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陌生的男人
北方的天气有种不顾人死活的自我陶醉,更不用说凛冽的冬日总是多上了几分蛮横。
雪是越下越大,漫天飞雪几乎夺走了全部视线。
只着单裙的秦言方冲进无边的雪夜里就辩不清方向,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陆家所在的宅邸,冲入了公路。
冰天雪地里,她是冷的毫无血色。秦言知道自己是莽撞的,不该贸然离开陆家任由冰霜取代渐渐逝去的体温。但比起混乱淫靡的玻璃花房,陆家她是一刻也不愿多待。
慢慢跑向零点的体温,让本就快体力不支的女孩儿怦然倒地。马路中间拱起一坨,雪花飞落而下,很快便铺上一层。
雪夜的路灯基本就是摆设,马路延伸的方向宛如会吞人的野兽,一旦进去了就永远出不来。
雪悄悄地下,从远处设来的刺目车前灯穿透雪制造而出的迷雾,疾驰而来。
刺啦——
汽车轮胎在空荡的发出刺耳尖利的摩擦声,与黑夜一色的车身极快的打了个圈儿才堪堪停下来。
“什么东西?!”
驾驶座上一位金棕色短发的巧克力皮肤男子后怕的拍拍胸口,波尔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往车窗外看,无奈什么也看不清。
“亚绥,下车看看。”
话落,昏暗的后座上闭目养神的亚绥睁开了灰黑色的眼睛,那一瞬间如利剑寒光闪烁,冰冷无情。
打开车门,双脚踩在雪地里犹如猫科动物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走到路中间的那坨拱起前,蹲下身。
是个女人,很年轻的女人,可能不过20岁。
轻轻一推,侧躺的女人便直接正脸朝上,仰面正对亚绥。
年轻而又稚嫩的小脸了无生气,嘴唇冻得发白有些紫。单薄的棉白睡裙几乎要跟茫茫大雪融为一体,裸露在外的肌肤是不正常的白。
忽略不正常的肤色,女人就像雪夜里贪玩的精灵。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就躺下睡了。
食指贴贴上脖颈,细微到不易察觉的勃动证明女人还活着,但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亚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旁人死了就死了,反正不是他杀的关他什么事呢。
但灰黑色的眼睛落到那张小到还没他手掌大的脸上,后退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好似认命般将人拦腰抱起带回车上。
“亚绥,你搞什么!”
有不解也有不快,可是波尔的金棕色的眼睛却诚实的落在被黑色外套裹紧的女孩身上,紧盯着与黑色截然相反的白皙颜色,感叹道:“真白啊!”
扭过头去,提了提女孩垂在一侧的手臂,将自己的胳膊伸出去比了比。
是真白,还很细。
“专心开车。”
亚绥将女孩露在外面的细胳膊重新裹进衣服里,拨开脸颊边的头发。车里的温度让女孩儿丢失的体温渐渐上升,小脸上终是有了些血色,嘴唇也不再泛紫。
波尔开着车,看着后视镜里亚绥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温柔眸色,不禁眉毛一提,提醒道:
“我们出来是做任务的……”不是玩女人的。
虽然他也有些眼馋亚绥怀里的那个小美人,但主次他还是明白的。
波尔的话亚绥当然明白,任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失败的代价他们是负担不起的。
“嗯,只是送她回家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吗,亚绥都怀疑自己说的话。
波尔嘀咕道:“你什么时候竟然这么善良了。”他怎么不知道。
两个人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经历尸山人海从地狱爬出来的。大概也因为如此,后面也经常一起搭档出任务,在基地里算是关系还行的了。
两人身份特殊,寻常的酒店去不得。车子一拐就进入了一个更黑更暗的地方,是一栋破败的居民楼。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车,走进了里面。
掏出灰扑扑的药匙,波尔打开门,看见逼仄的屋内,眼里是说不出的嫌弃。
要不是上面给的时间不多,他一定找这破地方。
亚绥看了下狭小的室内,倒是没什么反应,抱着人放到了沙发上。
波尔还在旁边打量,在一边咂嘴。他也累了,选了一间屋子就进去休息了。临走前还不忘要调戏小美女一番,直接被亚绥给一拳揍倒在地。
波尔瞪大金棕色的眼睛懵了一下,然后切了一声,捂着屁股大声摔了房门。
“切,真小气。”有异性没人性。
摔房门的声音过大惊醒了沉睡的雪精灵,秦言嘤咛一声,睫毛微颤。
亚绥拧着眉,也发现了女孩儿身上的异常。
浑身滚烫,脸颊甚至全身都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真是麻烦。
亚绥有些懊恼,不得不给人喂水吃药。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动作轻的不像话生怕扰到了女孩儿。
秦言觉得自己好像着了火,嗓子里都快要冒烟了。四肢使不上力,身下也有些发硬,硌的不舒服。眼睛缓缓睁开,撑手想要起身却无力的瘫软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门那边传来,秦言想要看清楚是谁,却只能模糊的看出个人影。
是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声音又轻又哑。
秦言有些害怕,看着陌生的男人不断靠近挪着身子想要后退。
脑袋顶上床头,在发出沉闷的声响前,一双温暖的大掌捧住了它。
秦言脑袋更晕了,只感觉上半身被男人搂进了怀里,滚烫的温度从后背传入四肢百骸。嘴边递过来冰凉的玻璃水杯,里面好像装着黑乎乎的东西,气味并不好闻。
秦言下意识抗拒,缩着脑袋后退,两人离得更近了。
还记得意识消失前,自己是出了陆家跑到了马路上然后晕倒了,那他是……
“看你倒在路边……”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男人解释道,“附近没有医院便把你带回来。”说着便将手里的杯子往前递了递,“这是熬的药,喝了病好的快。”
“谢谢。”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还救了自己,秦言真心道谢。只不过闻着苦涩还泛着些许腥味的药汁,小脸有些发白。
她一向最讨厌喝这东西了。
但还是屏住呼吸一下子喝完了。苦涩的味道占据了整个喉腔,秦言止不住的咳嗽,少许药汁流了出来。
嘴里被塞进了一颗水果糖,清清甜甜的味道立刻占据上风,冲淡了那股苦涩。
秦言忍不住嗦了嗦,舒服不少。
身后的手掌一下一下的给人顺着气息,亚绥还顺手扯了张纸巾给女孩擦了嘴。
男人做的自然,秦言却格外不自在,身体后退,有些抗拒。
亚绥看出来了,也不多言,给人捻了被脚,就带着东西出去了。
秦言这才松了口气,跟陌生人接触真的浑身别扭。
尤其还是男人。
身体僵硬难受,浑身跟着火了一样,哪怕吃了药秦言也怕自己回烧糊涂了。晃了晃脑袋,揉了揉僵硬的腿脚,赤着脚站了起来。
脚刚落地,身体就是一晃,要不是及时扶住柜子,秦言就摔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扶着墙,一步一顿的走到了窗户边,拉开窗帘。天还是黑的见不着边,雪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一样。
就这么一段距离几乎耗尽了秦言的全部精力,双手撑在玻璃窗户上微微喘着粗气。
“在看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秦言毫无征兆的被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
后有人墙,前有围堵,秦言根本就无处可逃。
“跑什么?”
亚绥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炸开,陌生而又温热的气息瞬间毫无保留的朝着女孩侵袭而来。
秦言瞬间心头一颤,吞了口口水,尽管听出了这是方才的男人,声音还是免不了有些发抖:“没有,没有跑。”
因为生了病,声音更加软软糯糯的,听起来毫无攻击性,就连扑出的话都往外冒着烫人的热气。
胆子怎么这么小。
看着跟个小鹌鹑似的女孩儿,亚绥轻笑出声。
两人离得极近,一高一矮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相对较矮的那位看上去整个人都被高的那个人拥在怀里。从后面看,就只有一个人。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男人的气息凌冽而具有攻击性,是和陆泽宇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脑袋晕乎乎的,秦言没想那么多,感觉不安就想要逃离。
“不要动。”
在亚绥的眼里,女孩的挣扎就跟撒娇的小奶猫一样看起来可爱极了。右手穿过胸脯环住她的脖颈,便可以轻松的将人箍在怀里,使其动弹不得。
女孩的头顶抵在亚绥的下巴上,鼻腔里涌上汩汩清香,是独属于她的味道。像春日烂漫的花园,又像含在嘴里清甜舒爽的水果糖,又甜又香,勾着人想要舔上一口。
年轻的男人沉迷在这样的气味里,高挺的鼻尖都快要触到后颈的肌肤,呼出的湿热气息一下又一下的打在裸露的白皙之上。
相比较亚绥的惬意舒适合,秦言煎熬的快要疯掉了,红彤彤的眼眶里浸满了湿朦朦的水雾,整个人被高温折磨的好似快要化掉了。
男人的臂膀就跟铁板一样,秦言的细胳膊细腿撼动不了分毫。
后颈的皮肤越来越热,就在男人的嘴唇快要碰到的时候,秦言忍不住挣扎起来。
“怎么了?”
女孩的挣扎似乎换回了亚绥意乱的神志,声音沙哑不解,带着股冬日特有的柔情。
男人表现的在如何轻柔,在秦言的眼里都是属于变态的恶劣情境,不可饶恕。
忍无可忍,秦言直接抓住男人的大掌一口咬在了虎口,似在泄愤,发了狠的咬。
亚绥愣了一下,右手虎口传来轻微的刺痛,但这跟小猫生气跳起脚来挠爪子一样,他完全没有感觉,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只是那湿热而又温暖的小舌顶住虎口的时候,亚绥觉得浑身都酥麻了一般。
不过小猫似乎真的生气了,还在上面磨了磨,看这力度,应该咬出血了。
“对不起。”
亚绥良心发现,头次见面就如此的确是有些不妥。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情难自禁,真是期待下次见面。
想到接下来的任务,灰黑色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幽光。
秦言的牙快要欠到肉里去了,嘴里也尝到了铁锈的腥味。她知道这是咬出血了,但男人丝毫没有反应,却在轻声的对着自己道歉。
她迷惑了。
脑袋发涨,眼前甚至有些发黑,双腿也跟着发软,她快站不住了。
亚绥搂住女孩的腰,莫名想到波尔的话,心里感叹:的确很细。
女孩的嘴唇也跟着离开虎口,苍白的唇瓣染上鲜血变得红艳艳的,一根带了血的银丝啵的一声断开,挂在她的唇边。
灰黑色的眼瞳趋近于纯黑,亚绥用力抹去女孩唇上的晶亮。秦言吃痛,呻吟一声,迷蒙不愉的望着他。
怎么这么可怜啊!
亚绥轻笑,名为欲望的因子在体内乱窜。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尽管很想将人留在身边,但不是现在,她该回去了。
秦言没有听清,耳朵里堵了一团棉絮。
亚绥耐心十足的凑近女孩儿耳朵重新说了一遍。
秦言模模糊糊的听清了几个字,好像是要去我家。我家在哪儿来着,秦言艰难的在脑自里转了个圈,断断续续的说了个地址。
亚绥组织了下女孩口中的话,复述一遍,得到确认后才准备送人回去。
雪还在下,亚绥怀疑这雪是不是就不会停。在湿热地方生活的他,还是不适应这样干冷的天气。
女孩的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小空间虽然单调却不失生活的精致,沙发上的毛毯还有毛绒玩具随意摆放着。
亚绥随意扫了一眼,将人抱进了唯一一间卧室。嗅到熟悉的气息,秦言立刻就陷入了柔软的棉被里,安心的睡去。
亚绥站在床边打量良久,环视温馨的卧室,最后在女孩的额头落下一吻悄然离开。
门锁完好如初,没有被人强开的痕迹,就像那年轻的男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秦言醒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没有太阳,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鲜少看到人影。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揉了揉酸疼的额头,衣服还是昨天的睡裙,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叮铃铃——”是备用手机的电话铃声。
接听,声音有些陌生,对面的话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失了方寸。
陆家她是不会去了,陆泽宇她也不想见了。至于落在陆家的东西,她也不打算要了,就让佣人当做垃圾都扔了吧。
昨夜算是救了自己的男人,她也没想着再见第二次,最好是永远不见。
秦言慌忙收拾了行李,就往车站跑,她要回老家。
陆泽宇在第二天过来的时候,秦言已经坐上回老家的火车上。
一如往常穿着黑色西装规规矩矩打着领带的青年男子安静的站在狭窄的楼道前,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秦言的衣服还有手机。
陆泽宇按了门铃,等了几分钟都没有人回应,伫立在紧闭的防盗门下良久,安静的宛如一尊雕像。
他给秦言打了电话还发了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她一定很生气。
换做是他自己铁定也是难以接受的。
早上接到消息说看见秦言出门了,他就迫不及待的赶过来,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人在家,只是想确认她是安全的。
他会等,等到人回来,然后亲口说给她听。
冬日的天空总是昏沉沉雾蒙蒙的,看不见阳光。
最后一道光亮落下,整个楼道乌漆嘛黑的一片。
“啪嗒——”
对门的防盗门打开,一位中年妇人探出半边身子将手中的垃圾袋放在门口,抬头就被眼前站立的黑影吓了一跳。
捂着胸口,就是破口大骂,楼道间的灯瞬间大开,照亮了陆泽宇的身形。
“抱歉。”
陆泽宇转过身,脸上挂起礼貌疏离的浅笑,说完就准备离开。
妇人看见男人矜贵的身形,还有俊俏的脸庞,虽然认不出西装的牌子,但从面料上顺滑的光泽也可以看得出来定然不是便宜货。
眼珠子一转,想到自家闺女,开口道:“帅哥,过来做什么的啊?”语气很是亲切,不熟悉的人见着了肯定还以为两人是认识的。
“要不要进来坐坐啊,我家刚好准备吃完晚饭了。”
陆泽宇微笑着摇头,毫不留恋的转头就走。
只剩妇人此起彼伏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然后被人叫回,大门嘭的一声关上。
楼道重归安静。
另一边,秦言正在连夜换乘,好不容易赶上最后一班大巴车,不平的路面让整个车子都摇摇晃晃的,胃都要颠出来了。
秦言的老家是一处比较偏僻的村庄,村子里基本上都剩些老人,年轻力壮的都在外面定居了,但每到逢年过节还是会回来祭拜先祖。
道路两边已经挂上红灯笼还有红绸子,给这僻静的村庄增添了不少喜庆。
秦言家住在村子的最后面,因为出了事,秦言家的屋子里亮堂堂的,聚集了不少人。
“回来啦。”住在隔壁的婶婶拍拍秦言的肩膀,“你爸妈被车撞了当场就没了,殡仪馆的人已经将尸体拉走了。”
说完不禁感叹一声世事无常,眼里有不忍。
“好的,麻烦您了。”除却一开始的惊愕外,秦言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平静的对待这件事。
等人都离开后,秦言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清静的空间突然让人不习惯。
她的父母感情并不好,经常发生争吵,有时说的狠了还会直接开打。小时候的秦言直接吓得哇哇大哭,哭着求着不要再吵不要再打了。虽然她不曾直接见到那些血腥而又暴力的现场,但那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两人身上的血迹,给小秦言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尤其是两人大打出手,有时会口无遮拦的将争议指到秦言身上,甚至还会直接动手。
每当争吵结束,以为一切恢复如初之后,下一轮更加激烈的争吵就会再次开始。秦言也劝说过,要想过就好好过,不能过就离。可两人总是以一句【小孩子懂什么】将她给打发了。久而久之,秦言学会了缄口不言,甚至可以目空无物,在自己的房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秦言讨厌他们,要不是因为血缘上的羁绊可能在走出去之后永远都不会踏回一步。可父母毕竟是血缘上最亲的人,没了便永远都没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手机里名为陆泽宇的头像亮起多个红点,未读的电话和消息占了大半。
缓缓闭上眼睛,名为烦闷的情绪几乎占据了大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之后的几天,秦言一直在忙父母的后事。火葬场去骨灰,办灵堂办丧事请人吃饭放鞭炮……
来时轰轰烈烈,走时也要大张旗鼓。
明明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秦言家反而过得如此糟糕。
看着墓碑上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如果死后去了地下,真心希望两位安生一点,或者各求其想分开也是挺好的。
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秦言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猝死。
办完后事也没多留,拒绝了隔壁婶婶的好意。
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屋。
不出意外,秦言病倒了。
生病来势汹汹,秦言取了药就整日窝在小屋里不出门。期间陆泽宇来过几回,秦言透过猫眼看到男人站在门口按了门铃就不出声,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离开。
秦言混乱的脑容量还没有理清这中间的思绪,只知道她不想见他。
新年那天,这座城市难得的放了一次烟花,扑天的光亮即使是在她所住的老旧居民楼也能看见。不出意外,她远远地看见了楼下拐角里停着的车,以及靠在车边抽烟的男人。
他,什么时候抽烟了?
陆泽宇的情绪很稳定,在两人确认关系后,她从来没有见他抽过烟。即使是出去应酬,也不抽烟,酒也喝的少。他的身上从来都是清清爽爽,不沾尘烟的那种。
秦言不动这样身居高位的男人为什么会跟她在一起,还记得陆泽宇说;“喜欢上了,哪有什么理由。”
就因为这句话,她一直认为陆泽宇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即使没有到达爱的那一步。可一想到那晚,秦言只觉得恶心,不愿再看一眼。
大力拉紧窗帘重新窝回小沙发上。
一直关注着的陆泽宇,只能远远的望见窗帘浮动的暗影,以及印在上面的倩影。
男人呆呆的望着那道倩影,忘记了动作。直到香烟燃到烟屁,食指传来灼烧感,陆泽宇这才扔下,脚尖轻捻,又重现点上一根。黑色皮鞋底下,不知何时已经积了一堆烟头。
秦言熬到身体好点,就开始着手忙毕业的事情。
年后是最后一个学期,她已经跟导师说过了要提前毕业,寒假将材料准备好开学上交就行,也算是给自己即将18岁成年的礼物。
能这么早毕业还要感谢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刚生下她,两人感情就出现问题,上户口的时候还大闹了一场将出生日期给弄错了。两人觉得麻烦也不想去改,秦言就顶着比同龄人虚长2岁,提前上学。又因儿时父母争吵她只知道看书解闷,成绩还算不错,比人多跳了两级。
其次,跟人约好的稿子也要修改完成发给对方,还有在更的也要码足库存。
银行卡余额涨了又涨,就是秦言工作的动力。
等秦言差不多整理好,也快要临近开学了。
浑身放松的瘫软在沙发上,抱着娃娃,看着电视节目。精神一放松,眼皮就开始打架,困意止都止不住,直接睡着了。
呼吸绵长,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是越发消瘦,眼小一圈青乌让整张脸看起来气血不足,就连嘴唇上也是一点颜色都没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电视机屏幕是唯一的光亮,里面传出的人声驱散了对黑夜的畏惧。
秦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用忙碌填满时间,短暂的麻痹了她不愿提及的事情。
坐起身,掏出手机,属于陆泽宇的头像上的小红点格外醒目。那天过后,她就再也没有点开二人的聊天界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算是在冷战吧。
咬了咬唇,点开,最后一行显示的是【我错了】。
苦笑出声。
错了,陆泽宇错了,他错什么了,错在瞒着女朋友跟妹妹搞在一起吗!
秦言不敢往上翻。她承认自己胆小懦弱,在感情里受到伤害会龟缩到壳子里寻求安全。倘若有人拿着食物吊着她,她也会顺着杆子往外爬。
点开聊天框,输入一句话,许久过后也没有发出去。
随后像是认命般哀叹一声,将手机扔到茶几上,埋在娃娃上猛吸了一口。
秦言不知道,在手机的另一头,陆泽宇盯着那句【正在输入中……】是又紧张又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变的聊天框,也将他的心逐步推向深渊。
他,等不起了。
之后的几天,秦言反复修改,终于将毕业的事情弄好。在开学前两天提前去了趟学校,拿到了毕业证。离开那道门,也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
稿子也改好发出去了,新书的存稿也有不少,后面的生活好像也轻松不少。
可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以言嗪的名字在网上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她就搬出去住了,宿舍生活始终不适合她这个孤僻不喜欢社交的人。这件小屋子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有不靠谱的父母填满的冰箱,心情好点时絮絮叨叨在灶台前打扫做饭的身影,也有陆泽宇偶尔过来吃饭的温馨……
太多太多了,是想望也忘不掉的。
然而,她现在不想要了。
人呐,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跟房东退了租,打包了满满几大箱的东西,除了两个行李箱常用的,全都寄回了老家。至于陆泽宇的东西,秦言也没什么好留的,打包寄给了他。
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开手机点开了陆泽宇的头像,聊天框里那句未发送的【我们分手吧】依然还在。几秒过后,果断点击发送,然后将人从联系列表里删除。
胸口淤积的闷气一呼而散,最后一次关上暗红色的防盗门。
砰的一声,埋葬了过去。
回头再望一眼,拖着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的攥紧,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言没想好去哪儿,也没准备回老家。她的工作基本在线上就可以完成,而且近段时间也比较空,就打算出去转转。觉得哪个地方不错,就在那里生活。
给了她底气的,还是取决于银行卡里可观的余额。
再加上即将入账的金额,秦言觉得可以多玩一些时日。
成为小富婆的感觉真的蛮爽的。
在内陆长大的秦言从小就对影视剧里展现出来的唯美梦幻的海边城市有所向往,所以第一站就决定去打卡最近网上最火的小岛。
秦言开开心心的去旅行,而陆泽宇那边在收到她的短信后脑中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他不能接受。
给人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显示不是对方好友,瞩目的红色感叹号无不在提醒他秦言铁了心要跟他断了关系。
他无法接受。
鲜花和戒指早就准备好了,他是准备登门道歉并求婚的。陆泽宇想好了,秦言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人,他爱她,想要让她的名字跟自己的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提分手呢?
陆泽宇快速整理好手头上的工作,便马不停蹄的跑到秦言住的地方。
紧闭的防盗门敲得砰砰作响,门的另一端始终一片沉默。
“秦言!秦言!”
陆泽宇向来自语冷静自持的良好教养全都没了,此刻的他,就是失去爱人几乎疯魔的一个普通人。额前全都梳上去的头发散落下来不少,束好的领带也变得松散,向来连扣到最上面的衬衫扣子也解了几颗。右手颓废的撑在掉了漆的防盗门上,额头无力的抵在上面。
左手搭在门上,还在敲门,但力度越来越轻。得不到回应的问话,也是渐渐变低。
“哎呦,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
对门又出来丢垃圾,认出这不是上次的帅小伙子,闻着声就凑上扯近乎。
“哎呦,小伙子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身上酒味不大,人看着就不行了。
妇人飞快地在腰上的围裙擦了几下手,就要上前将人搀起来,陆泽宇伸出左手阻止了妇人的动作。待稍微稳定稳定了情绪,才转过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挂上礼貌的浅笑。
“阿姨,您知道这户人家去哪儿了吗?”言语冷静的仿佛刚才“耍酒疯”的不是他。
“啊?你跟对门的小丫头认识。”妇人觉得自己多嘴问了,不认识的话干嘛还要找上门呢。
“她早上就搬走了。”
话落,竟看见男人像站不住脚一样后退一步撞上房门,“哎呦喂,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真的喝大了吧。”
“搬走了……”
陆泽宇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分明每个字都认识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反而听不懂了呢。
左眼落下一滴泪,顺着脸庞掉入更黑暗而又不起眼的地方。
不大的空间死寂了快一分钟,妇人只觉得压抑极了。
“谢谢。”淡然到听不出情绪的道谢。
陆泽宇整理了错乱的衣脚,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如果忽略发红的眼尾,他就还是别人眼中冷静自持沉稳内敛的他。
停了多日的雪又开始下了,扑簌扑簌的落了一地,就跟那天晚上一一样。
他们已经快2个月没见了。
回到家,秦言寄过来的快递被他带到了卧室。灰扑扑的纸盒子,陆泽宇盯着看了良久才打开。看着里面摆放整齐的一个个小物件,堆积在右眼眶中的泪珠子一连串坠了几颗。
不会就这般如此的……
陆泽宇这样对自己说。
快速做好了安排的秦言,住进临时预订的酒店时已经接近凌晨了。
尽管已是凌晨,但小岛上依旧灯火通明,不少行人结伴同行,街边的小吃摊子也还大有人在。烟火气十足的街边沙滩,冲淡了这座孤立在海洋中间的小岛。
气温舒服,环境养眼,真是一个好去处。
看来,真的是来对了哇。
清晨,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穿着清凉的俊男靓女携手在沙滩上散步,或者闲聊,有的人会直接在海边看书玩耍。依海而建的餐厅也开始营业,身高力壮的男子直接裸着上半身,朝餐厅外头搬着桌子。
秦言坐在餐厅窗户边,慢悠悠的吃着酒店的餐食。
饭已经冷了,吃的不太习惯,简单吃了几口,秦言就放下了。
她的心思早就跑到海滩上了。
外面的阳光还是挺烈的,戴了顶小草帽遮阳,白色的棉麻裙子下是笔直纤长的一双玉腿,秦言感觉自己像个蝴蝶在鲜艳的花丛里偏飞不断。却碍于每一朵花都是如此的娇艳欲滴,以致于看花了眼不知道在哪里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