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蒲英雄纵横长江这么多年,第一次还没有动手,就感觉到了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对方甚至没有使用境界压制,他的压力完全来自于常年刀口舔血生涯带来的预感。
这一次,自己有可能会死。
他后背已经渗出冷汗,江上清风徐徐刮过,那冷汗粘在身上,湿哒哒的,有些刺骨。他提着锤子,从未感觉如此沉重,
似乎连举起来,朝眼前人挥舞的力气都没有。
齐问心站在他的身后,小心地戳了戳他的后背:“他在问你话呢?”
蒲英雄深吸了一口气说:“将那几个嘴碎的带上来!”
这种事,如果上面的人真要查,其实很容易查清楚。水匪之间遇到生死关头,哪还有江湖义气,你死我活便是对生命至高敬意。
几个湿漉漉的汉子被拖上来,不用裴元瑾催促,蒲英雄亲自拿着刀子捅到几人嘴巴里,在惨叫声中将事情给办了。
他拔出刀子,在裤子随意擦了两下,色厉内荏地看着裴元瑾:“少主可还满意?”
裴元瑾目光掠过他,在齐问心脸上轻轻地逗留了一下,才拉着傅希言重新回船上。
他一走,船上压力顿去,包括蒲英雄在内的众人只觉得呼吸都比刚才顺畅了许多。
陈德源遥遥地朝蒲英雄拱手,然后下令让船队重新启航。
蒲英雄阴沉着脸,目送陈家船队意气风发、全须全尾地离开,此时,江面上漂浮着残骸,全部来自自己的船。
齐问心还在旁边叨叨:“坏了四条船,回去怎么和二当家说啊?”
蒲英雄阴恻恻地说:“你是帮主,当然由你来说了。”
“我可不管。”齐问心惊恐地一甩袖,踮起脚跑了。
蒲英雄看着地上被割了舌头的四个手下,咬咬牙道:“带上人,随我去见二当家。”以二当家的性子,自己这趟定然是讨不得好的。但在储仙宫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便还有原谅的余地。至少,自己没有让储仙宫找上门来。
蒲英雄回去之后会有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傅希言他们自然不知,便是知道了,也会道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
傅希言发现这一年来,自己心态有了极大的改变,那个惊恐的杀人夜明明才过去几个月,可在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如今的他,看着那些人在自己面前哀嚎、惨叫,都已经可以做到了面不改色,心里依然还有些许不舒服,可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了。
遭遇白龙帮之后,傅希言便等待着长江双龙之一的巨龙寨“大驾光临”,然而不知是不是惩治白龙帮时动作太大,走漏了风声,一向紧随白龙帮其后的巨龙寨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有出现,连往常那些打探、试探的小水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航路畅通,陈德源既高兴,又有些后怕,回想当初自己默许长江老鬼欺世盗名,踩着储仙宫少主的脸面贴金,简直是在刀尖起舞。
裴元瑾只要了老鬼一条胳膊,破了一块石碑,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自此,他对裴元瑾的最后一点不满也释然了。这也算是商人本色,发现记仇这件事只有风险没有利润时,那便不需要再记,平白浪费成本。
船临近江城水域,便能看到南虞水师在江面上巡航,到了这里,便已经进入南虞朝的范围之内。
傅希言有点小小的紧张,眼下的情况放到前世,他这也算是公务员未经允许偷渡出国了。只是沿岸的景色与北周并无大不同,丝毫没有身在异国他乡的真实感,在失去了初来乍到的那一点子兴奋后,心情迅速恢复如常,依旧是该干嘛干嘛去。
因为他们一路搭的都是货船,虽坐得稳,但走得慢,且卸货点不在金陵,中途就要停船,故而陈德源派了快船出去,特意包了一条精致奢华的客船来。
陈德源这次邀请的态度极好,生怕他们以为自己慢待,解释道:“此船名为珍宝船,看着不大,但坐得稳,行得快,乃南虞达官贵人出行时必选之船,秦淮河上也有很多这种船。
”
作为一个蹭船的,傅希言自然是客随主便。
他与裴元瑾换了新船,很快就感觉到这船的好处与坏处。
好处是,的确舒服。
坏处是,容易堕落。
羊皮、狐皮、貂皮……但凡能赤脚踩的地方,都铺满了毛茸茸的皮子,也不管这天气是不是转暖了。床也大了许多,目测有两米五的宽度,用的是黄花梨木,感觉搬到前世直接能进博物馆。铜镜照着清晰了,傅希言看自己的脸不再是隐隐约约一团白面。
最夸张的当属茶室,除了茶,还有投壶、双陆等游戏器具。怪不得陈德源说达官贵人出行必选,除了玩物丧志,的确没其他毛病。
傅希言才发愤图强了几日,坚定的意志立马出现了一丝动摇,虽然很快清醒过来,却也让他感受到了物质腐蚀的威力。
他决定放弃乘坐这诱人堕落的珍宝船,自己划求生的小船跟在后面。
若是傅辅在这里,肯定要狠狠捏住傅希言的脸,问他是哪里来的画皮妖怪,毕竟他家老四当年可是以“祈求亲朋多奋进,摆好姿势求躺赢”这条人生格言火出朋友圈的。
唯有裴元瑾见证了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让他每日划几个时辰,晚上还是要回珍宝船上来休息。
傅希言应了。
他看过许多武侠和电视,自然知道水对于参悟武学是大大有用的。无论是它的无孔不入、水滴石穿,还是三种形态变化,总能让主角们能够参悟出高深的武学道理。
可惜这些道理傅希言在学武之前就已经懂了,所以他要参悟,必然要参悟更深层次的,比如说……
划船。
他将手深入水中,缓缓地打出一记绵柔拳。
拳劲渗入水中,猛然发力。
站在船尾目送傅希言的裴元瑾刚打算转身,就听扑通一声,傅希言一个“飞扑”,船还在原地,人直接掉到江里去了。
小桑小樟正要下水去救,但傅希言已经自己爬上珍宝船,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一次失败不过就是多叫一声“妈”,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