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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抓J

 

赵五六回去给赵辰玄复命,“世子爷,郑大人去陈家退了亲,听说两家还争执了一番,原本陈家不想退亲的。”

“最后还是退了?”赵辰玄问赵五六。

赵五六点头,“郑大人就算再仰慕陈大小姐,也得考虑自己的官职。”

赵辰玄心想,陈良蓁今生没有嫁给郑智慧,那么按照赐婚的顺序,她是嫡女,那么她就会嫁给自己。过了年她就会和自己成婚。

赵五六又道:“那个洪庭久又来拜访您了,我说你不在,他就在那儿等。今天等了一天,我出门找金大人把他领走了,估计明天又会来。”

赵辰玄握紧拳头,想起前世里洪庭久逼皇上写罪已招,逼他父亲写《东宫太子懿德状》的时候也是等了三天三夜。

顺安王府灯火通明,每一个角落里都被点燃了火把,所有人不能睡觉,他父亲和母亲硬是三天没有闭眼。

洪庭久这个人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想顺着自己往上爬,然后让他辅助懦弱无能的太子上位。

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我不想见他,让金科多把这件事处理了。他要是处理不好就不用回沐川府了,留在清水镇和洪庭久共事。”

……

两岸张灯结彩,这几天有一些回暖,几树玉兰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因为天气突然回暖,竟开了几朵紫白色的花儿来。

杜明月瞧着新奇,跟着人群上了石桥,她不知道当地有“女子踩桥”的习俗,等上了石桥就发现人太多了,她下不来了。

周身都是嬉笑的少女,她们嬉闹着。她只觉得浑身喘不过气,和自己的丫鬟也走散了,急得她扶住石桥上的石墩喘息,身后还有涌动人群。

她身子摇摇欲坠,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看就要跌落进河里。

洪庭久这几日都没有见到赵辰玄,他心里很郁闷。今天街上人很多,他只觉得更烦躁。

抬头看见前面石桥上一女子在桥边要掉下来了,他低着头准备继续走,她掉下去又不关自己的事。

等到他已经走到石头桥跟前的时候,眼角处那抹浅绿色的身影从桥上跌落下去,还是有一些不忍。

他停住脚步,转身一跃而起,脚尖在石桥的墩子上面蹬了一脚,旋身接住那女子,搂住女子跳到河面上的木舟上。

杜明月惊魂未定,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惊慌的她以为自己必定会落入河中,眼前一黑,被一男子抱住,全身都是浓烈的酒味。

好像是……桂花酿?

她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落在了木舟上,那男子下颌线紧绷着,腰间挂着一柄长刀。

他脸色刚毅,皱着眉头,硬朗的侧脸显得他格外帅气。他救完自己,把她放在小舟上,脚尖一点,跳上岸挤进人群里走了。

话也没有和她说一句,杜明月捂着胸口回头,船夫被吓了一跳,他见船里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小娘子,坐我的船可是要付钱的。”

她摸了碎银子递给船夫,“麻烦船家送我上岸。”

那个船夫看她给的钱比他平时收的价钱要多一些,脸上立马堆上了笑容,站起来用船桨推着小船靠了岸。

杜明月一上岸就踮起脚尖寻找洪庭久的身影,人群里早就不见他的身影了。她记得他腰间挂了一柄刀,她心里有了底,普通人不能带刀的,他应该是清水镇当差的。

没多一会儿,她的丫鬟找来了,两个丫鬟也是吓坏了,也不敢游街了,拉着杜明月就回去了。

洪庭久压根就没看杜明月的长相,他只是顺手救了她,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他到了一处僻静处,看着波光粼粼的小河出神。

他伸手解了自己腰间的刀,抽出刀看了一会儿,他是文官,根本就用不上刀,他却一直把刀带身上。

简直是可笑之极。

他自嘲地笑了一会儿,把刀和刀鞘一并丢进河里了。

余扶也上街看热闹,今天街上的女子很多,他吃了一碗豆腐脑,刚到街角处,一只手从他身后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进巷子里。

余扶吓了一大跳,他拼命挣扎,身后那人松开手放开他,他吓得转身一看,竟然是张宝顺。

余扶连忙跪地上,“……张真人……”他脸都吓白了,自从张宝顺逃走以后,他就投靠了赵辰玄。

他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肯定会被张宝顺一掌打死。

张宝顺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踱了几步,“好哇,余扶,你长本事了。竟然和外人一起来对付我?你忘记你当年差点被饿死,是谁收留你、给你饭吃的?”

“白眼狼!”张宝顺一脚踹余扶的腰上,余扶只觉得自己的腰好像要断了一般,疼得厉害,他身子一歪,被踹翻在地上。

他爬起来,连忙跪好。头伏在地上,“张真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我……打不过赵世子身边的人,我都是被威胁的……”他全身瑟瑟发抖,担心张宝顺并不会放过他。

张宝顺哼了一声,“没良心的狗东西,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他蹲了下来,伸手揪住余扶胸前的衣襟,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余扶的脸更白了,连嘴唇都抖了起来,“张真人别杀我……饶命!”

“不杀你也可以,你今天下午把赵辰玄那奸贼带出来,西河那边有一竹林,我在那里等他,他的命可以抵你一条命。记住,不能告诉告诉金科多那个老家伙,”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

“你也知道,那个老家伙根本就不中用,叫来了七八个高手也是白搭,通通被我一掌毙命。”

余夫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张宝顺怕他两眼一翻晕过去,听不清自己的话,完不成自己交代的任务,他松开余扶的衣襟,放他呼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若是告诉其他人,我要你的命。今天下午,赵辰玄没死的话,你就去当他的替死鬼。”

余扶知道,他这是要自己把赵辰玄诓骗出来,让他杀了赵辰玄,“他……要是不听我的,我怎么办?”

张宝顺站了起来,“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要是做不到你自己想想后果吧。”

张宝顺看见巷子里有人来了,他转身快步离开了,余扶扶着墙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腿都是软的。

余扶战战兢兢出了小巷子,外面一片热闹,他却如坠冰窖,手脚冰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恍恍惚惚走了一段路,思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解决之法。

他要是告诉赵辰玄,赵辰玄身边的人根本打不过张宝顺,到时赵世子有守卫相护,他烂命一条。张宝顺肯定会报复他,找他下手。

他要是把赵辰玄骗到西河竹林去,万一赵辰玄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情,他办或者不办都死定了。

余扶心乱如麻,完全找不到破解之法。他看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他愣了一下,顿时觉得大喜过望。

他疾步匆匆跑过去拦住陈良蓁,陈良蓁带着盼儿在街上买东西,盼儿年纪小,喜欢热闹,今天非要闹着上街玩。

陈良蓁看见余扶额头都是汗,神色慌张,“余扶,你做什么呢?满头大汗,有人追你?”

余扶慌张地盯了盯四周,确认张宝顺没有跟踪他。“我就是被人追了,他他……他还要杀我。”

陈良蓁眼睛微微一瞪,有点难以置信,今天街上这么多人,还有人当众杀人吗?

“何事?你不要急,慢慢说。”陈良蓁看他慌里慌张的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余扶小声道:“我遇到张宝顺了,”他心有余悸瞟了一下四周,“那老贼人要我把赵世子带出来,不然他就杀了我。”

怪不得他这么慌张,“我看这事你告诉金大人算了,让他加强守卫。”

余扶连忙摆手,“不行的,他让我不能告诉金大人,他要单独解决掉世子爷,若是我告诉了金大人,他也会要我的命的。”

“他就是一个疯子,金大人身边好几个人都被他杀了,听说还是武林高手。要是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办事,他轻轻松松就可以取我的性命。”

余扶急了,他要是告诉了金大人,导致张宝顺没有刺杀成功,到时惹恼了他,那老道士拿他撒气,他喊冤的地方都没有。

陈良蓁沉吟了一会儿,“就算你把赵世子引出来,张宝顺成功杀了他。赵世子死了,你恐怕也难辞其咎。”

余扶满头冒冷汗,“还是大小姐懂我的意思,我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

陈良蓁想了想,“现在张宝顺的目标是赵辰玄,你劝他回京算了,他在此地并不安全。京城的护卫比这边陲小镇好很多,既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也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余扶愁眉不展,语气更加无奈,“世子爷那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听我的?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非要留在清水镇。”

陈良蓁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这赵辰玄是准备拿自己当诱饵,诱张宝顺出来吗?

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余扶就差跪下来给陈良蓁磕头了,“求求陈大小姐救我一命!”

陈良蓁单手撑着下巴,在路上来来回回踱来踱去,“嗯,下午你带我去西河竹林吧,我去会会那老道。这事先不要告诉世子。”

余扶松了一口气,陈良蓁带着盼儿回去了,她回去换了一身灰色棉衣出来,披风也没有戴,带了一把剑。袖口束了起来,下身是宽松的裂缺棉裤,外面穿了长袍。

余扶已经等了好一会了,看见陈良蓁来了,他连忙迎了上去。

“大小姐,你行不行啊?”余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他真是急傻了才找陈良蓁去帮忙。

陈良蓁武功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他只见过她杀蛇,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自己鲁莽了。

万一陈良蓁只会一些花架子怎么办?“大小姐,我跟你说,张宝顺会真功夫,他会用剑,会跳,会翻墙、会打拳……”

陈良蓁被他念叨得不耐烦了,她停下脚步,“那你说我还去不去?”

余扶伸手擦了一下额头,“那个……我们打不赢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良蓁和余扶到了竹林,竹林里很安静,并没有张宝顺的身影。

余扶惴惴不安,他环视四周,若惊弓之鸟一般,一点声音都让他十分害怕。

担心张宝顺突然跃出来,给他后背来一掌。

陈良蓁走在他的前面,她一只手拿剑,另外一只手放嘴边大声喊道:“张麻子,出来吧!”

余扶吓了一大跳,他急得差点蹦起来去捂陈良蓁的嘴,果然女人靠不住,只会喊叫。

“你你你……干什么?你是嫌弃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话音未落,张宝顺从一株翠竹后面走了出来,他脸色阴晴不定,冷声道:“余扶,我不是让你把姓赵的带来吗?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说完他用手指了指陈良蓁,余扶吓得脖子缩了起来,不敢应声。

陈良蓁看了看张宝顺,这个老头看起来精气神十足,眼如鹰勾,看得人头皮发麻。

陈良蓁面不改色,“听说张真人练了无象神功,恰巧我也练了。特地找你比试一番。”

张宝顺刚才的表情还十分狠厉,听到陈良蓁的话后,他的表情玩味起来,他把陈良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练无象神功?你一个女流之辈泥巴都没玩过,还练无象神功!”

“陈家老姑娘,我劝你离开此地吧,大家都是同乡,我就不杀你了,但是余扶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必须留下来受死。”

余扶一听脚都软了,立马跪下来磕头求饶。

张宝顺抽出他的剑,他拔剑向余扶刺去,余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

陈良蓁连忙拿剑格挡,剑都没来得及抽出来,连使两招正身格剑和抹身格剑。

张宝顺的手腕被震得一麻,手上的剑差点被震出去。他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现在表情变得慎重起来。

他收剑看着陈良蓁,“有点东西,我小瞧你了。竟还不知道你是虎娘们,怪不得嫁不出去。”

张宝顺刚才那一招手上没讨到便宜,开始了嘴上攻击。余扶吓得连滚带爬躲旁边去了,伸出脖子看着他们。

陈良蓁抬手抽出剑挽了一个剑花,剑指张宝顺,她不想和他废话,选择了速打速攻势,翻腕提剑竖刺,割喉式,削腕式……

张宝顺撤剑回防,小手臂连同肩膀被震得发麻,她的力气太大了。

张宝顺被打得不停后退,他的八卦步都施展不开,一时不查肩膀被割了一剑,他捂着肩膀半跪在地上,头发凌乱。

“好你个陈良蓁,我认输。”他心不甘道。

那边余扶高声喊道:“大小姐,不可杀杀他!世子爷还要他看病治头疾!”

陈良蓁收剑而立,不过如此,还以为多厉害!

“牛鼻子,你不是牛气哄哄的吗?看不起女人,还不是被我打得节节败退。哼……”

正在这时,单膝跪地的张宝顺突然抬头,一柄飞刀急飞过来,陈良蓁本来和他隔几步远,她都来不及避闪。

身子微侧,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中飞刀的位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再看了看对面的张宝顺,手中的长剑缓缓脱落,身子一歪跌倒在地上。

刚刚从不远处赶过来的余扶被吓傻了,他呆住,声音嘶哑,“……大小姐?陈……良蓁?”

倒在地上的陈良蓁没有回应他,余扶痛心疾首,但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张宝顺杀了陈良蓁,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他拔腿就跑!

张宝顺捂着肩膀站了起来,他哈哈大笑,“臭娘们,你陈家传了几招剑法又怎么样?哈哈哈!”

不过是没讲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哪知道人心险恶?

“哈哈,下辈子多长几个心眼。投胎的时候,记得找好看一点的人家,混一副好皮囊,免得没男人要你!”

他抬头看见余扶跑向了不远处,他脸色一冷,提剑就追。

张宝顺刚刚跑出几步,陈良蓁迅速起身,一柄飞刀从后扎入张宝顺的后背,张宝顺匍匐倒地。

那柄飞刀扎得很深,刀柄都没入半截,张宝顺艰难回头,“你……竟然敢暗算老夫……”

陈良蓁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这叫兵不厌诈,得罪了!”她拿剑干净利落地抹了他脖子。

张宝顺死不瞑目,从没想过陈良蓁是如此阴险奸诈的人。

那边余扶停了下来,他跌跌撞撞走了回来,“你没事?”

陈良蓁抚了抚胸口,“差点有事,回去穿了锁子甲,平时都没有空手接白刃的本事,但是今天运气好,刚好接住了刀柄。”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运气好,余扶看向地上的张宝顺,他已经没了气息。

余扶蹲了下来,伸手把他的眼睛合上。眼泪掉下来,“对不起,张真人。你的大恩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陈良蓁收了剑,“你哭什么?他不是要杀你吗?”

余扶却道:“要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我都让你不要杀他……”

“我不杀他,他就要杀你。”陈良蓁觉得他有点拎不清,“做人要恩怨分明,我觉得一个人即便对你有恩,但是他决定要害你的那一刻,他以前所有的恩情都不存在了。”

“走吧,你要是觉得愧疚就给他念几句往生咒。”

余扶还是不肯走,“难道就留他暴尸荒野?”他蹲下来,用手刨土坑。

陈良蓁也蹲了下来,“你要埋他也行,但是不能给他立碑。这老道士有很多信徒,万一查到我们两个头上,我们就完了。”

余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点了点头。

“另外你也不要回去跟赵世子说,人已经被我杀了。金大人找来这么多人都没抓住他,我今天却把他杀了。赵世子肯定认为金大人办事不力。”

余扶点头答应,他一边刨泥,一边道:“你何时懂这些人情世故了?刚才还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

陈良蓁站了起来,“我冷血无情?这些原本都不关我的事,我勉为其难答应你,你还说我冷血无情。你不知好歹吧?”

余扶连忙抬头,“不是的,我是懊悔我自己,还没来得及给他老人家报恩,他就死了。”

陈良蓁摊开手掌,一手的血迹,“你看吧,为了救你,我刚才几根手指头都差点没有保住。虽然我穿有锁子甲,胸口也戳进去半分。”

余扶站了起来,他准备伸手去看她手掌,想起自己手上有泥,连忙缩手,暗道自己这么没规矩。

“你没事吧?”

陈良蓁摇头,“没事,我走了。你把他埋了也快些走,不要耽搁,小心他的人找来了,你小命不保。”

陈良蓁拿着剑走了。陈良蓁把剑裹了起来,挑了人少的路回去。

陈良蓁回到家里,瑞妈妈在院子门口等她,“我看你拿着家什出去就知道没好事。你可千万别出去惹事了。”

陈良蓁小声道:“咱们回屋里说,”她和瑞妈妈一起回了苑里,“受了一点伤,手被划了一下。幸好我留意着,差点着了道。”

瑞妈妈吓得脸色一白,“我都让你不要去,拦都拦不住你。”瑞妈妈摊开她的左手,四根手指都被划伤了,幸好没有见着骨头,满手都是血迹。

她拿药把陈良蓁的手擦了,用药裹了一番,再用棉布包扎起来。她没有问陈良蓁去了哪里,因为问了,陈良蓁也不会说。

陈良蓁的手受了伤,她就懒得活动了,窝在屋里休息。

陈家祥家里的娟儿来了,娟儿说是给陈家祥屋里管账,实际上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那个云蕖隔三差五找到娟儿要银子买燕窝。

“给大小姐请安。”她以前做惯了下人,即便是做了姨娘,称呼陈良蓁还是为大小姐。

陈良蓁抬眉,“娟妹妹,何事啊?”

“你翔哥哥要你到木香苑去聚一聚,太太也去了,宋姨娘也去了。”她说的很慎重的样子,看样子三房都要到木香苑去了。

陈良蓁站了起来,披了一件素白的披风。“祥哥哥这是准备做什么?”

娟儿似乎不想说太多,她为难道:“估计是你祥哥哥想把大少爷的坟迁回来的事。”

以前仲氏也提过这事情,后来因为太夫人不同意,这事作罢了。没想到陈家祥旧事重提,还想着这件事情。

陈良蓁带着悦儿跟着娟儿到了木香苑,她在苑门口看见了一面铜镜。这面铜镜以前是没有的,估计是怕自己克了他,最近挂上去的。

到了木香院正屋,陈家祥坐在仲氏右手边。董氏坐陈家祥旁边,宋姨娘和薛清也在。看看陈良蓁到了,陈家祥笑道:“我们三房终于到齐了。”

陈良蓁给仲氏行了一礼,自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陈家祥道:“要到年关了,有一件事情得抓紧办了,就是柏哥哥的坟应该迁回祖坟。嫂嫂,你说一句话。”

陈家祥把话递给薛清,许久没有见薛清,她清瘦了一些。仲氏把她的丫鬟婆子撤了回去,每月给她一两月钱,相当于一个大丫鬟的月例钱,连姨娘的月例钱都比她多。

她头戴一朵白色的绢花,脸颊比前段时间小了一圈,“我没什么意见。”她声音柔柔的。

陈家祥听到薛清没什么意见了,心里顿时觉得有了底,“柏哥哥劳苦功高,照理应该迁到祖坟受香火。他本来也是有后的,后来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我想问一下太太是什么意思呢?”

他知道前段时间仲氏也提过这件事情,仲氏没办成,被陈良蓁阻拦了。

她没办成,她也不想陈家祥办成。

她笑了笑,“这还不得问一问大姐儿的意思吗?”

陈家祥道:“大妹妹以后是要嫁出去的,以后她也不在娘家烧香上坟的,所以这事她知道就行了。”

董氏旁边坐着宋姨娘,陈良眉也在。他这话宋姨娘不爱听,他分明是看轻陈家女孩儿的意思,她眉头都皱起来了。

“那原本就是衣冠冢,何必迁来迁去的,你在祖坟里再埋一处衣冠冢就是,搞那么麻烦!”

陈家祥拿着茶杯刚准备喝一口,听到宋姨娘的话,茶也不喝了,连忙把茶杯放案几上,他辩解道:“此话差矣,去十几公里的灵泉山上坟和在祖坟上坟,哪一个近,哪一个远?坟肯定是要迁的,不然说不过去。”

陈良蓁抬眸,“嗯,这事我也赞同。祥哥哥有心了,前段时间祖母担心迁坟会影响家族气运,所以这事耽搁了。”

“这事我去跟老太太说,”陈良蓁刚说完,仲氏拿起茶杯开始咳嗽,陈良蓁看了她一眼,仲氏对着她使眼色,让她不要犯蠢。

陈良蓁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仲氏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她前段时间为什么要给这个嫡女打金头面。

陈良蓁继续道:“大哥的坟迁回祖坟也好,以后祥哥哥给他们上坟也方便了。你知道的,以往都是我这个女孩儿给先人们上香,但是这不合规矩。”

“以后我和良眉都要出嫁的,这些事情都该交给你。我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纪,还因为这事留在老家。”

仲氏眼珠一转顿时明白了陈良蓁的意思,这是准备把陈家祥留在老家。

过完年他们就回京了,按照陈家祥的意思,陈良蓁和陈良眉没资格去上坟,那么他最有资格。留在老家看院子最合适不过了。

他无所事事,又喜欢狎妓喝酒,前段时间还惹出人命官司。他若是回到京城,在三房指不定还要搞出什么事情出来。

让他留在老家看院子,二房卢氏的手也伸不到三房来了。

仲氏刚才还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现在立马变了一副脸色。

“是啊,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嫡子做才合理。女儿守不住家,这些事情还得你这个大哥做。蓁姐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跟老太太去说一下。”

陈良蓁点头,“我刚被退了亲,”她叹了一口气,“整日里恍恍惚惚的,害怕说错了话,惹祖母不高兴了。母亲和我一起到祖母跟前说吧。”

她们两个去说肯定比一个人去说更能让老太太信服,仲氏觉得年轻人的脑袋就是转得快。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假装很慎重,其实心里笑翻了。

陈家祥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本来打算到三房来享荣华富贵的,不是来老家看破落院子的!

董氏喏喏道,“这迁坟是迁坟,看院子不是一直是大小姐的事吗?”

陈良蓁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要嫁出去的呀,”她似乎想起自己被退了婚,变得惆怅起来,“想起我和郑大人也是看对了眼的。奈何……”

宋姨娘在旁边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什么叫看对眼了的?她看陈良蓁时,陈良蓁已经哭了起来,“奈何他的女儿容不下我,呜呜……”

陈良眉在旁边张了张嘴,这……不去学唱戏真的是浪费了。

仲氏看陈良蓁的眼珠子像断了的线,顿时安慰起来,“董氏你非得提她伤心事吗?别难过了,真是苦了你和郑大人,这段时间伤心难过,饭都吃不下。”

陈家祥眼看自己都不给仲氏和陈良蓁,他松了口,“既然大妹妹心情不好,这迁坟的事延后考虑。万一我们在前面忙不开,大妹妹在后面想不开。没人看着,出了事情也不好。”

“我没有想不开,你迁你的坟,我哭我的。良玉岂能因儿女私情耽误家族利益?”陈良蓁抽抽搭搭的,非要陈家祥去迁坟。

宋姨娘和陈良眉对视一眼,同时埋头喝茶去了。陈家祥脸都黑了,这黑心肝的陈良蓁是非要他接替她在老家看院子,过完年她就可以回京城了。

真是好算计,她想得美,这乡下苦日子,他才不过。

他喝了一口茶,咳嗽一声,“此事就这么定了,那坟就在那里,又不会跑。咱们以后去迁也行。”

“还有一件事件需要给大家说一下,咱们三房最近增加了这么多人口。这个账目是不是该拿出来看一下啊?我作为三房嫡子,瞧着每个月的月例钱也没多少啊?每个月刚到手就没了。”

仲氏不由轻哼一声,本来每个月她还是会给陈家祥那一房一些银子,他这是嫌钱少,跟她要钱来了。

陈家祥到了三房来以后,既没有官职有俸禄入账,也没有带家财来。相当于白吃白喝。

他带了一房正室,两房妾室,一个女儿,六个一等丫鬟,三个二等丫鬟,一个奶妈子。这么多人,全是仲氏给钱养活的。

他还嫌钱给少了。

仲氏也不是吃素的,自从陈家祥过继到三房来以后,她就特地做了一本账目,专门记录三房的开支。

“李嬷嬷你去我房里把那账本拿过来,我给大家对一下账本。首先是这个月给蓁姐儿打了一副金头面用了十八两金子,后来郑大人悔婚,这金头面还在库房里。”

说到这里,仲氏又看向宋姨娘,“给眉姐儿也打了一副金头面,用了十两金子,五十两银子,也放在库房里。”

宋姨娘没好气道:“眉儿又不用嫁,用得着你假好心打两副头面。你意思你花了钱算我家眉儿身上?”

仲氏抿嘴一笑,“你怕是不知道吧?大房申氏给郑家联系了,蓁姐儿嫁过去的同时,就把你的眉姐儿也抬过去做妾。郑家那边都答应了的,老太太让我打两副金头面。”

“只不过后来郑大人亲自上门退了亲,蓁姐儿和眉姐儿没有嫁成。但是这准备的嫁妆还在,虽然做成了东西在那里,但是费了工钱的。做工也不是那么粗制滥造,还是看得过去的。”

仲氏还在说话,宋姨娘的手指头在袖子里捏紧,她还不知道有这事呢!竟然让眉姐儿嫁给郑智慧做妾!

要不是仲氏今天说出来,她还被蒙在鼓里。那个半老头子,娶了陈大祸害还不知足,还妄想娶她女儿。

仲氏看宋姨娘脸色不好,“你瞪我做什么?这还不是她大伯母跑郑家主动说的亲,老太太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是不是嫌弃我给你女儿做的金头面金子用少了?”

“这要是搁别人家里,庶女和嫡女哪能是一模一样的头面?一个是正室,一个是妾室,当然要分清主次,要不别人还说咱们没规矩。”仲氏还在扇风点火的。

宋姨娘脸色不好,“她大伯母那么喜欢郑家,怎么不把陈家柔嫁给郑智慧他老人家?莫说十两金子的金头面,就算一百两金子我也愿意拿出来给她作为添妆钱!”

陈家祥在旁边听得脖子都竖了起来,他大概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库房里至少还有两副金头面,这是值钱的好玩意儿。

宋姨娘家底也不少,一百两黄金都拿得出来。

那边陈良蓁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知道她房里有多少钱。看她穿的衣服袖口针脚都是歪的,一副寒酸样,估计榨不出多少油水。

但是说不准,前端时间郑智慧那个冤大头送了五千两银子过来,说不定被陈良蓁捂着的。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吵了,大伯母一心为咱们三房着想,你们还倒埋怨上了。要是回了京,谁还愿意同时跟大妹妹和三妹妹提亲?你们不珍惜良缘,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庙了。”

陈良眉尴尬得想要扣脚,陈良蓁又哭起来了,抽抽搭搭道:“呜呜,我的郑大人啊~你让我怎么办?”

仲氏在那边嘴角抽了抽,想笑又得憋住,只得再次喝了一杯茶压住嘴角,茶喝多了,尿憋得慌。

宋姨娘本来十分嫌弃陈良蓁那个假哭模样,这时却顺着陈良蓁的话调狠狠批评了陈家祥几句,“好好的,你非要提她伤心事做什么?她嫁不出去了,你养她是不是?”

陈家祥摸了摸鼻子,闭上嘴巴。他可养不起这么一大尊懒菩萨,听说陈良蓁每顿饭要吃三碗米饭,还要吃肉。

嫁给谁,谁倒霉。

陈家祥突然想起自己的思路已经被陈良蓁带偏了,他立马回到正题,“不是前端时间郑大人给了五千两的彩礼吗?那钱该不会都花了吧?大妹妹不是没有把彩礼退给郑大人吗?”

陈良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问我。”

陈家祥抬手指着陈良蓁,“你……”董氏一把拉住他,让他不要冲动。

李嬷嬷已经从姜桂苑那边拿了账本回来了,仲氏伸手拿过账本。“这事你问她,她确实不知道,你应该问我。”

她把账本一把摔木桌子上,“这本账本谁有疑问,谁都可以看。”

“以往每个月老太太会拨银子出来给大家发月例,这个月郑大人刚好送了五千两彩礼过来,这个月老太太也没拨银子了,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吧?”

“五千两银子大房得两千两,老太太房里得一千两,二房得一千两,我们三房得一千两。对了,云蕖要吃燕窝,多给了五十两。听说怀孕了,这么久了也没显怀,不知道是不是怀的哪吒?”

陈家祥脸色难看起来,当初娶云蕖也是仲氏给的钱。云蕖当初跟他说,她怀孕了,他还开心了好几天。现在看来就是假怀孕,还恃娇而宠,撒泼打滚的。

陈家祥拿过那账本,他看到上面清楚地记载了他几月几日的嫖资没结清,是别人上门讨要的。

他面红耳赤道:“这是喝茶的钱,怎么是嫖资呢?你……怎么瞎记?”要是祖父从京城回来,把这个账本拿去看的话,陈国公肯定会很生气。

“母亲怎么诬陷我呢?”

仲氏哼了一声,“徐老鸨亲自上面讨要,亲口说你和她们姑娘好了一场,不给钱。我也不想给钱,她把那张你写的欠条拿出来念,你看看吧?账本后面有几张欠条,还没撕呢。”

陈家祥连忙翻账本,果然在后面翻到他写的欠条,几月几日,什么地方,欠多少钱,大多都是青楼上的欠账,全都是他自己记下的。

这下连董氏都觉得脸上无光了,她埋下脑袋不说话了。陈家祥伸手把那些欠条全部撕碎,仲氏一下子站了起来,“哎……你干什么?!”

仲氏伸手去拉陈家祥的手臂,不让他把那些欠条撕了。陈家祥转过身,把碎纸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了!

仲氏目瞪口呆,陈良蓁和其他几人也有点呆住。

这不是无赖吗?

仲氏气得一甩衣袖,“祥哥儿真是好本事,欠的嫖资不承认,还把欠条吃了。有本事当着老鸨的面赖账,把欠条吃了!你这是一个斯文人干的事吗?”

他要是这么做的话,老鸨带的打手肯定要打死他。

陈家祥吃了欠条后有点得意洋洋的,他抖了抖衣袖,“斯文人可不能在台面上有嫖资一说,咱们要关起门来说的。”他徐徐坐下,似乎很满意刚才的机智。

“咱们三房应该和和睦睦,要是把这事情捅到全家族那里,丢的还不是咱们三房脸?”

陈良蓁张了张嘴,有点无语的感觉。那边宋姨娘似乎有点坐不住了,“我今日身体有点不适,就不多待了。主母多担待,那个……我走了。”

陈良眉跟着一起站了起来,她扶着宋姨娘一起走了。两人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这次连仲氏都没拦着她,因为她也不想待下去了。

因为和陈家祥多待一会儿,她都怕自己憋不住骂人。

陈良蓁伸手拿过账本翻看了一番,一目十行把账目大致过了一遍,“我看这账本没有什么问题,母亲做得很周到。”

“既然账分不清,那就跟祖母说一说,毕竟三房增添了这么多人了。”

陈家祥本来今天打算是把管账的权利要到自己手里的,没想到钱没多少,陈良蓁说得对,凭什么大房得两千两银子,二房和三房就只能得一千两?

他点了点头,“此话有理,但是谁去说呢?”

要钱的事情是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会被骂一顿。谁也不想到老夫人面前去要钱花。

陈良蓁沉默一会儿,“我就不去讨人嫌了,本来祖母也不怎么喜欢我,最近又被退了婚,祖母怕是更加埋怨我了。”

陈家祥白了她一眼,“你还挺有自知之明。那这事还是得辛苦母亲去说一下?”

这是让她去给他要钱花,而且他的钱还花在酒楼和花楼里。她才没那么蠢!

“太夫人要给的话早就给了,也不会等到今日。”她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样子,现在语气又变得和蔼了,“恐怕要祥哥儿去要,说不定换了一个人,老太太就同意了呢。”

陈家祥被仲氏轻言轻语的劝说,顿时觉得这事没他办不成的。“好,待会儿我就去找祖母。”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陈良蓁站起来准备走了,仲氏走她身边。

两人出了院子,仲氏立马变了脸色,“你看他刚才那个德行,如何能做三房的嫡子?败坏家风还让我们给他隐瞒,我们还拿他没有办法。”

“蓁姐儿,你看这怎么办啊?总不能让他打着三房的旗号胡作非为吧?”

陈良蓁长叹一口气,“我如今被退婚,如今还有什么名声?咱们三房又不当官,又没发财。过一天算一天吧,母亲不如听之任之,由他吧。”

“你……不管了?”仲氏刚想说她刚才那股机灵劲哪里去了?她这个脑袋怎么时灵时不灵的?

突然觉得不对,她们三房没有当官的,没有银钱进账。但是大房是当官的啊,大房是领朝廷俸禄的。

陈家祥如何败坏家风,如何影响陈家的名声,她作为当家主母最多担一个治家不严的罪。最终影响的还是大房的。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大房还要前途呢。他们三房又不当官又不发财的,随便他陈家祥搞什么幺蛾子。

仲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刚才那些赊账的单子被他吃了,要是给老太太看了,我不知道她会怎么说。”

陈良蓁伸手把仲氏拉旁边小声道:“母亲此事还需要沉得住气,祖母偏袒陈家祥。陈家祥又有大房和二房的撑腰,即使他搞了这么多荒唐事情出来,他们那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爷子要回来了,他不可能不管的。母亲的那些欠条账单万不可被他再吃了。”

仲氏一琢磨,陈家祥那些欠条被他吞下肚子去了,已经没有欠条了。

看样子还得让他再去酒楼和青楼,到时他的那些赊账的单子就给陈国公看。

因为给陈国公老夫人看,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陈国公不可能让陈家祥毁了陈家的名声,影响大房的前途。

仲氏点头,“我知道了。”陈家祥那个浪荡子肯定还会去逛青楼的。

想到这些,仲氏吩咐李嬷嬷,“嬷嬷,你给祥哥儿院子里再送一盒燕窝过去。再给祥哥儿五十两银子。”

李嬷嬷很不理解,“这……主母……”

仲氏瞪她一眼,“让你去,你就去。”那家伙得了这些东西肯定心花怒放的,估计拿着钱又会去挥霍一番。

到时她这里就有了新的证据了。

陈良蓁回去了,悦儿熬了粥,冬日里萝卜长得好,悦儿熬的萝卜粥,粥好了再放一点猪油在里面化开。

刚好近日里出了几天大太阳,山上的野葱冒了出来,悦儿出门挖了半背篓野葱和冬笋回来。

她烙了野葱饼子,陈良蓁一边喝粥,一边吃野葱饼。觉得晚饭格外香,连吃了几张饼。

……

陈国公回到老家的消息很快就在镇上传来了,有名望的乡贤和郑智慧都上门拜访陈国公。陈家办了一场酒席宴请乡亲。

今日接待客人的有大房的陈沛霖,申氏接待女眷。陈良蓁乐得轻松,她端了蛋汁年糕、梅花糕和南瓜团回自己小苑,让悦儿和瑞妈妈在后院吃一点垫肚子。

陈良蓁刚回荷香苑放下食盒,瑞妈妈把她推了出来,“大姑娘快去前院接待客人吧,别让大房和陈家祥抢了风头。”

最主要的是认识几个有身份的达官贵人,看看能不能合眼缘。

陈良蓁到了前院,看见陈家祥站在陈国公身后,来宾前来道贺的时候不免好奇陈国公身后站着的人,陈家祥趁机接过话头,和来人说上几句,主动介绍自己。

陈良蓁默默叹气,不知道陈家一时得意,是不是忘了形?太张扬了。

这次办筵席,粥棚摆到了清汤镇、清水镇、月波镇,十里之外都有陈家的粥棚。

今天洪庭久也来了,杜明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洪庭久,洪庭久回头也看见了杜明月,他走了过来,“怎么这么巧?这都能遇到你。”

杜明月也笑道:“好巧啊。”两人言笑晏晏,郑宝珠眼角一瞟就看到了有说有笑的两人。

她本来打算去找杜明月说话,没想到杜明月和洪庭久在一起。她气得翻白眼,怎么这个洪庭久哪儿都有他的身影?

清汤镇的里正蔡维来陈府送礼,他送了猪头肉和两盒山参过来。以前他到陈家来时,都是陈良蓁和瑞妈妈和他说话。

这次来陈家见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一个引荐的人也没有,门口迎接的人也不认识,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把礼品塞门口那人手里,说了一些恭维的话。

蔡维进了大门才看见一些熟悉的人,有左邻右舍、有县令、场邑令……陈太夫人他见过,陈太夫人身边坐着的老年男子想必就是陈国公。

陈国公看起来十分年迈了,头发完全白了,额头上几道皱纹,看起来不是很精神。他穿着褐红色的五蝠献寿纹的杭稠,外面披着大氅,领子是红色狐狸毛,看起来很雍容华贵。

蔡维到了陈国公跟前行礼,太夫人主动介绍,“这是里正蔡老先生,他侄子蔡仁杰是咱们家的帮厨,昨天炖的软乎甲鱼,你还多吃了两口呢。”

陈国公眼里立马有了精神,“想起来了,让蔡老先生见笑了,我老了,不记事了。”

陈国公让人给蔡维安排了位置,蔡维自然感谢一番,他拱手道:“良柏要被追封了,我们乡里出了大名人,这十里八乡都知道了。”

“今天早上有乡亲们过来,说要把良柏请进乡祠里,另外……李山长他们认为良柏的名字可以刻进武庙里。想问一下国公老爷的意思?”

陈国公和陈老夫人对视一眼,要是入了乡祠,那十里八乡都知道他们陈家了,这也是一种荣耀。

陈国公连忙吩咐下人给蔡维倒茶,拿火炉子过来。“老先生这是太看得起咱们陈家了,柏哥儿要是入了乡祠,我们陈家愿意在旧州塔的对面山捐修一座塔。”

蔡维没想到陈国公如此懂人情世故,旧州塔是隔壁镇的,他们镇上没宝塔观景,如此一来,他们清汤镇的地貌风景更漂亮了。

蔡维点头,作揖表示感谢,“那个街口原本有一座禹王庙,后来石梯塌了,这几日准备重修。想着良柏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为我们镇上做了贡献的,所以我们镇里一致同意就在那里再修一个牌坊。”

树牌坊是旌表功德,沐承后恩,流芳千古之举,很多人求都求不来。就连陈国公都有点羡慕了。

一些寡妇守节一辈子和一些年满七十岁的老人才会修贞洁牌坊或者百寿牌坊,这几个镇还没人修过牌坊呢。

陈国公给陈沛霖使眼色,陈沛霖让自己的小厮给了五百两银子给蔡维。

蔡维把准备在牌坊上题的字拿给陈国公看,蔡维早就找人写好了,“柏般义着冰霜皎,梓里人传姓氏香”。

下面写了陈良柏一生的功绩,陈国公看了后,觉得蔡维的安排颇为妥当。

“这牌坊朝着街道的一边就这样题字,临江的一边还没题字,等国公老爷看看要题什么字?国公老爷一定要亲自写,等确定好了,我拿回去,找人摹刻到牌坊上面。”

虽然是陈良柏的功德牌坊,陈国公觉得陈家不敢独自居功,他题了“永赖同功”四个字。

蔡维接过题字,看着这几个字写得苍劲有力,他等墨迹干了,收了起来。

……

十里之外的叠翠亭,杨通全和驿官一起坐着喝粥,驿官陆开胜道:“陈家办酒席,你怎么不回去喝几杯?”

陆开胜知道杨通全是陈家的养子,搞不明白他宁愿坐亭子里喝粥也不愿回陈家吃肉喝酒,照理说陈家得的那些功劳也有他一份的。

当年杨通全作为陈良柏的副将,那个时候他叫陈淮生。陈家似乎忘记了他们是怎样得到的功劳,也不派人来请杨通全。

陆开胜愤愤不平道:“你托人送了贺礼过去,那人送礼回来给你带话没有?没邀请你去喝几杯吗?”

杨通全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不想去。”他做了杨修宁的门生,只怕陈家并不欢迎他。

陆开胜也喝了一碗粥,“清清淡淡的,也不管饱。照理陈家办酒席应该有你一席之地,他们的军功也该分一杯羹。”

杨通全早就知道,只要他是陈家养子的身份,这些事情就轮不上他。他要是回去吃酒,不是告诉别人,他还是陈家的养子吗?

酒席很快办完了,大房开始给各房分配礼品,陈良蓁屋里得了猪头肉、野山参、奶糕、几条细麟鱼、还有蕨菜和虎杖做的酸菜……

大房送过来的基本上都是吃的,悦儿和盼儿很开心,两个丫头都是长个子的时候,看到这些吃食,过年都不需要再买东西了。

仲氏得了几副字画和几个盆栽,还得了几匹布料和皮料。宋姨娘院子里分了一只卤鹅、几匹布料。都是大房的申氏亲自过来送的。

宋姨娘笑道:“大房的申氏会做人情,她不把东西给仲氏,让仲氏转手。自己亲自过来送东西,咱们三房得了功德,搞得功劳好像是她大房的,我们三房还得记得她这份人情。”

洪庭久参加完酒席过后没几天,杜景行派了小厮来找他一叙。

杜景行见到洪庭久时,觉得此人长相不凡,他相貌端庄,手臂过膝,一看就是一个会武之人。

洪庭久见到杜景行恭谨行礼,杜景行更觉得此人谦逊多礼,“洪大人不必多礼,此次找你也是有要事请你帮忙。”

洪庭久早就知道杜景行所谓何事了,“算不上帮忙,但请杜大人吩咐,能为杜大人分忧是下官分内之事。”

杜景行对洪庭久更加赞许有加,不像郑智慧那老滑头做事推三阻四,拖延办事,还企图贿赂他。

杜景行点了点头,“皇上命我置办官木,就是当地的香杉和金丝楠木,香杉还好说,但是这金丝楠木必须得采办五百根。”

他叹气,“这让我犯了难啊,这山高坡陡是一方面。这附近有蛮夷,他们不让采伐的人进山,抵触情绪很大。依洪大人的意见,该如何处置?”

他知道洪庭久在当地生活了几年,对这些蛮夷比较了解,所以问一下他的意见。

洪庭久其实早就想好了对策,但是他还是假装思索了一番,如果太容易解决,倒显不出他的能力了。

“清汤镇就有一棵金丝楠木,长得很粗壮。离这儿也近,地势平滑,运输十分方便。”

杜景行也去现场勘察过,如果那棵金丝楠木砍伐了,可以截成五六根以上。

“这楠木本可以砍伐的,可是旁边有一棵千年茶树,是清汤镇的茶树王。如果砍伐了那棵金丝楠木,旁边的那棵茶树也会被损坏。”

“平时老百姓和山上的僧人都会去采那棵茶树的茶叶,他们知道我们准备砍伐那棵楠木,现在派了人日夜守着那树。”

杜景行面有难色,“就连郑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洪庭久道:“依下官之见,此事还是安抚为主。这当地人信鬼神,重祭祀。刚好到了冬祀的时候了,正是祭祀井神的时候。而茶树王旁边有一口古井。”

“咱们趁此机会祭祀井神,告知相亲们咱们采办木材是建神庙,庇佑大家平安的。”

杜景行眼前一亮,他思考一会儿,要是他出面的话,当地人还不一定信服。而洪庭久作为当地官员,和当地人熟悉,由他出面协调,肯定有一定说服力。

既然洪庭久帮他办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也应有所表示。

“洪大人可否替本官操办祭祀?洪大人放心,只要洪大人需要的人力物力,本官一定满足。”

洪庭久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双手一拱,半跪在地上,“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帮杜大人办妥此事。”

杜景行连忙把洪庭久扶起来,“老弟,此事若是办成了,本官举荐你当一个正七品的驿官还是可以的。”

洪庭久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他脸色不改,刚要感谢杜景行的再造之恩。

杜景行先用手止住他,“你别嫌官小,锦州刺史孟达是我的学生,再过几年也该告老还乡了,正好那里空缺出来。”

洪庭久知道他的意思,只要他帮他把官木砍伐的事情做好了,他举荐他当驿官。要是还帮他把官木运输到京城,他举荐他当正四品的刺史。

如此抬举他,洪庭久跪地一拜,“老师请受学生一拜,多谢恩师再造之恩。”

杜景行顿时欢喜起来,心情甚好,连道几个好字。伸手把洪庭久扶起来,拉着洪庭久去了茶楼,还把自己的砚台送给了他。

杜景行回到下榻之处,杜明月看见杜景行面有喜色,便问道:“父亲何事这么高兴?”

杜景行又笑了几声,“今日得了一学生,甚妙。”

杜明月看他那么高兴就好奇他的学生是谁,“又是哪一个酒蒙子把你哄开心了?”

杜景行瞪她一眼,在女儿眼里,他就没干正事,光喝酒了。“此人叫洪庭久,是县丞郑智慧举荐的。没想到他头脑灵活,举止谦虚,知进退,说话间很快就能明白为父的意思。”

杜明月明显有点意外,“原来是他呀。”

“难道你也认识他?”

杜明月把那天在酒席上看到洪庭久的事情给杜景行说了。眼看自己女儿说到洪庭久的时候,脸上一派娇羞。

他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女儿刚被退了婚,若是为她寻得一良婿,京城里那些看他们笑话的人,正好不就打了他们的脸吗?

他们笑话他的宝贝女儿没人要,他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这次采办官木,趁此考验一下洪庭久,看他是不是空有嘴巴功夫,并未有真本事的人。

陈良蓁带着盼儿到街上逛街,到了功德牌坊看了,上面写的这些功绩未免有点夸大其词。

陈良蓁拢了拢披风,准备回家了。刚转身就遇见了洪庭久,洪庭久身边还跟着赵承权,陈良蓁认识这人,以前也是她的手下。

洪庭久让赵承权等一下,陈良蓁给盼儿一个眼神,让她去旁边等着。盼儿不情不愿地走到旁边,人虽然走到旁边了,但是还是竖起耳朵听,大眼睛咕噜噜地转。

陈良蓁看着洪庭久搓手,“有事说事。”

“那个……我最近谋得一差事,帮杜工部伐楠木,”他下巴抬了抬,不远处就有一棵年份比较久的楠木。

“准备砍这棵,这儿有刁民不让砍。我想借你那块功德牌坊用一下,在下面祭祀。当然,你能请陈老太爷出来一下最好不过了。”

陈良蓁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她脸色沉了沉,“这儿有禹王庙,再过去有武庙、土地庙、城隍庙……这么多祭祀的地方,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块功德牌坊下面祭祀?”

在洪庭久看了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没想到陈良蓁居然会拒绝!

“现在乡亲都尊敬你们陈家,各家各户上赶着送礼。这对你来说不……很简单的事吗?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请你帮一个忙,你都不肯?”洪庭久皱起了眉头。

洪庭久救过陈良蓁的命,而且两人有同袍之谊。陈良蓁沉着脸不说话,洪庭久不由心底冒火。

“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被一个小小的县丞压着,受他嘲讽!你倒是什么就不管了,可想过兄弟们的死活?”

洪庭久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这是我唯一向上爬的机会!难道你都不肯成全吗?”

陈良蓁转身盯着他,“我为什么不成全你,难道你不懂吗?”

“你在这功德牌坊下面祭祀,拉我们陈家的人出来说话。大家都会去关注死去的陈良柏,关注他那些所谓的军功。”

陈良蓁用手指了指自己,“但是这不是我大哥做的,是我替他去做的。这是什么?这是欺君之罪。”

“你是男人,当然可以借着别人的提携一步一步往上爬。别人越关注陈良柏的功绩,我就越危险。要是别人知道我替兄从军这事,我就是死路一条。”

洪庭久的眼睛眯了眯,他最讨厌贪生怕死的人了。他上过战场,早就看淡了生死。

陈良蓁现在这个样子,和以前那个胆大无畏、凶猛杀敌的陈将军形象差太多了,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小雪花飘落下来,陈良蓁和洪庭久的肩膀上铺了一层水雾。

“你就那么怕死?”洪庭久好像不认识陈良蓁了一样,他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目光看着她。

“怕,我怕得要死。我只是一个女人,上战场每一天都是如履薄冰、胆颤心惊地过。我受那么多伤,你帮我处理过一次伤口。很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自己处理伤口。唯恐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以为这么多年大家都忘记了陈良柏,没想到宫里会封赏。这几天我坐立难安,睡都睡不安稳。”

洪庭久仰起头,双手叉腰,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为难就算了。”

他转身离开了,那边赵承权看见洪庭久谈完了,他跟了过来。他看见洪庭久脸色不太好,“她不答应?”

洪庭久没说话。

赵承权呸了一声,“再怎么说,我们也算陈家军的旧部。陈家怎么连这个小忙都不肯帮忙?”

洪庭久深吸一口气,“她怕陈家站在风头浪尖上,会遭别有用心的人算计。”

“其实我早该知道,陈家这一辈明明是家字辈,陈家三房却改用良字辈。陈沛元虽然只做了一个月的车骑大将军,但是骨子里迂腐得很啊。”

“他无非就是要告诉皇上,他家是良臣,都是听话的良民。两个儿子一个叫陈良柏,一个叫陈良松。两个儿子五行不缺木,名字却偏偏都带木旁。这意思就是栋梁之才呗。”

洪庭久轻哼一声,“可笑,他这样表忠心。皇上也不过是等他们陈家三房的男子死完了才封赏,做做样子罢了。”

“现在朝廷里谁还看得起武夫?他们自诩清高,称自己文人雅士,陈沛元却只学了一半,没学全。既想同流,又不想合污。虚伪又不虚伪到底,傲骨丢不掉。才搞得如今的下场。”

赵承权深有体会,要不是他脑子灵活,会阿谀奉承,做了汛长,只怕现在比洪庭久都混得差。

“洪大人别别别说了,此等牢骚给我说就行了,这是大不敬的话,有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

洪庭久和赵承权商量就在禹王庙祭祀,不拉上陈家了。

陈良蓁也回去了,瑞妈妈最近咳嗽比较厉害,她买了贝母回去炖老鸭汤。她特地挑了一只笨鸭。

回到小院,她让悦儿去炖鸭子,盼儿惦记着鸭腿,出去帮忙烧水去了。

瑞妈妈进门,“刚才盼儿给我说,你和洪庭久吵架了?”

陈良蓁点头,“他想在那块功德牌坊下面搞祭祀,为了伐楠木,还拉我们陈家出来说两句,我没同意。”

瑞妈妈忧心忡忡,她拿了一壶酒出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拿上这个,跟他赔礼道歉去。”

陈良蓁不想去,瑞妈妈急了。“你还搞不清现在什么情况吗?现在好多人都盯着陈良柏那块牌子,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偏偏他又知道你的底细,他平日里又好喝酒,要是他哪一天昏了头去告发你,你不就完了!”

陈良蓁带着酒,撑了一把伞出门。走到清水镇洪庭久住的地方,他母亲在老家有他妹妹照顾,平常没有跟他住一起。

见到陈良蓁来了,洪庭久略微意外,看见她抱着酒壶就知道了她的来意,洪庭久门都没让陈良蓁进。

“我不要你的酒,我洪庭久绝岂会是一个背主忘恩求荣禄的人。”

陈良蓁说不出话来了,站在那里很尴尬,她这样子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谢谢你。”陈良蓁不自在道。

洪庭久解了自己的佩剑递给陈良蓁,“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男女有别,这把剑是你当初送给我的,今日还给你。”

想当成陈良蓁送他这把剑的时候,她曾对他说,四海异,肝胆同。

如今终究是不同了……

她伸出手接过剑,洪庭久也看着她手中握着的那把长剑,他极快地收回目光。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你我之间的同袍之情、生死之交就到此为止。”洪庭久看向陈良蓁。

陈良蓁的手指握住剑鞘紧了紧,她勉强笑了笑,“好,既然如此,你欠我的二百三十八两三贯是不是……”

刚刚还冷着一张脸的洪庭久顿时尴尬起来,一股浊气梗在喉咙,他怒目而视,声音带着窘迫,“你!我没有。”

这人是不是故意提醒他,别忘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接济他?他确实欠她恩情,这个时候说恩断义绝的话显得自己是一个小人。

陈良蓁淡淡地“嗯”了一声,“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陈良蓁带着剑和酒回去了。

既然都闹翻了,她的酒就不给他喝了。陈良蓁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能帮他的只有这么多了,她不想把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陈良蓁回去以后,瑞妈妈看着她抱着酒壶回来了,“你怎么又把这酒拿回来了?”

陈良蓁愁眉不展,“这下彻底闹僵了。”

瑞妈妈更加忧心,“那他会不会去告发你?”

陈良蓁摇了摇头,伸手把酒壶拍开,进屋准备喝酒去了,瑞妈妈连忙把酒壶抢了过去,“哎哎哎,我把这酒拿去烫一下,女儿家要喝温酒,老是不听!”

洪庭久忙着办订婚宴的时候,郡王赵用已经到了陈家。

陈国公和陈沛霖穿了红褐色的官服,官服一早就被熨烫平整了,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褶皱。陈国公老夫人穿着紫色的吉服,头上戴着金簪。

陈家祥穿了吉服,他恭顺地站在陈国公和陈国公老夫人的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其他女眷在第二排,仲氏左边站在陈家贞和陈家敬,右边站着陈良蓁和陈良眉。

赵用从马车上下来了,他穿着金丝缕紫金朝服,头戴金冠。虽然车困马烦,他还没来得歇息一下,他先让太监扶着自己把圣旨拿出来。

陈国公朝前走了几步,“郡王爷一路上辛苦了。”

赵用点头,“恭喜陈国公,你可是咱们大启国的功臣啊,皇上还是惦记陈家的。这一路上风雪困住了马车,让你们就等了。”

陈国公道:“应该的。”两人寒暄了几句。

赵用让那个年轻太监把圣旨拿出来,“康公公,把皇上的圣旨拿出来吧。”赵用抖开金黄色的圣旨时,陈国公带着一家老小跪了下去。

陈良蓁和陈良眉跟着一起跪了下去,她听着赵用不紧不慢地念圣旨,把陈国公、她父亲和陈良柏夸赞了一番,然后开始封赏。

“……陈良柏虑国忘家,临患不反,死为社稷为忠,赴敌无避为武,封忠武公。特赐十万两官银敕造忠毅将军府。”

“陈国公教子有方,卫国戍边有功,赐铁拐杖。”赵用把那根用黄色布料包裹起来的拐杖递给陈国公。

陈国公一时间老泪纵横,赵用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国公爷也算苦尽甘来了,这拐杖可是皇上从龙椅上取下的一条腿做的拐杖啊,国公爷可要撑住,皇上这是告诉你,国公是皇上的一条腿,缺你不得啊。”

陈国公听到此话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当众失了态。他哭得像小孩子一样,“我就说皇上没有忘记老臣,就是皇上让臣去死,臣也甘心了。”

陈国公有点激动,赵用也不敢让他克制一下,毕竟皇上都赐他一条龙椅腿了。

等陈国公情绪稳定了,赵用才道:“相比国公爷已经知道了,皇上让我亲自到忠武公的老家,让我把他的牌位请到太庙供奉起来。”

赵用的话说到一半,陈国公又开始掉眼泪了。赵用张了张嘴,看来人老了就喜欢诸多伤感。

陈国公老夫人还算撑得住场面,“郡王爷一路辛苦了,先到府上歇息。柏儿的牌位在宅内祖祠里供奉着。”

赵用点了点头,“不知车骑将军夫人在何处呢?”赵用往人群里望了望,陈国公夫人连忙扶着陈国公往旁边靠了靠。

仲氏连忙上前行礼,赵用抬手,“夫人不必多礼,夫人守节多年,皇上念你辛苦,专门敕造将军府,受忠武公俸禄,确保夫人和车骑将军的其他子女生活无忧。”

仲氏眼眶有点酸,她再也不受婆婆和大房的挤兑了,陈国公是公爵,陈良柏也是公爵,两人等级一样,俸禄一样。

他们三房可以单独得俸禄,再也不受那窝囊气了。

仲氏连忙跪下谢恩,陈良蓁和陈良眉也跟着跪了下去。

赵用虚抬手,让她们都起来,“听说将军还留下了一嫡女,至今待字闺中。”陈良蓁听得心里一紧,该不会让她进宫做娘娘吧?

她头顶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希望郡王爷千万不要看上她,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嫁给老皇帝,好不容易隐藏身份。嫁给皇帝了,时时刻刻待皇帝身边,她怕有一天纸包不住火,露馅了。

陈良蓁低垂脑袋,行了一礼,陈良眉也连忙跟着行礼。

赵用看到陈良眉眼前一亮,此女落落大方,竟然出落得比宫里的娘娘都漂亮。等他再看到陈良蓁的时候,眉头一皱。

仲氏的眼角一直瞟着赵用的表情,她连忙介绍,“这是亡夫的嫡女陈良蓁,嫡次女陈良眉。”

她看赵用的眼神,很明显看上陈良眉了,她连忙把陈良眉记自己名下,改为嫡女。“小女陈良眉很孝顺,自幼身子弱,由宋姨娘抚养,外人还不知道她也是咱们将军的嫡女呢。”

赵用点了点头,这两姐妹形象相差太远了,以至于脑海里闪过“瘦小姐,胖丫鬟”的形象。

大房的申氏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赵郡王这语气似乎有赐婚的意思。陈良眉这是要乌鸦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陈家柔在旁边不由嫉妒起来,凭什么陈良眉可以有那么好的命?她明明只是一个庶女,她踮起脚尖喊道:“她何时是……”

申氏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捂住陈家柔的嘴巴,但是她的高声喊叫,赵用已经听见了。

他转头看向陈家柔那边,“何人大喊大叫?”

陈国公老夫人连忙道:“下人没有规矩,沛霖把她拖下去。”陈国公老夫人虽然平时偏心大房,但是这个时候她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影响陈家的声誉。

赵用见刚才那个女子的穿着不像是下人,但是他也没有深究,毕竟要给陈家留面子。

赵用带着人和陈国公一起进了门,陈国公早就安排了上房。陈沛霖给每个太监五十两银子,旁边看热闹的那些乡亲,每人给了一吊钱。

赵用跟着陈国公一起进了门,这个院子看起来既有当地乡俗气息,又有江南院落的意境,别有一番新意。

歇息了一会儿,陈国公带着男眷去祖祠祭拜了,陈家祥把陈良柏的牌位捧了出来,赵用亲自接过,放进檀木匣子里装了起来。

郡王爷歇息了一日,又去灵泉山上祭拜了陈良柏。祭拜完后,郡王爷掬了一捧土放陈良柏的坟上,再舔了一块砖放坟茔场上。

陈国公专门让人在这块土砖上刻上“郡王赵用为忠勇将军陈良柏施砖”几个字。

下山后,赵用也没有回陈家大院了,他准备去拜会杜景行。

……

赵用回到京城以后,他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宅院,先去太庙把陈良柏的牌位供奉起来,宫里有太监在牌位前点了长明灯。

赵用去了正阳宫,皇上已经年过花甲,看起来比陈国公都老,“回来了?”

赵用跪地上行了礼,“皇上交代臣的事情,臣已经办完了。”

皇上点头,他好像早就知道陈国公的表情,“那个老东西是不是掉眼泪了?”

赵用略尴尬,想起陈国公的失态,他只道:“国公自然感谢皇上的隆恩,”

他顺便说起了陈国公的好话,“他对皇上忠心耿耿,他精神头不好,走路都要人搀扶。”

“听说陈沛元还有一个嫡女,他父亲没了。她的婚事都没人做主,此女性情怎么样?”

赵用想起了陈良蓁和陈良眉,同是陈沛元的女儿,相貌差别这么大,“陈大将军有两个嫡女,一个叫陈良蓁,一个陈良眉。”

他沉吟一会儿,“我听杜工部杜大人说了,陈大将军的女儿都被人退了婚。”

拿着朱砂笔的人手一顿,“被退了婚?”那想比就是风评不好了,肯定是品行不好才被退了婚吧?

原本他想着顺安王府的赵辰玄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这几年忙着治头疾还没来得及娶妻,梁贵妃跑他这儿说了好几次了,请他为赵辰玄赐婚。

老皇帝想了想,还是作罢。

……

陈家沱,这边很快就过完年了。陈国公拜谢了乡亲,带着陈家的一众老小回京了。

陈家祥被留在了老家,薛氏被赶了出去,她以前说是陈良柏的遗孀讹上陈家,陈国公把她赶走了。

陈良蓁担心瑞妈妈的身体,仲氏心疼她的那些兰花。所以三房是走在最后面的,卢氏在老家心不在焉,总想回去收拾那几个小妾。

申氏知道陈家善接待了郡王,想想不日就会得到官职了,她也早点想回到京城打探一下情况。

仲氏、宋姨娘还有陈良蓁在半路的时候,其他几房已经到京城了。听说朝廷拨了十万两银子下来,用于修建忠毅将军府。

虽然陈良柏已死,但是他被追封了,他的府邸由皇上敕造,与陈国公府分府而立。

所说重新修建忠毅将军府,其实就是陈沛元将军府的基础上重新修建和扩建。与陈国公府也只有一墙之隔。

因为仲氏没有来得及赶回京城,在半路上照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重修将军府这事又是朝廷吩咐下来的,比较急,所以修建忠毅将军府的事情落在了周姨娘的身上。

仲氏这几天肠子都悔青了,这明明是她的差事,却让一个姨娘来修院子。

仲氏生着闷气回了自己的院落,因为房子正在改建,她的那些兰花院子里都摆不下。

她把屋里收拾了,再叫人把西厢房的茶花小苑收拾出来,让人去接陈良蓁一行。

她准备把陈良蓁安排在茶花苑,宋姨娘原本住翠华庭,宋姨娘的丫鬟婆子并没有全部带老家去,里面有丫鬟婆子打扫,她就没有安排人去收拾院子。

孔嬷嬷过来接陈良蓁的马车,陈良蓁还没到将军府。“大小姐,你可算到了,主母让我来接你。”

“她先赶回去,让人收拾了茶花小苑,正在修院子,将军府有点乱,你和瑞妈妈可得注意了。”

孔嬷嬷知道以前陈良蓁帮过仲氏,说话都对陈良蓁客气了几分。

陈良蓁到了将军大门前踌躇不前,不由唏嘘感叹,很久都没回京城了,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家。

有点像寄人篱下,她并不想回将军府,还没在老家自在。

她的传言不好,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京城人多复杂,她的名声只怕更不好。

所以对于回京,她是打心底抵触的。

陈良眉和宋姨娘去市集买了东西回来,这会儿刚好也到门口了。

宋姨娘打趣道:“怎么,不认识你家门口了?我瞧你在门口站半天了。”

陈良蓁看见是宋姨娘,她连忙行礼。宋姨娘摆手,她递给陈良蓁一大袋馍,“这个拿着泡羊汤喝,”宋姨娘提醒她,“这是在北方,天气干燥。这馍啊,放几天都不会坏,这要是搁南方老家,天气湿润,放几天就发霉了。”

宋姨娘带着陈良眉先进门了,悦儿在陈良蓁身边小声嘀咕,“小姐,这馍这么干,她该不会想噎死我们吧?”

瑞妈妈也道:“干巴巴的,比石头都硬。我老婆子牙口不好,肯定啃不动。”说完她咳嗽了几声,北方天气干燥,又是春天的时候,她嗓子不舒服。

陈良蓁现在能理解当初宋姨娘把她送的腌鱼丢了的心情了,宋姨娘觉得是这是好东西,她未必觉得是好东西。

几人还没进门,出来一个丫鬟,陈良蓁不认识她,孔嬷嬷先开口了,“昭儿,你来做什么?”

昭儿是周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她戴有珠花,外面穿了红色纱罩衣,她给陈良蓁行了一礼,“大小姐回来了?周姨娘让你过去一叙。”

孔嬷嬷找马夫过来帮陈良蓁搬东西,昭儿带着陈良蓁去了竹林苑。将军府比陈家大院要宽阔一些,到了竹林苑时,仲氏和宋姨娘已经到了。

陈良眉和陈良蓉也在,刚才陈良蓉在隔壁陈国公府,被她娘叫了回来。

陈良蓁一进门,周姨娘和陈良蓉就开始打量她,两人在心底对陈良蓁的评价是,肤色太黑,身高太高,腰身太胖,面容一般……

怪不得嫁不出去,还被退了婚。

周姨娘母女打量陈良蓁的时候,陈良蓁也快速瞥了周姨娘和陈良蓉一眼。陈良蓉跟周姨娘一样,长着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细长的眉目,长长的瓜子脸。让人很容易想到一种动物,狐狸。

周姨娘拿帕子遮住嘴角轻咳一声,“坐吧。”

见陈良蓁坐下了才缓缓道:“既然大家都在了,有一些事情得给大家说清楚。这院子正在整修,所以大家住的地方不是固定的,有时间得挪动一下院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给我说。”

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仲氏嗤之以鼻。今天没有主位,仲氏坐右边,周姨娘坐她对面,相当于和她平起平坐。

既然太夫人把修院子的事情安排给周姨娘了,而且又有皇上的金口玉言,仲氏无话可说。好在以后官府每月会拨银子给三房了,她也不用受那些窝囊气了。

她见不惯周姨娘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好吧,这院子你爱咋修就咋修吧。反正我那屋要修得敞亮一点,以后呐,官府会给我们三房每年八百两的俸禄,日子也不用太难过了。”

周姨娘垂眸,“这八百两银子也不是我们三房独得,太夫人说了,以后三房每月的帐入总账,由大夫人再分配到我们三房来。”

仲氏失声道:“什么?”她满脸的不可思议,就连宋姨娘也愣住了。

仲氏伸手使劲一拍桌子,“周惜云,你脑子坏掉了吗?为了这当家的权利,把咱们三房的钱财给大房做什么?大房有官职,每月有一百五十两俸禄,国公老爷每月也有一百五十两俸禄。这都加起来三百两了,全都给大房花了,他们大房好大的脸啊,竟然……竟然还来抢我们孤儿寡母的钱?”

仲氏越说越气愤,“这往月里,太夫人就拨几十两给我们三房,为了这个家我是殚精竭虑,每一分钱都是精打细算,好不容易三房有了俸禄了,日子好过一点,你却送给大房的,你什么意思?”

“大姐儿已经从老家回来了,难道她不花钱,喝西北风吗?还有那个陈家祥已经过继到我们三房来了,是咱们三房的嫡子,每月不得给他拿钱回老家吗?这三房都多了这么多人了,你心里没有分寸吗?”

仲氏真想掰开周姨娘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周姨娘却老神在在的,“太夫人说了,”她什么话都说是太夫人说的,“如今陈家刚得了封赏,大房最有前途,官运一片坦途,善哥儿是我们整个陈家最有希望的一个了。”

“所以大家有劲要往一处使,钱要花在刀口上。善哥儿是太子伴读,每次进宫打赏大监都需要钱的。”

仲氏气得差点要吐血,手都开始发抖了,她伸手指着周姨娘,“那大房就该侵占我们三房的钱财?这说得不好听一点,这是我们三房的抚恤金,她也好意思。你简直……”吃里扒外!

骂人的话她没说出来,仲氏转头盯着宋姨娘,“宋花枝,你哑巴了?平时你不是最牙尖嘴利的吗?”

宋姨娘也觉得周姨娘不可理喻,为了巴结大房,把三房的钱送给大房花。但是这是太夫人说的,她又能说什么,原以为仲氏每个月能从太夫人那里得到一百两月钱,没想到就几十两。

她还以为仲氏抠抠搜搜的,不肯多给钱出来,没想到原本就没多少钱,所以她一直对仲氏有意见。

宋姨娘轻哼了一声,“你都拿太夫人出来压我们了,我们能会说什么?你也不怕这银子打了水漂。”

周姨娘盯着宋姨娘道:“不然呢?我还能指望你们?大老爷官运亨通,善哥儿仕途一片坦途。以后良锡也是要科考的,他们大房升官发财了,难道还能不拉一把锡儿?”

仲氏“嘁”了一声,翻了一个白眼,怪不得呢。“你可想得真长远,陈良锡才七岁,我们还得供奉大房好多年呢。”

周姨娘听见仲氏嘲讽的声音面色不改,“你们姑子一年待嫁闺中,二年还是待嫁闺中,我也没有一个指靠。三房就一个后,主母现在斤斤计较的,以后等锡儿有出息了,你还不是得靠他养老送终!”

这下不光仲氏黑了脸,宋姨娘也黑了脸了。她这话相当于暗地里威胁了,若是大家现在不支持她,等以后陈良锡继承将军府了,以后大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陈良蓁一直坐着没有说话,瑞妈妈嗓子不舒服,她咳嗽了几声。周姨娘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主人家在屋子里说话,你进来做什么?你你……你是不是有什么病?”

刚好昭儿从内屋出来,“姨娘,锡哥儿刚才又咳嗽了几声。”

周姨娘神色紧张,她站了起来,匆匆进了内屋,竹林苑里顿时显得紧张起来,没一会儿周姨娘出来了。她指着瑞妈妈,“你出去,不要把病气过给锡哥儿了。”

陈良蓁伸手拉住瑞妈妈胳膊,“这是我的乳母,自小就照顾我。”

周姨娘转头看向陈良蓁,“一个奶妈子而已,不就是陈府的下人吗?你这么护着做什么,哦,我忘记了,你这命数不好,专门克男。”

周姨娘重新坐好,表情也变得慎重起来,“你不能回陈家住,锡儿本就身体不好,你就住门房或者马房。只要你没有住进陈家院门内,就克不到锡儿。”

仲氏大声道:“不行,她是嫡小姐,哪能住马房呢?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周姨娘不依,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要是锡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这个当家主母,还有你陈良蓁负得起责任吗?”

仲氏怔了怔,她沉默了,要是万一出现了意外,到时还怪她的头上,她有口都说不清。

陈良蓁站了起来,“好吧,我就不回内院了,住马房就住马房吧。”她也不想仲氏为难。

仲氏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陈良蓁带着瑞妈妈、悦儿、盼儿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去了马房,马房很小,住不下。又把另外的一个马房腾出来。

本来孔嬷嬷都让人把陈良蓁的行礼拿到茶花小苑了,现在又把东西送到马房来。屋子里还有灰,有点呛鼻子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收拾。

瑞妈妈心里憋屈,“这什么鬼地方?还没咱们老家自在,在老家咱们好歹还有几块地,能种点菜自给自足。还能做一点酱料、酿酒去卖,现在听周姨娘的意思,咱们来京城了,还没钱花,还不给房子住。”

盼儿也很失落,嘟着嘴巴不说话。

悦儿看大家都不开心,她闷头收拾屋子去了,小姐怕冷,现在春寒料峭,屋子里没有炭火,不知道该怎么过。

马房连厨房也没有,也没法自己煮东西吃。

陈良蓁先安顿下来,屋子里差很多东西,她带着悦儿出门去添置一些东西。幸好她还有余钱,不然来京城里得饿死。

瑞妈妈给了陈良蓁两百两银子,“你可得省着点花,买一点能煮的东西回来,我先在屋里搭一个灶台。”

周姨娘把月钱拿去贴补大房了,估计也没多少钱给陈良蓁她们。

……

翠华庭。

宋姨娘累了一整天了,她已经歇息了。陈良眉打算去看望陈良蓁,宋姨娘喊住她,“你先别去,那边估计还在收拾屋子,乱的很,你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宋姨娘让下人去弄点吃的,“没想到这将军府外面看起来光鲜,底子这么虚。以后咱们可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周惜云管家还不如仲氏管家呢。”

陈良眉赶了这么久的马车,也觉得很累,她让自己的丫鬟送了热水,柑橘和梨子熬的汤到马房那边去。

……

陈良蓁坐着马车出门,首先买了几份熟食,两份烤鸭、两份卤鹅,悦儿看得直心疼,“哎哟,我的小姐呢,瑞妈妈不是让你少花钱吗?你还买这么多肉食,这得花多少钱呢?”

陈良蓁还准备去酒楼里买香酥鸭,被悦儿拖走了。她家小姐嘴馋,就喜欢买这些。

陈良蓁被悦儿拖走出酒楼,酒楼二楼的丁香凝看到楼下的陈良蓁性子这么软,笑出了声。

丁香凝是食鼎酒楼老板的女儿,丁老板听见女儿的笑声,望向楼下,顿时猛地愣住。

然后他急匆匆地赶下了楼,丁芒赶到楼下,几步追到门口,大声喊道:“那位小姐,请等一下!”

陈良蓁听见有人喊她,她顿住脚步回头一望,看到丁芒的时候,脸色突变,连忙低下了头。丁芒是她以前的军需官,跟了她五年时间。

只怕丁芒已经认出了自己。

陈良蓁心里发虚,只恨不得把头藏起来。转瞬间,丁芒已经到了陈良蓁的跟前。丁芒先快速行了一礼,然后眼睛就直盯着陈良蓁,陈良蓁心里发毛。

想到自己的样貌和以前有一些不同,陈良蓁心里渐渐有了一丝底气,脸色很快恢复正常,随即笑道:“这位老板,是我们没有付钱吗?”

丁芒刚才一直盯着陈良蓁看,经过陈良蓁提醒,他才发现自己失礼了。他连忙又行了一礼,“姑娘可是陈良柏的亲妹妹陈良蓁。”

陈良蓁心里暗松一口气,还好没被认出来!幸好她早年的时候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陈良蓁也行了一礼,“正是。”

丁芒顿时笑容满面,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陈大姑娘跟你哥哥长得真像,刚才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丁芒做了一个手势,请陈良蓁回酒楼详谈。陈良蓁带着悦儿跟着他一起上了酒楼二楼,“幸亏你来了京城,你再不来京城,我都得去陈家沱找你了。”

他吩咐小厮,“把今年的新茶拿出来给陈大姑娘倒上。”

丁芒引着陈良蓁进了包厢房,陈良蓁坐下,他又去把门关上反锁了。悦儿在旁边紧张起来,不知道这个丁老板要做什么。

陈良蓁看了悦儿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丁芒拿出一个木匣子,“不知你的哥哥陈良柏给你说过没有?”

陈良蓁略一思索就知道丁芒要说什么,但是她假装一脸疑惑,“我哥哥去世多年了,我也一直在老家,所以并不知道大哥哥有什么事情。”

丁芒感慨了一声,“陈将军去世比较仓促,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交代。大姑娘受苦了。”

他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以前我是你大哥的军需官,那个时候他去镇压蛮夷,收缴了马匹、铁器……”

丁芒没有详说,做了一个手势,“这东西我一时很难的全部说出来,就……很多,将军让我拿出去……”他说得结结巴巴的,“倒卖。就赚了一些钱,大概有四十万两左右。”

说到后面丁芒的声音就越小,他快速瞟了陈良蓁一眼,“这事只有将军和我知道,现在你也知道了。”

“当时将军的意思是让这笔钱给军队使用,或者给伤残的士兵一部分抚恤金。但是正准备规划这笔钱的用处的时候,将军被调任延州。”

丁芒发起了愁,当时陈将军让他倒卖收缴物资赚了钱,但是主帅一下子被调走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这笔钱,于是给陈良柏写信询问该如何处置这笔巨款。

陈良柏给他回了信,让他由自己的亲妹妹陈良蓁决定如何处置这笔钱。

当然丁芒不知道陈良柏就是陈良蓁,陈良蓁当时预感自己要兵败,她为了给自己留一个后路,故意留信给丁芒,要以陈良蓁的名义来处置这笔钱。

丁芒感慨万千,“没想到将军战死了,唉!这笔钱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在我手中,我也不敢乱花!也不敢给大小姐写信,毕竟这……算贪污款!有人拿到信件的话就是证据。”

“这几年我寝食难安,有了资本我就置办了一些田产和铺子,赚一点佣金。哪知道这……生意越做越大,什么酒楼、茶馆、当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钱越赚越多!”

丁芒也很无奈,他双手一摊,“钱多了,挡都挡不住。我也没办法,就比较难入眠。”

丁芒愁眉不展,钱越赚得多,他越怕暴露了,这些年日夜难安。一边偷偷摸摸做生意,一边指望有人来接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害怕被杀头了。

他见陈良蓁似乎不信,他把木匣子里的手信递给陈良蓁,陈良蓁当然知道这是她自己写的信。

她展开书信,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大哥的笔迹。”

丁芒松了一口气,眉头都舒展开了。“你哥哥给我的那四十多万两银子我不敢分给那些伤残士兵了,万一这人觉得分多了、或者有人觉得分少了,闹了起来捅到朝廷那里,咱们不就完了吗?”

患少而患不均的道理,陈良蓁懂得的。丁芒比较谨慎,他道:“索性我就拿这笔钱做了生意,置办了田产、庄子,又开了酒楼、当铺、茶楼,为了方便运输,我又买了几个码头,和几艘货船。”

“这几年,生丝、茶叶、糖、还有瓷器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很多人就认咱们家的牌子,我也没办法。”

丁芒又开始苦恼起来了,本来这钱被他败光了也没什么,钱消了,证据也没了,他也安全了。

哪知道他的生意这么顺利,各种生意风生水起,他都忙不过来。

“大姑娘,你说怎么办吧?”

陈良蓁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想到这个丁芒经商有道,赚钱能力这么厉害,她不在的这几年,居然把生意拓展这么宽了。

“现在每月总盈利多少?”她着实有点好奇,丁芒每天的流水是多少。

丁芒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万两,这是最低的。”他小声道:“这银子我可不敢乱花,都是有账目的,大姑娘可要核对查验一下。”

陈良蓁点头,“丁老板先给我三万两银子,这两日没空,再过几日找你对一下账目。另外京城的生意不要做大了,把业务往江南和其他地方拓展。京城显贵那么多,要是他们知道了。这事不好糊弄过去。”

丁芒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姑娘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你得了这钱也要小心谨慎地花。”他看了悦儿一眼,“你这个丫头可靠不?”

悦儿脖子一仰,“我本就是孤女,跟小姐签了生死契的。我还能到外面去说?”她知道的秘密比这多多了,丁芒还不知道陈良蓁女扮男装的事情呢。

丁芒放下心来,“这家鼎食楼虽然是我在打理,但是这是大姑娘的产业。以后你来不用付钱的,可以直接销账。”丁芒看着陈良蓁提着鼎食楼的食盒,他让人备了乳鸽、羊肉饺子和香酥鸭。

又去拿了三万银票给陈良蓁,沉甸甸和羊皮封的木匣子,里面装了三万多银票。丁芒还贴心地装了碎银子进去,方便陈良蓁零花。

陈良蓁出了门,丁香凝询问丁芒,“爹,她谁啊?你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丁香凝家境优渥,衣食无忧。

她爹经营好几家大酒楼和茶楼,别人看到她爹都要叫一声“丁老板”。虽赶不上皇商,但是排面很足,谁要进京卸货,不得给他爹打一声招呼?那码头就是他爹出钱修建的。

丁芒看了丁香凝一眼,“这可是陈良柏的妹妹,她哥哥我不说你也知道,以前救过你爹和你娘。你见着她了,也要客客气气的。”

毕竟是东家,现在有陈良蓁出来接手了,他也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

丁香凝闷闷地“哦”了一声。她又打量了楼下的陈良蓁几眼,有点普通,看不出什么特别过人之处。

陈良蓁回了陈家那处小马房,瑞妈妈她们正在打扫小屋,陈良蓉居然来了。

陈良蓉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屋子里脏,她就站在门边,“见过大姐姐。”

陈良蓁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一个乖巧对谁都亲热的女孩子。现在见了,不免多了生疏,陈良蓁也行了一礼。

陈良蓉看了陈良蓁一会儿,原以为她老实懦弱,周姨娘让她搬来马房,她也没有反对,一看就是好拿捏的,没想到还有陈国公给她撑腰,仲氏晚上过去请安,提到陈良蓁在马房安顿下来了。

陈国公老夫人倒是没说什么,但是陈国公明显生气了,陈良蓁必须在将军府内院住,还得住最宽敞最大的院子。

但是现在将军府还在修改,等将军府修好以后,陈国公让周姨娘带着陈良蓉和陈良锡到隔壁陈国公府居住,陈良蓁搬进内院。

仲氏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没想到陈国公这么重视陈良蓁。

他们不知道陈良蓁的身份,就陈国公老爷知道这事,陈家的荣耀多半是陈良蓁挣来的,他怎么可能亏待陈良蓁?

“大姐姐真是好手段,一回来就逼得我们要给你挪住处。等将军府修好以后,我和姨娘就得给你让位置。”陈良蓉面色不善,看样子周姨娘在陈国公府那边挨训了。

陈良蓁老实巴交模样,“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我这次回来,你也不和我亲热了。我是因为想你们了才回京城的,没想到这么不受欢迎,我回老家就是了。”

陈良蓁这副模样,倒叫陈良蓉说不出话来了,陈良蓁都示弱了,她总不能揪住她不放吧。

陈良蓉敛了敛脸色,递过来一个钱袋子,“这是这个月的月例钱,有三两银子。你们自个人合计着花,别老想着花我们的钱,我们自己都不够花,良锡从小身子骨不好,老是生病,等着用钱呢。”

陈良蓁伸手接过钱袋子,这是她第一次领到月例钱,三两银子。

而她怀里揣了三万多两银子,周姨娘为了一个病秧子汲汲钻营,不惜把三房的供奉拿给大房花了。

大房的俸禄加上陈国公的俸禄一共三百两,分到她这儿就三两银子,七八个丫鬟婆子,三两银子要用一个月。

着实紧张得很啊,根本就不够花。这分明是故意为难陈良蓁,让她在将军府里都没法继续生活。

旁边的瑞妈妈不由愁了起来,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悦儿抬眉望了一眼陈良蓉,拿这三两银子来丢人现眼啊,她家小姐每月可以拿三万两银子。

亏她家小姐沉得住气,要是她自己肯定掏出那三万两银票摔陈良蓉脸上,谁稀罕你那几个铜板?拿这三两银子挤兑人!

陈良蓁没有嫌弃银子少,她把钱袋子收了起来,她道谢:“谢谢二妹妹了,还专门送钱过来。我这小屋乱的很,就不留你喝茶了。”

陈良蓉走了,瑞妈妈立马就憋不住了,“这三两银子能做什么?幸好咱们有先见之明,留有余钱。不然得饿死!”

她转头就看见陈良蓁从马车上提了卤鹅、香酥鸭、香瓜、羊汤……

什么吃的,喝的,用的满满一大车,瑞妈妈顿时觉得头疼如裂。

“哎呀,我的大姐儿啊,不是让你省着点花的吗?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周姨娘摆明了不拿钱出来给陈良蓁,陈良蓁还花钱大手大脚的。瑞妈妈觉得压力很大,大姐儿太任性了。

悦儿的表情很轻松,愉快地帮着搬东西。“盼盼,快点出来吃好东西了。”

盼儿跑出来,她帮悦儿搬东西,“还有海棠糕呢,瑞嬷嬷,大小姐也给你买了呢,快点过来。”

陈良蓁已经进屋了,瑞妈妈跟着一起进屋,“你去把那些东西退了,把钱换回来,咱们得计划着过日子。”

陈良蓁坐下,把羊皮匣子递给瑞妈妈,“完全不用,这个你拿着。”

瑞妈妈瞟了陈良蓁一眼,狐疑地打开了那个羊皮匣子,她手一抖,缩了回来,“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这钱只怕来路不正吧?”

陈良心点头,“你猜对了,本来是来路不正的,经过一道转换,现在来路已经正规了。嬷嬷不用担心,但是咱们这钱要低调点花,免得被别人知道了。”

陈良蓁把前因后果给瑞妈妈说了,“这事就你、我还有悦儿知道,盼儿年纪小了,说话没把门,我没有跟她说。”

瑞妈妈的脸有点白,她家姐儿胆子怎么这么大?女扮男装替兄从军本就是死罪,现在又来一个贪污官银。

她赶紧喝了一口水压了压心跳,“你老实说,那个丁老板每个月能赚多少钱?”

陈良蓁道:“他说得比较保守,我要去查几天账,他给了一个总账目给我,有田庄、当铺、钱庄、糕点铺、酒楼、茶庄、生丝、茶叶、码头货运……估计每个月进账有几千上万吧?”

瑞妈妈身下一趔趄,摔倒在地。陈良蓁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起她,“嬷嬷小心!”

瑞妈妈拍拍胸口,“这这……”她惊魂未定,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瑞妈妈看了那些吃食和那些织锦布料,她连忙过去把布料盖起来,“好姐儿,咱们以后可不能显摆,这将军府里的人都是扣扣搜搜的,他们要是知道咱们有这么多钱?还不得过来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

陈良蓁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就关起门来花就行,该吃吃该喝喝。等他们去为了那几两钱争。”

说完她伸手打开食盒,挑了一块果子来吃,“累了一整天了,还没歇一会儿,这才坐一会儿,好累啊。”

“瑞妈妈,你也别忙了,那个灶台别搭了,我买的东西多,让他们几个都拿去吃,汤还是热的呢。”

跟着一起进京的还有一个马夫,一个花匠,四个杂役丫鬟。他们刚到京城,本来也忧心忡忡的,看见陈良蓁不受待见,心里都凉了一大半。

都在为她们小姐不值,明明是嫡小姐,却要住马房,房子又那么小。

没想到小姐宽厚,每人都分有新衣服,每人也都有热汤、肉食和奶酪糕。

梅香苑。

仲氏已经知道了宋姨娘把陈良蓉臭骂了一顿,孔嬷嬷道:“周姨娘就是欺软怕硬,最后还是答应给宋姨娘每个月七两银子,陈良蓁每个月就三两。”

孔嬷嬷帮仲氏松了发髻,用乌发膏给她抹发梢,抹了之后就帮她梳头。“主母,我看呐,国公老爷还是心疼大姐儿的,你说他会不会拨银子过来?”

仲氏半闭着眼,“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国公老爷愿意拿十万两出来修缮祖屋,那是因为陈家要被封赏,郡王爷要去老家,这是面子事情。”

“其实啊,国公老爷也没钱。你想想看,二房陈沛丰也要国公爷和大房养,陈沛丰生性风流,娶了六房小妾,刚过年趁着卢氏不在又娶了一房,又生了一个儿子。他二房十多个孩子要养,全都是大房和国公老爷子供养。”

就算国公老爷愿意给陈良蓁银钱,他也要拿得出来才行。

所以三房有了一年八百两的俸禄被大房急不可耐地占了去,国公爷也是默认了的。

“听说卢氏回到家里后和二老爷大吵一架,拿起剪刀要去扎那个冬姨娘的肚子。”

听到孔嬷嬷绘声绘色的描述,仲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她后院都管不好,还来插手三房的事情,难为她了!”

仲氏现在觉得自己太机智了,趁着回老家修缮祖屋的时候大捞了一笔,她现在手有余粮,心中不慌。

她不会去接济陈良蓁,陈良蓁没钱用了,自然会去找周姨娘麻烦,等她去和大房的和周姨娘斗,她隔山观火就行。

京城的三月,繁华花似锦。

赵辰玄去了宫中,他得了一个官职,皇伯父说要锻炼锻炼他,给他安排了一个

他进宫谢恩,见过皇上后,他去了姨母梁妃那儿。

梁妃亲亲热热让他坐,梁妃有一子,是三皇子,还没得封号,如今赵辰玄得了官职,那意味着三皇子离被封王也不远了。

三皇子赵谦和赵辰玄即是表兄弟,也是堂兄弟,两人关系最是密切。

梁妃问了赵辰玄母亲近况,“你那个婚事,我估计你皇伯父不会安排了。”

按照前世里,这个时候他已经被赐婚了,陈良眉已经都和他成婚一个月了。

现在他还没有赐婚,陈家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他不由心下纳闷,原本按照正常的顺序,陈良眉是庶女,陈良蓁是嫡女,陈良蓁应该和他成婚的。

赵辰玄按下心中疑惑,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问题。“那皇伯父心中可有意向人选?”

梁妃点头,“户部尚书女儿今年就要及笄了,端庄大方,可爱得很啊,你要是喜欢,我就跟你皇伯父说一嘴。”

赵辰玄的眼睫毛微动,“太医说我身体状况不大好,身体乏虚,不可损伤,还要再等等。”

梁妃顿时紧张起来,“这么要紧的吗?刚好你来宫里了,叫那个方太医给你把把脉。”

方太医来给赵辰玄把了脉,赵辰玄的病确实没有好全,重生以后他总感觉命悬一线,头疾竟然比前世还严重。

再加上他最近在忧心自己的婚事,明明陈良蓁长得并不出众,他的脑海里老是浮现她那张坚毅又沉着的脸。

本以为婚事近了,没想到皇宫这边没有动静,他又焦虑了几天,所以脉像并不好。

他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可以做主的,梁妃盯得很紧。毕竟谁和他成婚了,谁就是三皇子一派的了。

梁妃叮嘱他注意身体,婚事可以往后考虑。等他身体养好了,定为他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赵辰玄出了宫,他挥手让赵五六过来,“你去打探一下,忠毅将军府怎么样了?”

赵五六一头雾水,忠毅将军?那个刚被追封的陈良柏吗?

都死好几年了,得皇上怜悯才安抚一下的孤儿寡母。

这都是皇上的惯用的安抚手段,那个陈良柏还有什么利用价值的?陈家三房无男丁在朝为官,根本就不值得结交。

赵五六不知道打探忠毅将军府的谁?三房三个女儿还没出嫁,不知道他家世子爷看上的是哪一个,他老老实实去打探了。

赵五六消息打探很快,他回来了。

“忠毅将军府最近在修院子,陈大小姐回来后并不受待见,至今没有住进院子里,被安排在买房住下了。”

赵辰玄不由讶异,好歹是嫡女,居然住马房?“是她那个命格的问题吗?”

赵五六点头,“嗯,听说她一回来,三房的陈良锡就病了,那是陈将军的独苗,不可有闪失。害怕被克死了,所以把陈大小姐安排在院子外的马房里。”

“不过也情有可原,二小姐陈良蓉做事干练,听说管家是一把好手,三小姐陈良眉端庄大d方,虽是将军之女,却很淑女。”

赵五六猜不透赵辰玄的心思,索性把三房的三个女儿都说了一遍。

赵辰玄带着赵五六上了街市,前世里还有一个月京城的生丝和茶叶就会涨价。

因为是进京运输的货船接连都翻了好几条,一时间连大米和瓷器都跟着涨价。那个时候京城混乱了一段时间。

他何不提前屯一点物资,免得到时候王府紧张?

他略思索,干脆多屯一点生丝和茶叶,过一个月他肯定能赚回来的。

虽是投机倒把的生意,但是谁会嫌钱多?

……

小芙去马房打探陈良蓁她们的情况,盼儿见有人来了,她哐当一下把门关了,急急忙忙进门把屋里的芙蓉燕菜、炒虾仁儿、炒蹄筋儿、锅烧海参、炒肝尖儿、桂花翅子、烩鸽子蛋全部藏起来。

就连瑞妈妈也是一脸紧张,“咋了,又来打探我们了吧?快快,把这些好吃的藏起来,别让他们知道了。”

全府过得紧巴巴的,别人吃糠咽菜,他们关起门来吃肉。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过得太好,他们要是来打秋风就不好了。

陈良蓁让瑞妈妈在院子里布置,她带着悦儿和盼儿去了永丰典当行对账,永丰典当行的老板听说东家今天要来,他早就备好了账本。

赵辰玄带着赵五六去了永丰典当行,上了楼隔着竹帘他居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本该和他成婚的陈良蓁。

两月未见,她似乎瘦了一些,眉间多了一股英气,举手投足之间温婉大方,手里拿着一本账本翻开,一个小丫头在捣乱,把她的算盘拨乱,她伸手轻轻拍开那个小丫头的手。

他今天来找永丰典当行的老板借三十万银子,准备屯生丝、瓷器和茶叶。一个月后还账还给永丰典当行。

林老板看见贵人来了,连忙打招呼,“敢问世子爷有什么事?”他早就看见门外的马车了,顺王府烫金字印在马车上。

竹帘那边的陈良蓁抬头,看见是他。她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账本合上,她伸手挑开竹帘走了出来,“世子爷?怎么是你,好巧。”

赵辰玄微微一笑,“是挺巧的,你都来京城了,这地方不大,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可多了。”这话说得,好像没有男女大防似的。

陈良蓁自认为他的意思是京城不大,容易见着面,不是想和她经常见面。

“你来这典当行做什么呢?”赵辰玄不由好奇。

林老板知道陈良蓁就是东家,丁芒叮嘱他一定要对东家的身份保密,此刻赵佑安询问,他自然不会说陈良蓁来对账目了,他们做这一行嘴巴很紧的。

常常见到京城表面富贵的人家到他们店里来典当,过几个月又把东西赎回去。看起来富贵,实则内里空虚的人大有人在。

所以他们嘴巴很紧,不然会让那些人很没面子。

陈良蓁愣了一下,有点结巴,“我……那个……来放点印子钱。”

赵辰玄点头,还好是来放印子钱的,说明她有余钱来放印子钱,不是来典当东西就行。陈良蓁没有问他来做什么,赵辰玄主动道:“我来找林老板借钱的。”

陈良蓁见赵辰玄和林老板有私事要谈,她也不便打扰,“那你们谈。”她回了隔壁屋继续去查账了。

赵辰玄和林老板说明了来意,要借三十万两银子,按理说这种皇亲来借钱,他们都不收利息的,要么就象征性的收一点。

但是赵辰玄却说,“我给三分的利息,那利息钱你找一个由头给隔壁陈家大姑娘。”

他这是变相给陈良蓁钱,但是又不能明说是他给的。

林老板不由苦着一张脸,这利息钱本来就要给东家的呀!

三十万三分的利息,一个月就是九千两。

赵辰玄相当于白送九千两给陈良蓁,想到赵辰玄还不知道陈良蓁的身份,林老板摸了摸鼻子,他胸有成竹道:“嗯,可以的。”

“世子爷可能要等一两天,我们去钱庄调银子需要一点时间,回头我直接送你府上。”林老板拿出契单让赵辰玄签字,赵辰玄拿了五个庄子和五个铺面的地契、房契作为抵押。

为期一个月,一个月赎回,利息三分。

等赵辰玄办完事务转头看去的时候,陈良蓁已经走了,屋子里空无一人,就连桌子上的算盘也收了起来。

陈良蓁对完账带着两个丫鬟去买福禧糕点里买糕点,陈良蓁穿着了春衫,外面罩着一件薄氅。

两个小丫鬟高高兴兴地跟在陈良蓁的身后,陈良蓁准备去二楼买糕点,没想到这家店的顾客很多。

下楼梯的人很多,陈良蓁只好在楼梯下面等这些人都下楼了她才上楼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推搡了,一男子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有人发出惊呼声。眼看着那人往陈良蓁这儿撞了过来,陈良蓁抬手扶住跌撞的人,扣住他的腰,另外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

幸好陈良蓁扶了他一把,所以他才没摔倒。他抬头一看,陈良蓁已经收回手了,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方余墨压下心中惊讶,平常女子见了他大多惊慌失措的模样,因为他满头白发,一般女子见着他怪异与常人的模样都不会与他对视一眼。

刚才陈良蓁扶他的时候,没有惊慌的表情,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还礼貌地颔首低眉打了了招呼。

看着陈良蓁上楼的身影,他凝眉,此女子会武,刚才他跌下来的时候,他就瞥见她提前后撤一步,还稳稳地接住了他。

陈良蓁买完糕点准备回去了,觉得京城三月风景不错,就带着丫鬟去了临江的观景楼看风景,没想到刚上楼就遇到了刚才见着的那男子。

白衣白发,腰间别着一把折扇。陈良蓁大概也猜出了他的身份,内史秘书省,太子少辅方余墨,听闻此人学问极高,别人称文人墨客,称他则为文人白客,因为他博闻强识,把头读白了。

他是皇帝身边亲近的人,又是太子的老师。所以陈良蓁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她只想一个人过点自在生活。

方余墨明显也看见了她,他率先站了起来,“陈大小姐。”

没想到他居然认识自己,陈良蓁都打算带着两个丫鬟下楼了,人家都喊住自己了,也不能扭头就走吧?

她上了楼,行了一礼,“方大人,不知道方大人如何识得我?”

方余墨邀她一同坐下,“我瞎猜的,没想到竟猜对了。”他刚才看见她准备转身就走,不准备和他打照面,一时情急,他喊住了她,他隐约猜测她就是那位克了父兄的陈家大姑娘。

听闻她面相丑陋,其实不算丑陋,只是身材较一般女子高大一点,多了一股英气,粉黛未施,却让其他女子黯然失色。

“方才小姐救了我,我还未感谢呢。”方余墨把折扇放桌子上,点了一壶春茶。

陈良蓁点头,“刚好顺手的事,我还冒犯你呢。”她刚才搂了他的腰,陈良蓁伸手拿过他的折扇展开一看,她看着折扇徐徐念到:“此时望你不望你……呃……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七个字,她念错了四个字。看见她没有礼貌拿过自己的折扇,还念错了字,方余墨也没有气恼。竟然还微微一笑,“小姐好文采。”

陈良蓁有股力气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尝了一下桌子上的糕点,很甜腻的味道,她并不喜欢。

看见她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方余墨道:“对面茶楼的桃花酥味道不错,比这儿的糕点好吃。”

陈良蓁看着他没有收敛的目光,撇过脸,“你是想邀请我和你一起游玩?”

方余墨站起来行了一礼,“小姐可愿同往?”

陈良蓁摇了摇头,“我这个人懒得很,只想吃不想出力。要是还让我去对面河岸买桃花酥,唉,不想走路。”

方余墨那么聪明,怎么听不懂她话里拒绝的意思,“既然小姐不想出力,那我便去买……”

陈良蓁不知道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非要纠缠她。她心下烦闷,故意刁难他,“你走过去可得多久?我可不会等你的,除非你从这楼上跳下去……”才来得及的话还没说出口。

光影一闪,方余墨单手撑着栏杆跳了下去,这里又高又险,即便他不会摔死,掉进江里也会被淹死。

来不及多想,陈良蓁立马起身,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折扇跟着跳了下去,她脚尖在临江楼的外墙轻点,眼看见前面的白色身影,她腿一蹬到了他的身前,搂住他的腰,再几个旋身到了江面上的轻舟上。

好俊俏的功夫,方余墨都不得不惊叹一声。他由着陈良蓁搂住自己,他握住她的手腕也没有松开手。

“多谢陈大小姐再次救了我。”

陈良蓁看见自己湿了的衣角出神,她听见方余墨的声音回神,她把折扇还给他,“方大人,今天我都抱你两次了,要是再这样,我们的关系可就说不清了。”

方余墨眼中神采一闪而过,那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说清楚?

方余墨和陈良蓁一同进了画舫,陈良蓁似乎也放弃了和他刻意保持距离,她皱起眉头,“你知道我会武,所以跳了下来?”

方余墨摇头,“不知,我只想给你买桃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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