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拥抱
距离林平去参加训练班过了一周，他这才发现他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认真的把东西都记在小本子上，在店里空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跟上学时候早起背单词的学生一样。
今天正在看着，店外传来一阵摩托的轰鸣声。黎放今天穿的是皮夹克，还戴着快要挡住他半张脸的墨镜，摇摇晃晃走进店里。跟个小混混一样，林平这么想着，似乎是把黎放和小混混放在一起觉得有趣，嘴角上扬倒也露出一个不算丑的笑容。
黎放找到专属自己的位置，老板的面前，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林老板，要一碗牛肉面。”林平把本子放在桌子上，问他，“今天怎么又过来了？”边问边娴熟的把面条放进锅里。滚烫的锅炉一掀开就冒出一阵水蒸气，蒸得人难受。黎放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到后厨来了，把林平往自己这边拉了一点，“起晚了，没吃饭，特地给你送钱来了。老周和小桉呢？今儿不休息日吗？”
如愿看到林平眼里的警惕，黎放转身出来找了张椅子坐下。手里拿起林平刚放下的小本子，看了一阵开口问他，“最近在学电商？”他说话的语调上扬，林平总感觉他下一句就要问他学的会嘛？和以前嘲笑他的人一样，林平没说话。就听见黎放继续说，“这么多笔记啊，教你的老师肯定特喜欢你这样的乖孩子。”
不是嘲笑他，林平顿了一下，才跟他说话，“什么喜欢我，不觉得我笨教不会就算好的了。”
黎放对于这话表示不同意，“你可别这么说，我举双手双脚不赞同。老师肯定喜欢你的认真，谁都喜欢。”然后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盯着林平煮面。看着他舒缓的眉头不知怎么的又拧上了，就知道他又在自己的脑袋里想到了什么，黎放知道是因为自己刚刚提到林桉了，不知道又让他想起什么了。
看来周明凯真没说错，他们兄弟俩的感情真是不一般。早知道他之前不随便说话了，他之后得小心点林桉。
“小桉……小桉他喜欢成熟稳重的。”林平在说话，本来就小的声音都被水蒸气吹走了。黎放又重新站回林平身边，“你说什么呢？林平，你下回说话大声点！又不是嗓子生病了，怎么总是跟小狗哼哼似的。”
你才小狗哼哼。不过这话林平可不敢说，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黎放听了点点头，突然靠近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林平盯着在锅里翻滚的面条，感觉差不多了就捞出来，把准备好的配菜放进碗里调味，“还是不吃辣吗？”
没有人回复他，林平抬头就撞进黎放的视线里，像口深井，乌黑黑的，里面包含的复杂情绪林平没看懂，黎放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笑着又问，“林平，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的话，我追你怎么样？”
“啊？你追我？我，我不行的，你别捉弄我了。”林平不管那么多了，往里加了一勺辣椒就把面推给黎放，自己躲进后厨。
黎放端着面条回到座位上，边搅拌边说，“你什么不行？你又不比别人差在哪，虽然脸不是我的菜，但肯定比别人周正，你做饭好吃，打扫卫生麻利，看你店这装修，审美也不错。你还没招人，店里生意就红红火火的，说明你经营的好。你呀，别老贬低你自己，多像我一样每天一醒就对着镜子说‘哎呀我今天又帅了’这种话。”
黎放一句句赞美全都被林平收入耳中，这是第二次有人告诉他，他不比别人差。林平进社会早，没学过知识所以吃亏多。别人也总是看他是个小孩欺负他，他有时候会反抗，结果总是被揍得更狠。渐渐的他就不反抗了，他们打骂累了自然就走了。他听到最多的话是不同的贬低和不堪入耳的辱骂。他没有周明凯那种雷厉风行，足以让别人臣服于他的领导才能，也没有林桉认真好学，不堪平庸的自强心。他只是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想着把日子过好。
但是他能把自己能做的，尽管是最普通的活计，能做到最好就做到最好，可能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想着别人总能有一处不如他。别人对他的评价也从废物变成了老实。但是他到了黎放嘴里，仿佛成了挺厉害一个人，他把他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就好像在告诉他，你不是废物，你是多棒的一个人。
林平终于出来了，选择坐在黎放面前，看他辣的脸都红了，把一瓶冰过的可乐放到他旁边，黎放红着一张脸，舌头都有些发麻了，一脸的埋怨，“林平你故意的是吧，我都来这么多回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口味吗？故意放这么多辣椒，想骗我多花一瓶饮料钱是吧。饮料也不给我拿个贵的，就拿可乐搪塞我，你不知道可乐杀精，你以后不想过幸福日子了是吧。”
一开始话还好好的，到了后面越来越偏，听到可乐杀精林平彻底绷不住了，“哎呀你这人，大白天说什么呢？你不是爱喝可乐嘛。”黎放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咽下最后一口面，“林平，我现在不开心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可能真被辣到了吧，黎放说话时嗓子都有点哑了。林平自知理亏，但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他什么。低头抠了半天手也没想出什么来。黎放也不为难他，故意用闷闷的语气说出，“阿平哥，陪我去兜风吧。”声音实在可怜，像个挨了欺负的小朋友，林平心里突然软了一下，但还是有点犹豫，“可是店……”
“啊啊啊，你这人，我都说我不开心了，你还惦记你的店。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店来的重要，你一天营业额有多少，剩下这一点时间我都包了行不行？”边说边起身，不给林平犹豫的机会，拉着他就往外走，“好好好，等我锁个门。”
黎放郁闷的时候也喜欢骑着摩托到处跑，喜欢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可是林平不行，他从没坐过这么好的车，也没经历过这么快的速度。当他坐在黎放的后座时，感觉衣服都要被风吹的马上要从他的身上剥离下去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黎放的要求。
因为害怕，他的手紧紧抓着黎放的衣服，甚至是死死掐着他的腰，黎放感受着腰侧的温度，心情大好，“别光掐着腰啊，抱紧了，别掉下去！”林平还是有点犹豫，黎放可不给他这个机会，突然减速，林平顺着惯性一下子撞到他的身上。感觉身后的人贴在自己后背上了，又猛地提速，“啊！”这一下是把林平吓得不行，立马紧紧抱住黎放，恨不得把自己和他贴起来。
黎放勾起嘴角，“哦吼！”声音把声音吹到后面，一点点碎在林平的耳朵边。车速太快了，林平以为自己已经飞起来了。路边的建筑物飞快的向后跑去，逐渐从城里的高楼大厦变成农村才有的田野稻谷，林平偏过头看着四周飞速略过的风景，心中似乎也畅快了很多。
终于到了目的地，是在郊外的山脚下。林平下了车感觉腿都是软的，黎放扶着他的胳膊递给他水，嘴里还嘲笑他，“这就不行了？”林平咽下一口水，又把瓶盖慢慢拧上，看向黎放的眼里都带着光，“黎放！真的，真的很爽……”
太阳已经降到了水平线以下，只留下昏黄的余晖，林平正对着夕阳，眼里好像盛满了光。这一幕让黎放又想起了他们初见的样子，林平也是这样，仿佛他是他的全部，用尽力气才能靠近他。
黎放咳嗽一声，拉着林平坐在一张长椅上，眺望着远方的夕阳。此时黎放应该说点什么的，但是氛围正好，他又不想破坏。是林平先开口问他，“黎放，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呀，感觉你天天都有时间来找我。”
“怎么，不希望我来？”黎放让林平给他倒水，就着林平刚才喝过的水洗了把手。听到他的回问，林平摇头，“不，我喜欢你来找我的。”他的话让黎放动作停了。手不动了，瓶子稍立，林平抬头看他。
“你是想了解我吗？林平你知道想要了解一个人就是喜欢上他的开始吗？”黎放又开始不正经了，但林平从他的面部表情和突然转变的话题中看出来，他想隐瞒什么。
黎放顿了顿，双手向后张开，开始回答，“我以前是个孤儿，十三岁时突然就被人自称我叔叔的人带回去。回去时家里没爹没妈，就有一个强势的姐姐。可能想让我和她抢家产然后渔翁得利吧。我姐跟我说只要我不跟她抢继承权，以后家产她七我三。然后我就同意喽。”
“啊，我不用拼死拼活的上班就可以得到数不清的钱。怎么样，你羡慕吗？”黎放转过头看林平，结果看见林平用带着心疼的眼神看着他，第一次看他露出一种不满的表情，“为什么不早点找你，让你一个人在孤儿院呆了十三年啊。”
“你在里面有被别人欺负吗，院长妈妈对你好吗，你们孤儿院伙食怎么样，你有自己的床吗？”林平这一串提问是彻底把黎放打懵了。
孤儿院那段记忆其实自从他被带回家后就不经常想起来了，毕竟回到黎家为了提防那些想把他剥皮抽筋的亲戚都来不及。不过看着林平会因为他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黎放想，感觉也不错。
他一开心了，觉得吹过来的风都是舒服的，嘴角上翘托着下巴，把脸凑到林平面前，“怎么，你心疼我啊？可别，你看看我现在这日子过的，可能我就是这个命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先苦后……”
“才不是！”
林平突然掐住他的胳膊，认真的跟他说，“这都是他们的错，才让你吃苦。”
黎放看着林平严肃的眼睛，感觉心里突然被一鼎鸣钟撞了一下。他以为他忘了刚从孤儿院回来在黎家经历的冷眼，也忘了所谓的家人对他的威胁。他以为自己有了数不尽的钱就可以很快乐。其实半夜睡不着的是他，坐在床上透过宽阔的窗户数星星的也是他。
如果他有父母，是不是就可以教教他，如何过一种简单的日子。是不是就可以告诉他，如果每时每刻都想见一个人是不是因为喜欢他。可不可以教教他，不用随意的话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呢？
黎放第一次想要被人拥抱，他直直盯着林平的眼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带着乞求，像只想不到家的小狗，“林平，你抱抱我吧，不收你费用的那种。”
落入温暖的怀抱时，黎放想，在孤儿院被赶出房间在外面站了一晚上的冰冷刺骨，以后是不是就不会找上他了？
今天是周明凯的生日，他反应过来后盯着日历发了会儿呆，才决定去看看他的母亲，桐丽女士。要说起他的家庭结构，让人听了都觉得无趣。他爸是商人，喜欢漂亮的东西，他妈是当时大学里最漂亮的女生，所以就被他爸看中了。他妈虽然漂亮但也清高，也正是这清高让他爸来了兴趣。大学的女生正青春朦胧，哪里受的住男人的蛊惑，十八岁奉子成婚后，他出生后他们的关系到达冰点。
有时候周明凯都忍不住发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别人的家长为了孩子高考在即还可能演一下幸福一家人呢，到了他这，一点不给他这个可怜人机会去体会一下什么叫家的温暖。
就这样到了他五岁的时候，桐丽真的受不了了，托着行李箱就要走。二十多岁的桐丽美貌如初，手里只拿着他爸最开始追求她送的钢笔。周明凯想拦着她，或者说想让她带自己走，结果只得到一个冰冷且嫌恶的眼神。
后来他爸又娶了几个，也是不得长久。最后一个就是他现在的后妈，手段够硬，可能也是因为他爸玩够了，所以也一直过到了现在。说起这个，周明凯可能还得谢谢他爸，没给他整出什么私生子弟弟，让他在那栋建筑物里还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