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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并且不曾带上面纱。

这也是南风楼里面的老规矩了,凡是决意卖出去的倌儿登台才不蒙面,余下的都要蒙面而来,只为了一个吸引人的名头,或是方便老板抬抬他们一夜的价钱。

正是这样的所谓“蒙面雅试”,才叫这群衣冠禽兽披着人皮过来,说什么会雅的鬼话,也恰巧给了花儿和萧靡一个机会。

在场上已经为了琴倌儿露面而兴奋的时候,萧靡已经一双妙手将花儿捯饬好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妙法,将两人模样装扮的好似一对双性格迥异的双生子一般,花儿看了镜中的自己和萧靡惊的眼睛都要瞪圆了。

“小米哥,你怎么做到的?”

萧靡笑笑,他家里从前靠伪装改样起家,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我们本来也就有些相似,不过年纪差了些,你还不算长开,等你长大了,我们估摸不用这些法子,也能有个五分相似。”

萧靡顿了顿,“马场倒是有眼光,分文不取的挑中了你。”

萧靡当初并不很在意花儿,年纪小,体弱身虚,称不上有颜色,没想到如今养的好了仔细一看,这还没长开,已经是别有几分味道了。

“走吧,先装扮好过去……不过你真要自己亮嗓?这里坐的可不是街头的那些人,他们个个家里都养了顶尖的歌姬,不知听过多少妙音,我也只有七成把握。”

“我试试看。”花儿并不在意似的,仍旧带着笑。

萧靡看着他,无端觉得,他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胸有成竹,始终在扮猪吃虎呢?

花儿在后头,披着纱,混在人群中,萧靡不在,他并不敢动作,只站着,看着台上的情状。

那中央是一把琴,弹得极为漂亮,高山流水,要觅知音,可台下没有知音,只有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

他们的耳朵像是摆设,只把眼睛放在那身上,放在裸露的肌肤上,纤细的脖颈上,或是漂亮的脸上,可独独没有放在琴弦上的。

花儿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这贱货从前自视颇高,竟然敢拒绝老子,现在年纪到了皮子松了,不还是出来卖了?哈哈哈,等老子把他买回去,要他这身皮好好松松!”

“你等会儿叫他过来在这玩玩就得了,这个年纪,都出来明卖了,估计早就叫人玩烂了,买回去,那可太亏了!”

花儿听着琴音轻轻抖动了一声,轻微,落在每个人耳朵里却都明显。

“我看这琴艺也不怎么样嘛,这样简单的音律也能出错,真是没有诚意,不如换一个吧!”

那琴倌儿一哆嗦,慢慢的从琴后起身,膝行向前,垂着头,“不知道您想听什么?”

他大约真是从来不曾卑躬屈膝,这会儿连句求饶也不知道要讲,只硬邦邦的留下这么一句,叫那些人正中下怀。

“既如此,那不如来支舞吧,哎,我也知道,琴倌儿都不精通旁的,没事儿,倒也不用太过复杂,只要一支简单的就行,不是有个——落霓裳,听说是个人都能……”

花儿眉头一皱,落霓裳可不是什么名舞,反而是个极其下流的说法,叫人边跳边脱衣裳罢了,这琴倌儿从前就不愿低头,如今走投无路,落得个人人踩一脚的境地也就算了,这种折辱的法子,是要叫他身心受辱。

那琴倌儿真要跳。

似乎是没得选,眼里是泪,身上的衣裳也没什么布料,赤裸裸的硬着头皮,并不会跳舞,就一层层的脱光了自己,不知道做什么动作,一圈圈的转着,大概极力的想想出个一二动作来,可惜还是拙劣。

下头却一阵阵隐秘又淫靡的笑,嘲讽,觊觎,恶意,色欲,掺杂在一起。

台上的倌儿浑身瑟瑟,后头看着的心里也未必是好滋味。

在场的做的同样的行当,眼下走的高低不敢说定,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有这一天。

笑,没人笑的出来。

花儿在发抖,他不是不曾经历过那些肮脏落在身上的觊觎与玩弄,可这是一种被那华丽的台子放大的恐惧,无孔不入的威慑每一个人。

这未必不是一种示威,在场的有自称是百姓父母官,有自诩打下半壁江山的,有环龙绕凤的名门权贵。

他们无声的纵容这场欺辱,未必不是高高在上的借刀杀人,他们只需收起眼色,就能毫不相关的叫人维护他们的威严,敢来拿乔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花儿又停住抖,他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们三个都是贱命,下等人凑在一起,两个要报仇恨,他真的是从旁相助的吗?

那说的太虚伪,他们都沾脏了手,说起来除了自保,还有是为了连带护着他。

花儿不是不知情,马场希望他能独善其身过得好,萧靡也是如此,他硬要掺和进来,其实是为了自己,他感激别人为他探路,可他也想自己决定去留。

他不想失去离开这里的机会,也不想失去身边好不容易出现的人。

所以他不能怵。

他得站着走上去,得把花糜这个人,刻在那些人的心里。

不管他们皮下是什么东西,起码现在,都不能撕开皮囊来咬他一口。

一炷香烧尽了,到了他们约定好的突然上台的时候了。

那琴倌儿已经被许多双手拉了下去,被不知按在谁的脚边儿伺候,发出沉闷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

下一个倌儿照定好的顺序要上去,就这会儿,忽然台上的轻纱四处散落,台后起了浓雾,不过几个眨眼,就几步之内看不清人影了。

原本要上去的倌儿找不到路,其他人纷纷乱了起来。

嘈杂声中,忽然一声极为婉转悠扬的歌声传来,由远及近,从半空里落来一片红绫——

不,那是一个人影,雾影里头看不清楚,飘飘渺渺的落下来,细碎的弱铃铛似远似近,晃荡的歌喉细如发丝,一圈一圈挽进人心里去了。

“赤色鸳鸯锦皱与,郎酒休去夜无归……

波落前池月又掩——墨脱榻上君犹戏~

郎~君~”

众人还没看到这勾人妖精的真面目,他竟晃身不见了!

还不等有人出声,又一声破雾而来——

“郎君……”

这声音变了,变了滋味,轻而润,像是泉水作响,把情色勾人丢在一边儿,干净的有些可怜。

一片白雾里,慢慢响起玉石碰撞的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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