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蛇【二十】
翌日,纪乔醒的最晚。等他被喊醒,坐餐桌边揉着眼睛吃包子时,听到秦闻在旁边和他絮絮叨叨昨晚那盆血水到底有多恶心,里面有多少黏黏糊糊像鼻涕一样的幼虫蹦来蹦去。
这一刻纪乔暗自感叹内心的强大,听得他睡脸清明了不少,没什么反应地又咬了口肉包,“大哥,我吃早餐呢。”
“哦。那你还听吗?”
“你过滤一下,讲得健康一点,阳光一点就行。”
“也行。”
秦闻声色并茂,委婉地说着后面纪乔不知道的事情,包括应玄行怎么把纪乔抱回房间,阜施恩又是怎么处理命蛾幼虫的。
提及应玄行,纪乔才发现从他起床到下楼,没有看到过那抹熟悉的苗服身影。
沙发上杨骈和祁瑶在检查设备的好坏,奏莫娘在院门口分拣着一捆浅紫色的枯草,卷毛小狗此刻绕着纪乔的裤脚打转。其他能可见的地方,纪乔没有看到阜施恩和应玄行的踪影。
“饿了?”纪乔俯首晃了晃腿,小狗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扯,他就分了一小块包子喂它,顺势问秦闻,“应玄行呢?怎么没看到人。没起来?”
昨晚他下楼,应玄行正坐在岩石上吹风,问纪乔怎么不睡。纪乔几步攀上粗粝的沙石,想了想,说出来晒会儿月亮。
应玄行就笑,“我出门时吵到你了?”
纪乔摇头,“没有,我自己醒的。”
应玄行显然不信,但没多说什么,回味了下纪乔的那番话,唇边凝了些笑意,“晒月亮……有点意思。我以前念高中那会儿,学校后面的巷子口,不少情侣在那棵梧桐树下面谈恋爱,每次都挑月亮最明的那会儿出来。”
别人是正当恋爱,他俩是人为走在一起,这算什么……纪乔脑海蓦然闪过“偷情”两个字。
这更不对。
他和应玄行就是生死战友的关系,铁打的哥们,不应该赋予更深度的感情。纪乔抱着膝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应话,“你怎么这么清楚,当年被抓过?”
“没有。”应玄行目光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是负责检查的那帮人。”
“……”
纪乔明了,觉得应玄行胸口佩的不是摇晃的银饰,而是一个浅蓝色的小牌子,写着学生会三个字。
两人有一段没一段聊着,最清醒的人话最多,纪乔聊到了来苗寨的感受,聊到了无聊寡淡的青春期,聊学画画的过程。应玄行更偏向于安静聆听的一方,适时应着话。
时间略长,纪乔就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只有我一直在说话,你会不会觉得很枯燥?”
“没有啊。”那双颜色摄人的异瞳满满当当盛着纪乔的脸,应玄行笑吟吟道,“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像……我参与到了你的人生?很荣幸。”
月亮从高高悬起到慢慢低垂,纪乔不记得他们坐在一起吹了多久的夜风,说了多少话,精神最先亢奋的是他,最先疲惫的也是他。应玄行的状态安然无事,一点乏意都没有体现出来。
后来纪乔沾床就睡,到如今吃早餐已经是临近中午的饭点了。秦闻听他这么问,就随口说道,“他和阜施恩好像在后院,阜施恩逼他喝药来着。”
纪乔想起应玄行说过的所谓小病,只需要天天喝药维持。但需要每日按时服药的,真的只是小病么。
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趁昨晚问个清楚。
卷毛小狗吃过几口包子就不愿意再下嘴,又咬起秦闻的裤脚来。奏莫娘听到狗低低的吠叫,用苗语让它别闹。秦闻也不气,翻出手机给纪乔看。
“我昨天刚下的翻译软件,花了我十五块钱充会员,官方说是能和狗交流,我试试看。”
听筒就这么递到了小狗嘴边,纪乔刚诶的一声,伸手想把秦闻的手机抢回来。
迟了。
小狗张口就咬上了手机屏,覆盖的膜体不堪重压,滋啦一声,裂了条缝。
纪乔的手停在半空,只好讪讪收回,评价道,“我就劝一句,你老了不要买保健品。我怕你被骗。”
翻译软件并不好使,传递出来的信息杂乱无章,要么就是“我不去”“抛弃了”“浅灰色”,牛头不对马嘴的。秦闻擦了把屏幕上的灰,倒是很看得开,但不免低声吐槽一句这什么破软件。
纪乔轻叹,“这种三无软件,你随便汪两声他都能给你翻译出来。”
秦闻点点头以示赞同,慢慢品出些不对劲,“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呢。”
“这会儿聪明了。”
“你丫!”
门嘎吱响动两声,勉强让餐桌边的打闹静默了一刹。纪乔正被秦闻勾着脖子“教训”,侧头望见应玄行和阜施恩一前一后进门。
昨夜和他闲聊的少年眼睛扫过他们这边,视线落在秦闻搭在纪乔肩上没有收回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
经人注视,纪乔有些尴尬地拍开秦闻的手。
“伤都养好了吧。”阜施恩边问他们边弯腰抱起卷毛小狗,玩耍似的上下举动,却不等人回答,续道,“不过没养好也得离开了,收拾收拾东西走吧。我们送你们出去。”
区区两天也算是惊险之旅,他们没有再提出任何能继续逗留在苗寨的借口。临走前,奏莫娘塞给他们很多用宣纸包好的草药,嘱咐着几日一次,时隔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