後初晴,天气转暖的日子,一路上植被茂盛,野花绽放,空气里溢满阵阵鲜neng植物和野花的芳香,天空一片碧蓝,朵朵白云缓慢地飘荡在空中,偶尔还能见到几只雄鹰,展翅翱翔。少年僧人心情愉悦,刚过晌午,便很快地采集了满篓的草药,其中更有几味珍稀的药材,心里更是欣喜,看着时间尚早,便东看看,西瞅瞅,不知不觉地来到山腰一处空旷之地,倚在一大石旁,掏出竹筒,喝了口水,舒服地呼了口气,看着满眼的翠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沐浴着暖暖的yan光,打了个哈欠,慢慢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耳边忽然一阵聒噪,不停地传来一声声“嘎,嘎,嘎”的老鹰的叫声。少年僧人不胜其烦,嘴里喃喃地嘟囔几声,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抬头一看,见空中两只老鹰,一高一低,正“嘎嘎”地一边叫着,一边展翅盘旋,时而又猛地俯冲直下,堪堪抵达地面时又忽地腾空而起,两只老鹰轮流俯冲又腾起高飞,往复多次。少年僧人心生好奇,心想:“莫非地上有什麽猛兽,正与老鹰搏斗,却怎麽听不到野兽的吼叫声呢?”
怕被老鹰或猛兽所伤,少年僧人不敢上前一探究竟,观看良久,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捡起一根树枝,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去,绕过一小土丘探头望去,却见不远处草坪上蜷曲着一条青蛇,浑身碧绿,身粗如儿臂,伸展起来有一人的身长,正在草坪上不停的翻滚腾挪,状极痛苦。当老鹰俯冲下来时,又迅速地卷曲身子,盘成一团,头高高昂起,左右盘旋,口吐毒信,不停伸缩,发出急促的“嘶嘶”的声音。
这时,其中一只老鹰高高地冲天飞起,突然一个转身,闪电般地一个俯冲,利爪怒张,劲风笼罩,挟着雷霆之势,直扑草坪,狠狠地抓向草坪上的青蛇。躲在土丘後面的少年僧人隐隐地感觉到一阵疾风扑面而来,心想:“青蛇这回要糟了,老鹰t型硕大,爪坚嘴利,从高空直扑而下,气势凶猛,青蛇虽也健硕粗壮,但蜷曲在地,只有一张嘴,哪里能是老鹰的敌手?”
不料青蛇见老鹰俯冲扑来,不仅不躲不闪,反而一跃而起,迎着老鹰直蹿而上,张着大嘴,毒信伸缩,狠狠地朝老鹰的腹部啄去。老鹰见势不妙,身子一扭,双翅急扇,“嗖”的一声腾空高飞,躲开了青蛇致命的一击。
青蛇扑了个空,跌下地上,却不停的扭曲身躯,满地翻滚,拼命挣扎,似乎要挣脱什麽束缚似的。另一只老鹰见状,一个俯冲,又扑向挣扎不休的青蛇。每当老鹰扑来时,青蛇又是一跃而起,迎向老鹰,如此往复多次之後,青蛇已经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上跃的气势也越来越弱,而老鹰轮番下扑,却似乎并不急於马上扑杀青蛇,意图明显,显然是要将青蛇累得力竭而倒,再慢慢扑食青蛇。
少年僧人虽然自小便不喜欢蛇鼠这类爬行动物,但同情救助弱者乃人的天x,况且少年僧人天生便具侠义心肠,这时见青蛇萎顿在地,已经力竭,万难抵挡老鹰的再次扑杀,而老鹰却虎视眈眈,不依不饶,不停地低空盘旋,伺机俯冲,不由得激发起侠义之心,眼瞅着老鹰又一次从高空直扑而下,再无犹豫,大叫一声,手执长长的树枝,冲过去朝空中俯冲而下的老鹰直t0ng过去。
老鹰突然受到攻击,“嘎”的一声叫,振翅高飞而起,少年僧人大呼小叫,挥舞着树枝,驱赶老鹰,想将老鹰赶走。老鹰却心有不甘,数次屡番俯冲,都被少年僧人挥舞的树枝所阻。
老鹰不肯轻易放弃,在空中久久转圈旋飞,瞅准机会就迅疾下扑,少年僧人只能时刻警惕,不敢松懈,几番较量之後,少年僧人也累得手臂酸软,靠在草坪上一块巨石,微微喘气。两只老鹰却韧x十足,时而高飞,时而低旋,既不离去,也不急於攻击,而匍匐在草地上的青蛇却仍痛苦地不停蠕动、打滚挣扎,眼看着日头渐渐西斜,很快就要到晚课的时间,少年僧人心里焦急,心想如果现在即刻返回寺里,自然能赶上晚课,但青蛇势必成为老鹰的腹中之食,继续守着,看老鹰的架势,一时半会未必肯无功而去,这便如何是好?
少年僧人既不忍青蛇si於非命,又不敢耽误晚课,心里左右为难,看看天上的老鹰,又看看地上的青蛇,心中无奈,最後一咬牙,暗道:“罢,罢,罢,总不能半途而废,见si不救,最多y着头皮让方丈师父责駡就是。”
少年僧人本就生具一副侠义心肠,加之x格也颇为果敢、执拗。这时激起内心不服输的x格,朝天伸直树枝,指着高空中盘旋的两只老鹰,叫道:“来吧,不要走,就这麽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既打定注意要与老鹰长久耗下去,心里也就不再纠结,身子斜倚在巨石上,调匀呼x1,一边稍作休息,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天空,以防老鹰突然袭击。
日头渐渐西斜,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地已经一片昏暗。对峙多时,老鹰还是顽固地在头上盘旋,丝毫也没有要离去的迹象,少年僧人暗暗心急,眼看着太yan完全被高山遮住,晚课的时间也早已过去多时,焦虑慢慢堆积,少年僧人渐渐烦躁,心道:“这样长久对峙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想个什麽法子,将老鹰驱走才是呀。”
按捺不住心里的烦躁,少年僧人站直身子,明知没用,还是嘴里胡乱叫嚷,无奈地朝天挥舞着树枝。就在少年僧人无法可施,胡乱地朝空挥舞着树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後传来一身责喝:“慧明,你不回寺里晚课,却在这里瞎ga0什麽?”
原来少年僧人自幼便在山寺里修行,法号“慧明”,自记事起,十几年来,每日都与众师兄早课、晚课,从没缺席,这日晚课时,方丈与监寺僧左等右等却不见慧明的身影,放心不下,匆匆结束晚课,出寺过来寻找慧明,兜兜转转地转过几个山头,远远看到空中两只老鹰“嘎嘎”地叫着高低盘旋,耳边又隐隐地听到慧明大呼小叫地叫嚷,心知有异,便急忙寻了过来。
见到慧明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草坪上,手里拿着粗大的树枝,嘴里不知道叫嚷着什麽,朝着天空乱舞,如同癫狂,方丈与监寺僧心里均是一愣,对望一眼,心里诧异莫名,监事僧忍不住将禅杖往地上一顿,出声责喝。
法号叫慧明的少年僧人正当心焦不安之际,猛然听到身後一声断喝,心里一紧,连忙转过身,赫然见到方丈与监寺僧不知道什麽时候立在自己身後,手执禅杖,满脸诧异,眉头微蹙,不怒而威。
慧明慌忙收起树枝,右掌单立与x,躬身施礼道:“弟子,弟子”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向方丈与监寺僧解释自己是如何采药归来,路经此地,如何见到老鹰扑食地上的青蛇,不忍见青蛇葬身鹰腹,便驱赶老鹰,守护青蛇,又如何见老鹰却久久不离去,於是只能与老鹰长久对峙,耗到现在的经过。
方丈听罢,不禁旷达一笑,还没开口,监寺僧就轻轻地摇头叹息,叹道:“痴儿,痴儿,要知道,世间万物,一物克一物,物物相克,乃是天道,老鹰吃蛇,乃是其生存之道,而蛇为老鹰所食,葬身鹰腹,乃是其命数,万法皆是天定,你如今横加g涉,岂不是违背了天道。”
慧明不敢反驳,躬身应道:“是,师叔教诲的是,可老鹰扑蛇,青蛇势必抵抗不过,弟子不见便罢,既然见到,总不能见si不救,任由青蛇si於非命,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x命呀。”
听到慧明辩驳,监寺僧连连摇头,续道:“非也,非也,一切皆有定数,你现在救助青蛇,表里看是做了善事,可你有没有想到,老鹰因你而吃不到青蛇,必然挨饿,要是因此而饿si,岂非是因你而si,你貌似做了善事,其实却是做了恶事哩。”
方丈与监寺僧长年在此山寺修佛,多少年来,在此山里,见多了老鹰捕蛇,蛇吃蛙鼠之事,因其各有天命,各有其生存之道,乃自然天理,所以都由之任之,绝不出手g预。方丈在一旁一直没开口,听监寺僧说得在理,不由得脸露微笑,轻轻点头。
慧明却心里不服,辩道:“然而,老鹰吃不到青蛇,固然会饿,难道老鹰不能扑食其他动物,以裹其腹乎?”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监寺僧宣了一声佛号,责道:“其他动物何辜?本来命不该绝,却因你的横加g预而不幸葬身鹰腹,岂非又是你的罪过?”
听监寺僧这麽一说,慧明心里不由得一愣,心想监寺师叔佛法jg湛,说的自然有理,但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时捋不清哪里不对,张大了嘴,暗忖道:“难道我救助青蛇却是错了,任由它被老鹰吃掉,见si不救反而是在行善了?”抬头望着空中的老鹰,又看看地上的青蛇,心里迷糊,一片茫然。
见慧明呆然而立,脸上迷茫,监寺僧轻咳一声,准备继续呵责慧明,方丈却忽然摆摆手,开口说道:“师弟所言固然在理,但我想万法皆缘,世间万物万事,皆逃不过一个缘字,一切皆有定数,青蛇虽然有此一劫,想必也是命不该绝,危难时自会有人救助,那也是它的造化,它的命数,而慧明只是恰逢其会而已,须怪不得慧明。”
方丈说着转过头看向慧明,问道:“慧明,你可明白?”
听方丈这麽一说,慧明心里似乎有点明朗,心里仍在暗中思忖:“今日方丈师父与监寺师叔所说都是经书里没有的,究竟孰是孰非,或者两者都对呢?”心里一时没有答案,不由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听方丈继续说道:“慧明,不必自责了,也无需心里纠结迷茫,为师说的与师叔说的并不矛盾,都没有错,一切皆是定数,想必你命里与此蛇有缘,今日你虽偶尔路过,无意中救助了青蛇,看似偶然,其实却是必然,你看,这青蛇长得这麽粗大了,一生中必定是度过了许多的劫数,这次之所以大白天会出现在草地上,只是因为蛇的命数里,都要经过无数次的蜕皮,而每次蜕皮都是其命中的劫数,这回得你救助,也是它的造化,一切都是因缘果报使然也。”
听方丈如此一说,慧明心里稍稍好受,但还是没完全明白,再待继续向方丈讨教,却听天上两只老鹰发出“嘎嘎嘎”几声长长的鸣叫,在空中兜了一个大圈,扑扇着翅膀,朝远方飞去。
慧明长舒口气,心想:“老鹰终於还是耗不过自己,不得不远远离去,青蛇看来是逃过一劫了。”转头看向地上的青蛇,却见青蛇不知什麽时候已经停止剧烈的摆动挣扎,在草地上慢慢地爬行游向自己脚边,在身後留下一条长长的蜕下来的蛇皮。
慧明虽然一向对蛇类动物没什麽好感,但毕竟是在自己的庇护下,青蛇才得以si里逃生,这时见青蛇彻底解困,心里也自安慰,但见到硕大的青蛇嘴里吐着长长的毒信,拳头般大的蛇头呈三角型,竟然是一条剧毒无b的毒蛇。
见青蛇身子左右扭曲,打着圈在自己身旁游走,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慧明不由得心里惴惴地有点害怕起来,悄悄地挥手对青蛇道:“好了,你现在安全了,好生地去吧。”
青蛇似乎有些听懂慧明的话,仰起了头,轻轻地左右摇晃几下,慢慢地转过头,忽然,猛地转过头,身子“嗖”地一声,快速地朝着慧明身上窜去,慧明猝不及防,一声惊呼,赶忙转身跳开,避开青蛇,转身看了过去。却见身後土丘堆里,一只肥大的牛蛙正鼓着大肚子,一跳一跳地在土堆里蹦躂,青蛇闪电般地扭动身子,腾空飞窜,张开大口朝牛蛙扑去。
慧明见状,心念一动,手一抬,将手里的树枝朝青蛇伸了过去,想要将青蛇挑开,解救牛蛙。“噗”的一声,树枝正好戳中青蛇头下几寸处,青蛇吃疼,翻身在地上滚了一圈,牛蛙“咕”地一声怪叫,两脚用力,远远跳开,躲过青蛇的闪电一击。
青蛇转过头看了慧明一眼,迅速转过身,继续追击牛蛙,慧明见状,抬腿就想冲过去赶走青蛇,忽地想到刚才监寺师叔的训导,心里一凛,迈出去的腿y生生地停住,悬在空中,模样甚是古怪滑稽。
慧明这一停顿,青蛇已然再度蓄势一扑,一口将肥大的牛蛙吞噬,身子蠕动,将牛蛙一点、一点地吞咽入腹。
慧明见状,心里不由得又是痛惜又是茫然,自己原本是可以救出牛蛙的,就因刚刚监寺师叔的一席话,这一停顿,结果就让牛蛙si於非命。心里又是一阵迷惘,暗忖:难道我就这样见si不救,任由弱r0u强食?难道这样才是对的,才是不违天道吗?我究竟该怎麽做才对呢?
刚刚有些亮堂的心霎时又坠入了迷惘,慧明不由得迷糊地看向方丈,眼光中自然地流露出迷茫与困惑的神se。
慧明的一举一动自然没能逃过方丈与监寺僧的法眼,看到慧明的神情举止,监寺僧不禁微微摇头叹息,方丈却轻轻点头,捻须微笑,看着慧明投来探寻的眼光,开口说道:“慧明,为师知你心中困惑,不知就里”方丈说着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为师也知道你想问什麽,你是不是心里疑惑,见到强者欺淩弱者时,该怎麽办?是听之任之,还是出手相助,心里没有定夺,是与不是?”
慧明躬身答道:“正是,师父,弟子不明,还请师父指点迷津,今後若再遇此种情形,我该如何处置?”言语恳切热切,心里极盼师父能为自己解惑释疑。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方丈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释论云:‘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方丈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慧明,抬高声音,喝道:“为师送你八个字:“无违初心,谨从善念。”
慧明虽然年轻,但却慧根深植,自幼便跟随师父在深山修行,只是天生侠义心肠,每见不平,总是忍不住要出手g预,以前并没觉得有什麽不对,但刚才听监寺师叔的一席话,不由得心里迷茫,这时听方丈师父一声bang喝,心里默默地重复着师父“无违初心,谨从善念”的八字偈语,顿如醍醐灌顶,心里y霾一扫而净,灵台一片清明,不由得喜不自胜,连连点头,谢道:“多谢师父教诲,弟子谨记。”
见慧明眉目舒展,如释重负的样子,方丈知道他已经有所领悟,不禁心里安慰,嘉许地微笑点头,不料站在身旁,久未开口的监寺僧却突然出声说道:“师兄妙言要义,令人茅塞顿开。”说着躬下身子,对方丈施了一礼,道:“师兄,弟子心里有一事,参详多时却一直不明,还望师兄指点一二。”
方丈与监寺僧同门修佛多年,知道师弟修为不浅,对佛法有很深的理解,平日里也是微言释义,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有些方面自己还颇为不如。这时见师弟如此谦恭,心里微微一愣,还礼笑道:“师弟过谦了,何事不明,请说出来,我们一道参详参详。”
方丈说着拉着监寺僧席地而坐,准备就在草地上与师弟席地论道,监寺僧将禅杖打横,置於膝上,面对方丈,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唱个大诺,道:“师兄,弟子”
监寺僧不明之事在心里困扰多年,一直不解,几次想向请教师兄,却都没有机缘,这时忍不住便要开口请教,话到嘴边,却思绪紊乱,期期说不出来。
见师父与师叔少有地席地相向而坐,脸se端庄,一起参详佛法,慧明心里一凛,心道:“师叔佛法jg湛,修为jg深,连师叔都悟不明的道理,定然的非同小可了。”当下不敢怠慢,赶紧也上前几步,席地坐在方丈与监事僧身下,凝神屏气,静心聆听。
不料,还未听到监寺僧的声音,耳旁却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侧头望去,却见青蛇正缓慢地挪动身子,游走到自己身边,慧明眼尖,发现浑身青翠的青蛇脑袋下方数寸处,刚刚被自己手里的树枝所戳,留下一小块淡淡的红印,心里不禁有些歉疚。见青蛇晃晃悠悠地爬到自己身边,幽怨地看了自己一眼,盘成一团,仰着头,微微摇晃,似乎也要聆听方丈与监寺僧参详佛法。
见此情状,慧明心里微微诧异,心想:“难不成青蛇也要修佛?难道这畜生也懂佛法?”本来慧明就不喜欢蛇鼠这一类丑怪的动物,见青蛇紧挨着自己,似乎对自己甚为亲近,心里不禁有些惊奇,同时又觉得有些厌恶与惧怕,悄悄的抬高pgu,将身子挪开一点,心想自己救了青蛇一命,又守护它多时,青蛇该不会恩将仇报,反噬自己吧?心里急切想知道监寺师叔的疑惑,当下不再理会青蛇,竖起耳朵,静候监寺僧开口。
见监寺僧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方丈也不着急,转头想招呼慧明一起坐下来参详,却见青蛇丝毫不惧生人,也安然地盘成一团聆听,心里微感惊诧,心想:“青蛇虽为畜生,但众生皆具佛x,如得聆佛法,受佛感化,下世不再坠入畜生道,轮回为人为仙,甚至得证正果也是它的造化。”方丈在此圣山修佛多年,见到的灵异之事不少,当下也不以为异,转头静候监寺僧开口。
监寺僧期期艾艾一阵後,终於开口道:“阿弥陀佛,万法皆缘,世间万物万事,皆有其定数,因缘果报,命理使然,师兄刚才所言极是,只是既然命里自有定数,无法改变,就如慧明刚刚驱赶老鹰,救助青蛇一般,只因青蛇命数不该绝於老鹰爪下,因而危难之际,自有救星降临,助其脱难,即使不是慧明,也必有他人助它,是不是?”
方丈点头称是,应道:“然也,这就是我佛常说的因缘际会,和合而生。慧明也只是适逢其会,与青蛇有此因缘,如此而已。”
监寺僧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一切皆是定数,那麽,就如我等,假如命里能修成正果,终能成佛,那麽即使不用这般每日苦修,也能成佛,但假如命理与佛无缘,即便再如何苦修苦练,也是难以成佛的了。那我们这样每日不断苦修,又有何义?”
方丈摇了摇头,轻叹道:“修佛之路艰难漫长,就如眼前这一片树林。”方丈说着手指前方的树林,继续道:“别看这片树林现在粗壮高大,枝叶繁茂,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从一颗种子,慢慢发芽生根,不断艰难地x1取yan光雨露,从弱小的树苗开始,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岁月才能长成今天这个样子,期间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雷闪电击,鼠虫啃咬,我辈修佛也是如此,总须每日不断jg修,才能得证正果。”
“这我知道。”监寺僧说道:“那为何尘世间有些人一生清心寡yu,苦苦清修,一心向佛,每日jg研经文不断,却总是难以成佛,而有些人一生fangdang不羁,只顾吃喝玩乐,甚至为非作歹,从不研习经文,却一朝顿悟,往往就得证正果,立即成佛呢?”
”阿弥陀佛。“方丈看了监寺僧一眼,应道:“佛说,不可说,不可说,生生亦不可说、生不生亦不可说、不生生不可说、不生不生亦不可说、生亦不可说、不生亦不可说。佛又说,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经教义都是相,皆为虚妄,只有诸相非相,才见如来,佛法jg妙,非言语经文所能传,只能靠悟,我辈愚钝,不具大智慧,只能希冀能够渐悟,所以每日jg修,苦研经文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而有大智慧的人,即便从不研习经文,机缘一到,悟到佛的玄妙,见到真如本x便就立地成佛了。”
听着方丈与监寺僧一问一答,俱都玄妙无b,慧明不由得心里赞叹,监寺僧却低头寻思,暗暗咀嚼着方丈的话,虽然赞同方丈的说法,暗自佩服方丈妙言解惑,但心里对命数和因缘仍然有一丝困惑,难以解开,心里暗想:“师兄虽然说的有理,我辈不具大智慧,只能苦修渐悟,但假如我命数真的与佛无缘,那是不是再怎麽研习经文,苦苦修行,还是没用呢?”不由得叹了口气,对方丈道:“多谢师兄微言释疑,但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兄。”
方丈不急不恼,微微一笑,僧袍一摆,做了个请讲的手势,笑道:“不敢,师弟请讲。”
监寺僧轻咳一声,指着盘坐在慧明身旁的青蛇,问道:“青蛇因为命里与慧明有缘,所以无论如何,都能得以见到慧明,这是它命里的定数,谁也无法改变的,是与不是。”
方丈点头道:“正是。”
“那,慧明与青蛇又是因何结缘的呢?又为何慧明单单与青蛇结缘,而不是与白蛇,黑蛇结缘呢?”监事僧继续问道。
“佛说,万事皆有因,万般皆是果。”方丈笑着应道:“你想,世间众生,在这尘世之中,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个春秋,多少个轮回,每生每世也不知道造了多少的业,这累世积下的业力,都是因,总会在某时某地以某种形式得到应报,这就是因缘果报,也就是我佛常说的业报,至於为何慧明单单与这青蛇结缘,而不与其他白蛇,黑蛇结缘,唉~我修为浅陋,却是参详不透了。”说着轻轻摇头叹息,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惭愧之se。
监寺僧点头道:“佛说因缘业报,如影随形,报应不爽,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人世间却往往是好人不长命,恶人活千年。”说着不由得摇头叹息,脸上也露出了不豫之se。
方丈道:“那是因为各人的因缘果报不同,所以业报也不同,只是我辈修为不足,难以明了其中的因由。”
“这个我尚能理解,只是”监寺僧接下方丈的话,说道:“我不理解的是,为何有些恶人,凶残成x,无恶不作,坏事做绝,杀人如麻,但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呢?”说着眼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方丈,仿佛要在方丈的脸上看到答案似的。
“恶人行恶,那是由於其心里有着妄想执念。”方丈耐心地解释道:“当恶人放下屠刀的时候,也同时放下了妄想执念,而只要心中真正做到不妄想、不执着,真正做到放下一切,便得大自在,也就自然成佛了。”
监寺僧“嗯”了一声,嘴里喃喃地重复这方丈的话,问道:“只要心里真正放下一切也就成佛了,真的是这样吗?”监寺僧艰难地摇摇头,接着道:“因缘业报,如影随形,报应不爽,恶人作恶,难道就不用受到报应吗?怎麽能说成佛就成佛呢?”
监寺僧与方丈不同,方丈自幼出家修行,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种种劫难,灵台纯净,一片空灵,而监寺僧却自幼生长在一个富庶的大家庭,因是独子,集万千宠ai於一身,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却在少年时,惨遭大变,父母被仇家算计,全家三十余口一夜之间尽数惨遭杀戮,连新婚不久,怀有身孕的娇妻也连中数刀,si状极惨,家产也尽数落入仇家手里。
监寺僧侥幸不si,发誓报仇,却因仇家势力太强,监寺僧想尽办法,几番复仇都失败,不仅杀不了仇人,反而九si一生,好几次差点si在仇人刀下,在最後一次寻仇失败之後,奄奄一息的监寺僧逃到山崖边,眼见重伤难愈,复仇无望,不由得万念俱灰。正当他心如si灰,在山崖上纵身一跃,准备就此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幸被方丈所救,受方丈的点化,养好伤之後,便随方丈出家修行至今。
多年潜心修行,监寺僧也早就放下了这段仇怨,不再心心念念地寻思复仇,但少年时候的遭遇实在是太过惨烈,心中总难彻底磨灭,多年来孤灯冷月,偶尔梦回少年,想到慈ai的父母,娇yan的美妻,还有没出世的孩儿,心里便忍不住地阵阵隐隐发疼,这时触及到内心最深处的隐痛,不由得激动起来,全身微微抖动,振得横置在膝盖上的禅杖也哗啦啦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监寺僧双手微颤,带动着宽大的僧袍连连晃动,高声质问道:“恶人一生作恶多端,伤天害理,不是应该打入阿鼻地狱,受尽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嘛?”
方丈近些年已经很少见到监寺僧这麽激动过了,心里微微一惊,知道他又想起少年时的遭遇,心里暗自叹息,知道他心里尚有执念,终究还是难以完全放下。见监寺僧全身微微颤抖,咬着嘴唇,眉头紧锁,x脯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心中交战正烈,正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方丈口宣佛号,伸出一只手,按在监寺僧横放的禅杖上,发出念力,暗助监寺僧平抑情绪。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嘿嘿,那恶人一生所造的恶业便可不受报应吗?被他所害之人便是命该如此吗?”监寺僧抗声说道。
“善哉,善哉。“方丈一边宣着佛号,一念暗加念力,嘴里缓缓地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不仅度善人,也度恶人”
监寺僧打断方丈的话,抬高声音,质问道:“即便我佛慈悲,也度恶人,那也得先将恶人打入地狱,受尽折磨,完全消除了业障,才能度之,不是吗?”监寺僧说着嘴里一顿,忿忿不平地续道:“这才是道理啊。”
监寺僧说着x口起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恨恨不平之se,想到杀害他全家的仇人,不仅没有得到报应,反而凭藉他家的家产,不断强夺豪取,成为一方土豪,晚年虽然不再肆意杀戮,但也为富不仁,横徵暴敛,骄奢y逸,最後却得以颐养天年,无疾而终,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听到监寺僧的高声质问,方丈心里一凛,暗想:“师弟所言,也不无道理,为何恶人一放下屠刀便能立刻成佛呢?而许许多多善人穷尽累世,经历无数劫难,却还是难以成佛,按说顿悟成佛,必然身具大智慧,而有大智慧的人为何会沦为恶人呢?又是什麽机缘使其顿悟而放下屠刀?因果业报,如影随形,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报应不爽,而恶人作恶,却可以不受到报应,我佛慈悲,劝导世人行善积德,为何有些人明明一心向佛,一生行善积德,却反而惨遭横祸,难道这就是善人的报应,就是命该如此吗?”
方丈本来灵台清明,智珠在握,这时却不由得陷入深思,是自己修为尚浅,还是自己其实六根未净,未能做到心无尘埃,方丈抬头望向监寺僧,脸上也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迷茫。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方丈口里连宣佛号,迟疑片刻,叹道:“佛法jg妙无边,实非我辈能完全参透也。”说着摇了摇头,接着道:“但苦海无边,人生实苦,世人被尘世诸相所惑,不能明心见x,终日妄想执着,不见本我,舍本逐末,为了蝇头小利,恩怨情仇而斗得你si我活,沉溺於贪、嗔、痴,yu海沉浮,受尽生、老、病、si、ai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之苦,生生世世轮回受苦,不得解脱,实在是又可怜又可悲。我辈既然有幸与佛结缘,自当每日jg修,摈弃一切杂念,放下一切执念,真正做到不妄想动念,才能早日得到解脱,得证正果。”
监寺僧在方丈的念力作用下,心绪渐渐平息,嘴里轻念:“放下执念,放下执念”忽然心里一动,抬头看着方丈,惊叫道:“师兄,数十年来,你心无旁骛,一心修佛,一天也不敢懈怠,心心念念就是早日修成正果,悟道成佛,这岂非也是一种执念?”
听监寺僧如此一说,方丈心里一震,矍然而惊,脸se骤变,心想:“师弟说得对,自己自幼修佛,每日清心寡yu,苦修佛法,这一辈子别无他求,一心一意地向佛,只求能早日得证正果,悟道成佛,每日教导弟子要放下执念,自己却念兹在兹地一意修佛,这又何曾不是一种执念?”
想到此,方丈不由得心里惊怵莫名,此时天se已晚,一轮明月高悬天空,山风习习,拂面而过,令人颇感寒凉,但方丈却额头上冷汗淋淋,心道:“难道我这是坠入了魔障,这麽每日苦修佛法倒是错了?”心里不由得一片迷茫,抬头定定地望着一轮明月,陷入了迷乱。
方丈一生修佛,每日教导弟子,舌灿莲花,妙解佛法,自认为灵台空灵,内心再无妄想动念,放下了一切执念,不意却陷入了另一种执念,数十年来的苦修、清修却可能是大错特错,脸上不禁冷汗淋淋,内心几近崩溃,呆呆地枯坐在地,耳旁却听到监寺僧口里连宣佛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se不异空,空不异se;se即是空,空即是se;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se,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se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si,亦无老si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呵。”
这《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乃大乘佛教的经典,是修佛之人日常咏颂之经文。方丈自是稔熟於心,在此心里惶恐、迷惘的时候,听到此熟悉的经文,下意识地跟着默念起来:“是故空中无se,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se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si,亦无老si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慧明盘腿坐在方丈与监寺僧不远处的下首,虔诚地听着方丈与监寺僧一问一答,眼里光芒忽闪忽暗,心里时而觉得监寺师叔质问的甚有道理,时而又觉得方丈师父答得更加在理,心想:“毕竟是方丈师父,修为更为jg深。”心里暗自叹惜:“监寺师叔的修为还是不如方丈师父,心里仍有执念,做不到彻底放下。”最後听到监寺僧大声指出方丈念兹在兹一心修佛,也是一种执念时,与方丈一样,心里矍然一惊,愕然地张大了口,心头也是一阵迷茫。
这时听到方丈与监寺僧齐诵《心经》,不由得想也不想,冲口而出,高声问道:“师父,我们整天苦修,参详经文,一心修佛,然而成佛之後又当如何呢?”
方丈正当心头迷糊之际,顺着《心经》,随口应道:“成佛之後,便可得大自在,五蕴皆空,便可心无罣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渡一切苦厄,永脱轮回之苦,究竟涅盘。”
慧明喃喃地跟着念道:“五蕴皆空,五蕴皆空,就是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se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了。”他自幼跟随方丈修行,对佛家的经文历来奉为圭臬,从不敢妄加质疑,也和方丈一样,每日苦修,希望能早证正果,悟道成佛,所以每日里竭尽全力,摒弃杂念,专心致志地修炼,但自从将银狐救出生天,又与银狐重逢之後,每日与银狐相聚嬉戏,眼里看着银狐在自己身前身後蹦蹦跳跳的身影,耳里听着树丛里小鸟的呢喃,鼻子闻着满山野花的芬芳,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欢喜,这时嘴里念着《心经》,心里琢磨其意,心里大惑,脱口问道:“师父,成佛之後,无眼耳鼻舌身意,无se声香味触法,无意识界,也就是眼中看不到东西,耳朵什麽也听不到,鼻子也闻不出香臭,舌头尝不出香甜,甚至连头脑也没有思维,没有思考能力,分不出好坏,这样一片混沌的样子,虽无有恐怖,却也无有欢喜,虽然能不生不灭,但这样活着又有什麽意义?岂非无趣得很?永远也活不了,si不成,岂非b轮回更苦?“
方丈整日里想的就是早日成佛,从来就没有想过成佛之後会如何,这时正因自己过於执念而陷入迷惘之际,又听到慧明高声的质疑,心里如遭电击,监寺僧由於少年的遭遇,心里也残留着一丝的执念,但出家之後,虔诚向佛,从无疑虑,与方丈一样,也是从来没想过成佛之後如何,这时同时听到慧明的质询,不由得与方丈面面相觑,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y晴变幻,一时青,一时白,脑子里回旋着慧明的质疑:“这样一片混沌的样子,虽无有恐怖,却也无有欢喜,虽然能不生不灭,但这样活着又有什麽意义?岂非无趣得很?永远也活不了,si不成,岂非b轮回更苦?“
慧明的一连串质疑如同一声声惊雷,在方丈与监寺僧两人的心头剧烈震荡,身子不由得剧烈地抖动起来,带动着僧袍瑟瑟地晃动不已。
第二天早课的时候,慧明与众师兄与往常一样,按时地安静走入大雄宝殿,在蒲团上坐好,却发现方丈与监寺僧不知什麽时候开始,早就在上首的蒲团上正襟危坐地坐着,眉头紧蹙,嘴巴紧紧地抿着,脸se少有的肃穆与寂寥,与往日端庄、慈祥淡定的神态大不相同。
见到方丈与监寺僧的神情,众弟子均是心里一愣,相互对看几眼,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什麽事情将要发生。果然,只听方丈轻声地清了清嗓子,宣了声佛号之後,宣布自己与监寺僧有些重大的事理参详不透,即日起与监寺僧一起闭关修炼,参详佛理,令众弟子不得打扰,各自自由到藏经阁取阅经书,自行修炼。
众弟子一听,不由得既惊讶又疑惑,均想,方丈师父与监寺师叔佛法jg湛,妙解佛理,每日舌灿莲花,释疑解惑,哪还有什麽事情参详不透,需要闭关修炼的?只有慧明心里清楚,前一天傍晚在草坪上由於自己莽撞的诘问,才使得方丈师父与监寺师叔陷入了迷惘。看着师父和师叔两人均都双眼布满血丝,神情萎顿,显然是彻夜未眠,苦苦思索之故,不由得心里暗暗自责。
方丈宣布闭关之後,接着正想吩咐众弟子每日须继续修炼,不得松懈,转念想到监寺师弟前一天的质问,担心众弟子与自己一样陷入另一种执念,y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语吞了下去,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苦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顾众弟子的疑惑,僧袍一拂,与监寺僧一道退入後堂。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没有了方丈与监寺僧的监督,众弟子也不敢有所懈怠,每日里照常早课,晚课,只是没有了方丈的微言释义,各人所取阅的经书又各自不同,有不明之处也无人可问,只能是各自凭着自己的理解默默研习修炼。慧明也是不敢懈怠,每天从藏经阁取出不同的经书修习,只是对着枯燥、深奥的经文,再也难以像以前一样,心如净水,潜心研修了。
一日,在藏经阁里,慧明胡乱地翻看着经书,东瞅瞅,西翻翻,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该研习那一本经书,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藏经阁最里边的角落,蹲了下来,随意从最下面的架子上ch0u出一本经书,翻了几下,摇摇头,又ch0u出另一本,却忽然发现经书下面有个拉环,慧明没有多想,挪开其他经书,随手一拉,“哢嚓”一声,架子下面竟现出一个大大的暗格,探头一看,暗格里居然满满地装满了各种不同装潢的书籍。
慧明不由得大奇,心道:“什麽书呀,这麽神秘,居然要藏在暗格里?”好奇心一起,忍不住便从暗格中拿出一本书来,在地上坐下,随意地翻阅起来。这一翻不打紧,却为他打开另一个崭新的世界,也彻底地改写了他的人生
原来暗格里收藏的并不是什麽经文或者佛法秘笈,而都是一些记叙尘世间奇事逸闻的书籍。慧明只是随意地翻看了几页,就被书里的内容所深深x1引,与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的佛家经典经文相b,暗格里的书籍却生动活泼,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曲折的故事与感人的事蹟,使得他yu罢不能。
慧明日夜不分地一本接着一本翻阅暗格里收藏的书籍,连连惊呼,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自幼出家,生活在大山深处,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慧明,非但没有经历过书中记载的事,就是听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每当读完一本书,都禁不住掩卷叹息,悠然神往,恨不得自己也能亲到尘世,尝尽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已经坠入了贪、嗔、痴、慢、疑这五毒之中。
山中的生活平静、恬淡,没有丝毫变化,方丈与监寺僧依旧闭关修炼,其他弟子也各自修炼不辍,只有慧明,每日里翻阅暗格里的藏书,心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对书里记载的事蹟不敢全信,但心里对尘世间的生活已经充满着好奇与向往。
这一日,刚读完描写男nv情ai,悲欢离合的书,被里边的故事深深打动,慧明心情郁郁,难以排遣,又不能对师兄们诉说,只能领着银狐,漫无目的地走出山寺。银狐自然不懂得慧明的心事,只要能陪伴在慧明身边,便满心欢喜,一路上还与往常一样,欢快地在慧明身前身後跑来跑去。
走着走着,耳边忽然又听到几声“嘎嘎”的老鹰的叫声,抬头一看,见天空上又有几只老鹰不断地绕着圈飞翔,慧明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想:“难道青蛇又一次被老鹰盯上了?这次是救还是不救呢?”
慧明心里略为犹豫了一下,心想:“既然碰到了,好歹也要护得你周全,总不能见si不救,任你被老鹰扑杀。”当下领着银狐,跑到上次青蛇出没的草坪上,站在大石上,双目环顾,却不见青蛇的踪影,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
此时早已过了早课,接近正午,太yan高悬天空,照得全身暖烘烘的,慧明懒洋洋地斜坐在大石上,伸手招呼一声银狐,银狐尾巴轻摇,双腿用力一蹬,“嗖”的一声,从草坪一跃而上,钻进慧明的怀里,仰着头,尖尖的嘴巴亲昵地拱着慧明的下颌。
慧明ai怜地捧着银狐的头,叹息地道:“可惜你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我说的话。”说完,手指轻轻地倒抚着银狐多毛的下巴,逗着银狐。也不知道听得懂听不懂慧明的话,银狐乖巧地冲着慧明摇头晃脑地“呜呜”叫着,慧明被银狐逗得一乐,咧嘴笑駡道:“傻瓜。”接着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叹道:“你要是会说话,能听懂我说的话该多好啊,是不是呀!”
双手轻抚着怀里银狐的身子,慧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银狐说道:“也不知道书里描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尘世间竟然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哎,你我深居大山,远离俗世,却是无法得知了。”说着眼望远方,脸上露出了神往的神情,接着道:“你知道吗,书里说啊”
慧明自从翻阅了暗格里藏书之後,被深深感染,这些天来,脑子里净是书中故事里的人物,挥之不去,驱之不走,就连梦里也尽是那些人物缠绵悱恻的情ai,波澜壮阔的一生,心绪随着故事里的人物跌宕起伏,不能自已,心cha0澎湃之余又无人诉说,这时忍不住一五一十地将书里描绘的故事和自己的感想一gu脑儿地对着银狐讲了出来。
银狐自然是不能知道慧明在讲什麽,但似乎也略为懂得他的心情,乖乖地安静趴在他身上,仰着头,倾听着他的诉说。
慧明将这些日子里憋在心头的所思所想尽数对银狐倾诉之後,长长地叹了口气,便在此时,却忽然听背後也传来一声叹息,只听身後之人叹息喝道:“痴儿,痴儿,明明身处空明之中,逍遥自在,却反而仰慕尘世俗事,是何道理?”
慧明心里一惊,转身看了过去,却见不远处山丘上正站着一僧一道,僧人肥头大耳,慈眉善目,脸se丰腴红润,宝相庄严,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派得道高僧的神采。道人却须眉皆白,清臒的脸上红润光泽,高高瘦瘦的身子挺拔,卓然立於山丘上,山风吹过,道袍与拂尘随风飘动,端的是仙风道骨,飘然yu仙,正手指着自己,大声呵斥。
见这一僧一道,神采斐然,气度着实不凡,慧明不敢怠慢,跳下大石,趋步上前,走到山丘边,双手合十,躬身唱个肥诺,施礼道:“阿弥陀佛,两位大师,弟子有礼了。”
那一僧一道见慧明执礼甚恭,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作答。
一僧一道力于高出,高高在上,慧明也不以为意,他在此山中多年,从没见过什麽生人,见这一道一僧道貌岸然,气宇轩昂,不知为何会突然现身於此,不由得心里好奇,躬身问道:“两位大师面生得很,这是从何而来,又将前往何处啊?”
胖和尚咧开嘴,呵呵一笑,应道:“从尘世中来,又将回尘世中去也。”
慧明一听,心里一喜,问道:“大师既从尘世中来,当知尘世中事,然则我刚才所述书中之事,可都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瘦道士拂尘一甩,应道:“世人沉沦於尘世,深受五毒八苦之害,本末倒置,颠倒是非,你所看到的故事只是沧海一粟,实际上世间所发生的一切,远非你所能想像的。”
慧明虽然心里隐约知道书里所记载的故事都是真实的,但听道士如此肯定的回答,心里仍震惊不已,说道:“大师如此肯定,弟子自然不敢不信,然人x如此之恶,却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说着不由得摇头轻叹。
胖和尚笑道:“你心地淳朴,又远离尘世,自然不知道尘世中人x之恶了。”
瘦道士跟着也说道:“尘世w浊,人x之恶,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书中所记的远远不及其万一。”瘦道士想起自己少年时的经历,叹息说道。
“然而人x也有其良善的一面,不然又怎麽会有那麽多波澜壮阔、让人回肠荡气的故事发生呢?”慧明不服气地应道。
“然也。”胖和尚点头说道:“人人皆有佛x,有恶的一面,自然也有良善的一面。”
慧明仰头看着一僧一道,虔诚道:“不敢有瞒两位大师,弟子自从阅览了记叙尘世中事的书籍之後,对尘世实在是心向往之,斗胆就请两位大师带弟子到尘世中去吧。”
“你可想好了?“瘦道士摇头说道:“尘世险恶,劫难重重,实非善地,你不在此清净之地,好好修佛,何必非要到那凶险不祥之地,受那磨难、轮回之苦呢?”
慧明躬身行了一礼,道:“弟子心意已决,纵然身受万般劫难,也绝不後悔。”说着望着一僧一道,脸露坚毅之se。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胖和尚合十说道:“你既然心意已定,日後即便是多灾多难,受尽磨难,那须也怪不得别人了。”
瘦道士这时忽然悄悄地拉了一下胖和尚的僧袍,悄声说道:“师兄,真的就此让慧明坠入尘世吗?”
胖和尚轻声回道:“师弟,你不也明白,慧明会坠入尘世,也是他命中的定数,暗格里的藏书收藏得如此隐秘,这麽多年了,别的弟子都没发现,偏偏就只有慧明看到,可知这是天意也。”
胖和尚说着顿了一顿,接着叹道:“慧明既然读了那些书籍,凡心一起,势必再难在此静心修佛了。”
瘦道士虽点头称是,但心里还有一丝不舍,道:“可我看慧根深殖,他日必有大成,若受尘世诸相蒙蔽,心染尘垢,岂非可惜?”
胖和尚笑道:“既是命数,就难以违背,而且,世间又岂有不历经劫难而悟道成佛之人?至於今後如何,能否成就大器,就只能看他今後的造化了。”胖和尚说着,双手合十,叹道:“但愿慧明能牢记我赠他的八字真言,‘无违初心,谨从善念,’阿弥陀佛。”
原来方丈与监寺僧闭关之後,经过多日参修,终於大彻大悟,悟到了佛家的真谛,当下双双发下宏愿,回到尘世,普度众生。当方丈与监寺僧准备出关,再次入世时,察觉到了慧明偷看了暗格里的藏书,掐指一算,知道慧明凡心已动,於是化为一僧一道,前来引导慧明前往尘世。
胖和尚与瘦道士站在山丘上,对望一眼,缓缓转过身,低头对慧明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这就随我们去吧。”说着双双将手一挥,僧袍和道袍同时卷起慧明的身躯,齐齐双足一蹬,“嗖”的一声,化为一束紫光,飘向远方,倏忽之间,消失不见。
几乎与此同时,草坪上闪现出一白、一绿两道光束,也朝着紫光方向,紧追而去。
原来银狐一直紧紧跟在慧明身旁,静静地听着慧明与一僧一道的对话,突然之间,见慧明化为一道紫光,随着一僧一道飘向远方,失去了踪影,情急之下,也化成一道白光,闪电般地追了出去。
而绿se的光束则为青蛇所化,青蛇从一条拇指般大小的小蛇,长到一人多高的身长,之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劫难,厕身於圣山之中,庙宇之旁,晨钟暮鼓,早晚倾听众僧咏诵佛经,又汲取山中的jg华,早已初具灵x,在最後一次遭遇劫难之际,眼看就要葬身於老鹰腹中,幸得慧明相助,长时间相守,才最终逃出生天,心里对慧明产出一gu感念之情,实因那日与老鹰搏斗,受伤非轻,逃过劫难之後,只能躲在洞x中疗伤,这日,刚刚伤好,正准备游出洞x,出去寻访慧明,便听到慧明的声音,不禁喜出望外,刚刚从洞x里探出脑袋,便远远看到一僧一道,宝相端庄,气宇非凡地站在山丘上,身上隐隐地发出一道道紫光,心里明白这一僧一道均是得道高人,不敢靠近,只是趴在洞口,远远观之,忽然之间,见慧明与僧道一起,化为紫光,消失在天际,心里一急,化为一道绿光,也追随慧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