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只鸟儿手上拿着一个生锈的铁皮饭盒,拥在一扇铁闸门前,将手穿过铁丝网。
网的另一边,是刚刚抬出锅的菌菇汤和生胡萝卜,腊月里冒着雾气,将一张张小脸熏得更加惨白。
“发饭的是个老修女,是个六十岁都没被男人碰过的老处女。”大豆丁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盯这里,盯盯那里,“要想在这儿混,就得学会巴结她,我们叫她格蕾。巴结她准没错,心情好时,她会给你投喂些小零食。”
我挤在孩子堆里,紧抓住大豆丁的袖管。这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比他要矮,而我,居于他们与大豆丁之间,且只有我,长着一对明显区别于他们的蓝灰色眼珠。
“我知道外人都怎么说我们,说我们是黄皮老鼠,是臭水沟子里的渣滓,打胎盘里拖出来的腌臜烂肉。”大豆丁越说越狠,眼睛像是要杀人一样,“可越是把我们说得下贱,我们便越要好好活着,不能遂了那些大人的愿!”
前头人已打完饭了,每人捧着半铁盒菌菇汤和一小根胡萝卜,成群地靠在铁丝网前吃了起来。
快轮到我们时,大豆丁朝后头招了招手,“嘿,这儿!”——男孩在喊,人堆里徐徐挤近一颗巧克力色的小脑袋。
“这是黑鬼。”大豆丁说,又冲黑鬼指了指我,“这是新来的,叫”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说:“克里斯。或者天佑。”
“还是叫克里斯吧。”大豆丁笑了笑,“在这里,听到白人名字总比听到汉人名字要保险,你的肤色和洋人名就是护身符,他们知道了,总不敢太苛待你。”
话刚说完,我就觉着有什么东西在敲我的脑袋。仰头一看,是铁丝网后伸出的长铁勺在敲我。
老女人格蕾盯着那双猫眼,面无表情:“还要不要?”
我忙将铁盒递过去,再递回来时,是满满一份菌菇汤和一盒印着彩色小人的苏打饼干。
“为什么他有饼干?”黑鬼伸出他那只又黑又瘦的小爪子,咽了口口水。
大豆丁说:“你看,这就是我让你做克里斯的原因了,而不是做天佑。”
我们三人打完吃食,围着花坛蹲了下来。黑鬼人如其名,皮肤黝黑,宛如吉普赛人。
他的灵气全在那双老鼠眼里,贼溜溜的,左转右转,身姿也轻盈。
举着饭盒来跟前时,寻常人靠走,他非得跳,跟个顽皮的小僵尸一样,有种另类的可爱。
“其他人呢?”我望了圈周边,煞有介事地问,“跟我们住在一起的其他孩子呢?”
“红拂在阁楼里关着呢。”黑鬼砸吧着小嘴,眼睛直勾勾盯着我手上的饼干盒子,“阿兰带小豆丁去拜访汉密尔斯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