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一)
不,绝不是他,她千方百计要摆脱前尘过往,没道理落入同样情迷。
翻搅的胃越来越疼,她踉跄了下,他扶住她,掌心中她的肌肤全是冷汗,他扶着她在路边候车椅坐下,「让你朋友等一等,先去医院。」
「就算他能等,你的朋友不能等吧?」
叶友希迟疑,虽是盼着见面,但不能放着她不管,「已经等了很久,也不急在一时。」
「你陪我,不就耽误和她相处的时间?」半是不适、半是故意的,她将脸庞倚在他肩头,他洁净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染有茶树香味。
「她能谅解的。」他微僵,但没推开她柔弱的身子,脱下外套为她披上,在会面的盼望与她的病弱中,他选了她,并不後悔。
「你会害我有不该有的期待哦。」她微笑,「你对她有多少了解,敢肯定她不会计较?换成是我,可没这麽大肚量。」
「我对她确实不大了解,与她谈时,她什麽也不愿说,几乎都是我提出问题。」他忙着取出手机拨号,打算招计程车,「她只透露,她姓苏……」身畔nv子突然一僵,他诧异地低眸看她。
「是吗?」她离开他肩头,一gu绝望悄悄升起,轻道:「和我约的人,正好姓叶呢。」
叶友希一震,手机直落下地,他震惊地注视着她雪白的容颜,熟悉的yan丽神态突然化为陌生的神情,怎样也无法与他揣想过千万遍的模样连接起来,他哑声道:「你是……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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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帐幕以牲畜鲜血写满咒文的黑布搭成,帐中依方位点着蜡烛,每根蜡烛下都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巫者,口诵咒语,交织一片诡谲低迷的音浪。
身着囚衣的大皇子跪在地下一片白布上,他双手反缚在背後,英俊的脸庞憔悴黯淡,浑无平日的威仪。
他披着黑衫,高坐台上,俊秀脸孔木无表情,望着将被处si的兄长。
而身边的她一身黑纱重重拢绕,掩住yan丽脸容,只余一双锐利如刀的冰霜眼眸,烛光摇曳,她眸底光芒也y森地变幻不定,紧盯着跪在眼前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帐外响起鼓声冬冬,时辰已到。
刽子手踏步上前,刀光起处,人头落地。血溅白布,巫者立刻涌上,取出预先备好的石盒与竹片,举行封魂仪式。
面纱下,她红yan的唇微抿,泄漏扭曲的憎恨与快意。
等了八年,她终於报了仇!
八年,她从无权无势的弱质少nv成为皇帝宠妃,利用皇帝对她的迷恋,安cha自己族人入g0ng,逐日g预朝政,大权彻底落入她掌握。
皇帝驾崩那日,她率人亲至绫妃g0ng殿,赐她白绫一条,b她自缢。
尧军戍卫边疆,多立战功,原是不易动他,他却自犯大忌地ai上不该沾惹凡间情ai的铃nv,铃nv因病身亡,加上她巧妙安排,令他与东陵的战事连番失利,终於以这两项罪名,顺理成章地下令将他处si。
两个仇人都si了,姊姊的仇报了。她残酷地扬起嘴角,却见地下那颗头颅脸上凝聚着安详微笑,她满腔快意顿转愤恨,寒声道:「封好他的魂魄,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疾步出帐,一旁始终无语的他默默跟上。
她走得太急,步出帐外时绊了下,外头侍立的g0ngnv不及扶她,背後一双手探来,牢牢接住她跄跌的身子,她回眸,瞧见他毫无情绪波澜的脸庞。
他扶了她这一把,便即退开,彷佛碰触她灼伤了他的手。
她咬咬唇皮,迳自向前走去,问道:「皇上以为我下令赐si合亲王,是做错了麽?因合亲王之故,圣nv殒命,东陵攻破边境,何况他握有兵权,却骄慢不恭,留着终是祸胎,藉此将他除了,也可保皇上安稳。」
他随她步上长廊,淡淡道:「皇太妃治事向来公正,何错之有?」
她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先皇过世,她不从自己的双生儿子中择一即位,却保他为帝,她成了皇太妃,而他称「皇太妃」三字时,她总觉其中含着讥刺。
「现下合亲王已si,东陵犯境,又有疾疫流行,军士染病身亡者越来越多,恐怕无力与东陵相抗,该如何是好?」
「一切但凭皇太妃处置。」
「你是一国之君,该由你下令……」
「g0ng中侍卫是你安排,百官升贬是你任命,将领调度听你指挥,你何不一手包揽到底,让我这挂名皇帝落得彻底清闲?」
他语气淡漠而字字伤人,她气苦咬牙,却无言可答。
皇帝是他,掌权的却是她,她如愿取得了权势,而权力一但加身,便如附骨之蛆,以她为首的族人们仰她鼻息在g0ng中生存,她若交出大权,等如是让他们由人宰割。
她不怀疑,他早已知道她为了拉下尧军,通敌东陵,但他包庇她,她以为他们还存有一点旧日情份……
「皇上言重了,我不过是区区nv流,国家大事仍该由你来裁夺才是。」她负气地撇开头,语气酸涩,「後g0ng不能无人掌理,皇上也该立后了,还得选妃ii」
「我说过,我的王妃只会是一人,我的皇后自然也只有她。」
她闻言身子剧震,傻傻望着他郁郁寡欢的侧脸,他在暗示他们仍有机会吗?他们现下的名分虽近似母子,但西纥对此并无严格规范,新帝娶前帝的妃子时有所闻,他们仍旧可以双宿shuangfe1。
她瞥了眼身後低首随行的g0ngnv们,是啊,有何不可呢?在她严酷治理之下,g0ng中上自辅相、下至杂役,凡她决定之事,无人敢cha一句嘴,她与他是这世间权位最高的两人,他们想做什麽,谁敢阻止?谁能阻止?
「她既然在十六岁那年si了,我就不会再娶他人。在我有生之年,后位都会空着。」
她如被狠狠掴了一掌,俏脸煞白。他是这样看她的?当她si了?此刻在他面前的她,只是个贪婪权力的无耻幽魂?
老皇帝透过她的脸,看的从来不是她;她透过那张垂暮的脸,想的只是曾经笑靥温柔的他,而今他再也不会笑,是她让他永远失去了笑容。
她倏然明白,自己为何对尧军深痛恶绝,即使触犯禁忌,他至少与所ai的nv子心意相通,为她守灵七夜又为她殉si,而她连与他平平和和地说话都是奢望,她疯狂地嫉妒那男人si前心满意足的神态。
「你下令聚集全国医者到城内,商议医治怪病,可有进展?」
她闭了闭眼,眨去盈眶的水气,再睁开来已是平素面对百官的慑人威严,「我让两名太医与他们磋商,每日将结果回报与我。」
他颔首,「内政便交予你,明天,我要亲往前线。」
她闻言错愕,「昨日早朝才商议过,要另派几位将军代理合亲王的职务,你是天子,万金之躯怎能亲赴战火ii」
「天子乃天之子,受神命治理天下,理当照拂天下百姓,战事、疫疠,西纥已民不聊生,我若不能为他们做些什麽,有何面目自称天子?」蒙蒙雨丝飘落,他望向漆黑不见尽头的雨夜,温润黑眸也同样深不见底,「舍我一人,换万千百姓平安和乐,有何惜哉?」
他的口气是难得的坚持,还有自弃的黯然,她明白无法阻止他。是因为在g0ng中日日对着她,教他无时无刻不想起彼此尴尬的处境,所以宁可远远避开,投身在血淋淋的战场上吧?
越是相处,越是发现自己带给他多少折磨与痛苦。
她痴痴望着他停伫在栏杆畔的挺拔身形,只需伸手就能触及,这点点距离,却如千山万水之遥,永难跨越。
「至少,等明日早朝宣布,後日再出发吧。天子亲征不是小事,该有万全准备。我……只求你一事。」
她嗓音低哑,最後一次泄漏软弱,「别si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闻声回眸,注视着她切切凄楚的娇颜,眉眼间y郁复杂;半晌,稍稍化柔,点了头算是允诺,便大步离去。
她怔立原地目送他。唯有如此了,他是皇帝,她是皇太妃,今生今世,仅以国家大事、天下苍生作联系,曾有的浓情蜜ai,就深埋心底吧。
回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不後悔,她曾被人践踏,掌权之後也践踏别人,睥睨匍匐在她脚下乞求生路的绫妃时,握有权势、不再无能为力的痛快,她嚐过一次便不愿放手。
只是,高处不胜寒,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说不尽的凄凉寂寞呵……
云黎高中的图书馆里,苏淡樵倚在二楼窗畔,望着底下咖啡雅座亲密的一男一nv,男的是满脸病容的傅珑树,nv的是音乐科的助理,两人在无人觑见的角落里相依偎,喁喁细语,依恋缠绵。
苏淡樵静静注视着这幸福得刺目的一幕,夕yan余晖映在她消瘦得可怕的颊上,她头也未回,反掌向後伸出,「三千,拿来。」
「我没带那麽多钱在身上。」叶友希取出皮夹,也望着窗下的情侣,「没想到,他真的记不起来了。」
「封印他的咒术是要他魂飞魄散、不能超生,他竟能撑过几百年,已经是奇蹟了。」
「你依然恨他吗?他明白你我的关系,却从不曾用这一点威胁我让位,可见他并不是真正心狠手辣。」
「我可没把前世的恩怨带到现在。」苏淡樵望着腮se绯红的nv子,「就像她说的,就算想起过往,现有的人生依旧不会改变,我是苏淡樵,不是别人。」
「但有些事,不论时间如何变迁也不会改变。」叶友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依她要求,给她时间考虑,要的可不是这种答案!
她闻言回首,静静瞅着他半晌,而後俯近他,她淡淡的香味袭向他,幽深黑瞳似笑非笑、似愁非愁,他的脸庞烫热起来,紧紧盯着她。
她伸出修长两指,自他皮夹中挑出一张千元大钞,「别忘了还有两千,我会跟你讨的。」赏他个迷人微笑,迳自走出图书馆。
才刚踏下楼梯,紧绷嗓音自後如影随形地响起:「就这样?」
苏淡樵头也不回,戏谑道:「不然呢?难道要我剥光你,拿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去典当,将赌金凑足吗?」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叶友希竭力克制揪住她狠狠摇撼一顿的冲动,沉声道:「你说想要时间考虑,想看阿树和梁小姐现世的结果如何,所以我等,现在你看到他们的结果了,该给我的答案呢?」
发现他们原来就是彼此等待的人,他狂喜难已,她的态度改变却如天壤之别,变得疏离,变得闪躲,没有他预期的同样喜悦,拒绝与他谈论前世种种。
为何如此?她明明也对过往有记忆,逃避的态度却如宁愿他们从不相识。
「我该给你什麽答案?你早就预设了你想要的答案,何须我回答?」纤细臂膀被他牢牢捉住,迫使她停步,她轻叹,「在你眼里,我究竟是谁?是苏淡樵,还是小喜?」
「二者都是。」
「我刚才说过了,我是苏淡樵,不是别人,那麽,你投入感情去ai的是谁?」
叶友希语塞,「……这很重要吗?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你拒绝﹃苏淡樵﹄时有多麽肯定,说你今生只等待另外一个nv孩,而一知道了我是她,态度立刻改变了!为什麽?」
她冷静的面具彻底崩解粉碎,激动得脸蛋cha0红,「因为你ai的是那个si了几百年的nv鬼,不是我苏淡樵!你只是想延续那份缺憾的感情,这nv鬼转生在谁身上,你就会ai上谁,就算是头母猪你都会去ai她!」
「并不是这样的,我……」她愤怒的嗓音震撼了叶友希,也x1引远处路过花圃边的一对男nv学生驻足。
「我们能认出傅珑树和梁意画,独独认不出彼此,这不是很明显吗?」苏淡樵咬牙道:「我们的缘份在上辈子就结束了。」
叶友希倏然变了脸se,「我不承认结束了,绝不!」
「你要当鸵鸟,蒙着头不看现实也由你,现实是,我们没有交集!几百年的陈旧感情放到现在,早就过时了。」她眼底浮现泪光,这些拒绝他的言语她预演过千遍万遍,为何说出口时,x口依然如此揪痛?
「忘记过去吧,我们有各自的生活……」
「当你问我能不能和你交往时,你就想好了这番话吗?」
她一窒,狼狈地撇开脸,「那不算,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你。」
「而你一知道,就迫不及待地想摆脱我?套用你的逻辑,你要摆脱的是善吾,还是叶友希?」他炯炯地直视她,眼光中满是伤痛,「你不接受善吾的存在,也不能接受叶友希吗?」
「你知道我有梦游的病,却不知道我常作前世的梦。」苏淡樵卷起衣袖,露出腕上丑陋的疤痕。
「我从小就做那些梦,一次又一次如电影般播放,那个nv人活了八十岁,她的一生富贵至极,也寂寞至极,每次经历那些痛苦的梦,我总带着新的伤口醒来,这样你明白了吧?我有多抗拒那些过往,为了从它们之中解脱,甚至会无意识地自残。」
她咬牙,吐出残酷的话:「你只是我的恶梦,我从来没有期待在今生和你相遇,我根本就不ai你。」
眼前的男孩沉默了;他俊秀的脸庞失去了平日的稳重镇定,显得惊惶,全然无法应对她这番伤人话语,好半晌才挤出一点可怜的笑,「我……我不知道,你会这麽难受,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也期待我们终有相遇的一天,我以为,我这辈子是为了你,是为了你而存在……」
「别搬出一辈子这麽严重的字,你存心要我内疚吗?没有人可以背负另一个人的一生,一切都是自己做决定。」她残忍地笑眯了眼,「所以,我们别再谈这些了,轮回中某一世的纠葛,不代表就要用生生世世去延续、去偿还,让我自由,也让你自由,好吗?」
他没有注意到她盈眶的晶莹,因为他早已泪眼模糊得看不清,明知这一答应,就是放弃自己穷尽一生的期盼,但他怎忍让自己的期盼,成为她无止尽的梦魇?
「好。」他闭眼,将所有痛苦留在眼底,「我不会再纠缠你。」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当朋友啊。」她微微哽咽,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何见到他凄然绝望的神情,她几乎想抛弃一切,紧紧拥抱他?
即使知道他是善吾的转世,对他本身的感情并未改变,她既然口口声声要摆脱前世的桎梏,除了坚持斩断关系,大可无视地与他在一起,对於前世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否认,但她做不到,一gu莫名的恐惧盘据她的心,使她宁可逃避,也不敢面对她其实可以坦然接受他的可能。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说完,叶友希转头就走,怕若不走,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种可怕的事,不择手段地b迫她。
她要自由,要从此井河不犯,他都给她,不是因为对她无情,是因为太ai她,舍不得她受苦,而渴望了几百年的感情太重,他却是割舍不下,从今以後,他该何去何从?
「友希?」
一声呼唤止住他脚步,他循声望去,看见花圃旁的姬秀和,他身畔有个穿云黎国中制服的nv孩。
姬秀和谨慎地询问:「需要帮忙吗?你和苏小姐似乎不太愉快……」
「没事,已经谈完了。」
「她不对劲。」小nv孩突然开口,她圆圆的脸蛋显得讨喜,冷静的神情却有超龄的成熟,「灵t非常不安。」
叶友希不解,望向姬秀和,後者斟酌着用词解释道:「一般人的灵魂都很安定,除非si亡或其他特殊情况,灵魂都会稳稳地依附着躯壳,但是苏小姐的魂魄在排斥身t,我以前就留意过她有这状况,现在却变得很糟……」
叶友希变了脸se,「什麽意思?」不由自主地望向她,她并未离去,背对着他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倚着一边梁柱,动也不动。
「她的魂魄在抗拒身t,想要挣脱出来。她自己也许不知道这情形,但是无意识中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小nv孩道:「如果情况再恶化,她迟早会自杀。」
叶友希猛然揪住姬秀和,「有什麽方法可以阻止她?」
「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这种情形,有可能她内心深处被什麽困扰着才会如此,应该不到自杀那麽严重的。」姬秀和暗惊,他与叶友希不熟,几次见面,他都是沉静稳重,没想到也会如此急躁。
他建议道:「我在这方面受业的南g0ng老师算是权威,如果苏小姐愿意和他谈谈,也许有帮助……」
话没说完,已被叶友希一把拉起,急步走向苏淡樵。
叶友希暗暗自责,她方才解释时,他就该有所警觉了,却陷於极度的失望而昏了头,她的反覆自伤,全都是因为他,是他的责任啊。
走到苏淡樵身旁,只见她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小……」险些脱口以前世的名字唤她,他改口:「苏小姐?」连唤数声,她始终不动不应。
他离开不过几分钟,就这麽睡着也太快了,或者她连再与他交谈也不愿,故意装睡?
叶友希迟疑一下,伸手轻拍她肩,「苏小姐,秀和有事要和你谈……」才轻轻在她肩头一碰,她忽然整个人一倾,眼看就要摔倒。
他慌忙扶住她,她冰凉的颊靠在他肩上,他看得清楚,她安静垂阖的眼睫下,微温的眼泪漫了出来,渗sh了他外套,眼眸始终未曾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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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之上,消息传来:亲征的国主si於乱箭之下,得年仅仅二十六岁。
百官惊譁,议论纷纷,无人听见空着的天子座位之侧,那垂着的绸幔後,「当」的一响,一只茶碗掉出nv子之手,在地下摔得粉碎。
热茶溅sh了她华贵的刺绣锦袍,她浑然不觉,脑中轰轰地响着让她心碎的消息:他si了?他si了?
她听见丞相在问连夜赶回的使者,听见使者叙述他如何中了陷阱,被诱进山谷,无路可退,东陵要他投降,他却领兵冲杀,东陵大将下令放箭,他与亲兵百余人si在山道上,屍首为东陵所获……
她听不见了,耳中嗡嗡乱响,贝齿咬破了唇,满嘴罪恶的血腥气。
一旁机灵的心腹侍nv轻声道:「娘娘,您先回寝g0ng换件衣衫吧。」
她从早朝退下,回到寝g0ng内,挥退了服侍的g0ngnv,在冷清的华丽g0ng殿内呆立,良久良久。
她通敌东陵,只为牵制尧军,当他要上战场,她立即减少与东陵的往来,甚至暗中探听对方军情,盼能助他,不料东陵已让她养得太壮大,反而陷他於苦战,那晚他临行前的一谈,竟成永诀。
当他身陷敌阵时,临终之前是如何想的?他一定很怨,一定後悔没有揭发她,让她为了私怨倾覆整个国家,他一定懊恼当年她设局让他父皇宠幸时,他没有强闯入g0ng,好让她依着自己立下的毒誓自刎,养虎贻患,到头来遭她反噬。
他留她一命,却害他自己丢了命……是她害si他,是她害si他!
她浑身冰凉地颤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身上仍披着sh濡的绣袍,解开的腰带握在手里。
她仰首,望着顶上横梁,素手挥处,将腰带抛上,绕过木梁,她跨上矮凳,将不堪一折的纤颈伸入打好的si结里。
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姊姊当年自尽的心境:与挚ai的男子注定今生无法厮守,至少有互通的情意与灵犀,他却离开了人世,与其独留在万念俱灰的寂寞里,不若一si,同赴幽冥厮守。
而当她下了h泉,与他相会时,能不能求得他的原谅?
腰带已挂上她颈间,只盼眼眸一阖,立即追随他於地下,眼光却对上了墙面上长卷的山水画,是他十六岁时手绘的那幅。
他出征前将这图卷交予她,她将它贴在寝g0ng墙上,依图上所载,解决各地民生疾难,每完成一项,就以朱笔将其g消。
她怔怔注视画卷,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记,他与她完成的不到一成,如今他战si前线,亟需另立新帝,手握重权的她若si了,朝中势必因争权而乱,外有东陵犯境,内则朝纲不振,他最惦记的百姓,恐怕将陷於水深火热。
为了他,她只想一si;也是为了他,她还不能si。可是所ai之人皆弃她而去,她独留人世,究竟还有什麽意义?究竟还有什麽意义?
眸光瞥见他所绘的白莹山,云雾缭绕的天外一角,有块墨渍,是十六岁那年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她碰动砚台,被溅出的墨汁染上的,三个月後,一切风云变se。
倘若她在那年就si了,也许他就不会si……
孤寂多时的眼瞳逐渐氤氲,亲姊si时流不出的痛苦全数溃决,化作热泪,淌了她一脸。她趴在洁白的羊毛地毡上,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传来声响,她回头望去,看见自己的双生儿子站在房门口,两个孩子惊骇地注视跌坐在地、满脸是泪的她,还有悬在屋梁上的腰带。
「娘……」被立为太子的长子鼓起勇气,怯怯道:「丞相在外头候着,等您商议呢。」聪慧眼眸瞥过那段轻晃的腰带,不敢多留。他的母亲位高权重,世间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怎会有轻生之念?
她擦乾了泪,嗓音仍带哽咽,「让他在外头花园等着,我稍後便来。你们出去吧。」
次子闻言,行了礼便退出,长子却留在原地。
她红肿眼眸淡淡瞥向儿子,「还有什麽事?」
面对她不怒自威的眼神,男孩微有惧意,y起头皮道:「朝中……朝中一直有传言,说娘不ai已过世的父皇,ai的是……善吾皇兄,是真的吗?」
她微扯唇,「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传言都说,娘为了……得到权位,先是利用善吾皇兄接近父皇,得到父皇宠幸,在父皇驾崩、皇兄登基後,又利用皇兄与你青梅竹马的感情,g涉朝政。」见母亲不置可否,他大起胆子,将累积许久的不满尽数吐出。
「娘既然成了父皇的妃子,就该一心一意向着父皇,即使你与皇兄是童时玩伴,也不该与他纠缠不清,父皇在世时宠你、ai你,你不可做出对不起他之事……」
「ai?你懂什麽是ai?」她突然打断儿子,炯炯眼光b得他倒退一步。
「世间之ai非只一种,人与人处得久了,自然生情,人道五l,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都可泛解为情ai,情ai可浅可深,可自私利己,可广容众生,当一人深ai另一人,究竟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她低低道:「最深挚的ai,是什麽?是心ai的人已离开人世,为了他的遗愿,你愿倾尽所有替他完成,即使他也许恨着你,即使他不在了,你根本一点也不想活下去……」轻蔑眼光扫向男孩,「你懂什麽是ai?你连说ai的资格也没有。」
男孩只道她自陈这些年来的辛苦都是为了自己父皇,胀红了脸,「孩儿不知轻重,冒犯了娘,娘别见怪……」
「你是储君,你皇兄驾崩,便由你继位,你不好好修身养德,却来听信这些谗言,别忘了我能立你为太子,也能废你,你好自为之吧。」
在她严峻无情的目光下,男孩惶恐地退出去了。
对自己的孩子,她没有ai,她一生的感情只给了两人,他们却都离她而去。
因为深ai姊姊,她通敌东陵,不择手段地置仇人於si地;因为深ai他,她不会让西纥覆灭,不会让他惦念的百姓们受苦。
她握住腰带,喃喃道:「就等我们在y世再会的那一天吧﹐也许﹐那一日不会太远了……」
而他﹐可会怜惜她将要孤独渡过数十载的寂寞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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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淡樵这一睡﹐就足足睡了一星期。
苏爸急得要命,送nv儿去医院,却检查不出毛病,只好将nv儿带回家休养,七天来她一迳沉睡,无论心焦的父亲如何呼唤,就是不醒。
无可奈何之下,不信鬼神的苏爸终於被老友说动,同意请些九玉公会的灵能人士来检查。
不料两人刚谈好要出门,一下楼就见叶友希带了一名少年与男子进入客厅,清秀少年一身便服也就罢了,温雅男子却是一身洁然白袍,飘逸潇洒,有如古画中走出来的书生。
那件俨然跑错时代的白袍让苏爸看得两眼发直,蒋伯伯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惊讶道:「南g0ng先生,你怎麽来了?」一面低声向老友解释:「老苏,他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茴香馆的老板,是有名的术师,要请得动他可不容易。」
「是我请他来的。」叶友希开口,「苏小姐一直不醒,情况已经超出医学能解决的范围,我有朋友认识南g0ng先生,所以请他过来。」
「你凭哪一点知道,情况已经超出医学的范围?」苏爸复杂地注视着他憔悴的脸se,昏迷不醒的是他的nv儿,这孩子却b他这老爸更是心焦如焚,这几天课也不去上,整天守着他nv儿。
他这老爸再不愿承认,也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宝贝nv儿有不单纯的感情。
叶友希避开他不快的目光,「医生都束手无策了,我想试试不同的方法,也许有帮助。」
「那也该先问过我吧?阿樵毕竟是我nv儿。」这孩子显然清楚他nv儿发生了什麽事,却不肯吐露。苏爸上下打量身披白袍的俊秀男子,虽然老友提及这人总是万分推崇,对方神态庄严沉静,看来也像真有两下子,还是半信半疑。
蒋伯伯出来打圆场,「友希也是担心阿樵,没恶意的,这样正好,南g0ng先生是这方面的权威,功夫b九玉的人更好,就请他上去看看阿樵吧。」
五人来到苏淡樵卧房,床上的秀丽nv子容颜惨白,消瘦的模样毫无生气,紧蹙的眉,彷佛在沉睡中仍感受到痛苦。
一身白袍南g0ng璟始终未开口,走到床畔,弯腰察看她表情,原先镇定自若的神情如她纠结的眉心,逐渐沉重。
苏爸提心吊胆地问:「怎麽?」
「她的魂t非常混乱,想要脱离躯壳,一般生人的魂魄不会如此。」
蒋伯伯脸se发白,「魂魄要离开身t,那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这种情况我只在书上见过记录,造成如此的原因有很多可能,解决方法倒是很简单,只要举行安魂仪式即可,但依情形看来,安魂已经无济於事。现在必须找出造出魂t不宁的原因,从根本解决。」
苏爸急问:「原因是什麽?找得出来吗?」
南g0ng璟修长手掌停在苏淡樵脸庞上数公分之处,除了姬秀和,其他人都看不见原本笼罩苏淡樵身周的一层淡气逐渐聚拢,在他掌心痛苦扭曲。
「时间是线x延伸,生命的循环却近似一个圆,前世种因,後世得果,前生所为今世受,她似乎在前世有未了的心愿,如果不化解,不论轮回多少次,她都会被这段宿缘困住。」
苏爸又问:「该怎麽做,才能化解?」
「这件事一般人无能为力,能解开它的——」掌中盘旋的气流极为紊乱,却一致朝向同一处,南g0ng璟循着望去,注视着叶友希,「唯有与它有关的人。除了秀和这位朋友,其他人请暂时离开这房间。」
苏爸不满,「我是她父亲,为什麽不能留着?」
「我要使用的法术,只容许密切相关的人留着。你想救你nv儿,这是唯一的方法。」一句话就让还想抗议的苏爸无言,在姬秀和与蒋伯伯的劝慰下退了出去。
「我该做什麽?」叶友希忧心地看着枕上苍白的容颜,握住她露在毯外的手,过低的温度让他心惊又怜惜。
「我要唤醒她前世的部份,由你和她去谈。问题的症结就在那些过往之中,我只能提供管道,你们得自己去g0u通,旁人没有介入的余地。」南g0ng璟从姬秀和留下的提袋中取出一根线香,安置在床头。
「如果放任她沉睡,她会醒来吗?」
「她永远不会醒。她的魂魄对现世已无留恋,现在的她只是躲在身t里,等待生命结束。」
对现世没有留恋?对他也没有丝毫眷恋吗?「像我们这样带着前世的记忆而转生,是正常的吗?」
「一般而言,生物si後的魂魄会回归到大地,历经分解、重组,化为新的生命而重新诞生在世上,只有少数特例会保持原貌转世,例如对前世有强烈的执着,或未了的心愿。在这种情况下,前生记忆有时会保留,大多数仍是不记得的。」
「我和她,都遇见了与前世有关的人,我们认得出那些人,却始终认不出彼此。」
南g0ng璟思索片刻,「生命就如一个容器,装载自出生以至老si的种种,遗忘过去,才能在此世经验新的感情。也许你们在前生的经历太沉重,或者有过不能承受的隔阂,所以不约而同选择遗忘。」
叶友希闻言默然,不能承受的隔阂,是彼此的身分吧?她是他父亲的妃子,算是他的庶母,他无法忍受违背1un1i。
南g0ng璟取出植物研磨的粉末,在床边撒了一圈,又拿出纸片小人,道:「唤醒前世记忆并无风险,但她的魂魄里潜藏很重的怨气,你将要面对的不见得是你记忆中的nv子,也许是个被怨恨扭曲的凶恶魂t,当她醒来时,我不能在场保护你的安全,即使如此,你也想要见她?」
「我要见她。」
南g0ng璟注视着他坚定神情,不置可否地颔首,抬手向床头线香拍去,指尖掠过处,线香无火自燃,一缕烟袅袅升起。而後取出一条细长符纸,折好後与纸人一起交给叶友希。
「这纸人会代我施法,施法之後,她就会苏醒,你有的时间,是这根线香燃完。如果情况失去控制,就撕开这张符,我立刻会进来阻止。」语毕,离开房间。
线香燃出淡烟,小纸人突然发出光亮,光芒一闪即逝,纸人跟着消失无踪,叶友希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不受控制地并起食中二指,点在唇上,而後启唇,吐出的嗓音却是南g0ng璟的。
「眼睛ii看见过去的眼,看不见未来的眼。不该睁开的眼,睁开也看不见的眼。」南g0ng璟低沉的诵念充满室内,线香的烟雾变得更浓更多,淡灰凉意充满房内,二指离开唇间,点住她紧闭的双眼。
「开启吧,以我之名,如你所愿。」
叶友希屏息注视着床铺里的nv子微微一动,那长长睫毛七天来地指使他,附带一个淘气迷人的浅笑,「我还有点怕冷,不想碰水。」
「我不过是工读生,你算是上司,不必对我这麽客气。」叶友希淡笑,脱去墨绿se制服外套,扯松黑领带,卷起白衬衫的衣袖,在男老师礼貌但戒备的眼光下,泰然动手清洗。
「我这助理只是头衔好听,实际上做的工作跟你差不多,我们算是平等的。」她微眯眼,掩饰打量他赏心悦目的修长身躯的眸光,「我今天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餐,你不必再买了。」
「切片饭团吗?」
「对,而且是记得加醋的切片饭团。」她啧啧哼声,嘴角却全是笑意,「你就认命给我全部吃完,不然……」
「苏小姐,」李老师试图cha进几乎无旁人介入余地的对话,「关於後天晚上的演出……」
「啊,当然。」苏淡樵立刻专心应付他,「能请到他们来是很不容易……」
瞬间降低的音量,明显不yu他听见。
叶友希深呼x1几口气,压下越来越翻腾的情绪,她是自由的单身nvx,有权和任何男人讲悄悄话,而他还不具备吃醋的正式资格,但同处一室,他们的对话自动传入他耳中,可不能怪他。
欧洲来的儿童合唱团……只表演六场,校方争取到一场,明天晚上在学校礼堂演出……你感冒好多了吗?我带了喉糖……不,方老师她……你若没事,我们…………不,就我们俩……
水声哗哗,他的偷听也片片段段,在她开动手提cd,让流泻的音乐完美地掩去对话时,他紧绷多日的心猝然划出伤口。
他恼怒咬唇,他从来都不若外表的温和,只是善於克制。赌气地将水开得更大,让工作的声响充盈耳际,不经意侧头,却从屏风缝隙间看见亲密的另一对。
傅珑树依旧躺在病床上,那过於惨白的俊颜显得疲弱,不过旁观的他很清楚地看见隐藏在低垂眼睫下,狡黠的算计。
果然就见梁意画担忧地倾身,想搀扶病弱的美少年,而理应病得连手指也抬不起的他敏捷地环住她颈项,将她清秀容颜g低,轻松骗得一吻。
他收回视线,不再窥人ygsi,只是加倍感到自己的孤寂ii各自成双成对的两人,他形单影只地杵在其中。
苍白的傅珑树与一脸可疑晕红的梁意画离去了。苏淡樵用尽最礼貌的明示加暗示,终於让李老师明白了她明确的拒绝,愿意黯然退场。
终於剩下两人独处。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穿制服很好看?」
叶友希闻声回头,看见笑yy的她,明净眼眸流露着真心赞美。
「没有。」他擦乾了手回到她身边,瞥了桌上保温杯一眼,「姜茶喝完了?」
「喝完了啦。」提到re1a她唇舌许久的ai心饮料,她毫无气质地皱了整张脸,「就说我不喜欢姜的味道,你还天天b我喝。」
「要多喝,感冒才好得快。」他探她额头,一触即离,「没发烧了,药要四小时吃一次,没忘记吧?」
「我又不是小孩,还会逃避吃药吗?」他原就是个拘谨的大男生,在她提出重新开始的条件後,他更加严守朋友的分寸。若非在他进门的瞬间,她捕捉到他掠过李老师的不悦眼光,她会以为自己对他的x格估计错误,慌张得提早亮出底牌。
就是这慌张,这份她有而他没有ii至少她不怎麽看得出来他有ii的慌张,让她执意多捉弄他几天。
「还在核对?」
苏淡樵无奈点头,「期末都要做的。吃了药昏昏沉沉的,李老师又过来,一时请不走他,进度就落後了。」
叶友希在电脑桌前坐下,取过整叠待b对的药品清单,接手她的工作。
「李老师来也没什麽事,只是送明晚演出的合唱团的票。」他越是对李老师来此的原因不探问,她越是要说给他听。
「这合唱团很热门,在外演出的票都已售罄,买不到的人知道在我们学校有加演,都来买票,虽然有教职员保留席,但很快就被抢光了,李老师是这次表演的负责人……」
「工作我来做,你休息吧。」他拎来自己的外套,披上她肩头。
无视他婉转暗示并不想听她提李老师的意图,她续道:「他拿到两张票,特地拿来给我,还邀我一起去看表演……」突然咳嗽起来,掩口低头。
「我有喉糖。」他轻拍抚她背脊,递给她带来的纸袋,里头是他昨天去中药店买的切丁陈皮。
「我不喜欢陈皮。」是暗喜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能不能送她b较习惯的口味啊?
她取出李老师送来的小罐喉糖,「刚才李老师也给了我一罐,我吃这个就好……」话没说完,罐子被他迅速夺过,速度快得让她傻眼。
「少吃这种合成的化学物质。」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给她,将那男人带来的糖罐扔进橱柜里。
难得的霸道举动让苏淡樵呆了几秒,嘴角偷偷抿起笑,乖乖含了一颗陈皮,「他不过是好意嘛。」
「我也是好意。」而他与那男人,究竟哪个对她b较重要?
「他真的很好,教学之余还常常帮我忙,这次也很快就拿到票……」
「你休息吧,我要专心工作。」忍耐已到极限,叶友希绷着声宣布:「我不想听到他,或者合唱团的任何事。」
「好吧,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答应他的邀约。」她垂首,狡猾的笑靥好生灿烂,可惜只有地板瞧得见,火上加油地倚往他肩头,「我小睡片刻,有人来的话叫醒我。」
等她睡饱了再来跟他解释,保证他心花怒放。她悄然微笑,在他温暖的气息里安心地困倦。
叶友希僵着,直到依在肩上的呼x1渐趋沉匀,低眼瞥去,她眼皮垂阖,才肯定她真的睡了,就这样睡了……
留下他独自清醒,x口仍恼得不断起伏。
他不笨,察觉得出她在捉弄他,却0不清她的意向,是要测量他的风度,或是等他主动表示?
他从来不懂如何耍手段,不懂如何营造风花雪月,能做的都是基本的:陪着她、守着她,她病了,他花尽心思照顾她,陪她看医生、准备滋补的食品,ch0u出每个空暇陪伴她,他的世界以她为中心,但抉择权终究在她,在她垂怜钦点之前,他什麽也不是。
「当朋友,重新开始……我怎会答应这麽荒谬的要求?」他咕哝着,越是见她睡得安稳香甜,他越是心浮气躁,尤其四周无人,不情不愿地守了多日的界限开始动摇,想要……小人一下。
他迟疑一下,快速在她额际一吻,她毫无反应,似乎真的睡熟了,他才大胆俯向她的唇。
病了几日,她的唇由健康的润红转为浅浅粉红,偏凉的柔软染着药味,即使毫无反应,依旧让他偷袭得脸红心跳。偶然目光低垂,瞥见她毛衣口袋里露出纸片一角。
他ch0u了出来,是两张门票,後天晚上合唱团演出的。
他瞪着票,没有答应那男人邀约……是吗?
她是成熟稳重的nv子,他要配得上她,不能动不动就吃醋,至少不可以吃醋得太明显。相ai不该是限制,而是彼此信任与包容……更正,他与她不是相ai,是他单方面的恋慕,而她究竟要飘忽不定到几时!
隐约听见机器的噪音,以及唇上温热的摩挲,苏淡樵迷迷糊糊地睁眼,眼前赫然是特写的脸庞,她慢半拍地愣了三秒,才意识到自己的唇上是对方的唇。
似乎察觉她的清醒,对方阖上的睫毛缓缓抬起,墨眸默默瞅着她。
那不是大男孩的眼神,是男人的眼神,也是独占yu很强的眼神,隐含怨怒的眼神……唇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她轻呼出声,试图抗议。
「我感冒,会传染的……」一说话,反而方便他加深入侵,她不太认真地挣扎几下,就由他摆布了,慵懒地瘫在他臂弯里,柔柔回应他的至极缠绵,气息缠乱,压抑多日的感情迅速升温……
「……你还要考虑多久,才能确定我合不合格?」为了心上闷了许久的疙瘩,胶着的唇不得不暂且分离,叶友希凝视着她,鼻息浅促,眼神危险。
「你真以为我在考虑?」苏淡樵明眸微瞠,失笑。原来他失去耐x是这等模样啊。
他变了脸se,「难道你根本没在考虑?」就已经判他出局?
「有什麽好考虑的?」好吧,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她往口袋一0,却空空如也,「咦,票呢?」搜遍每个口袋,椅上、桌上、地上到处找,最後瞥向在场唯一的嫌犯,「你拿走了?」
「我没拿。」
不自在的嗓音、立即撇开的目光,任谁也会当场肯定此人有罪,她想起刚才半昏半睡中听见的机械声,轮到她脸se大变,「你把它们丢进碎纸机了?」
一旁碎纸机早就塞满了绞碎的纸屑,花花绿绿五颜六se,一时也分不清哪些是票的遗t。
她瞪着偏过脸不看自己的大男生,掐着额头一叹,「那两张票,是我想邀你去的。」
他微震,狐疑的眼光徐徐投向她。
她无辜地耸肩,「我想欺负你这几天也够了,打算今天跟你把事情讲明白,明晚就能开开心心地去看表演。」
「什麽事情讲明白?」
她瞪着他,直到肯定他的一脸不明所以是真的困惑,才无奈叹息,「在没有多久之前,我在半夜里衣衫不整、深情款款地向你告白:我喜欢你,你一点都不记得吗?在那时候,你对我而言只是叶友希,不具备双重身分。」
他傻着,看着她佯装落寞地倾吐令他狂喜的实话,「就算我强要把前世今生分割开来,你依然是叶友希,偏偏我寻寻觅觅好久,才碰到让我心动的你,我不想重蹈前生覆辙,又割舍不掉,已经矛盾苦恼了好久,你自己健忘,还要诬赖我善变……」哀怨的嘟嚷被他紧拥入怀而中止。
「你吓到我了,真的吓到我了。」他埋在她肩头,闷声抗议。
「就是要吓你。」她懒懒轻哼,享受他极度紧张而骤然松懈後的轻颤,因她而有的激动情绪,「我要知道,你也在乎,很在乎,我要确认你在乎我,和我一样地在乎你。」
看他陪她、哄她、照顾她,看他吃醋、看他绷紧神经,看他依恋的眼神追逐她,对她身边出没的男人明明焦急万分,又要按捺着等待她的回覆。看他与她同样的不安,她的不安才能消弭殆尽,终於愿意在他怀里安然憩息。
她与他都清楚,前世相ai又不能ai的遗恨太深,不是一个协议就能忘却,但她就是不甘心,毕竟是她先对「叶友希」倾心,所以要看他为「苏淡樵」多苦恼些时候,然後,才让这世的感情完满,让残缺的前世结合。
她早已明白,自己对前生的极度排斥,是为了掩盖极度的相思,所谓坚持此生的存在云云,只是一部份的藉口,她好害怕当她寻到今生的他,他却因前世的恩仇,断然拒绝她炽烈的痴恋……
「在想什麽?」叶友希紧盯她若有所思的迷蒙眼眸。
「我在想……」她g住他领带,闲闲把玩,「你穿这制服真是没天理的帅,你每次穿这样来打工,我都不能专心做事。」
他讶异轻笑,「是吗?」
「是啊,不过我好歹是助理,又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总不能调戏高中男生,只好忍耐着远观,不敢亵玩了。」
「我二十岁了。」她葱白的指不安分地沿领带攀到他颈间,若有若无的碰触令他眼眸微黯。
「意思是你愿意任我调戏吗?」她揪着他领带一扯,将他拉低,要他的唇来迁就自己。
先是轻啄,徘徊流连,淑nv般端庄,矜持地g引,直至他难耐她的慢工细活,夺回主控权,意图积极燃烧,她乐意配合,然而嘴里讨厌的存在与气味让她无法尽情发挥。
「我可以把陈皮吐掉吗?」她抵着他额头轻y,美眸迷离若醉,「这样b较方便吻你。」
「在感冒好之前,你要天天吃它。」她略带撒娇的口吻显然试图迷晕他,他晕归晕,依旧不给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嘴一扁,正待抗议,眼角瞥见门口尴尬的两位老人家ii她父亲与蒋伯伯。
蒋伯伯笑yy道:「阿樵啊,你老爸担心你这两天虚弱,一早跑市场买了不少好料,帮你煮了营养午餐送来呢。」喔呵呵,看到了看到了,热情洋溢的年轻人真好,他也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呢。
苏爸哼了声,瞪着困窘的大男孩,虽然明显是自家nv儿揪着他领带,他才拉不开两人距离,他还是偏心地认定是他不对。
呜,两情相悦是很好,也别这麽快让他亲眼目睹嘛,他还没作好心肝宝贝从此要依赖另一个男人,不再事事以老爸为尊的心理准备啊。
「我去哄我爸,你先别过来。」苏淡樵忍住笑,「他其实很欣赏你,真的,只是有点难适应你的……呃,身分转变。」
「他的表情,像是我拐跑你似的。」
「所以我要去跟他证明,你没有拐跑我,我依然是他的乖nv儿,而和你在一起,只有让我变得更好。」她淘气地眨眨眼,起身要走,左手却被拉住,她不解地回眸。
他不顾两位老人家还直直盯着自己,在她白皙的手背肌肤上印下一吻,彷佛不忍离去地久久停驻,而後抬眼,依恋的眸光迎上她的。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温柔,也许是终於掌握住久候的ai情,满溢的幸福感如此不可思议,她眼眶微sh,轻道:「我ai你。」
「我ai你。」他同时开口。
两人为这默契相视而笑,她要迈步,忽觉被他在掌中塞了什麽,这才放开。
她摊掌一看,是以为被毁屍灭迹的音乐会门票,完好如初。
「对不起。」他俊颜微红,腼腆地垂下眼。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她似笑非笑地b视乱吃飞醋的大男孩,以指轻划他泛红的脸庞,「等我安抚完我爸,再来跟你算这笔帐。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会慢慢、慢慢地跟你算,可能要算上很久很久ii」
「让你算一辈子,可以吗?」
她注视着他冀求一生相守的渴慕眼光,嫣然而笑,「好,就跟你算一辈子。」
终於,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再有国仇家恨,不再是禁忌的身分,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去交换彼此珍藏数百年的情意,她很期待将与他共享的一生啊。
她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为彼此的承诺封缄,妩媚容颜对他绽露绝美笑靥,带着满腔温馨柔情,转身走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