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
一片阒暗中,叶友希忽然醒了。
瞄向床头夜光闹钟,居然b他定好的五点钟足足早了一小时。昨晚球队练得太累,他向苏爸报备过後,将例行打扫工作延到今天,打算上学前将它完成。
是因为心有牵挂,才醒得这麽早吗?
他静静躺了几分钟,睡意一去不会,他乾脆起床,略一迟疑,忍住开电脑的冲动,梳洗後便离开卧房。
气温很低,静谧的屋子里飘着茶树香息,他无声地走动,经过武术馆里唯一nvx的闺房外,脚步放缓。她睡时会点一盏小灯,此刻窗子却是漆黑无光。
与詹智齐交往以来,她头一次彻夜未归。
他开亮练习场的灯,先将四周环境整理过,接着取来拖把将地板彻底清洁,不慎动作过大,碰倒了放在墙边椅上的大束香水百合。
詹智齐每天都送花给她,家里花瓶没几个,她後来收到了就随手搁置。
他瞪着横陈於地的花束,它飘散着太野的浓香。这束花是前天詹智齐来接她出门晚餐时带来的。
见到他与苏淡樵同住,那位斯文的公务员相当吃惊,再听到他才念高二,骤起戒备的脸庞立刻放松了,笑yy地与他寒暄,说他稳重的模样看不出来还是个高中生。
一旁的她听了,仅是淡笑,「是啊,他只是个孩子。」
他脚一抬,踢中无辜的花束,看着它滚了两圈,撞到墙而停下。
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做什麽,俊脸染上微红,偷偷往左右看,当然四下无人,默默将它放回原位,继续埋首工作。
撒下满屋香气的人杳然无踪,而香气仍在,隐隐挑动人心思浮躁……
他花了一个小时忙完,原本微凉的皮肤已冒着热汗。
他打算清理屋外,提着扫把畚箕走到玄关,却见墙角蜷卧着一团,深se皮大衣下一双裹着合身长k的修长美腿,还有gu浓浓酒臭。
他一呆,迅速从那头披散的发丝认出对方,连忙将她扶起,「苏小姐?」
他连唤数声,双腮yan红的苏淡樵才悠悠睁眼,他心惊万分,「你怎麽睡在这里?不是和詹先生出去吗?」
「我……」她咬着红得诱人的唇,眼眸迷蒙,「我们去喝酒……」头沉重得似乎要从颈子上滚下,她支撑不住地歪向一边,险些撞上鞋柜。
叶友希连忙抱紧她,忽见她左腕有道殷红血渍,「你受伤了?」
她闻声跟着低头,看见自己腕上伤口,猛然推开他,缩到角落,绯红的脸蛋瞬间全无血se,犹如惊弓之鸟。
「苏小姐?」他暗暗咬牙,不动声se地打量她尚称整齐的衣着,「詹先生对你做了什麽吗?」
虽然上有两名身手挢捷的长辈,运动神经奇差的她却是半点武术也不懂,詹智齐若有心伤害她,她无法自保。
「没有……」她捧着自己左腕,显得困惑。
「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叶友希扶她起身,醉得厉害的她根本无法自己行走,他半拖半抱地将她带入客厅,翻找出急救箱,所幸创口不深,他以棉花沾了优碘轻轻擦拭。
「你们晚上去了哪里?」她手腕上有许多交错的旧疤,甚至有几道伤痕是新添的,他当作不见。
「他带了两个同事来,我们先去吃晚餐……」苏淡樵昏沉地在脑中搜索今晚行程﹐「後来去茴香馆﹐一家卖很多可ai东西的店……」
「我知道那家店。」傅珑树有位好友姬秀和就在那家店打工﹐姬秀和出身於一个采母系制度的古老灵能家族﹐店老板则是名叫南g0ng璟的优秀驱魔师﹐但他对这方面所知无多。
「然後去逛街﹐他的同事提议去一家pub﹐说那里有很出se的驻唱乐团﹐很好喝的调酒……」
「所以你就不小心喝得烂醉了?」他沉着声。
「不行吗?」她涣散的视线向他斜去﹐看见两个他﹐两张表情一样难看﹐「然後他送我回来,我想赶快shang睡觉……」
「结果在玄关就睡着了。」
她点着胀晕的头颅﹐将自己晃得更是头晕眼花,慢慢软倒在沙发上,「我好昏﹐要喝热茶……」
叶友希忍住斥责的冲动﹐她已成年﹐有权选择她的生活方式﹐他默默取出茶具组﹐将玻璃壶装了水放到瓦斯炉上,「伤怎麽来的?」
「我自己割的。」在睡醒後发现身上多了渗血的伤痕,凶手通常是她自己。
他只觉自己冷静如冰的理智「劈啪」一声,出现小小裂缝,提醒自己,她醉了,难免胡言乱语。
「你确定不是詹智齐对你做了什麽?」
「不是。他是好人,对我一直很绅士。」她打个呵欠,迷迷糊糊地想睡,又想听他令人安心的嗓音。
叶友希不赞同她粗略的看法,「披着羊皮的,有时底下是一匹狼,就算是熟人,你也不该完全不防备……」
衣服下摆突然被扯动,他低下头,看见她g着他衣服的ch0u绳,将它卷呀卷地绕上手指,娇慵的鼻音哼着:「那,你是羊,还是狼?」
他一呆,迅速将衣服从她纤长的魔爪下抢回,口气不稳,「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有怎麽回答你啊……」她想拉那截弹x的ch0u绳,偏偏被他藏在掌心,她皱起yan丽五官,口气蛮横,「借玩一下不行吗?」
「你……」叶友希咬牙,再次提醒自己:她醉了,所以有点不讲理,有点孩子气,或许她当自己在跟孩子玩闹,却忘了他的年纪b一般高中生大,已是个男人。
他闪远一些,不看她引人遐思的横卧姿态。
「你在躲我。」背後的她幽幽开口指责。
「没有。」他违心地瞪着玻璃壶中逐渐滚沸的水。
「你不喜欢詹先生,每次看到他,你就板着脸。」
「他是你选择的对象,你该留意的是你自己对他的观感,不是我的。」
「我对他的观感……啊,天花板一直转,好晕。」苏淡樵将脸埋进沙发垫,喃喃道:「他很好,真的很好,我说什麽他都答应,吃哪间餐厅由我挑,看哪部电影任我选,他总说他自己是个老古董,跟不上cha0流,其实他知识丰富,涵养也好,他是老式男人,但是让人如沐春风。」
她咕哝着轻叹一声,「如果嫁给他,应该很好……」转头盯着身旁沉默的大男孩,「你为何不说话?」
「要我说什麽?」叶友希僵着脸,不懂自己为何要待在这里,听她倾诉对另外一个男人的好感。
「你要讲什麽我怎麽知道?」她的语气像是发怒,下一秒又变成困扰人心的呢喃:「我要喝茶……」顿了下,又改问:「我给你的电影票,去看了吗?」
「看了。」她真是醉得厉害,说话颠三倒四。
「和那个很可ai的nv孩子一起去吗?她是你nv朋友吧?」
「那晚聚餐完,我们所有人都去看了。她不是我nv朋友。」
「我要喝茶……」苏淡樵似乎没听见他的回答,又开始自言自语,「我要喝茶……为什麽有两个你?」
「因为你醉了。」他有些气恼她的不知节制,喝得这样烂醉,犹豫着该不该叫醒苏爸来处理,手忽然被她拉住。
「我有话告诉你。」她向神情戒备的他招手,「靠过来。」
她的力道大得异常,y是将他拉过去,b他俯身面对沙发上的她。
他将自己b出一脸冷漠,瞪着她醉得太美的娇颜。
「过来,再低一点……」她使劲将不情愿的他拉低,直到两人之间剩下半个手掌的距离,她抬起脸,一口咬在他颧骨上。
叶友希傻了,瞪着她倒回沙发上,咯咯发笑。
「一定有一个是假的,我在真的上面做记号,就知道哪个是真的你……咦,怎麽两个都有记号?」
「砰」一声,蛛网般的裂缝来不及扩大,就整个炸毁。他黑着脸,弯腰抱起她往楼上走。
苏淡樵挣扎,「要去哪里?我要喝茶……」
「喝什麽茶!」他怒斥,黝黑俊颜染上暗红,「你需要的是回房间去好好睡一觉,你的酒品太差了!」
「我要喝茶!」她搥打着他,突然拉住楼梯栏杆,两人一起摔倒在楼梯间。
「你别闹了!」
她要挣脱,他要制止,纠缠不休,好不容易他凭藉t能优势将她压制住,猛然怪异的盯视感传来。
他抬起头,发现习惯早起锻链的两位老人家张口结舌地站在楼梯顶端,呆看着这出不知是哪出的霸王y上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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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爸千答应万保证会把热腾腾的茶送到她房里後,苏淡樵这才在怨怒的少年目送下,乖乖被送回房间。
她倒入柔软的床铺,想起两位长辈目瞪口呆的表情、他留有她牙印的爆红俊脸,她将脸埋入毯子,闷闷笑出声来。
刚察觉到醉意时,她仅是话少了,安静地微笑,仍旧一杯接一杯,直到詹智齐发现她不对劲,强y制止,送她回家。
她要求先从朋友做起,这位正人君子果然百分百遵从她的要求,没有趁机占她便宜,将她平安送抵家门。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她,居然还能严守淑nv形象,维持彼此间基於友谊订下的界限。
他是依她要求,谨守朋友的分际;而她,毫无跨越的念头。
直到被无辜的大男孩唤醒,她很没品地藉酒装疯,故意欺负他,闹得他手足无措,她在詹智齐面前恪守的矜持,在青涩的大男孩面前荡然无存。
她一向不拖泥带水,而快刀斩乱麻的时刻看来也到了。
她轻叹口气,懒洋洋地脱掉一身累赘,脱下大衣时,一串钥匙滚出,其中一把沾着血迹。
她面不改se地将钥匙洗净,坐到出门前并未关上的电脑前,打算发封电子信件给詹智齐,约他当面说清楚,顺手将已经常驻在她电脑中的一百零八讨论串按下刷新,轻抚着腕上伤痕。
只有父亲和蒋伯伯知道,她偶尔会梦游,梦游时常拿利器自残。医生无法解决这毛病,而她每回伤害自己总是割在手腕上,了断x命的意图很明显。
她的潜意识——或说,她的前世,显然极端厌倦生命。
她能了解那种因为过度的寂寞与痛苦而导致的逃避,但她宁可积极开发此生的意义,也许,在她的感情找到依归後,躁动不安的潜伏过往也能得到平静。
又想到那个颧骨上的鲜明牙印,她噗嗤笑出声。稍晚见到被她捉弄的他,她该向他好好道歉,还是装作什麽也不记得了?
她的愉快笑意在看到讨论串底下的新文章时,骤然凝结。
这串讨论已经渐渐冷却,数日无人回文,但她每天仍要看它几回,现在却多了一篇新文章,署名正是让她惊心动魄的那两个字。
「喜字,是一个nv孩的小名。她给人批过命,说她x格刚y,大悲大喜於她有碍,所以唤她作小喜,不要大起大落,一点一点的欢喜慢慢积累,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福气。一百零八之数,是祈求她的平安喜乐。这串玉链不是宗教仪式的祭物,不是皇室身分的象徵,而是一个男孩对一个nv孩的心意,是定情的证明。」
她俏脸血se褪尽,听不见父亲在门外喊着把她的茶送来了,颤抖的目光瞥见回文的最後隔开几行空白,留下触目惊心的讯息。
「你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吧。」
一下课,叶友希立刻赶回武术馆。
今晚来武术馆上课的都是小孩子,他沿着墙穿越满室抖擞的喊声,走到苏爸旁边,问道:「苏小姐呢?」
「下午我陪她去看医生,她刚吃了药,睡了。」苏爸压低声音,问道:「出事的时候,医护室里有谁在?」
「除了我和她,只有驻校医师,生病的学生被屏风挡住,什麽也没看见。我跟医师说好了,请他别把这件事说出去,也帮她请了假,让她休息几天。」
「真谢谢你啦。」苏爸感激地拍拍他宽厚的肩,「阿樵没病,她只是心里有些事解不开,压力大了点,医师也是这样说的,让她休养一阵子就会好了。」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
「她……唉,她从小就有这毛病,晚上爬起来梦游,会不知不觉地伤害自己,可是平日的模样也没什麽不对,医生检查来检查去,检查不出问题,最後只好归纳是心病,好在每回都是小伤,不过这次,她居然大白天的也恍神……唉。」苏爸苦着老脸,连连叹息。
叶友希忧心地蹙眉,「有什麽我能帮忙的吗?」
从她那晚醉酒以後,整个人就变得不对劲;说话、反应都正常,却常常苍白着脸蛋失神,严重时会陷入空白的自我世界,甚至伤害自己。
起初只是割破衣袖,逐渐演变成浅浅的皮r0u伤,直到今天中午他在医护室帮忙,亲眼看见她拿着医师嘱咐给学生的针剂扎入自己手臂,他才惊觉她的状况b他以为的更严重。
「药我会盯着她吃,也会收好厨房的刀具,我们晚上睡着时警醒点,听到不寻常的声音多留意,也就这样了。」苏爸苦恼地抓着头发,「难道是我最近b着她相亲,给她压力太大了?」
「不至於吧?就我所知,她和詹先生的关系很稳定。」她状况频频,却不见詹智齐嘘寒问暖,倒是令他意外。
「哼,说到那姓詹的我就有气,我nv儿出事,居然一次也没来探望。」苏爸不满地哼声,抓起叶友希双手殷殷叮咛,「友希,阿樵当你是弟弟一样,她生了病,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叶友希淡笑,「应该的。」
自从那次与醉酒的她打闹,老人家对他的态度就起了微妙变化,此刻更刻意强调弟弟二字,他明白老人家在担心什麽,反正他与她不可能走到那一步,也无须解释。
「老苏,快来!」蒋伯伯提着一串结着红线的护身符,匆匆跑进来,「我到庙里去求了十个护身符,快给阿樵戴上!」
「你把阿樵当圣诞树啊,哪用得着十个?何况护身符要能治病,全世界的医师不早就改当乩童了?」
「多挂多福气,有神明庇佑好得更快啊!我跑了一下午,只求到十个,还跑去那家茴香馆,可惜店老板没卖护身符……」
叶友希由两位老人家去讨论医学与宗教哪个有效,若有所思地踱上阶梯。
因心病而导致自残,药物只是一时治标,隐藏在心底的症结才是关键。
他留意过她这几天异样的心情低落,几次逗她说话,她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问她要不要看最近校内开始的西纥文物展,她毫无兴趣。
但她独自发呆时,眼神常显得惊恐,偶尔又流露一丝似是期待的恍惚笑意。
那困扰她的事情究竟是好是坏,他也难以分辨。
他轻叹口气。而困扰他的事,他选择孤注一掷,毫无逻辑地丢下一个饵,一个唯有有心人懂的饵,等了数天都无回应,徒然惹来一堆指责他毫无根据的谩骂,看来他的期待要落空了。
也许是心烦,他今晚难得睡不安枕,梦见了前世的片段。
而且是他前生的最後一刻:己方中计,被东陵大将诱入狭窄山道,前後皆无退路,他身边只余数十亲兵,两边山崖上布满弓箭手,呼喊着要他投降。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银白战铠染满鲜血,举起长刀,朗声道:「西纥唯有殉国之人,没有投降之辈!」
他是国主,一旦降服,等於西纥从此沦为东陵附庸,但若战si沙场,朝中便可另立新帝,有她在,西纥不至覆灭。
他看见前世的自己策马向敌军冲去,山崖上箭如雨落。
醒来。
快醒来。
千军万马冲来,无数箭矢刺入他身t,他浑不觉疼痛,眼前腥红一片,却想起她十六岁那年含羞颔首,答应成为他新娘的娇颜……
快醒来。快醒来。
别错过她,别错过她……
细微的「喀」一响,惊醒了叶友希。
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满身冷汗,躺在床上,夜光时钟显示两点半。
他抹去满脸冷汗,夜很静,静得他听见自己短促的呼x1,心脏在x腔里急遽跳动,跳得他x口隐隐疼痛,莫名的不安。
他翻身下床,连外套也来不及披,冲出房间,下意识往苏淡樵房间奔去。
远远就见她房门大开,应该在床上安睡的她坐在窗台上,赤着脚,仅着单薄睡衣,长发被风拂乱,背对着外头寒冷的夜风,淡淡月光镶在她身周,有层不真切的朦胧。
叶友希缓下脚步,轻唤:「苏小姐?」
她毫无反应,纤白脚踝微微荡着。
他走上数步,刚看清她眼眸半睁半闭,似是沉睡未醒,她身躯一仰,往後掉出窗外。
叶友希扑向前,及时搂住她腰身,落下的冲力极大,他踩住墙边,拚命将她往回拉。窗下是花园,有石头围起的花圃,她若摔在尖石上,後果不堪设想。
他紧紧搂着毫无抗拒的娇躯,心脏几乎跳上嘴里。
半晌,怀中睡美人才轻启漂亮长睫,迷蒙眸光对上他的,「……晚安?」
「晚安。」她神se困惑,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在床铺上,更不知刚才si里逃生,他也不提,只道:「你梦游了,到处走来走去。」
「喔。」苏淡樵迟钝地应了声,不意外父亲和他提过自己状况。试图挪动身子,却动弹不得;等了几秒,仍不得自由,才慢慢道:「可以放开我吗?」
叶友希这才察觉自己仍搂着她,烫着似的慌忙松手,仓促别开的脸庞抹上可疑暗红,「抱歉。」
她滑坐下来,挨在墙边,将脸蛋埋入屈起的膝间,就此不动了。
他本要离去的脚步不由得折返,靠近她一些,「你待在这里会感冒……」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自肘臂缝隙间看见他的光脚丫猛然一顿,往後退去,像要落荒而逃似的。
「我随便说的,你还当真啊?」她黯然轻叹一声,抬起脸来已是嘲弄,「我快疯了,讲话颠三倒四,你可以不必认真听。」
只是随口说说?叶友希犹有些不安,悄悄拉开彼此距离,「你压力太大了,放宽心,安排一趟旅游好好放松,对你有益。」
「我的状况根本就和压力无关。」就快到极限了,潜伏在她t内的魂魄在躁动,才会有这几日的混乱,她逃避的梦魇已经b近,b她去面对,她只是垂si挣扎,没有退路,又不愿前进。
她喃喃道:「已经逃不掉了……」
「逃不掉,就面对吧。」
「我就是不要面对!」她顽固地低喊。
至少,不想独自面对,那篇宣告要与她相见的文章透露太强烈的执着,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需要一个……藉口,让那人断念,她渴望一份可以依赖的感情,成为支撑她的力量,让她确定她与现世的坚固联系,才有勇气去面对前世的梦魇。不只为了挣脱,也是真心想要一份平凡的安定。
她仰望他,背光的他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到他温柔的视线,隔着刻意的距离凝视她。
「詹先生呢?让他陪你出去走走,或者ii」
「我们分手了。啊,说分手并不正确,我们没交往过,只是以朋友的身分一起出去过几次,试着培养情侣的感觉,结果失败了。」感到他的惊讶,苏淡樵扬唇一笑,「你以为一男一nv约会过几次,就代表稳定交往吗?」
叶友希无言以对,「你们看起来……处得很好。」
「是啊,以朋友的关系处得非常好,我们现在还是会通电话,维持纯粹的友谊。我总算明白,让人呵护宠ai固然很幸福,但感情应是对等的交心,对於我不ai的人,我做不到毫无保留,有些部份不愿被他看见、不愿对他敞开,在这样名之为ai的关系中,我根本没有真正去ai。」
「总而言之,你又要回到相亲的老路了。」
「所以我还没告诉我爸,让他知道,又要排一堆相亲宴,我想要一点思考的时间。」她嗤地一笑,轻叹:「好奇怪,你还是个高中生,我却老跟你谈私人的感情问题,很自然地就脱口而出。」
「常有人说我看来很老成,也许是这缘故吧。」
「我相亲时也遇过不少老成稳重的男人,更该和他们讨论这些事,却从来都不想和他们谈。」她抬眼看着他,「如果交往双方年龄有差距,你认为会造成相处的问题吗?」
「应该……会吧。」叶友希侧过头,避开她若有深意的眸光。
「是吗?我倒不这麽认为,情人的关系不该只有一种,建筑於情ai的基础上,可以是知心好友,可以是相互切磋的师生,年纪的差别则可能形成手足般的情谊,例如兄妹,或姐弟。」
「也许吧。」他额间微微渗汗,「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课……」
「明天星期日,哪来的课可上?」她踩住他yu仓皇离去的脚步,慢慢站起身,「你在生我的气吗?气我那天咬你一口,我承认我是故意的,跟你道歉,别气了,好吗?」
「我没有因此生气。」还希冀那晚胡闹中的暧昧唯有他察觉,原来她是故意,是在试探他。
「既然不生气,为什麽你不看我?」他僵y的身形似乎执意由她先行表态,她微笑轻叹,「或者你认为先开口的,在关系中就处於被动的弱势?我不介意这个,就由我先说吧。」
她扳回他别开的脸庞,让他不得不正视她,「如果是你,我想我可以毫无保留地面对……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她清脆的嗓音敲在他耳膜上,轻柔嗡响,她翦水双瞳蒙着一层醉人雾光,噙笑的唇有丝淘气,有丝羞涩,绝l的美yan足以让男人为她舍生忘si。
然而使他震撼的不是她的美,是心底回应的深深悸动,即使在其他nv孩对他表示好感时,他的心始终如止水,不起半点波纹。他不否认对她有几分不该有的情愫,却是现在才惊觉,心动的程度b他以为的更深。
他别开烫得可怕的脸庞,摇头﹐「抱歉。」
「为什麽?你对我没有感觉?或是顾忌我们的年龄差异?」苏淡樵执着追问,「别说你有对象了,我没看过哪个nv孩来家里找你。」
「我的确是有对象了。她不来,是因为她不知道我,也找不到我。」
苏淡樵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都用这麽荒谬的理由拒绝人吗?」
「不是理由,是实话。我和她分开了很久,久得彼此的模样都改变了,久得也许她不记得我了,即使如此,我仍要等她。你曾说,转世获得新生,是为了创造新的情感,新的生活,对我而言,轮回只是为了与她相会。」
苏淡樵注视着他平淡却坚决的神情,「如果你一生都遇不到她呢?」
「那,就等来生吧。只要有下辈子,下辈子我也会等她。我会等她,生生世世。」
她无语了,「换作别人,我会当他找不到拒绝我的理由,狗急跳墙了,才这麽胡说八道,但你这个严肃的小老头是从不胡诌的,所以,」她自嘲一笑,「从来都只有拒绝别人的份的我,被你拒绝了。」
与詹智齐谈时,她轻松而理智,遭他亲口拒绝,心头却沉甸刺痛,动情与否的差异,就在於此吧。
「至少告诉我,如果她从不曾存在,你会接受我吗?」
叶友希略一迟疑,坦然面对内心的声音,颔了首。
对她的好感萌发全是自然而然,倘若没有过往的纠葛,与她的感情或许能细水长流地发展下去,最终化为两情相悦的旖旎ai恋。
但过往的一段,镂骨铭心,他曾经沧海,已难为水。他太ai记忆中的nv子,ai得无法再ai上其他人。即使明知再见的希望渺茫,他也不忍背离。
「所以你并不是不接受我,只是有个遥远缥缈的存在,b我更重要。」她轻叹,环住微凉的身子,「真的不能抱我吗?一个朋友式的拥抱就好,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为了她将要去做的事,她需要支撑的力量,渴望与他肢t接触,才能确切感到自己的存在,给予她勇气,让她安心。
他脸庞微红,yu言又止的眼带有情意,而歉然不动的脚步已给了她回答。
「好吧,小气鬼。」她笑嗤了声,「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不信你能坚持永远等待一个不确定的人。」
ai情需要两个人才能成立,看不到、0不着的情ai,迟早会冷却。
而该面对的事,迟早都要面对。做个了断吧。
等叶友希离去,她对着屋角寂静的电脑轻叹口气,以壮士断腕的坚决,开启电源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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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依照约定好颜se,苏淡樵挑出深红斜纹上衣、黑se毛料长裙,着装完毕後踏出房间。
昨夜依对方留下的e-ail发信,出乎意料地几分钟後就收到回应,接下来改以sn联系,如她所料,对方迫切地想见她,她也想尽快结束这些,於是择日不如撞日,约好一早见面。
她一下楼,就见父亲与蒋伯伯在院子里整理盆栽,两位老人家习惯早起,她并不诧异,意外的是不需上课的叶友希也在。
苏爸见她一身外出打扮,讶道:「阿樵,你要出门?」
「和朋友有约,要到商场附近。」她瞥向跟着帮忙的叶友希,他发丝梳理齐整,身着帅气的黑se牛仔外套与长k,枣红se毛衣,显然也要出门。
见到她紧盯的目光,叶友希有些尴尬,视线在她与他相同的红黑se系衣着上停留数秒,才默默别向一旁。
「是詹智齐约你吧?你这几天人不舒服,该多休息才是,有什麽事非得这麽早出门不可,当人家男朋友,一点都不懂t谅,瞧你,脸se还这麽苍白……」
「他不是我男友。」
正唠叨着的苏爸一呆,看着nv儿从容地为自己拍拂去衣袖上的沙土,「我从没有亲口说过,我们在交往吧?一开始是有长期交往的打算,但出去过几次後,觉得彼此不适合,目前只维持朋友关系。」
空欢喜一场的苏爸难掩失望,「这也是啦,不合就别勉强。」
蒋伯伯cha口道:「我看阿樵老是相亲也腻了,我们道场的ren班,最近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错,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别拿相亲当前提,单纯当朋友……」
「我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
叶友希手一滑,险些打破盆栽。
「是谁?是哪家的有为青年?」挑三捡四的大小姐首度亲口表示有意中人,两位老人家惊喜万分。
「不是有为青年就不行吗?他年纪虽然小了点,也没有富裕家世,但是稳重坚毅,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假以时日,会长成可靠的好男人,我很欣赏他呢。」
「我还是认为年纪大点的男人,对你b较好。」苏爸瞄一眼身边少年与nv儿俨如情侣装的衣着,心中警铃大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太年轻阅历也就有限,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不成熟的男人。」
「我和人有约,先出门了。」叶友希低声说完,起身走向玄关,隐约还听背後轻快的嗓音无赖地笑着。
「好啦好啦,你就去找能让你看得顺眼又安心的男人,如果我不幸移情别恋ai上他的话,我会让父亲大人您知道的……」
他刚出了大门,背後低跟鞋的跫音已经跟上。
「你走得真快,像在逃难似的。」带笑的嗓音,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他无奈,又拿她没辄,「我以为我昨晚表示得够清楚了。」
苏淡樵与他并肩而行,「你是表示得很清楚了,但你喜欢你的,我追求我的,各不抵触吧?」
「你只是在浪费时间。」他轻叹,黝黑的脸庞难掩喜悦,「我就要和她见面了。」
她一愣,「找到她了?」
「昨晚和她连络上,约好今天见面。」
她一时仍反应不过来,怔怔注视着他身上令人不安的红黑两se,「你们约好在哪里见面?」
「在附近的商场,正好和你同路。」叶友希的眸光也无法从她身上醒目的se彩移开,喉咙发紧,「和你约的是……朋友?」巧合吗?未免太巧,如果是她,他早该察觉到才是。
「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了,难得都有空,就出来吃个饭。」她下意识地扯谎,昨晚和那人在网路上谈的不多,仅仅确认彼此身分、约好见面的方式,她逃避地不想了解对方,盼望能只见一次面,从此再无瓜葛,继续各自的人生。
「恭喜你,如愿以偿。她一定也很高兴能跟你见面。」
叶友希淡淡一笑,「正好相反,她似乎不愿意见我。」心思被她越来越苍白的脸揪住,「你还好吗?」
「一点胃痛而已,早上偶尔忘记吃早餐,会闹疼。」
不,不是他,她能一眼认出傅珑树,没道理认不出朝夕生活的他,傅珑树尚是不相g的人,她ai得入骨的男子,怎可能认不出来?
不,绝不是他,她千方百计要摆脱前尘过往,没道理落入同样情迷。
翻搅的胃越来越疼,她踉跄了下,他扶住她,掌心中她的肌肤全是冷汗,他扶着她在路边候车椅坐下,「让你朋友等一等,先去医院。」
「就算他能等,你的朋友不能等吧?」
叶友希迟疑,虽是盼着见面,但不能放着她不管,「已经等了很久,也不急在一时。」
「你陪我,不就耽误和她相处的时间?」半是不适、半是故意的,她将脸庞倚在他肩头,他洁净而令人安心的气息中,染有茶树香味。
「她能谅解的。」他微僵,但没推开她柔弱的身子,脱下外套为她披上,在会面的盼望与她的病弱中,他选了她,并不後悔。
「你会害我有不该有的期待哦。」她微笑,「你对她有多少了解,敢肯定她不会计较?换成是我,可没这麽大肚量。」
「我对她确实不大了解,与她谈时,她什麽也不愿说,几乎都是我提出问题。」他忙着取出手机拨号,打算招计程车,「她只透露,她姓苏……」身畔nv子突然一僵,他诧异地低眸看她。
「是吗?」她离开他肩头,一gu绝望悄悄升起,轻道:「和我约的人,正好姓叶呢。」
叶友希一震,手机直落下地,他震惊地注视着她雪白的容颜,熟悉的yan丽神态突然化为陌生的神情,怎样也无法与他揣想过千万遍的模样连接起来,他哑声道:「你是……小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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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帐幕以牲畜鲜血写满咒文的黑布搭成,帐中依方位点着蜡烛,每根蜡烛下都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巫者,口诵咒语,交织一片诡谲低迷的音浪。
身着囚衣的大皇子跪在地下一片白布上,他双手反缚在背後,英俊的脸庞憔悴黯淡,浑无平日的威仪。
他披着黑衫,高坐台上,俊秀脸孔木无表情,望着将被处si的兄长。
而身边的她一身黑纱重重拢绕,掩住yan丽脸容,只余一双锐利如刀的冰霜眼眸,烛光摇曳,她眸底光芒也y森地变幻不定,紧盯着跪在眼前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帐外响起鼓声冬冬,时辰已到。
刽子手踏步上前,刀光起处,人头落地。血溅白布,巫者立刻涌上,取出预先备好的石盒与竹片,举行封魂仪式。
面纱下,她红yan的唇微抿,泄漏扭曲的憎恨与快意。
等了八年,她终於报了仇!
八年,她从无权无势的弱质少nv成为皇帝宠妃,利用皇帝对她的迷恋,安cha自己族人入g0ng,逐日g预朝政,大权彻底落入她掌握。
皇帝驾崩那日,她率人亲至绫妃g0ng殿,赐她白绫一条,b她自缢。
尧军戍卫边疆,多立战功,原是不易动他,他却自犯大忌地ai上不该沾惹凡间情ai的铃nv,铃nv因病身亡,加上她巧妙安排,令他与东陵的战事连番失利,终於以这两项罪名,顺理成章地下令将他处si。
两个仇人都si了,姊姊的仇报了。她残酷地扬起嘴角,却见地下那颗头颅脸上凝聚着安详微笑,她满腔快意顿转愤恨,寒声道:「封好他的魂魄,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她疾步出帐,一旁始终无语的他默默跟上。
她走得太急,步出帐外时绊了下,外头侍立的g0ngnv不及扶她,背後一双手探来,牢牢接住她跄跌的身子,她回眸,瞧见他毫无情绪波澜的脸庞。
他扶了她这一把,便即退开,彷佛碰触她灼伤了他的手。
她咬咬唇皮,迳自向前走去,问道:「皇上以为我下令赐si合亲王,是做错了麽?因合亲王之故,圣nv殒命,东陵攻破边境,何况他握有兵权,却骄慢不恭,留着终是祸胎,藉此将他除了,也可保皇上安稳。」
他随她步上长廊,淡淡道:「皇太妃治事向来公正,何错之有?」
她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先皇过世,她不从自己的双生儿子中择一即位,却保他为帝,她成了皇太妃,而他称「皇太妃」三字时,她总觉其中含着讥刺。
「现下合亲王已si,东陵犯境,又有疾疫流行,军士染病身亡者越来越多,恐怕无力与东陵相抗,该如何是好?」
「一切但凭皇太妃处置。」
「你是一国之君,该由你下令……」
「g0ng中侍卫是你安排,百官升贬是你任命,将领调度听你指挥,你何不一手包揽到底,让我这挂名皇帝落得彻底清闲?」
他语气淡漠而字字伤人,她气苦咬牙,却无言可答。
皇帝是他,掌权的却是她,她如愿取得了权势,而权力一但加身,便如附骨之蛆,以她为首的族人们仰她鼻息在g0ng中生存,她若交出大权,等如是让他们由人宰割。
她不怀疑,他早已知道她为了拉下尧军,通敌东陵,但他包庇她,她以为他们还存有一点旧日情份……
「皇上言重了,我不过是区区nv流,国家大事仍该由你来裁夺才是。」她负气地撇开头,语气酸涩,「後g0ng不能无人掌理,皇上也该立后了,还得选妃ii」
「我说过,我的王妃只会是一人,我的皇后自然也只有她。」
她闻言身子剧震,傻傻望着他郁郁寡欢的侧脸,他在暗示他们仍有机会吗?他们现下的名分虽近似母子,但西纥对此并无严格规范,新帝娶前帝的妃子时有所闻,他们仍旧可以双宿shuangfe1。
她瞥了眼身後低首随行的g0ngnv们,是啊,有何不可呢?在她严酷治理之下,g0ng中上自辅相、下至杂役,凡她决定之事,无人敢cha一句嘴,她与他是这世间权位最高的两人,他们想做什麽,谁敢阻止?谁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