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
仲春之月,方雷妃在神农山的大镜湖设宴,邀请宾客游山玩水,观赏垂丝海棠。
小夭就是这个时候又见到了璟。
彼时几个衣着轻盈华贵的青年男女嬉笑着上船,璟走在前头,臂弯被一双玉白素手挽着,天青丝袍与水红云纱登对到刺眼。
防风意映走到面前款款行礼。
璟像是没想到她会在,失魂落魄又哑口无言地站着。
他清减了。鬓角生出了更多的白发。以前不论是玉冠还是腰带,总爱添些旖旎的巧思,引得她多瞧两眼,如今衣不点翠,对男人来说过于姝丽的容貌被沉稳的气质压制着,总算有些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了。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防风意映、隔着数年光阴和两段婚姻对望,咫尺的距离,却犹如银河天堑。
最终是小夭深深看了一眼他唇上异常的鲜红,笑道:“涂山族长,好久不见!”
“…”璟退后一步,两指抚上唇角,反复用力揩过,想要说话时,小夭已经走远,他也被被涂山家的小辈们围住。
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小小插曲,如同他们二人的关系,那些陈年烂谷子的秘辛旧事无人再提,连回应都不必再有。
原本就不该有交集的人,现在回归正轨罢了。小夭冷冷地想着,那些心脏抽痛的感觉不过是幻觉。
西陵家、方雷家的子弟陆续登上船,小夭主随客便,微笑着安排周到。
这些船本来就是借用赤水家的,小夭又地位最尊,花宴不是她牵头如今也要做女主人。
人群中的她圆滑又从容,在各个世家间游走有如银鱼入水,自有一番王家贵胄的气派,根本看不出在民间流落了将近三百年。时值天气回暖,轻薄的杏色春衫更衬得她身段玲珑,她的慵懒悠闲与人情练达形成某种天真和引诱的反差,在她四周结成自带张力的网,男人们知晓她名花有主,也前赴后继。
大荒都在传当初黑帝的至尊之路,离不开王姬的长袖善舞。
离戎昶啧了一声,“不是个守妇道的,娶了也遭罪!”
璟没有应和也没反驳,他不像听进去的样子。
心里挂念着小夭刚才的样子,璟面带担忧地问:“丰隆呢?”
奇了。自从小夭大婚,这人不是在青丘就是在离戎昶那,重复着履行责任和放纵自己两个状态,死也不算死,活着也不像活着,只有壳子看着像个正常人。今天好多了,会跑会跳还会关心丰隆!
“哎哟喂祖宗!”离戎昶受不了了,“丰隆都去了西炎城好几个月了!他走之前还来问过你,你再这么浑浑噩噩、两耳不闻窗外事下去,去昆仑山做个道士倒也罢了!”
船行至中途时,正是酒酣耳热,欢歌纵舞的时候。好花的携伴赏花而去,好闲的在船尾慢悠悠垂钓,好热闹的将条案拼在一处,投壶、博戏的签子盏子,应有尽有。
岸边是密密簇簇的海棠花海,底下是水清浪白的大镜湖,都是年轻人,从透不过气的氏族规矩里喘息片刻,大家都有些忘形。
小夭这桌坐的都是大族亲眷。有方雷妃的妹妹方雷芸、西陵淳、离戎昶、篌、璟、防风意映和几个小辈。
小夭应和着岸边踏歌,边唱边饮,璟不忍心看她如此,按住酒瓶轻声问:“你是痛快了想饮酒,还是不痛快想饮酒?”
小夭脸上还是和煦的微笑,娇声道:“自然是痛快地很,涂山族长这话问得奇怪。”
璟于是垂了眸子再也没有说话。
一桌人起着哄行起酒令。世家子弟大多精通诗书,典故诗词信手拈来,小夭从民间学的大多粗俗,风雅的她也对不上,每次轮到她做关主都要领罚。
小夭一杯接一杯地豪爽饮尽,气氛更加热烈,不多时便面色酡红,还是来者不拒,又过一轮,令牌转到小夭面前。
这是个簪花令,方雷芸是酒司令,应这春盛之景,给出了”海棠醉日”四个字,说罢掩唇而笑。
海棠醉日,既是花美,又是人美,恭维了一番在座的美人。
众人微笑着揶揄了一番。
酒觞微转,该小夭了,小夭当然对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忸怩,随便说了个俚语里头的俏皮话,引得大家边笑边推搡:“你这都是什么,可不能怪我们罚你了!”
小夭醺醺然地举酒要饮,突然下首边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王姬这句,可对,纱红映肉,。”
男人们看看说话的涂山族长,再看向小夭,果然酒晕生脸,媚态万千,好一个“纱红映肉”!
续得恰如其分,却没人敢出声叫好,皓陵王姬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离戎昶都愣了:“璟,你喝多了!”
这句话要是从方雷芸,甚至西陵淳的嘴里出来,都没人会觉得逾越,可是由早有家室的涂山族长、身边还坐着自己的妻子、对着新婚不久的王姬说这句,简直孟浪无比,堪比公然调情!
顿时气氛无比尴尬。脸色最难看的就是防风意映:“璟!”
璟神色羞惭:“是璟卖弄口舌,冒犯了王姬。”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酒觞连满了三杯,杯杯见底,一点酒渍顺着下颌蜿蜒,被如玉的指尖揩去。
青丘公子满怀歉意地举起空杯,深深做揖道:“给王姬赔罪了。”
众人还心有余悸,但璟主动罚了酒,小夭也没有深究,这事就算过去了。
只有篌在小夭和璟之间来回看着,神情玩味。
酒令仍然一圈圈地走,除了每次走到皓陵王姬面前就提心吊胆一番。
该是小夭的罚酒,每次都被涂山族长轻巧接过,说是给王姬赔礼,到后来干脆发展到直接替她挡酒令,好在接的都端方雅致,再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
防风夫人的脸色黑得像锅底,离戎昶发酒疯在那里劝酒,爱起哄的几个小辈讪讪的,本能的觉得气氛危险,也不敢造次,左右拿眼珠偷摸摸地瞄。
直到结束,小夭的手上再也没端过一杯酒。
小夭冷眼看着强支着身子应对、却开始摇摇晃晃、如玉山倾颓的璟,心里五味杂陈。
她心里不快郁结,满座宾客无人察觉,只有他注意到了。她知道丰隆若是在她身边,按璟的性子肯定不会强出头,保护她是丰隆的责任;丰隆不在,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挡在她面前,又找不到可以假手的人,为找一个借口简直是煞费苦心。
没见面时,日夜思念。
见到面后,又恨又爱,不知如何是好。
她被放在他心底疼惜珍重,可既然这么珍重,当初又为什么会走散?
我们何至于到这一步,璟!
2
天暮时分,夜风习习,凑热闹的都成群地散了。
小夭本该在她的厢房休息,这会儿斜倚着船身,悠闲地眺望着逐渐下沉到湖水里的红霞。这里被巨大的绞盘掩着,平时没什么人来,可以独享日落的美景。
璟无声地站到她身后,身上湿淋淋滴着水。
一簇开得正艳的垂丝海棠从他的手上绕到了她的手臂上。垂英袅袅,柔蔓轻舒,有种娇美舒展的红艳。因为是先从对岸摘下来,又游了泳,花枝上滚还着水露。
璟不太熟练地对付花枝,编得又慢又细致。期间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仿佛一切都理应如此。
大功告成,小夭低头淡淡地看了一眼,懒洋洋地问:“怎么不用灵力弄干衣服?”
璟沉默了一会,问:“我应该弄干吗?”
“我不让你弄干,你就这么一直湿着吗?”
璟垂着眼睛,默认了她的话,小夭坏心地没再回应。
他愿意这样,那就这么站着吧。
璟长身玉立在料峭的春寒中,湿透的长发油亮如缎面,显得人年幼,轻薄衣衫吸饱了沉笨又滞重,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将又长又薄的身形勾勒地分毫毕现。
很美的风景。
她想到小动物,将柔软毫无防备地交到他人的手里,任由他人主宰它的命运。
她其实没正经养过什么动物,她只养过一条名叫叶十七的小狐狸。
小夭要他去对岸摘海棠花,还不允许使用灵力,本身就存了刁难的心思,他心知肚明还是纵容,说不清是谁的责任更大些。
璟再一次开口乞求道:“小夭,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吗?“
”是不是丰隆他待你不好?成亲之后他”
又来了,让人心软又愤怒的关心。
她不开心,他就天然地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某种程度上简直是温柔体贴到了傲慢的地步。
小夭心里装着千钧重的事,重到这船、这大镜湖都承载不了,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倒不如说他就是烦恼本身。
“我的夫君待我好不好,和涂山族长有什么关系呢?”小夭巧笑倩兮,削葱般的指尖附上他玩弄。
“唔!”
因为曲线毕露而无所遁形的部位,被小夭用细白的纤手残忍碾过,反应愈发露骨,劲瘦的腰身过电般的颤栗,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动了情。
刚才席中,他被她踩在脚底百般搓磨,也忍着不敢出声,小夭故意约他在所有人都可能看到的地方见面,他也没有提出异议。
小夭好整以暇地看着青丘公子,看着他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隐忍、痛苦和茫然混杂的神情。
“我倒想问问你夫人。已经有家室的男人,为什么会这么空虚?”
璟被折磨地眼尾缀上了泪珠,拉扯中上襟散了也不自知,听到这句话神情空白了一瞬,仿佛浑身的热度就要散去。
“小夭,我不是”
“不是吗?海棠艳词,在今日之后,恐怕要传遍大荒了吧,”小夭轻笑了一声,璟被刺激着发出一声哽咽,“真是一桩美谈佳话啊。”
璟颤抖着惨白的双唇,想说他无意如此,却再也说不下去。是,他无意僭越,他关心则乱,可捕风捉影的闺帷秘事最吸引人嚼舌根。更何况,他问心无愧吗?
轻易被挑起情欲、轻易地贲张勃发,他算清白吗?
小夭将璟逼到角落。
他湿袍下的伟岸的物事硬挺着,被人用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牢牢压制,无力地抵着木板。
姣若好女的美人面,不知浸饱了水还是浸透了汗,因着动情和羞涩格外得艳丽。
小夭心想,他这副样子可不能被外人看见。
鲜花涂露、靡靡而开。
谁会知道,涂山族长比那最艳的淫词还要淫艳?
“好敏感啊,璟。”
小夭伏在他耳边调笑着说,涂着丹蔻的手指牵出银丝:“流了我一手。你看。”
璟自知自己的样子已经不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他的感官变得迟钝,听不到甲板上的人声,看不到渐渐垂下的天幕,只知道伦常和道德在自己的耳边轰然毁去,她一出现,势必要带来摧枯拉朽的变化。
“你说,涂山族长这么会摇屁股,让防风氏知道了,会跟你家断交吗?”
小夭甜笑着说:“让我毁了你好不好?”
船上有人燃起烟火,璟的眼睛被焰火点亮,明明灭灭。
他忍不住思考她话中的真心假意。
话是浪荡的玩笑话,可直到她说了这一句,他才在迷雾一般的线索中有了些隐蔽的头绪,璟迟疑着问:“小夭,你真想毁掉我吗?”
“你想毁了我们吗?”
“为什么不能?只要身败名裂,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小夭淡淡地说。
璟想着她今日表现出的不快有多少是故意为之,一边思索着她话里的意义,而小夭柔荑般的素手在他的胸膛逡巡,突然猛地扯开他的中衣,将湿透的亵衣并一边雪白的肩头暴露出来。
璟脸色煞白,对于她要干什么惊疑不定,却没有反抗。
小夭抚摸了两下,发现他在小幅度地颤抖,只是极力克制着。
他当真了。
明明充满恐惧,却为她对抗着逃跑的本能。
小夭突然觉得自己多疑的天性令自己都厌烦。
她对他有无穷无尽又难以启齿的破坏欲,常常伴随着爱意燃烧起来。当他还是叶十七的时候,她曾说他本质上和阿念是一种人,他的傲慢是仁慈的傲慢,就像天上一尘不染的白云,她一直想把他从天上拽下来,降落到地面。
她对他喝斥:不准擦!他就真的不擦。
她不让他使用灵力,他就真的不去用。
只要她想,翻一下手掌就能毁了他。
她即便真的把他这样扒光,把他硬挺着男根流泪的样子给所有人看,他也只会感到五雷轰顶,然后照做。
但最舍不得他受伤也是她。反复的试探是她永恒的心魔。
小夭早就知道她的小狐狸会永远对她忠诚,胜过世间一切。
感到兴趣索然,她就拉开了距离。璟显然已经被她的举动吓到了,无意识地流着泪。
小夭想抱抱他,没想到被他率先抱住。
那么高大的人硬是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失声痛哭。
做叶十七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做涂山璟的时候更没有这么凄惨的时候。
急促的呼吸扑在脸上,滚烫的泪水从后颈淋进衣领,浇湿后背。
“为什么不动手?小夭,小夭…”
“或许我一直在期待,期待你毁了我,期待我成为你的…“
”你不知道这几年、这几年清醒的时候我…我就是这么下贱,求你不要走…小夭!”
3
火焰和桐油是一对亲密的共谋,将灾害不断扩大,直到难以挽回的局面。
欲望窜起冲天的烈焰,势必吞噬一切,破坏一切。
他们几乎是翻滚着跌进狭小的侧舵。
门掩上的瞬间,来自外界的最后的一点光芒也消失了。
舱内的杂物将璟绊得跌跌撞撞,跪倒在地,未等站起,小夭就拉扯着璟的衣袍,急不可耐地骑了上去。
黑暗中她摸索着分辨出他挺翘的鼻梁和软和的嘴唇,扯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了面贴着自己,一双纤细玉腿毫不客气地钳住他面颊。
璟全身发抖起来,女性特有的海水般的气息包裹了他,有如最浓烈的情药将理智蒸腾殆尽。
明明早已婚配,连孩子都有了,男女情事上却仿佛白纸一般。昔日的贵公子发出又像狐类又像幼犬一样急促的喘息,呜呜咽咽,可爱可怜。
情动却迷茫的时刻,由本能指引着,寻到最泥泞之处,高挺的鼻尖上下磨蹭,有力的唇舌缠绵起舞,象征尊贵的涂山玉冠前后摇动。
她没说一个字,他就领会到了诀窍,卖力侍弄起来。
没有一丝所谓男子尊严的挂碍,只有不遗余力的诱惑。
吮吸、轻舔、重吻。
华服锦衣,口中吞吐,跪的乖巧伶俐,被玷污的姿态是何等鲜明。
小夭在快感中失神地想着,她第一次给他喂药的时候就发现了…他漂亮柔软的嘴巴,如同妃色的花瓣一样…果然…果然很适合给人口交。
她适应了在黑暗中视物,突然就很想看看他。扯起他的发冠想让他抬起头来,没扯动,换成掐住下巴,使劲一抬。
璟满脸是泥足深陷的沉迷,仿佛是情事中感官的迟钝,微光下舌尖的艳红一点竟然痴愣愣地吐着,没来得及收回。
小夭将拇指按进他的口腔轻轻搅动,笑着问:“明明是罚你呢,怎么把你爽成这样了?”
这本是火热性事的一句调情,狐狸呆呆地看着她说:“我…好想你。”
表白来得猝不及防,小夭愣了一会,酸了眼眶。
“我也好想你。”
数十年的光阴中,多少个本该相伴相依的日日夜夜,却只能睡在一个陌生的旁人左右。夜晚不敢做梦,白日里不敢出门、不敢遥望,怕被对面出双入对,被琴瑟和鸣的恩爱画面刺痛眼睛。
当初为什么会放你走呢?
明明应该抓着你,就算你不愿意,也不放手的。就算如父王所说,带着皓陵的大兵踏平防风家,把你夺回来,也不该放手的。
如今却只能在窄小的,见不得光的腌臢地方偷来一点时光。
“再来一次。”
罗衫轻解,一刻万金。
小夭让璟转过身去,遮住他无声流泪的眼睛,娇美胴体贴上他光裸紧实的后背,黑暗中只有触感被放大,皮肉相连的温暖对两人来说都是莫大的安慰,连着那积年难消的、心底的坚冰也在亲密中消融了。
回想起清水镇时,小夭还是男身,占有他时常用这样的姿势。
数不清的昨日记忆如泉涌现,璟的呼吸变慢,小腹变得紧绷,小夭轻轻咬一口耳廓,“…只有手指。乖。”
4
木樨园里传来隐隐约约的琴声,时而轻脆明快如泉水淙淙,时如缠绵悱恻如飞雪风吟。琴声带着静美和喜悦,弦弦动情,声声有意,在花树林海间飘扬。
静夜听得痴了。
一曲奏毕,余音绕梁。
花树掩映的回廊深处,出现一个神采奕奕的清俊男子,姿如明月,步如行云。
静夜快速拂去眼角激动的泪花,迎上前去。
“宗主!织造行的老板到了,现下在花厅候着。”
璟微笑点头,“怪我一时纵情,忘了时辰。”
一主一仆背影翩然,潇洒而去。连洒扫的老仆都忍不住停了手中的活多看两眼。涂山族长以往整日跟下三滥厮混,几日不见,倒是生机勃勃了起来,有了些以前名满天下的影子。
“他在发什么疯!”涂山篌已经爆发了好几次,被防风意映劝慰下来。
本来今天织造行的商人要来商讨明年的供应事宜,篌和意映早就议定了细节,谁知道璟表示出兴趣之后,话事权就到了他那边,席间璟不过是闲散品茗,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就把他俩的意见变成废纸。
篌在像一头被惹怒的野兽:“他不去赌坊喝酒了,就专会给我找麻烦!离戎昶怎么不把他拖走!”
防风意映避开人之后也不再掩饰,绝丽的杏花面锋芒毕露,如同弦上的银箭:“离戎昶不过是只胡乱吠叫的鬣狗,奇怪的是璟。”
即便是刚成婚时,璟也不过是偶尔问问账目,只要不是谬之千里,便从不追究,防风意映和篌里应外合,在涂山家可以说一手遮天。可前几天,璟冷不丁管起了绣庄的生意,而且从原料到绣工全都着手换了一遍,私下更是动作频频。
“你的术法还管用吗?依我看他自从见了王姬,就脱离了你的掌控。”
意映被这句话挑动了女人的敏感处,冷哼一句,讥讽道:“我的法术固若金汤。我看海棠花宴会上被王姬迷得丢了魂的不止是璟!你们真不愧是亲兄弟。”
入主涂山家之后,她请了高人指点,灵力大进,更何况那只她亲手射进魂崖的金徽箭锚,是金天氏与鬼方氏的天作之和,象征着大荒锻造术和诡术强强联合的至高杰作。
涂山璟只会是、也只能是她捏在掌中的提线傀儡!
美人莲面生威也别有一番风情,特别是当这些嫉妒娇嗔是为了自己的时候。篌笑嘻嘻地揽过美人的腰肢:“那小子虽然废物,对女人的品味确实不错!”
“篌,你别忘了,我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如果你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
涂山家的孪生子,一个端方温雅、一个疏狂倨傲,面貌相似,骨子里却截然相反。但那又如何?全都要在她裙下俯首称臣。
掌灯时分,防风意映不请自来。
璟刚刚沐过身,卧室里萦绕着槿树的香气,有股湿润又悠闲的气氛,看见她时手腕稍稍一顿,笔锋折出意外的顿挫。
“你有什么事?”
“璟,你就不想念我么?我挂念着你的风寒,还特地熬了桂枝汤来呢。”心意拳拳,语带嗔怨,如同一位惴惴不安的妻子,在同丈夫撒娇。
“我从小喝不惯桂枝和芍药,伤风症状自愈就好。“璟压着不耐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夫人自便。“
谁料柔软胸脯就这么贴上了他后背:“你头发怎么还湿着,妾给您抹上香膏吧。”
璟瞬间僵硬,转动不得,怒道:“意映!那天我就说过,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侍奉左右的仆从见状识趣地退下,只留夫妻二人。
防风意映的眼里闪动着泪花:“你以前从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凶我的。你和她又偷偷见面了,对不对。”
涂山璟呼吸一滞,哑口无言。
“高辛民风淳朴,怎会出了这样一位浪荡的王姬,水性杨花,不安于室──”
“住口!“璟盛怒急喘:“防风小姐,请你谨言慎行──”
“她抢走了我夫君,我说得难道不对吗?”
“那天你完全看不到我,所有人都在嘲笑我的丈夫当着我的面对别人献殷勤,我就是个笑话你知道吗!
我对外操持家务,对内服侍亲长,事必躬亲,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我完全没有作为你妻子的魅力吗?“
“你说啊,璟!天底下哪有女人做成我这样”
璟的卧室里传来争吵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和女人压抑的啜泣声。静夜、胡聋、胡哑和另外几个家仆在外间焦急地垂首等候,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也如坐针毡。
一番心力交瘁的折磨之后,静夜再进去,防风意映已经走了,留下废墟一样的狼藉。
璟无声地坐在方塌上,双目阖着,手掌搭在额头,已经没有那种轻快飞扬的样子,沉默地像庭院里的槿树。
防风意映带来的酸枝梨大漆盒打开着,那是祛风寒的药汤和一些精致的佐食,还是热的。
“拿去扔了吧。”璟疲惫地说。
防风意映送来的东西,璟是从来不入口的。
但她隔三岔五就来,宗主次次拒绝、次次心软,过后免不了要厌恶烦闷好几天。要是她心里真的有宗主,就不会这么故作姿态地恶心人,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静夜将药汤倒光,瓷碗连着食盒一并销毁,唯恐沾上晦气。
与此同时,璟突然感到神思倦怠,眼皮发沉,余光里一袭水红身影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如同一尾吐着信子的蛇。
他感到毛骨悚然,想开口质问她为什么还没走,一种让人恐慌的滞涩扎入身体,人仰着面栽倒下去。
5
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天空与海洋颠倒的梦。
往上看去,飞流的海水如同大厦倾斜,海面上隆起一个水包,仿佛有无形的巨手拖拽着,无限升起到可怖的程度,海水无风凝聚,万仞悬崖拔地而起,而身体随着这峭壁的倾倒而倾斜,生理性的眩晕令人作呕。就在身下,千尺白练直直垂入虚空,如同幽冥里溅起的火星子在燃起前堙灭。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异象,璟却觉得经历了无数次,连挣扎的动作也好像做了无数次,脑海中警铃大作,求生的欲望让他拼尽全力向往上游游去。
“他这么顽固?识海之锚松动了?“
催眠中的人双手被篌压制着举过头顶,上半身因为剧烈挣扎扭成螺旋,露出衣摆下的腰肉,小腹不断起伏,大腿肌肉高度紧绷着,就像陷阱里随时暴起踢蹬的羚羊。
“强弩之末,死不撒手罢了。”
防风意映面带讥讽的笑,示意篌打开他。
一个本该毫无知觉的人眉峰紧蹙着,显出耻辱和痛苦,背脊猛得反弓弹起,突然发难,力量极大。
篌吃了一惊,被他滑脱,捉回来的时候费了点事,用上了野猎用的绳索才把人制住。
平日里好像什么都拥有,什么都不在乎、冷清又完美的璟,又回到了安安静静任人宰割的样子。他温顺地躺在榻上,蔽体的锦衣华服被一件件剥去,逐渐变成婴儿般的赤裸。
防风意映去摸璟的腿间,意外地发现亵裤上微微的湿意。
再往下摸去,摸到的居然不是沉睡的柔软,而是金属独有的冷冰冰的触感,惊得她和涂山篌对视了一眼。篌将他的蜷曲的身体掰开,扯掉身下的遮蔽,这下两人都惊住了。
他极力遮掩的腿心正中,赫然悬着一件精美绝伦的银枷。
不看用途的话,这东西的做工简直精湛无比。银枷分为两片,顶端留着便溺的孔隙,以锁匙闭合,嵌着珐琅彩宝。丝帛做成兜带,轻柔包裹,却将两包子孙囊缚得森严。最后以三道极细的银链缠绕腰间,完成固定。
涂山璟睡梦中的脸温柔纯良,下半身的银器和腰链水光粼粼,浮动着妖异的艳情,让人有种割裂到极点的震撼。
“他之前就一直戴着这么个玩意去宴客了?”篌简直匪夷所思。什么冷清又完美的璟,简直是个笑话,给整个青丘涂山氏蒙羞!
防风意映把玩着水涟涟的机巧,没有言语。同为女人,她在一瞬间明白了王姬对情人错综复杂的爱恨。
在束具掌控下,充血动情的男根只会带来痛苦的折磨。
未经允许,璟无权勃起。
他因为孩子而成了别人的夫,她就在他犯下过错的地方打下禁锢,就像给囚犯烙下不能消除的黥面,要他永生不能忘。
而璟自愿成为王姬手里随意亵玩的物件,只要她想,便任凭取用,和一方纸镇、一台徽墨、一鼎香炉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股间的异动,璟又将身子夹紧了,双腿紧紧护住银枷。
防风意映在心底发出冷笑:真是感天动地啊,璟,宁愿自虐也不让人碰呢。
白日里拒绝我,你就真以为自己纯洁无暇。她知不知道你已经在别人的榻上去了多少次?
知不知道哪个姿势干你更容易流水?
防风意映捏住锁头,幽蓝色的灵力燃起,璟在困顿中发出嘶哑破碎的哀鸣,美丽脆弱的玩具在一瞬间化为齑粉,银枷应声而开。
求──不──
猎兽的绳索将他狂乱踢打的四肢捆住,女弓箭手带着薄茧的手掌挽住大腿,在内侧最细嫩的皮肤上掐出惨不忍睹的血痕。
那里还残留着这具身体曾被打碎过的痕迹。有旧日刀砍火刑、刀刃贴着隐私剜过,留下的片状削痕。有悉心呵护,在清水镇那位面慈心软的医师手中死而复生、长出的粉痂。也有今日的强辱虐待,血珠顺着新裂的伤口滚滚落下。
新的痕迹痕覆上旧的痕迹,新的罪证盖着旧的罪证。
小小的床榻简直汇集了一切天道伦理的恶。譬如正人君子深陷泥污。高贵王女浸染心魔。而妻子与伯兄乱伦,一同侵犯丈夫。
6
璟在筋疲力尽中昏沉,他总是觉得昏沉。离戎昶让他多出去走动走动,而防风意映说他只是操劳过度。
这次是他第一次在幻象中察觉到自我。
他的感官剥离到两处,一处身处摇晃的帷幔之中,汹涌的情潮让人迷乱又轻盈,另一处则茫茫然地悬浮在空中,望向低处的景象。
男人身下垫着锦枕,被摆成臀高头低的姿势承受,腰间的银链如同银蛇狂舞,晃出一片目眩神迷的波光粼粼。那是我吗?璟看到自己的样子,感到情绪隔着一层水雾,真实又虚假。
他来不及细想,男人的呻吟骤然拔高,带着忘情的沉醉,跨坐在他身上的人微微侧身,他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心脏沉闷地抽紧。
只听她咕哝了一句,又往他后腰继续加高。这下他简直是整个人被掀得翻起来,过度充血导致脸庞窒息涨红,又因为腿根与脚踝被牢牢地拴在一处,下身暴露地更彻底,湿漉漉的手指进出时,他甚至能将自己饥渴吞咽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黏连的水液几乎要从腿心淌到胸膛。
男子放浪形骸、迷离呻吟。而他看向小夭时,回应他的却是一张冷淡抽离的脸。眼底没有爱意,只有轻蔑的审视。
只这一眼,就让璟被没顶的羞耻感淹没。
他想要挣扎而不得,那人从上而下地扣挖他,不是为了增加交合中鱼水相融的乐趣,而是直奔着让他最快地高潮而去,让他觉得自己像屠夫手上的牲口。
肉身仿佛一个空壳,只能对刺激做出反应,却无法被思绪控制。当恐怖的感觉从尾椎升起爬满后背时,他甚至听到了更放荡的浪叫。
她不是、她不是小夭!
“怎么这么麻烦。你到底在梦游个什么。”
防风意映发了汗,撤下沾满了脏污的罗裙,眼里闪着怨毒。
“你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她又不可能嫁你!”
她系上腰间的东西,往璟的下体抹上更多的油膏,然后重新骑在他身上。
柔美妖娆的裙衫掩着紧实健美的腰腹,大荒第一的弓箭手牢牢抓着他,将他打开到无法闭合的程度。
男子的盆骨窄小,其实不适合这么高的开度,但璟已经软烂泥泞,耐受力很高,油膏里的佐料不仅让他更加松弛,还会浸染腐蚀他的心魂。
防风意映阴沉地喘气,不断沉腰在体腔戳刺,将没顶的酥麻送到他全身。
肠道驯服地绞紧,极绵密地颤抖。
恶意的锤凿鞭辟入里,肉体的渴望逐级攀升,眼看又达到顶峰,突然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地响起,如同平地炸开的一声惊雷。
为人父的意识劈开迷障,天伦道德的日光撕开情欲的裂缝。
元神猛然回到榻上,如同长久的窒息后终于能浮出水面呼吸空气。
璟惊骇欲死,强烈的羞耻几乎将他劈裂,而体内的凶器还在强迫性地碾过肉核,他疯狂扭转身体想向更内侧爬去,玉势粘着水渍从蜜口滑脱,防风意映毫不留情地将人拖回来,对准还在收缩的肉花沉甸甸地肏入。
一帐之隔的地方,乳母慢悠悠地开门,就像不知道屋子里有人一样进来哄孩子,仿佛这事稀松平常,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回了。
“你跑去哪里。刚刚不是很欢喜吗?”
璟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胸腔急跳,冷汗浸透后背,看见防风意映就像活见了鬼。
防风意映俏丽的脸上浸满毒汁,就着相连的姿势压向他,观赏他被钉得动弹不得几欲作呕的表情:“是我呀。夫君,你怎么这么惊讶?”
那天骄傲的九尾狐在她身下崩溃、哭泣、哆嗦,直到昏死过去。
璟在经商上天赋卓绝,但防风意映不需要突然失控的傀儡,对她来说,像狐偶一样听话的应声虫也未尝不可。
不听话,就永永远远地锁在识海里。
山庄外的人最后一次见到涂山璟,是二月十二日。新到的狻猊葡萄绣样是他亲自设计的,他时不时过来查看。
据织造铺的商贩回忆,涂山族长十分看重那份绣样,前后改了好几版,甚至亲自监工,最后的成品呕心沥血,精美无比。
可他回到府里之后,音讯就突然如泥牛入海,彻彻底底的消失了。防风夫人对外宣称族长突发时疫,请了最好的医师调养生息,连贴身丫鬟都不允许贴身侍候。绣样无人交付,商人不知如何是好。
到了第十五天,涂山家的大门轰然倒塌,愤怒的双头犬目眦欲裂,而他身后的皓陵王姬冷面站着,浑身散发着肃杀的冰锋。
7
“璟呢?”
“族长病体沉重前去求医了,如今不在府中,哎,留步!王姬!离戎族长!”
涂山府的管家和一众家丁仆役前后簇拥着小夭,口中呼嚎不停,护卫队全副武装也只敢远远地缀着,不敢近前。
有离戎昶在前头开道,小夭全不理会路上的阻拦,一步不停,顷刻来到后院。静夜远远地看见俩人,指着一间厢房高喊道:“宗主在这!”
离戎昶冲过去,抡动天狗铡,咣铛两下突破了禁制。
骚动中,游廊的那头防风意映提着裙裾匆匆出现了:“离戎昶!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敢这么放肆!”
“我不敢,她敢。”说罢错开一个身位,皓陵王姬气势凌人,霜雪面容正对上防风意映。
“赤水夫人是不是忘了,璟是我的夫君!”防风意映又惊又怒,喝道。
小夭轻抬下巴示意,两眼仍紧盯着面前的人,离戎昶跟着静夜走了。
“赤水夫人?”小夭轻轻在口中重复,柳眉微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倒是难为你替我记着。大荒的三位帝王尚不能替我决定姓氏,我早先姓高辛,自己改姓西陵,倒不知道何时随夫家姓赤水了!”
防风意映搬出赤水来不过是敲打小夭,婚内私通的下场有多可怕世人皆知,心想王姬或许会珍惜女子的名节,投鼠忌器。谁知道小夭的回话倒刺得防风意映心里一跳,女子嫁人从夫是惯例,王家却不同。
约定俗成之上是凌驾于约定俗成的皇权,制约着她的规矩对小夭并不适用。
防风意映脸色白了一瞬,又道:“是我说错话了。王姬何等高贵的人物,怎么别人用过的东西也要。”
“你的东西,我不稀罕。但我的东西,只能我来处置。”
两人在屋外对峙,厢房内传来离戎昶的低喝:”静夜,衣袍,清水,被褥,快。“
”王姬未免欺人太甚!璟是青丘氏族之长,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
”你还知道他是氏族之长么!“小夭莞尔冷笑:“现在璟感染时疫,正在积邑城修养,不见外客。托你的福,这可是你放的消息!”
防风意映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小夭是非把人带走不可的了。她千算万算,没把璟那位新婚燕尔的旧情人算进去,更没算到她会大摇大摆的砸开青丘府的门抢人。冷汗浸透了防风意映的额角,她后退两步积蓄灵力,袖中的弓箭悄悄上弦。
虐待族长、谋害夫君这种重罪,要是被人发现她就完了!防风家也彻底完了!
这时离戎昶出来了,怀里抱着一个人,拿锦衾和黑裘裹着,层层叠叠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小半张睡脸。
小夭朝这边看了一眼,离戎昶简短地说:“活着,睡着了,但他”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这里不好说。我们快走。”
小夭对防风意映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防风意映沉默了一会,说:“我把他废了。”
“你找死么!”
小夭的情绪今天第一次明显地波动了。
防风意映已经能听见门外刀斧手排兵布阵的脚步声,只等皓陵王姬一声号令就能顷刻将这里夷为平地。
原来如此,十有八九她来之前已经将消息封锁森严,今日这座大宅,千尺以内鸟雀不飞,百步以内水泼不进。王姬就算在这里杀了她,出了涂山氏大门便没人知道,防风家说不定会比涂山家更激进地想要灭掉她这个祸害以撇清干系。
想来她在青丘的日子有如烈火烹油锦上繁花,事到临头手下竟没一个能用的!
“我已经派人去请族内长老。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
“怪我没料到王姬用情至深,不惜大动干戈,“防风意映困兽犹斗,不愿束手就擒,只能赌小夭对璟的一丝在意:”不过这法术是蛊毒又是诡法,即便把金天和鬼方的所有的能工巧匠找来也解不开!“
”不如王姬先回去看看他的状况再定夺。杀了我,你的漂亮情人可就要变成一尊徒有其表的木偶了,不可惜么?”
视线转到离戎昶怀里的人,那人身上的情涩伤痕被厚厚的衣物遮掩着,她知道里面藏着怎样的狼藉,想到小夭的反应,防风意映死到临头也想发出笑声。
你想要就拿走好了!回去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一看,看完了,说不定就不想要了呢!
小夭挥手,三名上垣宫宫卫踏步上来,将防风意映擒住,当场扣押。
离戎昶呆呆地说:“金天氏和鬼方氏,加上蛊毒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璟在涂山家的处境之险恶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他们或许已经来得太晚了!
小夭喃喃道:“不晚。他是我的,生死不论。带走!”
回程的马车上,璟在颠簸中醒了一次,细瘦的手指捉住王姬的衣角,轻轻喊了一句:“小夭!”
小夭按住他的手回握,放回衾被中,柔声道:“就快到了,坚持一下。”璟就又陷进了柔软的衣物里。
离戎昶有点忍不住想要打断这种黏稠到化不开的氛围。佛是他请来的,他现在有一千个问题想问,但每一个的答案他都觉得还是不知道得好。
他可太惜命了,一肚子的八卦憋到膀胱快炸掉,愣是没张一次嘴。
8
马车一到小祝融府,还没停稳,离戎昶就屁股底下塞了炮仗一样告辞了。
小夭一边穿过大堂,一边吩咐左右准备烈酒、火烛、剪刀、刮骨刀、夹板……恍惚间像是回到清水镇的时候,她捡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十七,一针一线地缝补好。走前离戎昶跟小夭说了蛊毒的事,像是出自九黎,小夭心中大定,自问再惨烈的伤她都有心理准备。
她洗净双手坐到榻边,珊瑚捧着医具侍立左右,轻轻掀开璟胸前的遮掩,意外地没有黏连焦烂的皮肉,只在脖颈、乳珠处有些轻微擦伤,像是掐痕和咬痕。
小夭心底一沉。
再往下探,手心是黏腻的。
小夭呆坐在床边,回想起防风意映那句“用过的东西”,这才觉得刺耳。
脑海中一个声音嘶吼着:他又背叛了你!脏死了!另一个声音沉静道:他不是自愿的,更何况都各自婚嫁了,你就没背叛他吗?
璟悠悠转醒,秋水眉目倒映着完完整整的她,下意识便缠绕过去,小夭像触电一样把人甩开了,璟咚得一声,撞上床柱的样子像个破布娃娃。
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你中了九黎的因缘执。“小夭尽量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金天氏的锚箭将你的元神拖入识海,鬼方氏的幻境将你困住,防风意映使出所有招数对付你。你能清醒到现在是个奇迹。”
“不止是意映。还有哥哥。“璟艰难地开口:”他们二人联手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事。”
“因缘执的引子是什么?”
“触发的条件是赠予和接受。操纵是快乐。极致的快乐。”璟不会说谎,诚实的答案让小夭在心底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前。”
“脱衣服。”
璟难堪道:“小夭”
“脱衣服。”
璟抿住双唇不说话了,将本就堪堪蔽体的衣物慢慢扯落。
平直宽阔的肩背先露出来,接着是覆着薄薄肌肉的胸腹、收窄的劲腰。小夭没叫停,于是更私密的地方也从衣物里剥了出来,两条长腿弯曲着、微微岔开,方便她检视,人跪坐在脚跟上,端端正正的抻平,不敢有一丝掩饰。
一颗颗流光飞舞不断从匣中飞出,笼罩在璟的周身,昂贵的灵药在伤口处的亮起温和的火花。
“她弄的?”
小夭的目光有如实质,落在他肿胀翘立的乳尖。“嗯。”
视线接着往下。银枷没了,腰链只剩一条。腿间的蠢物顶端红涨着,垂头丧气。小夭盯着看了很久,问:“你勃起了么。很多次?”
璟无法自控地闭眼,颤动的长睫下是不断翻滚的眼珠,对小夭的两个问题,先咬牙承认了一句“是”,说罢勇气用尽,跟了一句轻如蚊蚋的“嗯”。
他的身体在她的视线里灼烤,最龌龊的秘密被摊在日光下翻看,甚至因为腿心和大腿内侧伤得最重,萤光不断点亮他的下身,投下的光影在人体的沟壑里暧昧地起伏,不断提醒俩人已经发生的背叛。
小夭径直将手探到他身下,两指稍稍并拢,将穴肉揉开,陷入湿漉高热里。
不过是随手戳刺两下,肠道宾至如归的挽留,妩媚地吻遍每一道指纹,留下湿滑的印记。璟的脸色更加灰败,冰冷的口唇抖簌着,与身体内部火烫到不正常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夭剪水般的明眸轻轻抬起,心平气和道:“她来晚了。是在肏你?”
“你谁都可以?”
璟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寸寸碎裂,绷直的身体坠落成泥。
小夭将他强行翻过身来,臀上赫然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剜痕,女子的指甲曾像犁地一样暴虐地撬动过这里,几日过去因为炎症而红肿,连流光飞舞也不能治愈些许。
“抬起来!就这样你也能高潮迭起吗!”
璟麻木地照做,一时自厌自弃到分不清喜怒哀乐,幽禁中见到她的快乐像是假的,对她的质问更加惶恐,胯下蠢物已经半硬地抬起头来,更坐实了无从狡辩。
小夭残忍地将伤处拉扯变形,璟不敢躲,更不敢发出声音,脊背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也硬生生承受。
她的手短暂离开,突然冷不丁的重重一鞭将人抽得翻滚,璟被抽得惨叫一声,齿关战战,紧紧咬住了被褥。
小夭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蛇皮鞣制的软鞭。贵女们平日里赏猎游玩,藏品里大多有几把软鞭,但比起华丽精美,小夭更看重杀伤力,她的鞭子能让逃跑的野鹿失去行动的能力。
柄抵在他脸边:“爽吗?说话!”
他忍着眼泪不掉下来,机械地说好爽。
蛇鞭挥舞,璟只能发着抖报数,连嫩红穴口被抽得红肿油亮,饱满到嘟起,原先的痕迹逐渐淡去。
被体液模糊的视线里,璟看到帐子顶上绣的的莲花吉祥纹。莲蓬多子,寓意子嗣丰饶。
原来是赤水祖宅的莲帐也是,他们本来就是夫妻。鞭打中他的身上冷汗接着热汗过,还是忍不住分神想,他们两人做过吗,在这?
那个隐秘角落里,情欲、痛苦和快乐强烈地昭示着存在。仲秋之月,二十二日,他永远不能忘记的日子,赤水氏的仪仗绵延数里,迎娶高辛王姬。他在满座宾客中注视着一对璧人握着缠枝并蒂莲从水面走来,也曾幻想过对面的人是他自己。
抽击如同不断落下的鼓点,将熟烂馥郁的身体拍打出汩汩的泉水,浑圆的蜜桃薄薄的一层表皮下逐渐蓄满了甜汁,在强势的掌控中不断筋挛。狭长秀致的弯月目彻彻底底地迷失了。
小夭
那天花宴上你来找我,还有今天你突然出现和做梦一样,我好高兴,好高兴
就这样一直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患得患失,求之不得怕到不敢醒
就算是丢掉自尊在你身边做个玩意也好,我只怕没有可以再供你剥夺的地方,你就会离开了
到最后,璟的整个背面都逐渐落满了鞭印。后背、臀部、大腿,这几个地方面积最大,也挨了最多的打。
小夭揪起凌乱的长发迫使他抬头时,璟已经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捏开紧紧咬合的颌骨,里头整洁细密的白牙泛出血痕。
她迷茫了,将手伸进去摸。
你的犬齿呢?你到底是狐狸还是羊羔啊?
9
下人通报有访客,原来是涂山家商铺的老板到了。
老板将那狻猊葡萄纹样是如何精工细做讲得唾沫星子横飞,小夭不耐烦地打断,问:“涂山璟花了多长时间做的?”
“前后七个休沐!”
“他可真舍得花心思。”小夭笑了笑:“既是送给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吗?”
“那是当然!为您三百六十岁生辰特地做的那件礼服也快好了,配起来正正好!”
小夭随手拿起一把剪刀,将金贵的绣料绞得七零八落。
“王姬,您这是,您这是!”
“这套染了病气,我不喜欢,让你们族长病好了之后再重新做一套。”
珊瑚从后厅走出来,看见满地残破的金黑丝线,摇着头叹了一句:“王姬又在赌气。”
“哼。我巴不得他去死。绣样算什么,难解我心头之恨。”
“是是是,走也恨,坐也恨。他和夫人琴瑟和睦要恨,他夫人待他不好恨得更凶,对不对呀?”
小夭的脸上挂不住了,咕哝一句:“谁关心他。”说完像个被戳漏气的河豚一样坐了下来。珊瑚叫了一个洒扫的仆役进来,故意懂装不懂说:“涂山族长以前的那些用具是不是也沾了病气,王姬要扔了么?”
“那是清水镇的东西,跟他现在又没有关系。”小夭强行辩解。
天色不早,府里的婢女要服侍小夭休息了。
小夭让珊瑚去取北厢房里的暖褥的香薰,她要偎着睡觉。春暖夜融,早不需要烘热被褥,况且小祝融府什么宝贝没有,王姬却偏偏钟爱那个其貌不扬、已经放不了多少熏物的黑色小陶。以往都是放在主卧的,现在主卧被人家占了,也要特地取来才能安心睡觉。
珊瑚将床铺铺好,熄了海贝明珠灯,王姬在锦被中躺成小小的一团。
赤水族长常年不在府中,王姬又不爱打理后院,家中仆从一律从简,用具也清贵冷淡,白日里因为青丘那一位的意外到来,人仰马翻地添了好多东西,这才有了些人气。
想着璟就在隔了几面墙的地方,睁眼就能看到,小夭仿佛能从空气中也嗅到他温柔舒缓的气息,眼皮逐渐沉重。
“珊瑚我今天气不过,把他打了一顿。他伤得很重…”
“你多送些药去再取一些我的血”
不像往日,王姬很快沉入梦乡,那些戾气、杀伐、被人踩在脚底的不屈刚强被朗月清风拥入怀,化作丝丝缕缕的绕指柔,周身平和又安静。
珊瑚知道,王姬看着率性随和,内里却是过刚易折的说一不二。那些日子的六神无主,就连同席共枕的赤水族长也不曾见过。
医者难自医,王姬夜间的心痛症,希望对症的灵药真的来了。
珊瑚见王姬睡下,起身往膳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赤水祖宅尚在晨霭清梦之中。
小夭被门外赞者的唱颂声吵醒,出门一看,只见拉着礼物的天马排成两列纵队,从宅院上空一直排到数丈之外。
原来是哥哥的驭队来送生辰的贺礼。她刚跟玱玹大吵了一架,玱玹好面子,不好明面上服软,找了各种借口讨好她。什么东海明珠一百八十斛,玉山玉髓三百六十坛,区区一个生辰,搞得奢靡无比。
但是礼物再昂贵有什么用,送礼的人不喜欢,就是牛粪狗屁。
小夭看向苗圃,苗圃递出两封沾着晨露的书信。
小夭翻过上面那封的不看,直接撕开带着五神山俊帝印玺的火漆,扫视了一遍后笑着说:“还是我父王心疼我。不像外祖,只偏心哥哥!”
苗圃忍不住多嘴:“虽然不知道王姬和黑帝的不愉快是什么缘故,黑帝疼您就像疼眼珠子一样的,您别再生气了。”
小夭微笑:“我可没那么大度,我不高兴,就要闹得每个人都鸡犬不宁。”
得了空,小夭偷偷地去看望璟。
昨天打完他的时候,她就很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今天珊瑚回来说他状态不好,小夭就更后悔了,简直是每一秒都比上一秒要后悔,这会儿肠子已经悔青了。
璟在大厅正中跪着,修长的身段笔直,重心全落在膝头。他一条腿还有旧伤,这个姿势再多跪上一会,恐怕另一只好腿也不能要了。
她冲进去把人拎起来,又气又怒:“昨天我那是气话,再说了,累了你就不会坐一下吗!”
璟这会陷入幻境之中,跟他说话他的眼神是空的,这句话的指令太绕,他听不懂,只歪头做了一个狐疑的表情。
她的火没地方撒,又一想他后面都被打得肿得不成样子了只怕坐下来更疼,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
小夭让他去榻上趴着,手指涂满药膏,搓热了,来回轻柔揉捏淘气的肉臀,那里红肿肥圆,像猴子屁股一样滑稽了。
油润的药膏抹上去,多少有些发热泛痒,璟轻轻颠动,发出不安的娇声。
“啊。嗯!”
“疼吗?”
“好疼!”人偶璟泪珠盈睫,呆呆地说。
失去意识了,倒会喊疼了,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喊,真不知道哪一个更呆。小夭骂道。
三日后,金天的锻造师、九黎的巫师、鬼方的术士,齐齐聚在赤水家的前厅。
在这么短时间内找齐这些人可不是容易的事,璟的元神在识海中陷得越来越久,小夭承受不了拖下去的风险,使尽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
“这么说,先祓蛊毒,再破金锚,法术自解?”
九黎的巫师点头:“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保险?“鬼方士嚷道:”神族的识海诡谲多变,陷进去就有出不来的可能,更何况谁敢去!主人的潜意识会攻击所有胆敢闯入的外人!”
“我去。”小夭没有一秒犹豫。
“王姬!”满堂惊赫。
“璟的意识不会攻击我。告诉我什么法子。”小夭胸有成竹地说,大荒最杰出的工匠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种空穴来风的自信出去哪里。
涂山家的那位出事,却是赤水家的女主人出来主持事宜,他们早就满脑子疑问了,王姬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口气和豁出去的架势更是把他们吓得气都不敢喘。
“您可不能去!要是有什么闪失,黑帝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们不敢得罪哥哥,就敢得罪我?”小夭不怒而威。
“把你们能使的招数全都使出来。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要是不成,玱玹也找不到你们头上。”
众人纷纷叩谢。
10
璟和小夭面对面坐在沉香榻上。
小夭闭眼念决,进入了识海。她的肉身很快一动不动,如同入定一般。死卫守在四方八角,护住二人的元神。
小夭首先感到的是肃杀。
四周就像暮色四合中的深海,却比深海更阴森可怖。
扑面而来的阴风刮得人面疼,灰白的雾霭让辩不清东西南北,水天连成一片,不知名的野兽在旷野啸叫,狂乱迷人眼。
很快,小夭发现这里的风不同寻常,居然是带刃的!
那风像是有意识一般,不论她如何逃跑,将她紧紧裹在风眼中吹绞,奔逃之中,小夭按着方士教她的无相指决隐匿自己,还是伤痕累累。
神识的创口让小夭头痛欲裂,无法活动,身边的雾气向她快速聚拢,变得更深更浓,如同炸毛的野兽一样警惕地将她笼罩在中心。
小夭坐在雾中喘息,被风刃扯开的口子不断变白,白雾却死死裹缠着那些伤口,源源不断的灵力流进去,她的元神又完完整整。
等等,雾?
她马上意识到风与雾是在撕扯对抗的。雾气不断被冲散绞碎,又坚持不懈地凝聚,始终无法成型,如同困兽发出撕裂的悲鸣。
小夭心下骇然:难道这里这么多的雾,全是璟被撕裂的意识吗?
碎成这样了该有多疼啊?
璟的血肉不断地修补进来,带进来一些残破的记忆碎片,小夭的眼前走马灯一般,有的她知道,有的她却没见过。小夭恍神,想去够那些幻象。
突然小夭一个激灵,缩回了手,她直觉地感到死神的冷冰冰的眼睛瞄上了她,劲风刮面,兽鸣停止了,"嗷唔!"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只见雾气向两边散去,一只巨兽轰然倒下,白茸茸的长尾扫过水面,水花四溅。
是璟的守护神兽九尾白狐!
本该射中小夭的金光洞穿了它的胸口,巨大的白狐肚腹上翻,两支毛绒绒的大爪子在颤抖,接着,水雾如同沸水炸弹一般冲天而起,原先的巨兽变成小小一只,小夭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把缩成一团的小东西搂在怀里,避开了金光的再次攻击。
防风意映修炼的是风系的法术!是她的存在被阵法发现了,识海之锚一定在金箭射来的方向,可现在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小夭猿猴一般在水面踩跳,怀中的小狐奄奄一息:小狐狸,你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你能看见阵眼吗?
小夭心念电转,九尾神狐天生明目,能透迷障、洞世情。她当年被困在梅林绝杀阵,是璟第一个追踪到阵里。
阵法已经被全面激发,漫射的冷箭不断冲破雾障,一人一狐俱在生死关头,小夭顿住脚步,将小狐架在肩上,小狐弓起背朝箭雨来处龇牙,小夭腕上的印记发出辉光,长弓化出,小夭放声大喊:“璟!!借我灵目!!”
白雾倏忽形变,凭空腾出一条笔直的虚空,小夭的眼眶中泛出热泪,按着雾道的指引,“嗖!嗖!嗖!”三箭射出,每一箭都直取阵眼、炸出爆破声。
这三箭无论是角度、力道、射程都可以说是极致,金粉轰然而起,狂风骤减,然而白雾箭道合拢前,小夭看到一个不详的红色人影从那一头凶狠地盯着她,长臂将劲弓挽起。
那双眼带着睥睨天下的孤傲,仿佛天下的姹紫千红都不过一抔黄土。
小夭带着惊惧醒来。
防风氏的金箭射穿到她门面之前,小狐咬住了她的手逼她退出了识海,守护阵中西南角的金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昭示着主人安然无恙的归来。
死卫们纷纷收了阵法,聚拢过来,每个人都因为灵力过度损耗面色发白。
“王姬!”娉婷赶来搀扶,她是这几个死卫的头领,也是她母亲留下的心腹之一。
小夭心有余悸地摆摆手,她的心跳还没有平复,头也快痛得爆炸。最后那个红衣少女虽然戴着面纱,她一下子就认出是自己的眼睛!或者说,是防风意映留在阵法里的一缕神识假扮成的高辛玖瑶。
璟说中蛊在半年前半年前的仲秋之月,赤水氏大摆宴席,仪仗三十里,红莲,迎娶高辛王姬!
“我的灵力太弱,射中了阵眼,却没有拔掉金锚。”
小夭遗憾地说,她伸手抚摸璟的面颊,回想着识海中看到的记忆,感到心痛如绞。
室内乌压压跪倒一片。小夭无奈:“你们自责个什么,我的体质特异,就是个无底洞,你们怎么填都无济于事的。”
娉婷仍是曲着膝,双手抱拳行礼,头也未抬:“属下出身高等神族,祖上轩辕姚氏,请王姬让我去救涂山族长!”
小夭沉默了一会:“娉婷。你这是怕我动血咒之阵吗?”
“王姬请三思!”
“迟早也要动。”小夭无所谓地说。
娉婷咬着牙,不敢明说这阵法本来是留着做杀手锏的,涂山族长的性命干系再大,在大事面前也不够格,更何况,每失一滴精血就伤一分元气,这血咒大阵每开一次可是要血雨献祭!话在嘴里,转了好几个弯:“王姬的血是玉山的奇珍养起来的天材地宝。怎么可以随意妄用!”
“你不就是想说,,不值得,吗?”小夭打断她的话:“要这么说,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不值得,。你们将命交付给我,也都,不值得,。”
“王姬!“
”我知道,不用再提醒我了!本来计划好的灵力里会有一个大缺口,我再想办法就是。“
决断已下,便再容不得异议,王姬的眉宇间凝上了阴沉,让人想到那位积邑城里生杀予夺的帝王。
娉婷只能俯首告退。
值得吗?不值得吗?
沉香榻上,小夭顺着璟眉骨的轮廓描摹到高挺的鼻梁,就像璟一直以来对着她的人偶做的一样。这个人在人前看起来风度翩翩,俊美冶艳一如往昔,一副好端端的样子,芯子里早就坏透了。
就好像她自己,也早就坏透了。
11
大家族的没落,往往开始于同室操戈,亲人相斗。
”哎呀,璟!你有没有听啊,你哥,他跑去冀州卖私盐,私盐!都说我离戎家的生意不干净,可我只卖皮肉和乐子,可不敢沾上私盐啊!他是不是穷疯了,正经生意不做”
璟边听离戎昶的抱怨边一言不发地喝酒。离戎昶觉得不对了,这小子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啊!
”搞什么,你不会知情吧?”
”贩卖私盐是去年的事情了。意映管账管得很严,他手里不宽裕。”花厅里悬着的竹帘在璟的面上投上一道道刀剑般锐利的阴影,这个人面不改色地说着抄家灭族的话,离戎昶悚然心惊,手忙脚乱地打了一个禁制,发现早已打过了。
外面都说涂山璟糊涂,两耳不闻窗外事,他看这家伙根本不是糊涂,他只是疯了!
离戎昶闷头灌了一杯,猛得抓过璟的手腕把袖子撸上去,皮肉是晶莹洁白的,就像他能骗过所有人的那张温柔宁静的面皮。
璟对昶的反常之举并不惊讶,仿佛经历了无数次,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收了回去:”放心。被我发现之后他就不敢再做了。有我在的一日,就不会让涂山家飞来横祸。”
但百里长堤,却会被白蚁慢慢侵蚀而崩溃。
不听这话还好,听了这话离戎昶横眉竖目,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璟只好补充说:”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放心吧兄弟。”
”家里这几日祭祖,我就不过来了,你忙你的吧。”
涂山家的祠堂依着青丘山最雄伟的主峰而建,依山傍水,灵气荟萃。
璟进去时,祭台上已经供着瓜果贡品,香炉里燃着烟,地面新洗过一遍。
执事貌似恭敬地奏禀:”族长,族伯刚刚来过恐怕当日洒扫祭台于礼不和,还要再等吉辰。”
于礼不和?族长以外的闲杂人等进来祭拜天地祖先,才是最于礼不和。璟看了一眼躬身行礼的下人,那人神态恭谨,眼睛里却的只有跃跃欲试的轻蔑,想看涂山族长的底线在哪里。
他在心里无可奈何地笑,微抬手腕让他走了,让在一边侯着的祭者也一并退下了。
青丘涂山家一千一百一十八位先人的灵位,鳞次栉比地森严排列着,涂山太夫人和涂山先夫人的牌位前排上首,火烛印照出辉光。
璟将双手按于额前,身子深深地弓下去。
祭者若在,此时应该唱诵涂山家先祖的伟业,再祝祷子孙万世积福了。可惜涂山家传到这一代,没一个有福气的儿女,却多的是不肖子孙。他的大哥好险逞勇、屡次将涂山氏带进危险之中。他也不遑多让,将身体发肤毁了又毁,死样活气支撑着涂山家随时会崩塌的光耀门楣。
奶奶,您看到了吗?
您选的孙媳妇从没与我同过心,掏空了青丘贴补她的家族,您最疼爱的长孙没有实权,受人蛊惑便剑走偏锋,而我,您挖空心思也要逼上那个位置的继承人是个空心的人!连下人都管不好,一事无成,一无所有!
璟想到这里,心头升起莫名的快感,仿佛一千一百一十八位涂山都在摇头,对他失望头顶。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尔斯尔民,神只眷佑!”
祭礼完成,撒酒于地。
璟静静地站了起来,心思波浪翻搅,外表却像无事发生,礼仪从容完美,无可挑剔。
他关心涂山家的未来吗?他关心,他呕心沥血地为家族筹谋。
他真的关心涂山家的未来吗?他一点也不关心,当初大哥贩卖私盐带给他的情绪波动比不上小夭的一根手指头。
璟回到住处,槿树红艳的花朵铺满了青石板,被很多人踩过,烂叶和腐水混在一处。
卧房旁边的药圃也被人踩踏,药草东倒西歪,有的连根拔起。
”篌宗伯偏说院子里进了贼,带人来查,把您的药草都毁了!还把您房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静夜哭倒在璟面前,璟将她扶起,劝慰道:”大哥今日去祭祖,大约是心情不好。药草再养就是,我把那些下人打发走。”
”宗主!您在外头人人敬重,在自个家却过得这么艰难!您就没有气!”
”我生气,很生气。好了别哭了。”璟抬手抹去静夜的眼泪。他最怕真情,实在不忍心让真心实意关心他的离戎昶和静夜伤心。大概这辈子他都要被困死在各式各样的情网里。
静夜和璟一起踩着青石的小径往回走。
静夜气恨地一件件数落宗伯那些手下干的坏事,璟一条条地答复对那人的处置方式,随手招来手下去办了,走到门口,该处置的人已经处置完了,静夜不哭了,话音里带着笑意,璟突然脚步一顿,面上发白。
静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房间乱七八糟,竹席上摆着杂物,一只刚被水冲得簇新的玉狐狸摊在席上晾晒。
”您房间里的东西都被踩脏了,我就让香芷带着几个婢女打扫了一遍,把脏了的拿出来洗了,怎么了?”
璟喃喃了一句”没事”,噗地吐出一口心头血,整个衣襟鲜血淋漓,静夜被吓得:”族长!族长,出什么事了!”
璟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恨意,却不知道该恨谁,清水镇逃亡时,那只玉狐狸是经静夜的手,带着小六的心头血的,可静夜虽然知道他的心上人是大王姬,却不知道那人也是玟小六!
这一切都是天意,他连最后一丝念想都要失去!
璟跌跌撞撞地倒在竹席上,额头磕出血痕,静夜被吓懵了一样想拦住他,可他的力气出奇地大,玉狐狸感受到他的灵力开始变化,膨大成一个人形,但因为心头血已经被稀释,更细腻一些的骨骼肌理无法成形,像一滩可怖的肉泥一样摊在那里。
璟像失去神智一样扑过去,一双颤抖的手反复抚摸本应该是脸的位置,他的手下,逐渐生出上挑的柳眉、带着戏谑的灵动杏眼、小巧的鼻峰瀛洲岛、木樨园、草凹岭,如同她每次在他身边睡着,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抚过,无数次、无数次,早已化成灰刻在心里!
璟在血污里抱着肉泥上的头颅亲吻的样子实在太过震撼,静夜瘫在原地,又觉得哪里似曾相识,脑子里嗡嗡作响。
12
孟秋之月寒蝉鸣。
院子里的紫藤花凋谢,木樨的花苞鼓胀起来的时候,璟醒了。
小夭坐在地上,对着朔望残月饮酒。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人膝行而来,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滚烫的体温将她揉进身体。
”你惹我生气了。”
”嗯…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哪里惹我生气了么?”
”我…身子脏了。”
”你就是要气死我!”小夭将酒葫芦掼倒在地,琼浆玉液撒出来,倒印着水银一样的月色,璟的袍袖被撕扯开:”你自己看看!别人弄的伤,你自己割的伤!我为了给你治,耗费了多少心血!”
璟对列祖列宗从没有感到羞愧,对小夭却感到羞愧了:”对不起,小夭我从没、没伤到要紧的地方”
每次伤害完自己,他还会用灵力自愈、上药草、上流光飞舞让人看不出痕迹。
”你怎么敢这样作践自己!你的身子是我一勺汤一勺水地调养好的,是我的!只有我伤得,你知不知道!你也别折磨我了,我当初活该把你打死!省得看到这些糟心的!”
璟狼狈地听着,心头却泛起甜蜜,喑哑地嗯了一声。
”笑什么!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你这个这个”小夭骂着骂着就没声了。
也不知道谁开始了亲吻,两人摞在一起倒在地上,从唇齿交缠到四肢,从四肢交缠到十指,就像滕绕树绕藤。
璟托着小夭,痴缠地有些狠了,小夭推都推不动。廊下紫藤雨落,落在肩头,轻如毫毛,璟敏感地抬起头,往外面望去,小夭问他怎么了。
”檐上有人。灵力很高且极擅藏匿。是你的人吗?”
”院子里的,都是我的人。”
璟抿着唇像是要说什么,小夭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又开始亲吻,丁香软舌顶得他双目涣散。
璟环绕着她,手放在她的后心。小夭亲了一会儿突然兴致索然,隔开一点距离看他,黑眸印着朗月稀星,情潮翻滚着深情,却是清明的。
那声响动之后两个人就各怀心事,心不在焉了,这么试探下去也没意思。
”你想说什么,想问就问吧。”
璟沉默着,最终开口说:”你在做危险的事,是吗?”
”大镜湖重逢那天,我就在想,你为什么看起来心事重重。刚开始我以为是新婚燕尔,丰隆却不解风情,惹得你生气,但后来我知道并不是那样。”
”识海之中,我神识不全,只能感受到灵气。阵法爆破时,防风意映留下的气在一瞬间就被铲除了。那么霸道的力量我从未见到过,但我知道那是你。”
”小夭,你的灵力、死卫、谋划,我知道我不该问但是,你若陷入危险,我没法坐视不管,求你让我知道!”
小夭没说话,保持着俯视他的角度,手松开了,她身上灼热的温度一离开,浸着凉意的秋风就强烈地提醒他是个病体支离的人。
璟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膝行两步,抱住了小夭的小腿。
小夭又戴上了带着厌烦气息的面具,不耐地将他踢开,冷冰冰地讥嘲:”你也知道不该问。”
璟爬起来,又被小夭踢开。
反复几次,璟不敢再去抱她,但也绝不退让,沉默地坚持着。
小夭冷笑一声:”大镜湖那天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即便世人不齿,做我的奴隶、做我的娼妓,你也要留在我身边,。奴隶和娼妓哪有不服管的?
你这么有主意,就滚吧!”
璟悲伤地看着她:”小夭。你不用拿言语激我。”他要是再看不出她的心意,他就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子了。这次他身上的伤又耗了她半年。将他养好了、醒来了,蛊毒也全数拔除,她又开始赶他走了。
“我哪里也不去。你的身边就是我心安之处!”
小夭的假面有些动摇,她的内心在剧烈挣扎。得失,羁绊,前路煎熬着的荣辱,哪一条路都是未可知的荆棘丛生!
”不想走,就留下做我的禁脔!反正祝融府上人人都说正东边的宅院养了个野男人。你可以像现在这样永远和我在一起。”小夭说这话时睫毛闪动,明眸躲闪,如同惊飞的蝴蝶。
他多希望她是真心的。
璟痛苦地叫了一声:”小夭!”
”别再叫我了!”小夭抗拒地捂住耳朵,这个人总是让她心软,改变她的决定!
”你选吧!要么你继续没名没分地留在这里,不准再问不准再有妄想,我是皓翎的王姬,即便多养一个面首他们能奈我何,我们都别要什么名声!
要么,你就离开,我们两清!青丘那边每天都派人来探问,你是一肚子的明白!我看你也早就想走了吧!”
璟颤抖着,两难的选择如同月相阴晴圆缺,终难十全十美。
第二天早上,珊瑚来回禀小夭,说是那人跪了一夜,现下已经走了。
这世上的痴情,就没有能抵得过名望权势、家族利害的。若如有,那也是权势不够大,利害不够重罢了。
小夭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庭院里霜打露降,一片萧索。
13
涂山家的族长养病养了大半年,终于又回到青丘城。
城里百姓议论纷纷,说是这璟族长未免太脆了些,多灾多难的。青丘作为涂山氏一手扶持的贸易中心而繁荣,璟的安危多少有点荣辱系于一身的意思,一举一动牵挂所有人的肚肠。
涂山府的账房连着长廊,廊边小桥流水,花影扶疏。
璟与篌在这狭窄的走道上狭路相逢。篌挑眉:”璟!怎么大病初愈就来账房了,真是日理万机啊!”
璟掩下不悦,侧身要走,被篌拦住。璟无奈,挈纲提意地说:”大哥。你与意映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平地炸起惊雷,篌的面上有一瞬的呆滞,璟优雅地扭身,衣角都未沾上那人,站在几步远处停住,看篌还想装做不懂,璟又说:”意映没有回北境娘家,她在小夭的手上。我这次回来,族中安排了提审,她大概会攀咬你攀咬得厉害。大哥,你不应该这么悠闲的。”
篌的面色一时间青红皂白的十分精彩,璟有些心软,又觉得实在不应该心软,提步向前走。
”涂山璟!你就是个贱人!”篌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
”你那副身子都糟烂透了居然还攀扯上了大王姬!好啊,你真行!论狐媚子谁比得上你!”
璟步伐不停,边走边施了一个禁制,他大哥的辱骂以前还会让他伤心,如今心里泛不出一点波澜。
”你以为找到什么靠山了吗,一个人尽可夫的淫妇,跟你一样脏!我就等着看赤水族长回来修理她!”
篌气急败坏的叫嚣戛然而止,脸上已经挨了一拳,涂山璟盛怒急喘,眼已泛红。
”涂山篌!!”
”你这废物还会动手了。”篌擦过唇角的血,痞气十足地歪嘴一笑:”猫挠一样,你也该练练了!”
璟咬着牙平复情绪。”我不跟你置气。我不屑跟你吵。你在中原这几座城池还有轩辕山的势力,这次风波过去,我会连根剪除。之前不动你,是我不在意,不是我不能!”
”涂山璟!你靠近王家,出卖家族,还记得发过的誓言吗!”
”大哥跟五王的长子交好的时候,又记得答应过奶奶的话吗?”
”呵呵,五王!你支持玱玹上位,从龙之功,冒了天大的风险,涂山家可得了一丁点好处?他甚至到处打压我们!要是换成五王,涂山家早已登峰造极。”
”大哥。你太糊涂了!微末处的输赢计较了又如何,积邑城正是风口浪尖,你才是拖着全族往覆灭里走!如今黑帝皇权独断打压世家,涂山氏首当其冲,你以为是独一份吗?一族兴衰不过草木枯荣。世家衰败也是同气连枝!
我一忍再忍,只怕兄弟阋墙。大家族衰败向来始于内部分裂。涂山家经过三足鼎力之变,已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唯有苦心经营,尚可以挽回三分颓势!天下没有累世的荣宠,再抵抗,注定的衰败也不过是推迟而已!”
”你说什么,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涂山璟!你是青丘邑族长、世族之魁!”
”我承担不起。我的心力已经被掏空了。世家的命运、一族的命运都太庞大了,不是我能左右,我如同车轮下的螳螂,这次我想只为一人而活,大哥!”
璟一腔郁结,好似长久憋闷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就已经心血榨尽、油尽灯枯。
神族的寿命太长了,长到他像是在承受永世的失去,责任所在,无穷无尽无有尽头。神族的寿命又太短。短到腾蛇驾雾终成黄土,松龟之寿尤有竟时。
他不愿意再蹉跎后悔了,他只想在有生之年都向她狂奔而去!
三个月后,涂山府的鎏金拜帖通过门房,经过过送信的仆人之手,到了大王姬的手里,说是礼服做成,请赤水家的内务管事前去验收。
还赔礼道歉,说上次送来的绣样不和王姬的心意,要重重责罚下人。
珊瑚前来禀告时,小夭皱起了眉。
涂山璟将名头做足,好像两人就是正经的主顾和商人似的。她知道他心急如焚地想见她,各种各样的由头找得五花八门,她就不去!他自己选的两清!
小夭将信件一合,就要丢到碳火里,几粒黑黑的种子洒落,小夭一愣,又急忙将手缩回,将那几粒黑色握在手心。
珊瑚上前,水灵蒸汽拂过,花种生发,小夭盯着手心艳簇簇的一串红恍神半响。
珊瑚看不懂两个人打的哑迷,小心翼翼地问:”王姬,该怎么回禀涂山族长?”
”问他们约在哪里。”
涂山氏约在一处幽静的别馆。
前厅有假山叠嶂,后院有曲径通幽,移步换景,别有雅趣。
乍看像一处品味高雅的喝茶赏景处,其实是离戎氏经营的歌舞坊。主营一些荤素夹杂的生意,高冠博带的场合不好谈的,耳憨面热的时候往往能谈拢。
小夭不动声色,她倒要看看涂山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侍者将人引到一处院落的天井。天井四四方方,做成半露天的样式。朝阴处的藤蔓如同绿帘,奢靡地用源源不断的扶桑灵气供养着,大冬天里温暖如春,绿叶成荫。
屋内简单陈设着一扇屏风、一张条案、一架琴,条案上腊梅吐芳。透过藤萝帐子,远处是雾蒙蒙的高山远水。
小夭一眼看到上首坐着的是那天的织造铺老板,下首坐着他的几个伙计,一名身材高挑的蒙面男子正给他敬茶。
织造铺老板见领头的男子不仅面嫩而且面生,心下疑惑。小夭笑说老主管分不开身,,他,是老主管的家生子,名唤小六儿,说这话时目光瞬也未瞬,笑盈盈地盯着蒙面男子。
她挑帘进门的时候,那双如玉的手指抖得厉害,差点将茶水泼到地上。
哼。他不是故弄玄虚吗。那她就故意扮成玟小六的样子,让他瞎想去。
织造铺老板顺着小夭的目光看去,笑道:”哎呀!小领事真识货!这一位是刚从云梦泽来的清倌人。族长对上次的事很歉疚,特地送来给我们助兴的,还请小领事回去,在王姬那美言两句。”
”肯定的,肯定的。”
小夭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她从上到下打量这位,清倌人,,皓月为身,流水做姿,当真好颜色。
她做梦也想不到涂山璟能疯到这个地步,为讨一个女人的欢心,宁愿自取其辱,将自己买进娼馆做妓?
那人长睫低垂,耳尖浮红,细长的手指有些局促地揉捻着纱衣。九尾狐天生会幻化,可他把原本的相貌硬是保留了六七分,身量、形态更是改也没有改。
呵,你当妓是这么好做的吗,涂山璟!小夭生出了一些恶劣的想法。
”验货吧,赵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