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节
这世上,怕也没有人能让陆惟如此详详细细,一条条陈列出来,只为了劝她绕开洛阳。
因为陆惟知道,她毕竟离开了十年,即便对长安情况有所了解,也不可能像陆惟那样事无巨细都能看见蛛丝马迹,再前后串联起来。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公主铺平脚下的路,让她避免踩坑。
想及此,章玉碗嫣然一笑,正要说什么。
门外响起叩门声。
“谁?”陆惟问道。
“是我是我!”果然是刘复熟悉的聒噪。
“进来。”
陆惟该说的也说完了,没什么需要避人。
刘复一手推门,一手还遮在眼睛上,又从指缝里偷偷看。
见他俩都坐得好好的,这才放下手,有点惊奇,又有点遗憾。
“我没撞见什么不该撞见,打扰什么不该打扰的吧?老陆,你怎么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是不是被殿下嫌弃了,要不求我教教你?”
刘复一进来,屋子立马充斥聒噪。
“我被嫌弃什么?”陆惟缓缓道,“你这一问,倒是提醒我了,老夫人前些日子,还曾与陆夫人见过,询问陆家我那两位尚未婚配的妹妹,是否已经找到合适的人家。”
刘复抽了抽嘴角:“我记得你们家除了陆二娘,那剩下两个妹妹,都是庶出的吧,我娘以前不是从不考虑庶出的吗?”
陆惟:“老夫人现在已经到了只要你肯成亲,便是一只会说话的猫狗,她也愿意的地步。”
刘复:……
陆惟:“所以,她若是知道你在我家非但没有好生反省,反倒撺掇殿下,来到你曾向她保证三个月内绝不踏足的临水坊——”
“哎哟!”刘复揽过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热情,“咱俩谁跟谁啊,你怎么这么见外,我娘就是你娘,你还是要帮我善意隐瞒一下,要不把咱娘给气坏了那可怎么办,就算她没气坏,若把我打死了,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章玉碗在一旁道:“他方才还为我举荐了一名乐师,容貌绝佳,不在你之下,更妙的是一手笛子堪称大家。”
刘复:……
陆惟温柔望着刘复:“真的么?”
刘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觉得他远不如你!”
章玉碗:“他叫桑叶,名字也好听,当真姿容秀逸,人如其树。”
刘复:“不不不,我觉得很一般!”
章玉碗不悦:“刘侯是在质疑本公主的眼光吗?”
刘复噎了一下,悲愤道:“你们俩就别玩我了!”
陆惟慢条斯理道:“刘侯就是镇日太闲了,才会总想着往临水坊跑,不若我禀明陛下,将你的职位稍作挪动,老夫人曾说你小时候总嚷着说要出将入相,要么调到李闻鹊身边,他正好缺个文书。”
“你饶了我吧!骑马打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哪个小孩儿不喜欢?”刘复苦着脸连连拱手,“我承认,我是想看你的热闹,我错了,下回您老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这总行了吧?”
陆惟摇摇头:“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你现在虽在禁军,却消息闭塞,你自己没发现么?”
刘复挠挠脸:“好像是,以前那些跟我称兄道弟的同僚,现在他们操练,我却不用出操,他们当值,我不用当值,我当值的时候,他们却休沐了,时间总对不上不说,这文书其实也没什么事干,我每日过去点个卯就能回来,禁军中也只有我这么一个闲职,平日里想跟谁说说话,都找不见人。”
所以他这爱凑热闹的人才闲不住,只能三天两头往长公主府跑。
陆惟道:“李闻鹊身边缺人,他的人都留在西州都护府辅佐宋磬了,来长安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几名亲兵,副将文书一个都没有,只能用禁军里现成的,但禁军的人你也知道,倚仗资历眼高于顶,各有派别,李闻鹊不想用那些别有心思的人,而你在张掖就与他相识,正好在禁军也没根基,又有爵位在身,那些人也不敢轻易怠慢你。”
章玉碗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李闻鹊立场超然,是孤臣,也是长安城内人人想要拉拢的对象,刘复在他身边,做了事情也容易被皇帝看见,最重要的是——
“你在李闻鹊身边的话,许多事情可以提前得知风声,说不定以后还能救你一命。”
刘复吃了一惊,感觉公主的说法太夸张了。
陆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
“殿下没有诓你,南朝既然吞并燕国,就说明他们早有逐鹿之心,等到他们腾出手,必然会把目标对准北朝,你跟着李闻鹊,消息不至于闭塞,到时候是去是留,自己总有个决断,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也能提前保全家人。”
刘复只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明明置身临水坊,但那种玩乐的心情已经没有了。
“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去拜见李闻鹊,看看他怎么说。”
章玉碗又对他道:“禁军内部山头林立,有从前大将军冯醒的残余势力,后来代领禁军的章梵也有一批支持他的,还有以侯公度为首的平民子弟,李闻鹊一个人短期内也很难完全压制他们,你既然身份超然,平日里也不要贸然站队的好。”
刘复是知道好歹的,他感激道:“多谢殿下指点。”
他心里也很明白,从边城这一路走来,要是没有公主和陆惟,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千八百遍。
聊完正事,雨落来报,桑叶在门外候见。
章玉碗道:“请他进来吧。”
桑叶入内,拱手。
“娘子方才说想听蝴蝶琴,我已将琴调好,不知何时移步?”
章玉碗道:“时辰不早了,我有些困倦,若不能全神贯注,对弹奏者亦是轻浮,不如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