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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13

 

来到旅店,和预想的一样,猎人团队都在这里。利安得、旅店老板以及猎人正在说些什么。

我现在是小女孩形态,于是借助身形小的优势,朝着她们的方向悄悄走去。

“我、我前两天是在这里和同学一起救了晕过去的阿姨……阿姨、阿姨最后竟然离世了,都怪我医术不精……”利安得抹着眼泪,用眼角余光看着猎人。

旅店老板见猎人不信,说道:“确实啊,这孩子心善。不过那天,那个苦命女人倒在我店里,最后是个男学生背走的,金头发,一双蓝眼睛,长得可漂亮了。”

猎人皱了皱眉,问:“那个男学生在哪?”旅店老板:“这我可怎么知道?”

我盯着利安得,等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我也只是和那个同学偶遇,不清楚他叫什么……把阿姨背走之后,他就叫我离开了。”利安得瑟缩着说。“他让你走,你就走?”猎人狐疑地眯起眼睛。

“我也不知道,他说话就好像有魔力,我不得不听……猎、猎人阁下,他不会是恶魔吧?所以才有蛊惑人心的能

力!”利安得说,看起来很紧张。

“很显然,你被骗了。你的这位男同学莫名冒出来后,你口中的阿姨就死了。他是不是恶魔还不能确定,但嫌疑很大。”猎人说,她摸了摸自己的帽檐。

利安得没有出卖我。

猎人和隼鹰、飞鹰低声交换起情报来。我想听到更多,于是努力贴近她们。

“谁家小孩?过来干嘛!”

一双手把我整个抱离了地面。“……”我磨了磨牙,“放我下来!”

“长这么好看,性格却这么差。小女孩,当心长大了没人要。”叫做隼鹰的女猎人重重捏了捏我的脸。“放我下来,粗鲁的老阿姨!”我说,努力挣扎。

猎人眯着眼睛看我,似乎在想什么。

利安得好奇地探了过来:“哎?你眼睛的颜色,和他一模一样呢。”我能幻化成任何人类的样子,但是被换成玻璃珠的双眼我无法改变。

“我听说,有一部分恶魔能够变化成人类的模样。”猎人说,嗓音听起来很冷静,她看向了我,“孩子,姐姐需要对你进行一些检查,只要你是普通孩子,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为了小镇上所有人的安全,配合我好吗?我想,你一定是个好孩子。”

“什么姐姐,明明都是老阿姨!我才不要被你们抱来抱去!”我说,用力挣脱隼鹰,朝着旅店外跑去。

“抓住她!兴登堡说过,叫塞列欧斯的恶魔有一双玻璃眼珠,八成那个小孩就是恶魔变的!”“是,阁下!”

猎人们倾巢出动。

利安得喃喃低语:“塞列欧斯,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一路狂奔,猎人们的水银子弹不断从身侧掠过。“哈,让我看看你们的能力,猎人们!”

来到森林深处,远离城镇。我与猎人、飞鹰和隼鹰对峙。

我不确定我能无代价杀多少人,为了避免杀多了付出不可掌控的代价,动手时还是远离人群比较好。“塞列欧斯,果然是你!”猎人看着我,抬起猎枪,眯眼瞄准。

飞鹰和隼鹰也拿着太刀蓄势待发。

“看来你们已经从兴登堡口中认识我了。”

我说,换回了男性人类形态。飞鹰和隼鹰诧异地看着我。

“你在小镇上无恶不作,杀了那么多人,今天,就是你赎罪的时候!”猎人说,朝我再次开枪。我很轻易地闪过。现在,我明白了。这三个猎人并不是真的想杀我。

我闪身来到猎人身边,从背后按住她握枪的手,凑在她耳边,说话的气流也喷洒在她的耳廓。“和恶魔做交易可要主动点,我可是一直在等着你开条件呢,猎人阁下。”

猎人身体一僵,抽出大腿上的匕首就想要刺我,我快速跳开了。飞鹰和隼鹰并没有主动攻击我。

“塞列欧斯,我从没听过任何一个出名的恶魔叫这个名字。”猎人冷静地说。

废话,我还没毕业呢。至少,我还没用这个名字广泛地杀人、制造罪恶。不出名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你们应该信任我的能力。想想看,如果你们需要一个恶魔来交易,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就是最好的人选。”我说,面带微笑。

“但我们接到的委托是杀了你。完成委托,我们同样能获取高额的报酬。”

猎人的语调四平八稳。飞鹰和隼鹰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她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不得不说,猎人相当擅长砍价。

从我在旅店暴露身份开始,猎人就没想过真的杀掉我。否则,那些水银子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我避开。我不会天真地认为,作为见习恶魔的我,能够躲开资深恶魔猎人的子弹。

答案就是她们对我另有所图。

恶魔能对恶魔猎人有什么利用价值?

必然是人类同类无法做到的一些事情。钱很重要,但钱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和恶魔做交易,必然要拿出交易物。

“放你一马”也算是不错的报酬,不过,这对我而言是不够的。

“你这么想,你身边这两位拿太刀的女士也这么想吗?或者,这个委托的报酬高到能满足她们的需求?”飞鹰咬了咬牙。隼鹰默然不语。

猎人叹了口气,说:“我们在这个小镇里查遍了有关恶魔的事迹,塞列欧斯,你在这里只杀了两个人。一个医生、一个普通的女人,我很难相信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满足我们的需求。”

“纠正,是三个。”我说,伸手比了个三,“你们的消息不够灵通。我很好奇的是,既然你们从兴登堡口中得知了

我的情报,为什么还会认为我是弱小的?要知道,兴登堡那条裙子可是货真价值的世无仅有。”“但我们需要的不是裙子。”飞鹰说。

“不,我的意思是,那条裙子已经证明了我能够给你们这世上不存在的东西。想想看,星辰做的裙子,这在人类社会里是真实的吗?”我说,她们知道我的眼睛是玻璃珠,那么我默认兴登堡将大部分信息说了出去。

不过,我能直接和希亚大陆对话,并且交易,这件事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三个恶魔猎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你们来找我,也是为着人类无法办到的事吧?我不知道你们找可以交易的恶魔找了多久,但是错过我,你们还要再找多久,我想这很难说。”我添了把火。

“我们要怎么相信你?证明给我们看。”猎人说。我摊开手,朝着她们懒洋洋地微笑。

“爱信不信。反正有需求的又不是我。”“信不信我们杀了你!”猎人咬牙。

“杀了我,谁来满足你们的需求?”我说,笑容更大了。

猎人像是要把手中的匕首捏碎。

最终,她说:“如果你没有完成我们的需求,我们会立刻杀了你。”“好啊,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猎人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生吞我。

“我答应了兴登堡参加她今晚的毕业舞会,我需要把这件事做完。”我说。三个女猎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想着泡妞?”

我懒洋洋地回答:“我泡不泡妞关你们什么事。而且,我这么讲诚信,难道你们不该更放心一些?”猎人露出无语的表情,最终答应了我。

她们说,她们的愿望是让飞鹰和隼鹰死去的母亲活过来。至于猎人的愿望,就是完成飞鹰和隼鹰的愿望。

故事不长,四十年前天界和恶魔界的战争最后虽然告一段落,从热战转为冷战,但是人类地盘上的战争却一直未能完全终止。战争就像是将石头投入水面后,荡出的涟漪。人界被夹在天界和恶魔界之间,加上力量也一直最为弱小,所以往往成了天界和恶魔界打代理人战争的地方。

飞鹰和隼鹰的母亲是一位信仰天界神明的恶魔猎人,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保护人类,给天界神明打工。不过。很快她遭到了同类的出卖,猎人的父亲为了满足自身贪欲,将她们的母亲出卖给了恶魔。但比较好笑的是,猎人的父亲也是和恶魔做的交易。

很快,被出卖了军事情报的母亲死掉了。猎人的父亲被猎人亲手杀死。

但是罪孽并不能就这么偿还,战争就像水面的涟漪,一旦扩大,就无法轻易停止。军事情报泄露,死掉的是数以万计的人。

为了赎罪,猎人就和飞鹰、隼鹰一同做起了恶魔猎人,寻找能让母亲复活的办法。和恶魔交易当然也在办法之列内。

这些信息,是我从她们的嘴里套话套出来的。

但是,我只是口头答应了她们的要求,并没有真的缔结交易契约——让她们喝下我的血。生命是宝贵的,复活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类,我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我没必要这么干。

只要过了今晚,完成了兴登堡的最后一个愿望,我就可以彻底远离这些烂摊子了。

哼,人类都是愚蠢的。

总是会在最简单的地方掉以轻心。

“塞列欧斯,不要害怕,我在这里,他们不会杀掉你的。”

那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听她说话,彷佛我所有的痛苦都被抚平。“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问,我似乎被放置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很复杂,很稠密。空间内说话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而在这之外,除了格外让人安心的女声外,还有魔法带来的爆炸声。武器相撞的声音。我试图找出我在哪里,但全身都无法动弹。

我得想办法恢复正常。首先需要恢复的是视力。

“因为你是特别的,你是变数,是不确定,是所有安排中无法被安排的缺失。所以,我不能让你看到,塞列欧斯,我会收走你的双眼。”

女声的话难以理解。

“你要隐藏自己,直到战争再次来临,直到我们用得着你的时候……你要相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我拒绝去理解这句话,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在哪里?”

“我的大脑里。”“你又是谁?”

“盖亚,你不需要记得这个名字。”

……

我醒了过来。

时间已经到了,我站在舞会大厅的门外,穿着利安得为我挑的其中一套男士礼服。头剧烈地疼痛着,我用手揉了揉眉心,似乎这样就能得到一些缓解。

自从上次吃“苹果”的幻觉后,我已经连站着都会出现幻觉了。越来越严重,我很怀疑,再这么下去,我还会遇到什么。虽然不论是什么,都终将有一死,但即使是我,也希望能活得长久点。

盖亚,我没有听过的名字。

她说她在保护我,于是收走了我的眼睛,要我藏好自己。这些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啊!塞列欧斯同学,你果然穿了我给你挑的礼服!”一个兴奋、清脆的女声传来。

然后,盛装出席的利安得跑到了我面前。

我低头看向她,她的个子不高,穿了高跟鞋也比我不少。低头时,我刚好能看到她丰满的胸部,以及雪白脂肪团挤出的曲线。月光下,我能隐约看到她胸衣的轮廓。

利安得注意到我的视线,踮起脚用右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有点气呼呼地说:“不、不许看!”“……好,我不看。”我说,看向已经热闹起来了的舞会大厅。

人群熙攘,觥筹交错。

兴登堡应该就在里面等我。

马上,我就能完成她的愿望了。

“你、你还真就不看了……”利安得小声地说。我扭头看向她的脸,她的双颊有着淡淡的绯色。

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同时避免弄乱她精心打理的发型。

“你今晚很漂亮,不管你是不是为我做的这些准备,还有你给我挑的这套衣服,我都要谢谢你。”我说,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尽可能真诚一些。

利安得的脸更红了,她低头想了一会,突然眼神坚定地看着我。“塞列欧斯同学,你开心吗?”

我被问得有些猝不及防:“开心……什么意思?”

“所有的这一切。自从我遇到你开始,你总是在微笑,我却觉得你一点也不开心。”

“……那是你的错觉。我现在很开心。”我说,我觉得这是真的,因为我马上就能脱离这一切了。

“做恶魔很辛苦吧?”利安得说,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谈话技巧,如此可笑。

“那你该问我,杀人辛苦吗?”我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舞会要开始了,我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走进大厅,所有人的动作都像静止了一样,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僵硬得像是人偶。我不关心这些,只是寻找着兴登堡的身影。

一步一步,我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周围极静极静,我仿佛行于水中。

“这会是一场让你此生难忘的舞会,塞列欧斯。”

熟悉的女声响起,高高的旋转楼梯上,兴登堡穿着星空的晚礼服,一步一步向下走。只是,那条晚礼服原本是长款的,现在变成了短款。

她白皙的肩颈、脊背、大腿和小腿,在我眼前都一览无余。舞会的其他参与者仍然没有动静,彷佛他们一直都是人偶。

我看着兴登堡,没有说话,却觉得膝盖和身体越来越沉重。这里不对劲,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旋转楼梯很长,兴登堡往下踏一步,她的眼睛就会血红一分。我的脊背和膝盖骨快要被这里的重量压碎了。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

存活下去是最重要的,我不是人类,不需要遵守人类的道德规范,自然也不需要没用的“骨气”。于是我单膝下跪。就像为兴登堡献上星空晚礼裙的那晚。

兴登堡继续向下走去,她的额头生出了蜷曲的羊角。那是恶魔的标志。

最终,兴登堡走到了我的面前。她用手勾起了我的下巴。

“塞列欧斯,我说过,我为你准备了礼物。”她说,向我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我喘着粗气,疼痛让我无法起身,就连脊背也要被碾碎了。兴登堡这副模样,已经是明示我,她变成了高阶恶魔,否则她无法仅通过威压就让我直不起身,也无法创造这么一个停滞的领域。

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快速思考着她拥有的一切。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她向我讲述她的过去时,我没有认真听。

那一堆堆写满了咒语和魔法的书,离群索居的生活,还有,她拥有我给她的晚礼服——如今已经变成了短款。星辰拥有着很强的力量,剩下的部分去哪儿了?

还没得到答案,兴登堡就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让我抬头看她——她原本清澈的黑眼睛,此刻已经变得血红。

“你对自己做了什么,兴登堡?”我问,听到自己的嗓音嘶哑得像被刀划过一样。

“塞列欧斯,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想要的一切,都要弄到手。我既然说了这句话,自然就会去实现它。”兴登堡说,然后她减少了这里的压力,只是周围的宾客还保持着凝固的姿态。

我能站起来了。

兴登堡牵住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到了屋外。

我看见了盛装出席的利安得,她也无法动弹,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在往这边看。“哎呀,还有能维持清醒的人类,真少见。”兴登堡说,她也发现了这点。“塞列欧斯,你说,她是在看我,还是在看你?”兴登堡问。

“我不知道。这里的天空,你——”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我送兴登堡的那一方晚礼裙,被她撕下了一部分,用来罩住这片区域。所以,她才会拥有这么大的力量。我送给了她,那么晚礼裙她就有权处置。

“很美吧,你送我的星空。”兴登堡说,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感慨。“……我看不出来。”我对人类的美丑没有太多概念。

“你总是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扫兴。”

我没有理会这句话,只是说:“然后呢?你要让这方星空永远挂在我的头顶吗?你最多只能做到让这片星空停留在这个位置。而且,如此贵重的东西出现,很快就会引来大批人马的抢夺。你没法撑太久的,哪怕你已经成了高阶恶魔——”

我突然顿住了。

“等等,你成为高阶恶魔的方式……”

兴登堡牢牢握着我的手:“其实没有多少新意。塞列欧斯,就像我当初召唤你一样。我懂得那些古老的魔法,书籍给了我知识。这片大陆的基本规则是交换,对吗?”

“……”我没有回答,默认了兴登堡的话。

“十六岁时,我的父母消失了,但他们留下了这一本本书。我只是挑选我喜欢的内容去看,也足够我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最后,我靠着这些知识活了下来。你真信一个少女能靠着杀死森林里的野兽活下来?你根本不愿意多花点时间去了解我。”

“你一直在骗我,花言巧语。”兴登堡冷静地说。

“……”

“但是,我不在乎。你的表演太假了,塞列欧斯。没有人会在愿意为爱人付出双眼的同时,没有任何耐心去倾听爱人的过去。你想要表现得像个人类,但恕我直言,你不具备任何这方面的天赋。”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困住我?”

“十岁的时候,我抓到了一只兔子。它很可爱,所以我瞒着父母偷偷养了它。没过多久,父亲看见这只肥胖臃肿的兔子,提出要改善伙食。于是,父母一起煮了它。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你报复了父母?”

兴登堡冷笑一声,说:“我把这只兔子全部吃完了,没有给父母留一口。因为它是我的,我养的,那么自然全部属于我,就算是变成食物,也都全是我的。”

“…………”

“你也一样。现在,你应该充分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兴登堡身上的穿的礼服在逐渐消失,很快,她在我的眼前变得一丝不挂。她的礼服化作柔润的光点,缓缓浸入地下。

我明白了,她用我送给她的礼服,以那些书中告诉她的方式,和这片大陆做了交易。

通过交易,成为了高阶大恶魔。选择成为恶魔,也许是因为我是恶魔,所以这样能够充分地克制我。舍弃人类身份,为了一只想要逃跑的兔子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我很想问这一点。

突然之间,我注意到了这其中的不合理。

我的双眼,星空晚礼裙,高阶恶魔的身份……

既然我的双眼价值如此之大,为什么我现在会是这副样子?连毕业都艰难?

“塞列欧斯,你现在在想什么?”兴登堡问,语气很冰冷。

我再度看向她——她赤身裸体,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我才发觉,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人类女性的裸体。那是非常丰满,但腰肢纤细的身体。堪称优越的外貌,让兴登堡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非常引人注目。

“没想什么。”

兴登堡伸手,将我的手按在她的胸上。“你感受到了什么?”她问。

“你的心脏在跳动,你还活着。”

柔白的脂肪像是鲜牛奶一样从我的指缝溢出。

兴登堡再次冷笑:“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恶魔,怎么会对女人毫无反应……不过,我不在乎这些。”我看向天空,清澈的夜晚已经变成了血红。

然后,一张鲜血淋漓的大网朝着我扑了过来。

想起那条被兴登堡吃干抹净的兔子,我的念头只有一个——逃!

我收回我的手,如风如雷般疾驰。

血网则是寸步不离地罩在我头顶,血箭如雨倾泻而下。全身上下被捅了无数个血窟窿,金色的血和红色的血混在一起,像是一副金红的油墨画。

我的身后升起一片庞大的阴影,那是兴登堡在化作恶魔形态。

她是由人类化为的恶魔,初次使用恶魔形态还不够熟练。不过,要是让她以目前的力量变成完全体,我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跑,塞列欧斯,再快一点。

狂奔之际,连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雾。然后,猎人、飞鹰和隼鹰拦在我面前。

“让他不能行动,但别要了他的命!”兴登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猎人们纷纷瞄准了我的双腿双手,我躲掉了不少攻击,但水银子弹还是让我跪在了地上。飞鹰和隼鹰走到我面前,两把太刀在血网下发出瘆人的红光。

“看起来,你不如兴登堡强大。”猎人说。“所以,你们找到了更好的交易对象。”我说。

飞鹰和隼鹰点了点,准备用太刀彻底弄坏我的手脚。

已经没办法了吗?不,不能这样。

希亚大陆!我需要交易!

我在内心咆哮着。

那个温和柔润的女声,一如既往地回复我。你想要交易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返回格瓦诺利学院!

孩子,你的愿望代表着自由,那么,你身上有什么是可以称作自由的呢?太刀已经斩断了我的左手。

金色的血液横流,手臂的断面中能看到破裂的、跳动的血管。就这只左手吧。它脱离了我的身体,它获得了它的自由。

我听到了希亚大陆的笑声。

快回答我!究竟可不可以!!成交。

听到这两个字后,我也终于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发现我回到了格瓦诺利学院的宿舍。

断掉的左臂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金色的血液干涸,断面处糊成了一团。我剧烈地喘息着,想要将注意力从身体的疼痛上转移,但没有成功。

从床上下来,我在宿舍环视一周,墙壁上挂着人偶模型,我上前扯下了人偶的左臂,安在了身上。没费多长时间,血肉就和冰冷和无机物契合,长在了一起。

这应该能代替我失去的左臂。

平复疯狂鼓动的心脏后,我朝着毕业登记处走去。

我已经完成了兴登堡的三个愿望,也证明了自己具有玩弄人类内心的能力,接下来,我可以毕业了。不知为何,之前我一直执着于这个目标,现在想起时内心却毫无波澜。

我似乎丢失了一些东西。

来到登记处,我安静地排着队。同学以一种诧异、好奇和嘲讽的眼神看着我,但是没有一个主动和我说一句话。他们不曾用言语议论,但仅靠眼神,就已经能充分地告诉我他们在想什么了。

我并不在乎。

我去人间界一次,最终的目的就是离开这个地方,然后过一种无人知晓、无人在意的糜烂生活。这些人不过是达成目的路上的灰尘而已。

到我了。

负责接待的是名叫关岛的少女,一头金发,浅钢蓝色渐变眼睛,总是面带笑容。她的办公桌上还摆着直播用的水晶球。

据说关岛是学院培养的偶像,在这里的工作只是一时的兼职。我对偶像向来不感兴趣,对她并没有多少了解。

看见我到来,关岛双眼放光。

“哇哦~快看快看,今天我们要接待一名特殊的学生呢。嗯,眼睛是玻璃珠,左手是人偶手臂,这样的恶魔,哈哈哈真的很少见啊。”

“你好,我需要进行毕业登记。另外,请关掉水晶球,我并不想成为被直播的对象。”我说,语气冷淡。

关岛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欸?真的不要吗?被直播后你会很出名的哦~就算是为了可爱的我,能不能答应一下嘛~”

“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这上面。我不想被直播,谢谢。”关岛泄气地说:“好吧,遇到了不好相处的学生呢~”

她关掉了水晶球,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那么,同学请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塞列欧斯。”

“你你你就是塞列欧斯!那个超级杀人犯的儿子?!对不起我说错了,我是说你父亲的事真的很吓人……但你看起来……”关岛苦恼地不知道怎么选择词句,“看起来一副快要碎掉的样子……”

“关岛小姐,我需要办理毕业登记。”

“好吧好吧~让我操作下!”关岛在卷轴上一顿操作,然后向我露出一个向日葵般阳光的笑容,“塞列欧斯同学,你完成了社团任务,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准许毕业!我刚刚已经确认了,现在,你是正式恶魔了!”

“谢谢。”我点了点头,本该感到高兴,但此刻我的心里没有任何感觉。“那么,塞列欧斯同学,你想要成为什么种类的正式恶魔呢?”

“吸血鬼。”

“嗯?吸血鬼?看不出来你会选这个呢,塞列欧斯同学很喜欢人血吗?”“谈不上喜欢,而且,我不想闲聊。”

“好吧~转职需要一天时间,系统要经过大量确认工作,才能将一切证件办妥发给你。办妥后,证件会送到你的寝室里,塞列欧斯同学,请耐心等待。”

“谢谢。”我点点头,准备离开。关岛揪住了我的袖子。

“请问还要我做什么?”我停下脚步,问。

关岛朝我眨了眨眼:“塞列欧斯同学,我真的很好奇你父亲的事。我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你陪我喝一杯,我们好好聊聊,怎么样?”

“不需要。”

“别那么快拒绝嘛~好好考虑考虑!”不顾我的拒绝,关岛将她的水晶拓片塞给了我。我随手把这东西塞进了衣服口袋,再也没管。

回到宿舍,兴登堡的模样彷佛挥之不去的阴霾,一直霸占着我的脑海。

我逃跑了,我不知道以兴登堡的性格,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但我很清楚的是,她再也找不到我了。至于那几个女猎人,自求多福吧。

按照现在的情况,她们的诉求兴登堡必然不会满足。唯一无辜的就是利安得,我不知道她会被如何处置。

很多想法,盘旋在内心,但很快我就强制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做这些也没有用处。

在我准备休息时,胸口发热发烫起来。

关岛送我水晶拓片震动起来,我拿起一看,关岛给我传送了消息。“密涅瓦俱乐部,我等你。进来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就行~”

“我不去。”

“来嘛来嘛~好哥哥,快来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可以给你准备新的手臂和眼睛,现在的不好用吧?我可是很贴心的!”

“……”

“嘿嘿,我保证你跟说我的内容,我不会说出去半个字。我真的只是好奇,嗯……我可以和你‘交易’,来确保我说的话是真的。”

人偶的左手并不好用,最终,我接受了邀请。

来到密涅瓦俱乐部,这里离血湖不远,是一栋用黑砖细密搭建起来的城堡。寒风中耸立着,它的外表看起来和格瓦诺利学院一贯简洁冷酷的风格不同,给人的感觉清爽而不失温暖。或许是华诞节到了,周围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装饰,四处喜气洋洋。

虽然格瓦诺利学院建在恶魔界,但血湖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由血液组成的湖泊。它只是每年秋天时,受到周期性山石催化作用的影响,湖水会变成红色,也就得了这个名字。秋季的血湖,就像是突然被红墨水浸染的清水,从外表看去,十分吓人。

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本来不该想这么多。

只是看着血湖,我隐隐约约感到一股跳进去的冲动,没来由地觉得,在血湖湖底会有我需要的东西。

雪花落了下来,我伸手去接。和人间界不同,这里的雪花是荧蓝色的,而且每一片都有人类手掌那么大,因而这里发生雪灾时,也格外恐怖。但因为绝大多数恶魔会飞,所以大多数时候,除了比较倒霉的恶魔,大家也都能活下来。

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我准备敲开俱乐部的门。

我完好的手指还未落到门上,门就猛然被打开了。

关岛一只手握着门把手,一脸笑容地看着我。她的笑很温暖,像是能融化周遭的冰雪。“哇哦,塞列欧斯同学很准时!我很喜欢做事准时的人哦~”

“嗯,我已经答应了你会过来。”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关岛一把抓住我完好的右手,将我拉进门。门在身后被关上,我看向俱乐部内部。

十几个年轻恶魔正坐着笑闹,嘴里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他们分坐在好几桌,也有人一起玩着桌游。

其中一个红头发、身上戴着星星的少女一见关岛,就非常热情地打着招呼:“关岛关岛,哇,你是带着谁来俱乐部了呀?这个人好特别呀!眼睛和手臂都和大家不一样呢!”

关岛露出无奈的表情:“圣地亚哥前辈,这位是塞列欧斯啦,就是那个杀人——啊那个很恐怖的猎魂者的孩子。”

“诶?好厉害呀!我也知道那个人哦!但是所有影视剧和书里都没有说那个人到底叫什么,这个绰号好难记啦……等等!他他他是猎魂者的儿子?那关岛你不是很危险?喂,猎魂者的儿子,快放开关岛!”

红发少女从座位上一跃而下,一手叉腰,一手气势汹汹地指着我。我试图挣脱关岛握住我的手,但是关岛捏得更紧了。

“你还是先放开我吧,我不会跑的。”我说。

关岛犹豫了一下,还是牢牢捏住了我的手:“塞列欧斯,我有一种感觉,你是那种一遇到麻烦就会光速逃离的人,而圣地亚哥前辈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很麻烦的人。”

“……我没那么说过。”

圣地亚哥看了看我和关岛,蹬蹬蹬跑到我和关岛面前。“你们俩,在说悄悄话!”

我苦笑了一下:“圣地亚哥前辈,你好,我并不是什么坏人。”“但你是猎魂者的儿子!”圣地亚哥不依不饶。

“是的。但是我没办法选择我的父亲是谁,你也不能,对吗?”我说,用尽量温和的语调。

其他原本在娱乐的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他们没围过来,只是或坐或站,都在观察这边的情况。

圣地亚哥用手扶着下巴,歪头想了一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后,双手一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哦!所以,你不会对关岛不好对吧?”

这女孩真是傻得可以。我心里想着,但面上还是一片和煦,充满耐心:“我没有对她不好的理由呀,而且,我今天也是接受了关岛小姐的邀请才过来的。”

圣地亚哥立刻看向关岛。

“是真的啦,前辈。是我让塞列欧斯来的,我找他有点事~”关岛朝圣地亚哥神秘地眨了眨眼。

“这次会用到我的能力哦。”

“哦哦哦——!就是你那超厉害的致幻能力?”“没错~!”

“致幻能力,是指什么?”我问。“一会你就知道了。”

关岛又和她俱乐部的朋友交代了两句,拉着我走进了包厢。

这里摆着一张很宽大的黑色沙发,关岛双手一推,将我推到了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塞列欧斯同学,我希望能在幻境里采访你,这样得到的答案比较真实~”

沙发的质感细腻而柔软,包厢门被关得严严实实。“我想先看看新手臂和眼睛。”我说。

“没问题~”关岛语气轻快地看着我,然后兴致勃勃地从书柜的暗格里抽出了两个盒子。她朝盒子滴了两滴自己的血,盒子就自动打开了。

我注意到,她的血是红色的。我的血是金色的,为什么?

盒子里是两块透明的水晶,散发着清澈的光芒。

关岛拿着两块水晶靠近我,一脸得意。

“塞列欧斯,你看这些好不好?拟物灵辉,可是很少见、很珍贵的!”

拟物灵辉是恶魔界自然生长的一种矿石,数量稀少,虽然是矿石,不具备灵智,但却有特殊的矿物特征。拟物灵辉可以模拟成恶魔的肢体器官,因为这个特性,往往被当作备用器官使用。在战场上,这东西也一直是高级恶魔军官的标配。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呀,我运气好捡的嘛。”关岛笑嘻嘻的。

“这东西只有矿场才有,而你是偶像。”

关岛拍拍我的肩膀:“别那么担心,我说了给你用,你就放心用吧。反正这东西上了你的手和双眼,不用点手段根本看不出不是原装的。你只要注意点,没人会知道。至于我嘛,你大可放心,给我喝点你的血,我们缔结交易不就行了?”

关岛并不想说,我也就不再强求。“给我个干净杯子吧。”我说。“嗯?要杯子干嘛?”

“你得喝下我的血。”

“是啊,可是,为什么要杯子?”关岛无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总得用容器去装血液……”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热情又天真的少女,说起话来我总是有些累。“啊,这个呀,可是,根本就用不着杯子嘛——”

说着,关岛抓起我的右手,用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腕。苍白的肌肤上,淡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嘿嘿,我可以直接喝的。而且,你的血管看起来很明显,颜色和大家也都不一样……”

说着,关岛低下头,一口咬在了我的手腕上。尖锐的虎牙刺破肌肤,带来刺痛,但很快刺痛的感觉被她温暖湿润的唇舌抚平。伤口被舌尖舔过,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传来。过去从未理会过的血液的流动、血管的搏动,此刻在她的口腔里,似乎都被放大了千百倍。血液就像溪流,缓缓流入她的口中。

我有些怔住,看着她低下身后,散落在周围的金发。金发带着微微的棕,有种人间界丰收时小麦的感觉,芬芳的、清新的感觉。金发像上好的锦缎一样,流过我的双腿,将周围这方寸之地,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我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发,快要碰到时,她猛地抬起头,我也就快速收回了手。

“好啦,现在我们是缔结契约啦!你不用担心我会骗你,当然,你也不能骗我!关于你父亲的事,你知道的通通都要说出来!”少女说。

“……嗯,好。”看着她满脸的期待,我突然觉得内心很柔软。

“还有——”关岛舔了舔唇,拉长了调子,给了我一个狡黠的笑,“你的血很美味哦,是甜的,塞列欧斯同学。除了我,还有没有人喝过你的血?”

我想起一个红发的身影,没有回答关岛。

“切,不说就算啦!现在,我们要办正事啦~躺下躺下!”

我被关岛压在沙发上。

“闭上眼睛,把你所有的杂念都排空,直到只能听到我的声音。哎呀,施展幻术是我的天赋,一般我都是趁着其他人心理脆弱的时候用来套情报,或者困死其他人的。但是,我想对塞列欧斯同学你温柔点~放心,只要你相信我,就不会发生什么事~幻境会告诉我情报。”

“……嗯。”

“没错,放松,放松。从头部,到四肢,什么也别想。”“……”

“眼睛不许再动啦!我能看到你眼皮下滚来滚去的眼珠!放心,结束后我会把拟物灵辉给你的!咦,细看的话,塞列欧斯你的眼睫毛好长……想想就算是玻璃眼珠,你的眼睛也挺好看的,有没有考虑也来当偶像?”

“……”

“哈哈抱歉抱歉,最近我们偶像团体很缺人嘛。多拉一个人下水也是好的~不要想这些了,你现在,只听我的就好。”

“……”

“……认识我,相信我,依赖我,爱我,最后,把一切奉献给我……堕入无量业火,堕入无边幻境之中吧……”

那是一个遥远的女声。

我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周围是缓缓流动的水声,不远的地方是有节奏的、仿佛擂鼓般的声响。但那擂鼓声却如此温柔,听来让我如此安心。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男声和一个女声。

“我把他寄存在大地之种里,想必这样,他就能活下来。”“你可以亲自生育他,或者,将他交由偷食禁果的那一对。”

“他在我的肚腹内,最后只会被消化掉。盖亚,我需要的是容器。我已经试过上百次了,我不希望这次也失败。”“过去的上百次失败,只因你不希望容器产生灵智。这一次呢?”

“他会长大,他会有自己的人生和意义。待他出生,我会回来看他。”“晨星,你拥有的已经太多了,你就如此贪婪吗?”

那个男声冷哼一声,说:“这天上地下,不论七重天、人间界和十二重魔域,有哪一点配得上我?既配不上,我便势必要改造它。”

“我并不期待战争。”

“一开始你会讨厌战争,一段时间后,你就会习惯战争,最后,你会喜欢它的。这世间的一切就是废铁,只有扔进战争的熔炉中,化铁为钢,才能稍显气候。怎么,盖亚,你不想看到更好的世界?”

回答男人的是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见到了光亮。

全身疼痛,一根长长的脐带连着我和一个巨大的、发光的金卵。我挣扎着站起身,发现自己正如同四蹄动物一般,四肢踩在地面上。脐带连接的金卵迅速干瘪,最终化作柔润的光点,连着脐带消散在森林中。

这里的森林和人间界的不同,树叶都是柔润的黑色或白色。森林里充满了珍奇的动植物,松鼠们抱着松果,站在树上呆呆地看着我。鹿、蛇、老虎、豹等等动物都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从来没想起过这些。这些到底是什么?

是我刚出生时的记忆吗?那个金卵,就是我的母亲?

之前听到了盖亚这个名字,在我的幻觉里,盖亚也曾和我对话。盖亚说,她取走我的眼睛是为了我好。

……

无法理解。

我走到湖泊前,这里的湖泊跟人间界和恶魔界的湖泊都不一样。表层的湖水是浅金色的,散发着蜂蜜的香气,湖底是流动的白色的液体,看着像牛奶一样。

但即使如此,湖泊的水仍然清澈见底。我在湖面上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一头小羊的模样。

金色的羊角,浅金色的毛发,和金红色的横着的眼睛。

这是很小的时候的我,那时候我还没有能力化作人形,甚至连恶魔形态也无法自如地幻化。现在的我,很脆弱,很弱小。

“你出生了。”湖泊里突然传出声音。

然后湖底的牛奶中,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身影,比几十棵巨树合围起来还大。然后,那身影突破了湖底,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条黑色的巨蛇,金红色的眼睛闪着非常邪恶、非常璀璨的光芒。

它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闪着金色的光,透出一股极端高贵的感觉,同时,也极端邪恶。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

来自原始的冲动告诉我快跑,但我却想要再和这条大蛇亲近一点。

大蛇的大半身躯还埋在宽广的湖内,只有头部探出了水面,朝我咝咝吐着信子。也许下一秒,它就会咬死我。

我应该感到恐惧的,但此时看着这条巨蛇,心中却充满了安全感。

大蛇像是露出了一个微笑一样,朝我吐了吐信子,用分岔的舌头舔了舔我的角。“真是弱小,作为我的容器,你还不够格。”大蛇说。

我突然有种非常荒诞的猜想,于是直面大蛇金红色的双眼。“你就是我父亲吗?你叫晨星?”我问,但发出的只是咩咩声。我忘记了,此刻我还是一头刚出生的羊。

大蛇轻蔑一笑。

“为什么我是羊,而你却是蛇?”我问。

“大地之种会根据你的心选择你的形态,我是你的父亲,但赋予你身体的,是大地之种。”“所以,在大地之种看来,我只配以这种弱小的形态出现?”

“比起我要的,你确实太弱小了。所以,作为诞生礼,我会送你一份礼物。”大蛇再度微笑起来,它张开口,它的毒牙咬在我的躯体,轻易地刺破了肌肤。有些东西,自它的毒牙被灌入。

我的身体在发生改变,变长、变高,最终变为一头样貌可怕而丑陋的战争巨羊,就像兴登堡看见的恶魔形态一样。

大蛇离开了我的身体,似乎满意了几分:“这样还有点我晨星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整个森林中传来一句极具穿透力的怒吼:“邪物滚出我的乐园!”然后,我便被震晕,从万丈高空摔落,最后看到的是晨星那张蛇脸上的微笑。

接着,一股巨力将我弄醒。

“塞列欧斯!快醒醒,我不看了!我不感兴趣了!你父亲的事,我都全忘了!”关岛用力摇着我的肩膀,我头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关岛紧张的脸。

“我的头很痛。”我说。

“你当然痛了!我一直追溯到了你还没出生时的记忆,大脑被这么深地潜入,不管怎么样都会很痛的。我给你揉揉,很快就会好的。”不等我同意,关岛的双手按上了我的太阳穴。

被揉着太阳穴,大脑确实轻松了不少。“你不是一直对我父亲很感兴趣吗?”我问。

“谁知道你父亲竟然是那个……啊啊啊我都说了我忘了!知道这种事,对我一点也不好!到时候你父亲跑来追杀我怎么办?好奇心害死猫,我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个啊?”关岛欲哭无泪,“与其说你父亲被地狱三头犬关着,不如说那家伙一直……我都说了我忘了!”

“那好吧,我不问了。我的头不痛了,关岛。”

关岛松开手,又上下看着我,嘴里碎碎念:“你这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猎魂者的儿子。实在太脆弱了。”“你是在说我很弱小吗?”我问。

“你也不强大就是啦,谁刚毕业就很强大啊。不过,以你的成绩,在同龄恶魔里是很出色啦……”“……”

“好了,赶紧把拟物灵辉拿去吧。”关岛把两块水晶递给我。

我准备挖下现在的玻璃双眼,关岛立刻抓住了我的手:“不要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的身体!”“那我要怎么办?要换眼睛,总要把旧的取下来。”

“我帮你拿下来吧。你父母也不教你,真是的……啊对、对不起,我只是吐槽顺口了。并不是刻意提起你的父母……”

关岛碎碎念着抚向我的眼睛,温柔地将玻璃珠拿了出来。我看不见了。

“这对玻璃珠里面都碎了,为什么你要拿它们当眼睛啊?不会不方便吗?你原来的眼睛呢?”

“我当时需要一样很昂贵的东西,就拿自己的眼睛去做了交易。当时手里的替代品只有这对玻璃珠。除了看东西有裂纹,这对玻璃珠很好用。”

面对关岛,我似乎轻而易举地就会透露更多信息。

她看起来毫无威胁,也没有任何算计成分,是个十分简单天真的恶魔。“怪人。别动啊,我把拟物灵辉给你放进去。要点力气的。”

咔嚓一声。

“呼,顺利掰断了,看起来大小一样。来,靠近点,这块是你的左眼,另一块是你的右眼……”关岛轻声说,两道温润的流水般的东西涌入我的眼眶。

“眨眼。”我眨眼。“再眨。”

我又眨了一下。

“嗯,再闭着眼睛十分钟,差不多就会长好了。现在,我给你换胳膊。”

兴登堡握住了我的人偶左手。

“呀,你的这个左胳膊真够劣质的。你怎么不多花点钱,就算是替代品,也该买个质量好点的啊。”“像是你说的,我是个穷学生,没有多少钱。”

“哈~那不如和我一起当偶像,钱很多的呢。像你这款虽然少见,不是我最喜欢的阳光开朗类型,但确实够好看,很多女生会吃你这套。”

“别开我玩笑了。”

“我可不是开玩笑,我在认真发展同事。拉一个人加入我们公司,大概会有八九十呃……一万两千里尔克的提成哦!”

“所以,为了一万两千里尔克的提成,你就把我卖了?”“也不算卖了你,毕竟当了偶像你也有钱拿嘛……”

关岛笑着说。

“好了,你的手臂也安上了!每次看到拟物灵辉长成器官的样子,我都会觉得很神奇。”关岛温暖的手,顺着我新长成的左臂下滑,带来细腻的触感。

“怎么样,感受和你原来的手臂是不是一样?”关岛重重掐了一下我的手掌。

“有没有感觉?触觉是否正常?”“有点痛……”

“那就说明成功啦!嗯!十分钟也到了,睁开眼睛吧,塞列欧斯。”我缓缓睁开眼,眼前是关岛兴奋的笑脸。

“眼睛果然是和你记忆中一样的金红色呢,好特别,你到底拿眼睛换了什么东西呀?”关岛好奇地问。我朝关岛笑了笑:“秘密。”

“怎么瞒着我嘛!快说快说!”关岛摇着我的手臂撒娇。我正想再戏弄她一下,门上传来重重的敲击声。

“关岛,还有关岛的朋友,快出来!快出来呀!有大事发生了!”是圣地亚哥的声音。“我们就来!”关岛起身,拉住我的手,“我们快出去吧~”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关岛刚拉着我出门,我就被她的其中一个朋友拽到了沙发上。

沙发上摆着好几个大水晶球,其中一个水晶球里,清晰地映照出我的脸。

“没错,和你一模一样!”圣地亚哥看看水晶球里的形象,又看看我,“除了眼睛颜色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模一样!咦,你是不是刚刚换了眼睛?”

我看向水晶球,里面是悬赏通告。有人出二十万里尔克,买我的下落。

我伸手点开了屏幕上的下滑菜单,我现在的模样、恶魔形态的模样,都有,十分细致。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这就是我。

关岛凑了过来,发出一声惊呼。

“二十万里尔克!塞列欧斯,你好值钱呀!”

我将屏幕继续下滑,看到了发出悬赏通告的人的署名——“你以为你逃得掉?”

对方并没有暴露身份,但我立刻就知道了发通告的是谁,用这种署名,是在向我示威。我已经是正式恶魔了,一旦转职结束,我就和这些没关系了。

“哇哦,看来对方对你执念很深呢!嗯……如果提出加价,想必也会同意吧~塞列欧斯,我去把你的行踪告诉她,然后得到的钱我们平分,怎么样?”关岛笑嘻嘻的。

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她的周围这些人呢,他们怎么想?

圣地亚哥还张着嘴,似乎很难消化这个消息:“所、所以,我们,要发财了?”周围的人像看金子一样看着我。

我环视一周,这里有十几个人,都是正式恶魔,如果动手,对上他们我肯定是没有胜算的。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我要提醒你们,报酬平分下去,你们每个人能拿到手的也不多。”我说,至于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这些人。

他们似乎在犹豫。

“而且,对方真的会把报酬给你们吗?或者说,我的下落值那么多钱?”我继续说着,已经站起身,缓慢地朝着门口挪去。

“可是,把你的消息说出去也不亏。就算对方不给钱,我们也没什么损失,如果给了,不是赚大了?”其中一个男性恶魔说。

“真是可笑,我们竟然还在和你理论。”另一个男性恶魔附和着。我挪到了门口附近。

“喂!塞列欧斯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们不许这么对他!圣地亚哥前辈,别再用那种看零花钱的眼神看塞列欧斯啦!”关岛不满地说。

我看向关岛:“关岛,就算是为了我,你能施展幻境吗?”

像是意识到什么,十几个恶魔朝我一拥而上,我撞开大门,一路狂奔而去。硕大的荧蓝色雪花落在我身上,我来到了血湖旁边。

十几个人被关岛困住了,滞留在原地。

“塞列欧斯,你快跑!我坚持不了多久,这么多人,要累死啦!”关岛的喊声传来。

看向血湖,它吞没了落下的荧蓝色雪花,看起来阴森恐怖。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跳了下去。

血湖里泛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我就像跳进了真正的血池一样,内心一阵作呕,但还是克制着朝更深处游去。不知游了多久,我看见在深深的湖底,一道亮光出现。

那是什么?

我催动身体,快速朝着那个方向游去。

朝着亮光的方向,我向前游了很久。但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不详的感觉。那亮光,也未必是好的。

还未等我辨明亮光到底是什么,一张巨大的、齿列锋利一下就能将我咬碎的巨大嘴巴在水中露面,朝着我袭来。我连忙变换方向,险险避过它的攻击。

等我撤开一定距离,我才辨认出它的全貌。这是一只几十米长、高的血湖生物,头顶有着发出亮光的圆球,形貌都很像人间界的安康鱼,只是放大了几百倍。亮光是它吸引猎物的手段。

这湖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物,我暂且也不清楚。它很凶猛,见一次不成,便又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化作恶魔形态,身量暴涨几十倍,然后一拳朝着它的正脸砸了下去。它的牙齿七零八落地掉下来,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太刀。它有些吃痛,但没有放弃攻击我。我叹息一声,握住它的一枚长牙,虽然手中鲜血直流,但或许是因为在水中,并没有多少尖锐的痛,只是麻木的钝痛而已。然后,我用它的长牙捅进它的头部,另一只手则是拽下了它头顶的光球。

金色和红色的血在血湖里浸染开,不过因为这里原本就是血红色,最终只是我的血显得很明显。

安康死命地水里扑腾,想要撞死我,但是作用不大。我拔出它头部的长牙,又来回捅穿它好多次,它终于从一开始的凶猛,逐渐变得死寂,在水中不怎么动了。

但是,湖里有其他生物,被鲜血吸引,在逐渐靠近。

我一脚将安康鱼的尸体在水中踢出十几米远,撕下身上的布料死死缠住手上的伤口,不让更多鲜血流出,拿着安康鱼还在发光的头顶圆球,朝着湖里更深处游去。

有了照明,在湖底行动就容易多了。

这里的生物形态很丰富,鱼群美丽,虽然湖水仍然带着血色,但还称得上清澈。

继续向下游去,最终,我在湖底发现了一个洞穴。不如说,称作是废弃的宫殿更合适。

宫殿门被硕大的门锁封闭着,无数锁链囚禁着这里。我用鱼牙刀奋力斩断所有锁链,然后一脚踹开大门。

宫殿非常高大,但门内并不空旷,反而十分闭塞,因为,一条巨大的黑蛇尸体,盘绕蜷缩在这里。它的身体将整个宫殿都塞满了。

黑蛇的鳞片被刮走了一大半,身上有许多深可见底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

我明白了,血池的血就是生物的血,只是学院为了不引起恐慌,所以才说是山石催化导致的。

我游到黑蛇的头部,再三确认,这条黑蛇的确已经死去了。我看向它的眼睛——金红色的竖瞳,和我在关岛幻境中见到的晨星的眼睛一模一样。但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晨星本人,哪怕再像也没有一丝晨星已经死掉的可能。

根据晨星和盖亚的对话,我本身是晨星的容器,现在他没有用上我的身体,就说明他还活得好好的。但是,我对这条蛇尸生出的亲近感不是假的。

不知道它已经死去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它的身体究竟有多庞大,竟然能一直源源不断地流血。尽管那些血都不新鲜了。

鬼使神差地,我用鱼牙刀挖下了大蛇的眼睛。

圆球状的眼睛非常庞大,然后,我囫囵吞了下去。

大蛇的眼眶中冒出更多的血,散发出非常香的味道,我凑过去,将这些血液全数喝下。一股难言的力量涌入身体,彷佛这些天生就该归属于我。从这里流出的血,是新鲜的。最终,我将这些血液一滴不剩都喝了下去。

大蛇的尸体肉眼可见地缩小,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和锋利无比的蛇骨。

我将蛇骨从中抽出,用鱼牙刀砍掉多余的骨刺,最终将它打造成一条长度惊人但同样威力惊人的鞭子。我有了第二件武器。

将鞭子缩小后,我将它缠在手腕上,它自动幻化成一枚手环。嶙峋的骨节攀附在苍白的手腕,看起来非常诡异。然后,我继续向前走去。拨开蛇的空壳,我看见了一扇大门。

我试图一脚踹开它,但它纹丝不动,于是我用鞭子抽了上去,大门被抽得稀碎,一块块掉到水底。

大门外是一块通道,山石挤压之下,通道显得很狭小。我再度幻化成人类男性的模样,从通道中向上游去。等我离开水面时,我已经到了格瓦诺利学院的外围。

这里只有很少的学生,华诞节到了,大部分学生都回家和亲人共度佳节了。只有像我这样的,或者像关岛和她朋友那样的,才会留在学校。

一身是蛇血,这个样子是不合适的。

而且,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格瓦诺利学院,我要等着转职通知到达并确认。于是,我尽量挑人少偏僻的道路,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我先是拿出手工课老师要求购买的锤子和削铁刀,挪出研磨机和抛光器,对手中的已经被我缩小的鱼牙进行改造。

用工具将鱼牙打磨得更加锋利,然后拿出被我丢在床底的普通刀把,对着鱼牙比了比,最终在鱼牙上做出一个卯榫结构,“咔”地一下,鱼牙凸起的部分与刀把契合。这样一来,我再使用它就不会流血了。

看着抛光后,寒光闪闪的大刀,我觉我有必要给它起一个名字。

手工课一向是我擅长的,我为格瓦诺利学院免费打造了不少武器,最后这些武器都被拿给军队里的高级恶魔使用了。不过,我并没有权利在那些武器上署名,学院老师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而这是真正意义上,由我打造,最后也会属于我的武器。“可是,我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我对这把刀说。

“你本身是鱼的牙齿,就还是叫你鱼牙吧。”然后,我下了决定。然后,我在刀把的一角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心里有些愉快,浑身散发的血腥味似乎也淡了些,但这副样子终究是不合适的。我前往浴室,开始洗刷全身的蛇血。

说来也奇怪,我喝完蛇血后,手上的伤口就慢慢自己愈合了,现在光滑如初。清水淋下,我思考着接下来怎么办。

兴登堡对我的通缉奖励丰厚,但并不是所有学生都有兴趣出卖我,比如关岛。

而且,现在我也不需要担忧这件事了,因为我获得了力量。喝掉蛇血后,我的能力和高阶恶魔没什么差异,甚至比他们还要强,而且,我还有了强大的武器。所以,如果有学生或老师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可以直接将他们杀掉。

而兴登堡——

就算她得到了我消息,她能安全来到格瓦诺利学院吗?这里不算偏僻,但确实是在恶魔界,她或许是大恶魔,但她并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前往不同的世界,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她的星空晚礼裙已经用完了,即使再和希亚大陆交易,她能拿什么来换?或者说,她愿意损害自身的利益,就为了来找我吗?

完全吃下被煮熟的宠物,对她的伤害很小,但要为了宠物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我想兴登堡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思考着这些,战斗过后的疲惫涌了上来。身体被过度使用,需要休息。

我锁上宿舍门,用鲜血画上封印,握住鱼牙,确认蛇骨鞭还好好地缠在手腕上后,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将我吵醒。

我清醒过来,看了看水晶球上的时间——我整整睡了半个月?

那么转职需要的证件确认,还能达成吗?握紧鱼牙,我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脸担忧的关岛,她捧着证件盒,见到我后,眼神有些闪烁。“你、你还活着啊……”关岛说,她的语调听起来有些僵硬。

关岛不是这种性格。“发生了什么?”我问。

关岛咬了咬唇,眉头紧皱,一副有千言万语的感觉。但最后她咬了咬牙,说:“没、没什么,就是……那天你在密涅瓦俱乐部跑开后,我没困住那些同学多久,他们就去追你了……他们也跳了血湖,但是直到现在,学校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我本来也想跳下去找你,但又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你知道,我是幻魔嘛,战斗时顶多打打辅助,要让我真刀真枪地跟十几个同学对打,我真没办法。塞列欧斯,真不是我不想救你……”说到后面,关岛有些急了。

“没关系的,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困住了他们,现在我也没办法站在你面前。”我说,语调平淡。原本面对着关岛时,内心会浮现的柔软的感觉,已经无影无踪了。

“然后我就一直在血湖守着你,想着如果你上来,我还能帮上忙。然我等到天都黑了,没一个人上来……我很担心,就跟学院老师报告。辅导员和救援部不少人都跳下去了,带了全套装备,但最后只回来了一个人。他的一条腿还被湖底的东西吃掉了……”说到这里,关岛有些害怕地抖了抖。

“那个人说,血湖底下有很凶猛的怪物,差点将他们所有人都吃掉了。只有他拼命逃跑,以牺牲一条腿为代价,才回到水面。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们去过湖里,里面的生物都很安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都特别兴奋。老师们都这样了,我、我就想,你是不是也……”

我用没拿鱼牙的手,轻轻按住关岛的肩:“没事的,我不是好好活着吗?”关岛状态好了点。

我露出微笑,继续道:“让你担心了,能被你关心真好。”关岛不再紧张了,反而有点羞涩。

但是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论是反应还是语调,都和小时候在福利院时没什么差别。那时候我需要讨好其他人才能活下来,最终讨好几乎成为了我面对其他人时的一种本能。

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空旷无垠,一片荒草。

“我也没做什么啦,还是你比较厉害,跳进血湖也能活下来。不过,当时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死掉,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是是我的直觉。你知道,幻魔的直觉一向是最准的,甚至可以被称为预知能力。而且,你的转职证书也到了,我就和老师说,由我交给你……之后的每天,我都回来敲你的门,但是没有一次有人来开门。”

“我相信我的直觉没错,所以,就算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还是一次次来敲你的门。每次我催动幻境,我都能看见你一脸微笑地打开门,告诉我你没有死。果然,我的坚持是对的。”关岛眼圈甚至红了。

“谢谢你,一直觉得我还活着。”

“谢什么啊,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让人放心嘛。对了,你的转职申请快确认吧!直接在这里按指印就好了!”说着,关岛直接拉过我的手,要在证书盒上按下指印。

我觉得有些奇怪,拦住她说:“我还是先看看内容。”

“哎呀好哥哥还看什么内容,你马上就要成为吸血鬼了,难道不高兴吗?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关岛撒起娇来。我想说些什么,关岛已经拉住我的手,迅速在证书盒上按下了指印。

然后关岛如释重负,低头喃喃道:“这下,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个给你!”关岛猛地一下将盒子塞进我怀里,忙不迭地跑远了,速度快得像龙卷风。

我拉过刚刚一直没有好好观察的门,这上面充满了各种破门咒语,算起来足足有上百打。我在门上下的封印快被消耗完了,如果我醒得再晚点,下咒语的人就能破门而入。

关岛有事瞒着我。

然后,一种古怪的感觉自身体发出。证书盒子发出金光,我打开一看,转职证书上的恶魔种类并不是吸血鬼,而是魅魔。

魅魔是极其弱小的恶魔,如果不是有特殊癖好,几乎不会有恶魔选择这种转职。浑身上下涌动的力量,几乎就要散去。

我用鱼牙和蛇骨鞭将证书盒、证书打成了齑粉。身体内古怪的感觉暂时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然后,宿舍外响起了哨声。

那是能号令整个学校的哨声,可以影响恶魔的心智,让他们为学院而战。

所有进入学校的学生,都和学校签订了契约,让渡了一部分权利,保护学校是其中之一。

不知为何,我向来对这哨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过去哨声出现时,为了不在人群中显得过于突出,我会模仿其他同学的行为。

我对学校并无忠诚可言。

接着,天空变得黑压压的,几乎所有学生和老师都来到了宿舍外。

“塞列欧斯,你受死吧。你刚刚放弃了格瓦诺利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这里已经容不下你了。”校长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校长的恶魔形态是烈焰狮鹫,他在40年前因战功被赋予公爵荣誉,只是他最终没有选择去恶魔司做司长,而是选择了做格瓦诺利学院的校长。

这其实是很好理解的,恶魔司的司长名头虽响,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让所有恶魔满意。在冷战阴云下,他也只能四处掣肘。格瓦诺利学院的校长就不一样了。格瓦诺利学院是恶魔界最精英的学校之一,所有家长但凡有得选,都会考虑让孩子进入这所学校。这里网罗恶魔界的所有人才,他作为校长,自然可以在孩子们脑袋空空的时候,向

他们灌输自己的理念,最终成为自己的政治力量。和恶魔司司长相比,这是既有地位又有声誉的好差事。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

不,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我真的是个普通学生吗?

既然晨星是我的“父亲”,我是晨星的容器。晨星,过去究竟做了什么?

或者说,我有什么特殊之处,突然之间让整个学校都开始敌对我?过去的孤立和冷漠,是否也有原因?

我想要问校长,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在校长的带领下,全校师生开始攻击我。

我只好化作恶魔形态,身量暴涨几百倍,左手鱼牙,右手蛇骨鞭,和他们对抗。

无数火焰、冰霜、洪水、锁链、毒刺、恶咒朝我袭来,我将鱼牙变大百倍,挥开了大部分。剩下的,就用蛇骨鞭抽碎。

“校长,我们需要聊一聊。我并不想对同学和老师下手。”我说,目前为止,我还算克制,只是伤了他们,并没有杀掉他们。

“塞列欧斯,我们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你都放弃了。”“我做错了什么?校长?”我击碎了一条冰霜巨龙。

“你活着,就是最大的错误。老头子们以为你可以为我们所用,成为一件好的武器,这是痴心妄想。你已经杀了你的老师和同学,我无法再给你机会。”

这显然是误会,但很明显我无法说服这位校长。

“那么,校长,你就祈祷你们能杀掉我吧。”我说,不再克制。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

我不记得我打了多久,听了多少老师和同学的惨叫,只记得,最后我浑身是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他们的。伤口深可见骨,暴露在外,疼痛到麻木。

到最后,我已经记不得我杀掉了多少人。但同学和老师们还是一波又一波地朝我发起攻击。已经非常疲惫了。

我在周围方寸之地设置了封印,以蛇骨鞭坐镇,然后,左手握住鱼牙,刀刃深深插进地面,暂作休息。眼前有些模糊。

蛇骨鞭很强大,能撑一段时间。

不知流了多少血,头渐渐低下,但是我仍然靠着鱼牙站立着。

……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出现关岛的声音。“塞列欧斯,快醒醒,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关岛关心的脸近在咫尺。“战斗结束了?”我说,极端疲惫。

“已经结束很久了,大家……大家都……”关岛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看向周围,蛇骨鞭还护着我,到处都是老师和同学的尸体。“你不怕我吗?”我问。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关岛对我说:“你不可怕。”我努力朝她微笑,但太过疲惫,昏了过去。

……

再醒来时,我在一间干净的小木屋,木屋看起来就像兴登堡居住过的那间一样。

我躺在床上,吃力地坐了起来。关岛在旁边煮着汤,一见我醒来,立刻来到我身边。“你伤还没好,不能乱动!”

我看了看周围,觉得无比的熟悉,又觉得有些诡异。“我怎么在这里?”

“你受伤了,所有人都害怕你,找不到合适的医生,我只好让你住在我的秘密基地了。”我朝关岛点了点头,说:“谢谢。”

我看向手腕,蛇骨鞭不在,鱼牙也不在。

关岛立马说:“你的武器我都收起来了,你要的话,跟我说一声就好。”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我觉得我遗漏了什么,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好点点头:“真谢谢你了。”

“没事,汤好了,我喂你喝吧。”关岛去倒了一碗汤,汤是红色的,在碗中都还微微翻腾,我想问汤是这样的吗?但脑中立刻有个声音告诉我,这就是正常的汤,是常识,快喝。

关岛扶着我,用汤匙一口一口喂我喝完。

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我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很困。

双眼慢慢合上,我听到关岛在说:“睡吧,你会做个好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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