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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把闷油瓶从门里接出来后,山上突然下起大雪。我们冒雪赶了半天路,路况越来越不好走,胖子多次气喘吁吁的跟我商量停下休整,等雪停再赶路。

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雪势,理智提醒我冒雪继续赶路并不是明智之举,却再三缄默着没做回应。

我还浸在刚把小哥接出来五味杂陈的情绪中。一下子的如释重负让十年来紧绷的神经骤然舒展,冲的我一下子有些腿软。我要逃避,担心他刚出来跟我开口就是告别;我要抓紧他,对他难以言状的感情几乎把我吞没,我不时的回头张望,想要盯紧走在后面的人,怕他又不告而别;紧张张家人半路杀出来把他掳走。在多种情绪的压力下,原以为已经好转的焦虑症似乎又开始隐隐发作。

焦虑症具体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更不想赘述。我可以不动声色的压制情绪,即使毫无食欲也能强迫自己进食维持机能,以此保证在地下室暗无天日的四个月里能够有条不紊的一遍遍推算演练计划。正常的机能是可以勉强维持,而唯一没法控制的就是偶发性的肌肉抽动。

好不容易把闷油瓶接出来,我只想带他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刻也不停留。闷油瓶不在的这十年已经够折磨我了,如果他再出什么岔子……我不敢再想什么如果。

我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不安,只要还没离开这里,没到雨村,紧张和焦躁始终如同一场无法平息的风暴,让我无处躲藏。

胖子看到我垂着的微微颤抖的手,欲言又止好一会,终是没再劝我,只是凑到我身边重重的拍我肩膀,低声说:“放心,胖爷我一定看好小哥,包一个完整的小哥跟我们去雨村养老。”

我听完这话一阵惊诧,想故作轻快挪揄胖子胖子几句,胖爷什么时候竟然能说出这么感性的话,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喉咙哽着,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带的牙齿也咯咯作响,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幅样子从见到小哥的时候或许就开始了。难怪闷油瓶刚才看我的眼神里皆是探寻。

我不再逞能,平静了好一会,哑声说:“小哥还没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

“我去问问?提前问他知道个准信也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强啊。”胖子知道闷油瓶和我们背负的不一样,他也有他要完成的东西,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也没再像之前一样给我打包票安慰我。

“找个机会我来问,先赶路。”我不想再说这个可能令我更加焦躁的话题,握紧手中的登山杖,加快脚步。

胖子很期待我们三个以后在雨村的生活,我也是。无论是围炉煮茶还是听雨小院,我们对雨村的憧憬里从来不会缺席任何一个人。

我不想看到被小哥拒绝后失落的胖子还要委婉的安抚情绪不稳定的我。想由自己开口确认,直面现实,期待又紧张。就这样不自觉地拖延着,好像晚一点再晚一点问,闷油瓶答应的概率就会大一点一样。

我转身看了一眼走在最后面的小哥,确保他还跟在那里,像今天无数次确认的那样。却发现原本在后面一直低头看路的闷油瓶也在盯着我。

我俩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对视许久,他像是要和我说点什么似的,突然快步直直的朝我走来,瞬时跟我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我心中警铃大作。

他要说什么?让我和胖子先回去?他有要完成的东西?要去哪?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想面对。权当作没看到,提速往前走的更快。仿佛觉得小哥追不上我、保持不跟他说话就不用面对他要走的事实似的。闷油瓶看我提速走了,好在也没有过来追我。只是胖子突然被我甩开好一段距离,不明所以的挠挠头,也加快前进,不至于和我太远。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已经彻底暗淡袭来,寒风在夜里呼啸而过,雪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风在耳边呼啸,如刀子划过面庞,刺痛而冰冷。

我听见小哥和胖子在后面说了些什么,却因为和他们的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无所谓,我不好奇。

过了一会儿,胖子在后面大声嚷嚷了几句,我仔细听来,像是在喊我。

是在喊我,是要跟我说什么。

看着胖子一张一合的嘴,我的焦虑瞬间以几何倍速暴涨,脑中绷了几天的弦一下就断了。只觉得耳边嗡鸣一片,像是个卡带的老式电视机,听不见,也处理不了任何信息,大脑宕机得一片空白,身体却高度紧绷。

我想逃避,我想离开这里。

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我拔腿就往前跑。不亚于当年遇到禁婆跑路的速度。

胖子哪曾想我会突然发疯,见我跑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闷油瓶已经追出来一段距离他才操了一声,大喊着让我停下一边拔腿追上。

我像是被魇住了似的,来接闷油瓶舟车劳顿几天,又背着沉重的装备冒雪赶了一天路,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在飞奔上了,脑内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一下子跑得太快,我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也越来越跟不上换气,不由得一把扯掉遮挡风雪的面罩,还没吸几口新鲜空气,大风夹杂着雪粒瞬间灌进我的口鼻,我感觉鼻黏膜一紧,火辣辣的。我不住的边喘边咳,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就一头向前栽下去。

紧接着感觉衣服领子一紧,是闷油瓶追了上来。他一把拉住我的领子,没让我的帅脸和大地亲密接触,把我转过来查看我的情况。

我想谢他,夸他体贴。但咳的厉害,咳得急促又上不来气,也就更没余力说话了。我就这么被他抓着,激喘着直不起腰。咳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当着他俩的面把肺管子咳出来,这样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抽烟了?

闷油瓶不知道我这时候还在想这么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他也没说话,把我拉起来,摘掉手套,骨节分明的手一下死死的捂住我的嘴。

本就已经咳的上不来气,你他娘的还要捂我嘴?窒息感快要把我淹没,我没功夫思考他的用意,像是搁浅的鱼一样死命挣扎。闷油瓶用另一只手钳制住我,把我禁锢在怀里,“平复呼吸,忍住不要咳,用鼻子慢慢调整。”

闻言,我喘着不再挣扎,任他捂着嘴巴,忍住轻微的窒息感和喉咙的不适缓慢调整呼吸。我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里全是他重合的影子。我闭眼,一滴泪滴在他的手背上,顺着他的指缝滚了下去。

他还在看我。

这十年我成长了很多,接他出来前,我设想了无数种在他面前装逼的可能,甚至英雄救瓶子的情节也有。只为了证明我长进了不少,执着的想让他明白,我吴邪不只是以前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文弱书生了。

而现在,他还像以前一样平静,一潭死水般不会为任何人翻起涟漪的眸子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我,就像以前一样。

我却方寸大乱。

我怒了。

闷油瓶见我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于是松开钳制我的手,拿出刚才被我跑掉的帽子递了过来。

“谢谢你啊,小哥。”剧烈的咳嗽让我的咽喉炽热无比,声音更哑了。

八月夜晚长白山顶的风极大,拂过脸时,像一块粗糙的麻布,像是从贡嘎山上吹来的。我被吹得头疼,接过帽子就随手带上。

他没接话,似乎在等我解释什么。

“天真!你他妈的跑什么!我跟小哥在后面能吃了你吗!”胖子跑一半就不行了,看小哥已经拦住我才气喘吁吁的快步走来,喘着粗气说,“再大点就是暴风雪了,小哥说这附近有个山洞,里面有野温泉,我们商量着进去休整一晚再走。你跑什么?”

经过刚才一遭,我已经冷静下来,理智逐渐回归大脑。理智回笼后更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无比脑残。

我要是跟胖子说自己怕听到小哥说要走才害怕得跑掉,回头一定会成为北京潘家园方圆十里街坊的笑柄。

我不得不倒打一耙,佯怒道:“操!死胖子,你不早说。刚才听岔了,以为你说让我快跑。”

“丫耳朵里塞驴毛了?这都能听岔?胖爷我还没活到口齿不清的年纪吧?”胖子信了,一脸不可思议,开始字正腔圆的比着刚才的口型,指着自己说,“小哥,你看我说话,你还能听得清不?”

“……”

胖子早就料到闷油瓶不会理我俩的低级趣味,哈哈一笑,给自己打圆场:“嘿!这老小子越活越调皮了,就爱不理人。”

闷油瓶不说话,一直盯着我。

我被他看的心虚,不知道他信了没有,心虚地转身踱了几步想岔开话题,“别贫了胖子,山洞在哪?”话音没落,就感觉一股力量把我拽了回去。

只见这瓶子把我拉近,手开始往我的脸上凑。我吓了一跳,躲了一下,心说他不会揍我吧?他已经开始烦了吗?要开始揍我了吗?这瓶子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他有更年期吗?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我心里咯噔跳着,闷油瓶要是真想揍我,我估计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我闭眼等揍,却半天没见他的拳头招呼上来。只感觉自己的帽子被人往下拉了一下。于是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眉头微皱的闷油瓶,似乎对我刚才的躲闪有些不满。

他在整理我的帽子。

只听见胖子在旁边操了一声。

确保我的帽子扣好后,又把我刚才扯下来的面罩整理好,帮我戴上之前还贴心的弹了弹上面的冰晶。

……

也难怪胖子在旁边看着石化了。

这瓶子在青铜门里倒学会照顾人了?我不知是该夸还是该骂,旁人看起来正常的行为怎么他做起来如此诡异?我嘴巴张了张,这个时候我要说“谢谢你”吗?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闷油瓶却不觉得自己行为异常,帮我整理好衣服就走上前开路了:“跟着我。”

我和胖子默默跟在后面。

胖子看他在前面走着,忍不住戳戳我,低声问:“天真,胖爷待你不薄,你就跟胖爷我兜个底,你俩是不是……”

“不是!”我应激了似的,不等他说完,猛的肘击胖子一下,提醒他再小点声,“你是不是跟小哥说什么了?”

我这些暗戳戳的见不得人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宣之于口,胖子心思细腻能察觉到,问我我却三缄其口,他见我没否认,也就识趣,没再问了。

要是让小哥知道,他可能连夜回去守门的心思都有了。

“对天发誓!”胖子义正言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一副话又说回来的模样,“你说这小哥,上百岁总有了吧?这算什么?浙大高材生爱上爷爷的男同事?”

我听了一脸黑线,骂了一句滚犊子,加快步子把胖子一个人甩在后面,也不自觉地开始和闷油瓶远远的保持一段距离,心神不宁的凝视着走在前面的背影。

胖子嘴巴没个把门的,我知道是在挪揄我,却不得不认真审视这个问题。闷油瓶是该跟我爷爷一样大了,跟他说我喜欢他?我想了一下这畸形的画面,忍不住操了一声。他会不会把我当一时兴起的小孩看?那刚才算什么?尊老爱幼的爱幼吗?

头更疼了。

跟着闷油瓶到山洞已是晚上。胖子看到温泉就过去试了试水温,手登时就被烫红了。我这才注意到温泉的上层出水口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泡,我们这边离得比较远,水温只有七八十度,即使是这样也把胖子烫的够呛。

我们带来必需的药品里没有烫伤药,胖子只能找了些雪做冰敷,闷油瓶在旁边生火,我则是取出包里的压缩干粮分给他们。闷油瓶接过罐头和水拆开就吃了,胖子却嚷嚷着不吃,从背包里掏出了一盒泡面让我给他泡。

我难以置信地骂道:“死胖子!背包里就这点空间,你还有闲地方装泡面?你他娘能不能靠谱一点?”

胖子心虚了,举起被烫红的手:“人老了,总吃冷干粮扛不住,改善一下伙食不足为过吧?胖爷的手都烫出水泡了,你丫泡不泡啊?不泡我喊小哥了啊?”

这下真是拿到了我的把柄,我一箩筐话胎死腹中,一把抢过泡面,把矿泉水倒入泡面盒,架在火上加热。

待水煮沸,我熟练的把面饼和料包拆开放进去,泡面的香味顿时起来了,我胃里一阵翻腾,差点一口吐出来。

几年前为了摄取费洛蒙,黑眼镜在我的鼻子上做了手术。装上犁鼻器摄取蛇毒的同时,我的嗅觉急剧减弱,却时常还是觉得自己能闻到味道。医生说,我的鼻子早就闻不到了,现下闻到的更多的是由于视觉而生成的感觉,应该和幻肢痛一个原理。

现下而看到泡面,我的大脑自动给我生成的是调料被沸水冲开的劣质棕榈油味儿。

我皱眉屏住呼吸,赶紧起身把让我犯恶心的东西塞到胖子手里,让他赶紧吃。

胖子不明所以,搅和了一下手里的面,以为我是馋的,猛嗦了两大口面,朝我晃了晃勺子,口齿不清道:“香到了吧?来一口?准你喝口汤。”

我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到几米开外,扶着墙就开始吐。

闷油瓶好像一直在关注我的情况,第一时间过来扶着我,轻拍我的背。胖子也被吓到了,放下泡面赶紧凑过来。

从上山接小哥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本以为吐不出来什么,抬头看见胖子泛着油光咂巴着泡面的嘴,倒是彻底吐了出来。

“诶,胃病犯了!让你不吃东西吧!”胖子见我这情况就知道我老毛病犯了,倒丝毫不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回去就开始翻我的背包,递过来矿泉水和胃药,“小哥,你去吃饭吧,我招呼他。”胖子过来扶住我。

闷油瓶没动。

我吐得昏天黑地,苦胆都吐出来了几口,整个喉咙火辣辣的,接过矿泉水漱口,苍白着死人脸招呼闷油瓶说没事,让我缓一会。

闷油瓶在门里十年,本以为接他出来的时候他头发会长长,我俩还体贴的带来了理发刀。见到他时却大失所望,他的头发还是像十年前那样,长度微微盖住眼睛。他就这样定定的看着我。

我不喜欢他这样看我,说不出为什么,这个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

他收回眼神,拿起刀,就朝着山洞外走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到他毅然离去的背影就心慌得不行,三步作两步冲到他身边拉住他,想按照之前预演过无数次的那样义正言辞的问他去哪,然后拦住他。可是一开口,又是颤颤巍巍迟疑的调子。

要不是真吐的脱了力,我真能被自己怂笑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以为自己能拉住他,以为现在和以前不一样。现下才发现自己就像一颗膨胀的气球,不断地给自己心理建设,增加心理防线。而真的见到他,就好像气球轻飘飘的扎到刺上,一下子就瘪了。

焦虑加上呕吐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要不是闷油瓶也在扶着我,我整个人可能都会直接瘫倒下去。

“一会回来。”

闷油瓶捏了一下我的脖子。

尼玛,又捏我。

我如是想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灰黑色的云遮天蔽日,我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却犹像在原地。我着急的大喊着逐渐离我远去的背影,他像在我往常的梦中一样,没有回应。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怎么样也醒不过来。

有人说,梦到想见却见不了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在梦里,很多空白和遗憾都能被填补,就像和对方从未失联过一样。

可闷油瓶离开后,我的梦却一直就停在了那个背影,一点虚幻也抓不住,那个身影如此决绝,决绝到一点回应也不会给我,凄凉又悲哀。

又掉入了一片虚无。

我猛地坐了起来,呼吸急促,噩梦还在我的心灵深处萦绕着,我不由感到一阵心悸。

“终于醒了。”一只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还有点低热。”

忽明忽暗的火堆烤的啪啪作响,是胖子在我身边,闷油瓶就在对面坐着,架子上还烤着几串叫不上名字的蘑菇和大半只鸡。

他的衣服被水沾湿了。

“嘿,天真,别看了。架子上不是你的。”胖子递给我了一个铁罐头盒,我顺手接过来,感觉里面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是一小罐鸡汤。上面还飘着几小块香菇。

“胖爷从来没做过这么小份的饭。”胖子郁闷着说,“diy迷你厨房,炖一份罐装鸡汤,你这辈子也就只能享受胖爷这一次。怕你的鸟胃水土不服一泻千里,鸡肉都是经火烤过再撕碎炖的。”

“小哥也是真厉害,雪天还能从树林抓出来野鸡,自愧不如。”见我愣怔着,他又凑到我旁边低声说,“小哥答应和我们一起回雨村了。”

闻言,我瞬间清醒了一大半,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闷油瓶,希望通过揣测他的神色来判断胖子话的真假。

闷油瓶也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我俩大眼瞪小眼,气氛略微尴尬,怕他误会我不愿意他来,急忙解释:“小哥,欢迎你来雨村,谢谢你的鸡,我们都很高兴。”

“……”

“……”

这下不光小哥沉默了,胖子听到我大脑宕机产出的语言废料,圆场都没法替我打了,索性撂挑子说,“都凌晨了,我再补会儿觉。天真,你要是没睡醒就也再多睡会,现在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

我也被自己刚才一句前言不搭后语整沉默了,索性直接闭嘴。在篝火旁小口小口嘬着鸡汤。没有加调料和盐,喝起来味道有些寡淡,却还是能尝到淡淡的鲜味。

一罐鸡汤下肚,先前灼烧的胃舒服了很多。

胖子在旁边已经响亮的打起鼾声,我看到闷油瓶还没睡,起身,挪到闷油瓶旁边,坐下。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会主动承担起我们三个中守夜的任务。

在他守门的十年里,我和胖子也有各自需要承担的责任。下地即使带了几队人马却也只有彼此可以相互信任,而胖子回巴乃后,我也去境外呆了很长时间,下地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整夜整夜的保持警惕,也就逐渐习惯了。

现在他回来了。

我的视线飘向他的侧脸,心莫名的觉得妥帖起来。我随手拿起一根枯树枝,放到火堆里搅合着,“小哥,你去睡一会吧,我来守夜。”

他摇了摇头,说:“你睡。”

“我刚睡过了,现在睡不着。”我自然的接上,开始打开话题,“可以聊会吗。”

闷油瓶没说话,我就当默认了。我摩挲着枯树枝上的纹理,自顾自地问,“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你怎么样。”

他不愿意谈自己。我淡淡一笑,说:“你都帮我守门去了,小三爷自然是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这几年别提多舒坦了。这不,我俩还弄了个雨村,把你也接来享受享受。”

我低头看着刚放进去的枯树枝,焰火不断地顺着向上攀爬,跳动,放大,没注意到闷油瓶看我古怪的神色。

他不会说家常的废话,但是无所谓,他听着我说就好,我接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聊家长里短。

“我们来之前,胖子在我们的院子里编了几排竹篱笆。就是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他还说要围起来,给你养一群小黄鸡。”

“前一阵子小满哥的孙子又生崽了,一窝很纯的小黑背。我给其中一只起了名字……”我正兴致勃勃对着闷油瓶唠着,突然觉得脖子一凉,是闷油瓶突然伸手把我的高领毛衣往下扒了一下。

在闷油瓶身边,我承认自己是没有之前那么警觉,但突然拿捏要害地方还是下意识的擒住了他的手,没让他把我的领子扒下来。

接触到他的视线,我立马别开了头,眼神略微躲闪,我悻悻卸了力道,手还是放在领口卡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小哥,你干什么!”

闷油瓶看到我惊惶的样子,没再继续动作,他的脸离我很近很近,时间好像都停滞了。我们静静的凝视彼此。可他还是他强硬的冲破阻拦,接着,我看到他用张家人用来探洞破解机关的发丘指伸入我的领口,轻轻摩挲我脖子。而我的手还卡在衣领处,隔着毛衣放在他的手背上,手指微微屈起,拉住他的手掌。

即使我意识到他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但还是固执的拉着衣领不想他看见,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我感受到他微凉的指尖缓慢抚过我狰狞而凸起的伤疤。我还在低烧,呼吸略显粗重,滚烫的气息打在他的手腕上,他却不为所动,像是在丈量猜测我当时受了多重的伤。

在墨脱被割喉的那天,其实并没有感受到多疼。

后来黑眼镜跟我解释说,人在受到严重创伤的时候,交感神经会分泌一种类似于麻醉剂的物体,所以感受不到痛。

而坠下悬崖的时候唯一想的是,我再也等不来那个能为我跳下三十米悬崖摔断腕骨的人了。

“吴邪,你骗人。”

闷油瓶没问我疼不疼,他知道我会隐瞒,会逞能的说违心的话。我就这么被他看着,听到这句话,被他碰到的地方突然开始钻心蚀骨的疼痛,就像是千万只蚂蚁钻了进去一样。

酸涩感如同涌动的激流,冲得心脏闷闷的疼。

我感觉快要窒息。猛地推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山洞里只有胖子微微的鼾声和枯木燃烧的噼啪声。

我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沉默的闷油瓶,又开始不自觉地肩负起缓和气氛的责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全然忘了刚才给自己做的“大脑宕机时不要乱说话”的心理建设。

“小哥,我想吃你的烤蘑菇!”我不自然的大声说。

旁边胖子的鼾声停滞了。

我们下山后,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去了福建。

经过昨晚上的事,我和闷油瓶中间的气氛变得些许尴尬。我知道这瓶子不会对我有别的想法,只是我单方面问心有愧才有了今天的尴尬局面。

小哥从青铜门回来,话变得比以前更少了。他以前也不爱说废话,许是因为我们是最要好的兄弟,连带我记忆中的瓶子都柔和了许多。

应该是我自己多虑了,我如是安慰自己。

回到雨村后,胖子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去后院看他种下的小白菜,天不作美,在台风的摧残下无一只存活,他心疼得直摇头,嚷嚷着可惜了,做辣白菜的计划暂时被搁置。

我拉着闷油瓶去看小满哥的孙子,小家伙刚断奶就被我带回了雨村。一别几日,它好像就不认识我了,怎么逗都没用,一直对我凶个不停。

“孩子还小,还不会认人。小哥你别摸它,咬人的。”我被它凶了很久,拿什么吃的都哄不好,面子有点挂不住,给自己找补。

吴家的狗认主,向来被训得服服帖帖,除了主人谁的面子都不给,怎么沦到我这一代不知怎得就不管用了。

闷油瓶蹲下把手伸过去,没想到刚才还对我凶的小奶狗就蹭过去了,尾巴摇的欢快。

“……”

闷油瓶摸了摸小狗的下巴,往狗窝里瞥了一眼就告诉我症结所在:“雨太大,狗窝淹了。”

我一惊,也上前蹲下伸手探入狗窝,操了一声。

去接闷油瓶前就看到了这几天要刮台风,我出发前专门给狗窝做了一下加固,多铺了几个棉被。不呈想手探进去一模,一兜子全是水。

照这么推算下去,它可能几天前就已经睡在浸水的狗窝了。

也难怪我回来对我叫个不停。

我想起小时候三叔带我的情形,他有事不方便带孩子,索性把我栓到树上就跑了,结果忘了还有大侄子这一回事。是时正是三伏天,等他想起来的时候我已经中暑,奄奄一息了。

后来爷爷把他臭骂了一顿,勒令以后再也不能带我。

我终究变成了不靠谱的三叔的模样。

我低头刮了刮它湿漉漉的下巴,它虽然生气,却也不咬人,我得寸进尺,把它抱在怀里安抚着,“狗蛋,这几天委屈你了。”

我们找了几件不穿的衣服替换了狗窝里湿透的,还细心的往上铺了一层绒毯子。接着带小哥去熟悉周边环境,和他在庭院里编了一下午竹篱笆,还去集市买了小鸡。

闷油瓶话很少,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喜欢这里的环境和生活,只能如数家珍的给他介绍各种好玩的,希望他能早点适应这里。直到晚上胖子做好饭我们才回去。

坐下吃饭时我才觉得十分疲惫。吃饭的时候哈欠连天的,昏昏欲睡的眼皮都快掀不起来了。

晚上七点,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我们一起看了电视,我又发起了低烧,只觉得全身发疼,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我低低咳了几声,说想先去睡觉,就起身回卧房了。

我拖着绵软的身体回到卧房,关上门,盯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床不大不小的床出了会神。

下午带小哥参观都很顺利,但在跟他介绍雨村只有两间起居室,说到可能需要两个人挤一间的时候神色略微尴尬。

闷油瓶只扫了一眼房间,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困得发懵,却还是愣怔的站着,缓慢运转着烧得只剩下四核处理器的大脑揣测他的意思。

-闷油瓶知道我的心思,他误会我是故意只安排两间房跟他套近乎,认为我的手段太过低劣,所以拿玩味的眼神看我。

-闷油瓶不知道我的心思,他误会我和胖子其实就没考虑过带他玩,所以只准备了两间房,到了现在,他甚至连床都不能自己睡一张,所以拿‘你还把我当兄弟吗’的愤恨眼神看我。

我的脑袋在烧坏前,顺利地帮我推演出了两个不太顺利的事实,他们都导向一个结果——闷油瓶会走。

我瞬间清醒了大半,决定现在就解决问题,在我担心的隐患成为现实前,统统把它们熄灭掉。

于是去衣柜拿出两床被子,一床铺到地上当褥子,一床盖着。现下是夏天,偶尔下雨才会感到湿冷,过几天再去置办新床垫。我关闭大灯,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在被子里,如是想着。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还不忘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留一盏灯等他回家。

很温馨。

半夜我睡的忽冷忽热。浑身疼的厉害,像有一团棉花堵住了嗓子眼,咳嗽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迷迷糊糊间看到床头灯是被关了的,这个认知让我安心了不少,我有意的放轻咳嗽声,把自己闷在被窝里。

半梦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迷糊之间被人从被子里拖出来放到床上,他摸了摸我的后耳,给我喂水。

我咳得口干舌燥,张嘴喝了一口就觉得苦的不行,于是撇了一下脑袋,让人把药拿走。

余光瞥见那盏台灯被打开了,暖黄昏暗的床头灯把房间染得温馨不已。接着我听到了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声音。

是闷油瓶在说,“吴邪,吃药。”

某种不受控的情绪蠢蠢欲动起来。

我吴邪,在闷油瓶去守门之后,什么时候都能靠自己。孤军奋战。清洗汪家人。在三叔盘口被反水的老顽固们团团围住都是一样。

可偏偏被这个闷油瓶子看一眼,我就丢盔弃甲,委屈得不行。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吴邪,你真的完蛋了,这辈子彻底栽了。”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机械的执行闷油瓶的命令,冒着被他踹飞的风险,不管不顾的环住闷油瓶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没有推开我。

香香的,是我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我在他怀里睡死过去。

翌日清晨,我被院子里小鸡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日头正好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入窗户,斑斑驳驳的投下倒影。

我按了按有些酸涩的脖子,扫视了一下房间,房间里已经没人了,昨晚在床下铺的被褥都被叠的整整齐齐的。我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着床头发了会癔症,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我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娘的。闷油瓶。

我来不及穿鞋就冲出房间,客厅一个人也没有,昨晚我们一起看电视时喝剩下的茶盏还在。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想打电话,颤抖着手解锁,进入通话页面,才想起还没来得及把准备好的手机给闷油瓶。

我呼吸变得急促,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越过大堂门槛时脚步跨的很急,狠狠地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一下子栽到地上。

“……”

闷油瓶还能去哪?回张家?墨脱?又不告而别……

……我没不让你走。

我知道即使自己再不情愿,就算闷油瓶出了青铜门就告诉我他要去做别的事,我也没办法阻拦。我唯一能改变的只有死缠烂打跟上去。

但他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接踵而至的委屈和压抑几乎要把我淹没,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让我透不过气,渐渐生出一种窒息感。

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又变得清晰,我一下子头晕目眩起来,耳朵嗡鸣作响。

是闷油瓶的声音。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头痛欲裂,倏地抬手撑着额头。呼吸短而急促。

“吴邪。”

我好像幻听了,可还伴随着狗叫声,膝盖传来濡湿的感觉。我睁开眼,看见一只熟悉的狗在我眼前摇尾巴,脖子上套了根牵引绳,绳子的另一边是小哥在牵着。

闷油瓶湿漉漉的短发垂在额前,半遮住眉眼,就站在我面前垂眸看着我。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一边牵着狗,另一只手提着几个塑料袋,装的好像是豆浆油条。

我愣怔着抬头看着闷油瓶,和他目光交汇在一起。

我第一次这么直观的观察闷油瓶的眼睛,他的眸子漆黑深邃,像是被浓雾深锁着的潭水,显得深不可测,令人难以捉摸。

“天真,你这是在玩什么?光天化日穿个裤衩子在自家院子,猥亵自己亲兄弟啊?”后面传来胖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

闷油瓶没走。

又犯二了。在他面前。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放屁,爷着急撒尿呢,鞋忘穿了。”我骂道。

胖子说的太夸张,我上面穿着一个白色t恤,只是出来找闷油瓶太过着急忘记了穿鞋。

我不敢看闷油瓶,扶着腰站起来,一步一踉跄的逃回卧房,坐回床上思考人生。

我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对闷油瓶太过敏感。只要发现找不到他,无论先前给自己建设的多么牢固的精神堡垒都会应声坍塌。

眼下扫过地上叠的整整齐齐的两床被子,突然想起昨天明明是我睡在地上的。

今天睡醒的时候是在床上。

我心下一惊。

睡地板是有些硌。难道昨天睡得迷糊,自己跑到床上舒服去了?

我不由得深深的同情起闷油瓶。

都是个百岁老人了,还要被孙子辈的人追着撵到地上睡。

不肖子孙。

我谴责自己。

我想起昨晚在低烧半梦半醒间抱了闷油瓶,可今天见到他时却看他神色无虞,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烧傻了,一方面太过渴求这个瓶子产生的幻觉。

回想起他精瘦的腰,抱着我低声细语安抚,我倏地觉得浑身燥热。我猛地躺下,抓住枕头捂住脸,滚了一圈,又猛地坐起来。耳边尽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半天都缓不过来。

没来由的,有一种渎神的扭曲感。

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告诫自己,吴邪啊吴邪,他拿你当兄弟,都有你爷爷大了你还想睡他,想和他谈恋爱,你是真的疯了。

我口干舌燥,拿起床头放满水的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我细细的感受手里的半杯水,一股暖意从手心传来。

水是温的。

我开门走出去时,胖子和小哥正坐在餐桌旁吃饭,我的位置也放好了早餐。看到我出来,胖子忙招呼我坐下吃饭,他嘴里塞着油条,含糊不清的跟我说今天带小哥去逛早市的所见所闻,又抱怨着台风天阴晴不定,又下起来的雨把他和小哥浇了个透。小哥在旁边细细嚼着包子,不时捧起碗喝一口粥,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小满哥的孙子正扒着我的膝盖急切的想讨口吃的,不停的哼唧。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宁,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到了下午,胖子编的歪歪扭扭的竹篱笆终究是还是没有经受住台风的催折,鸡圈一片鸡飞蛋打,好几只公鸡逃之夭夭。后来我们又坐在一起围了一个坚固的竹篱笆墙,小哥一个个先把小黄鸡安顿好,紧接着小花和黑眼镜也陆续到了雨村。

胖子好久前就说要约小花和黑眼镜来雨村小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胖子心情大好,嚷嚷着他要掌厨,黑眼镜又改良了他的青椒肉丝炒饭,厨房里他们忙活得热火朝天。

晚上的星星格外耀眼,我们做了很多菜,开了很多好酒。我们坐在一起,谈了很多话,有笑有泪的。

小花喝的有些多,被黑眼镜先带了回去。我本也是微醺了,打算送完客就收拾残羹睡觉,可架不住已经喝高的胖子拉着我继续喝。

“天真,干我们这一行,都是九死一生的行当。转眼已经十好几年了,遭遇了太多变故,午夜梦回想起一些事,梦到一些人,胖爷心里就难受的紧。”胖子的眼有些湿润了,猛灌了一口酒。

我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和胖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说,“胖子,怎么一时间感慨这么多?我和小哥这不都还在呢吗。”

“是啊。都还在。你帮胖爷我从密洛陀那捡回了一条命,要不是你和小哥跟我一起出生入死,我王胖子活不到现在。”

“人生几何能交到这样的朋友,认识你和小哥,跟你们一起去经历,我觉得值。十年又怎样,多少个十年,我都陪你们。”胖子又给自己满上,举杯,“都在酒里。”

闻言,我的眼眶微微泛红。用衣袖狠抹一把潮湿的眼睛,没有说话。举起酒杯,和小哥胖子一起碰了一下,我们都一饮而尽。

我和胖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牛逼,旁边的小哥虽饮了酒,面上却不显,听我和胖子聊着,也不接话。

酒过三巡,我和胖子都醉得狼狈。我的酒量不如胖子,觥筹交错间呛了一口酒,低头咳了半天。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的拍打我的背。我只觉得头昏脑胀,头都没力气抬起来了。醉醺醺的轻靠在他肩膀上,另一边还举起酒杯叫嚷着要和胖子不醉不归。

闷油瓶迟疑了一下,没推开我。

他伸手拦住我的腰想把我拖回房间,可我另一边胳膊被胖子拉着,手中不稳,酒撒了一袖子。

“天真!拿胖爷我当兄弟,咱们这最后一杯,一口闷!”胖子喝得舌头都大了,硬是拉着我不让我走,先是闷了自己的一盏,又把酒杯倒扣下来,一滴未剩下。

我本就喝得上头,一听这话更兴奋了。我举起酒杯,更大声接上,“感情深!”

旁边搂着我一言不发的闷油瓶突然伸过手,抢过我已经凑到嘴边的酒,一饮而尽,学着胖子倒了一下,接着放到桌子上。

然后拖着我直直走回房间。

后面是大喊‘天真,你耍无赖——’的胖子。

我迷迷糊糊的被闷油瓶放到床上,先是给我盖好了被子,我在眩晕中看着蹲着给我脱袜子的闷油瓶。

然后看着重影的他舒展开地上的豆腐块儿,给自己铺床。

我看到立马不乐意了,掀起被子就要起来,说让他睡床上,床太软我睡得不舒坦,要去下面睡。

小哥本来在铺床,看见我这么一闹腾也不铺了,过来把我按倒在床上给我盖好被子。

我直接被他按翻在床上,一阵天旋地转的,也不说睡在下面的事儿了。我捂着太阳穴,“小哥,好像有三只小蜜蜂在我头上飞。”

我又开始说胡话了。

“……”

闷油瓶皱了皱眉,没理我,转身就开门出去。

我一见他要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床上扑腾起来,冒着被他躲开摔死的风险一下子向他扑过去。

他没想到我还能有力气站起来,听到背后的声响就迅速的转过身,却没躲开,我一下就扑到了他怀里,死死的禁锢住他的腰。仿佛这样他就哪也去不了了似的。

可我的门牙没收回去,一下就嗑在他的锁骨上。

“……”

我疼的嗷了一声,瞬间清醒了大半。顾不上捂自己的门牙就先问他,“小哥,你去哪?”看着他被我牙嗑红了的锁骨,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伸手帮他搓搓,问他疼不疼。

另一只手还是死死环着他的腰,警惕地盯着他。

闷油瓶似乎有些无奈,他看了我一会,说:“吴邪,我不走。”说着,又把我拦腰抱起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他已经说过自己不走,我再矫情的纠缠就不爷们了。我半信半疑的躺在床上矛盾的想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外,像是一只在站岗的小狗。

他一走,我的心里不安的像压着一块石头,心神不宁的用脚趾把被子搓来搓去。

客厅翻找东西的声音证明他没有出门,让我安心了许多。

我要等他回来再睡。

我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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