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无二
云浅月此时躺在容枫怀里,轻轻柔柔的风雨迎面打来,她感受不到半分凉意,容枫轻功虽然高绝,但显然是为了顾忌她承受不住风雨侵袭所以速度轻缓。与叶倩的粗鲁对待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感动有之,愧疚有之,烦乱有之,迷茫有之,还有那么一丝丝被自己压制心底深处腾涌而出的乌云,是黑色的,说不清,也道不明。
容枫薄唇微微抿着,一路上并不说话,也并未看怀里云浅月一眼,他眸中如云雾笼罩,任何情绪都掩在云雾之下,细细的风雨中更是分辨不出一丝情绪。
大约盏茶时间,容枫带着云浅月来到了云王府,并未走大门,而是直奔浅月阁。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云浅月一愣,话出口人已经站在了浅月阁门口,让她觉得她问的根本就是废话。
容枫低头看了云浅月一眼,并不答话,抱着她向她的房间走去。
“小姐?”彩莲等人从屋中出来,都惊异地看着云浅月被容枫抱回来,人人睁大眼睛,陌生又好奇地看着容枫,一时间愣在当地。
“小姐这是又受伤了?”赵妈妈毕竟年纪大,很快就惊醒,连忙走过来紧张问。
“没有!鞋子丢了而已!”云浅月摇摇头。
赵妈妈松了一口气,看向容枫,想说什么,又住了口,连忙快步走了两步来到门口,挑开帘子,让容枫抱着云浅月走进。
容枫目不斜视,直接抱着云浅月进了她的房间。走到她的床上将她放下,一言不发转身就向外走去。
云浅月手比大脑快动作地出手拽住了容枫衣袖,声音有些哑,“等一下!”
容枫脚步顿住,回头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垂下头,轻抿了一下唇瓣,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对跟进屋的赵妈妈彩莲等人吩咐,“他是容枫,你们都下去吧!”
赵妈妈显然是猜出来了,因为容枫眉目间与景世子有几分相像,虽然不明显,但只要是熟悉的人还是能隐约细看出几分相似。彩莲、听雪、听雨三人则是张大嘴巴,想着原来这就是小姐向皇上请旨赐婚想要嫁给的容枫公子,她们三人似乎惊住了一般,不明白小姐是被叶小公主带走的,怎么是容枫公子将她送了回来。赵妈妈挨个拽了一下三人,三人才惊醒,跟着赵妈妈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中只剩下二人。
“莫离可在?”云浅月对外又问。
“属下在!”莫离应声。
“守好我的房门,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准进来。包括夜轻染和叶倩!”云浅月对莫离吩咐,很是郑重。
夜轻染正紧随容枫之后飘身而落在院中,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
“是!”莫离看了一眼飘落的夜轻染,恭敬应声。
夜轻染眉头轻蹙了一下,向屋内看了一眼,透过窗前帘幕的缝隙看到云浅月坐在床边,容枫站着床前,云浅月白皙的手指正抓住容枫衣袖,他心中忽然升起不舒服。想着这小丫头还真是喜欢容枫,他抬步向门口走近。
“染小王爷请留步!”莫离对夜轻染沉声道。
“我回我的房间睡觉!你难道让本小王睡在这院子里?”夜轻染对莫离挑眉。
莫离才想起小王爷是搬来这浅月阁住在小姐隔壁的,他立即垂下头。夜轻染冷哼了一声,瞪了莫离一眼,走向自己房间,脚步踏得特别重。不止是莫离听得见,就连屋内的云浅月和容枫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容枫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浅月觉得这夜轻染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一般。她听到隔壁关上房门之后,才对容枫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压低声音开口:“那日和皇上请旨赐婚我承认我起初动机不纯,是想试探皇上对我的看法。你应该知道我马上就要及笄了,我这个身份给我带来的麻烦想必你也一清二楚,我必须要掌控住主动,才不会任由皇上摆布。尤其是我如今武功尽失,能掌控的主动并不多。”
“你武功尽失?”容枫平静的凤目一变。
“武功尽失有些日子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云浅月不以为意,继续压低声音道:“虽然我起初动机不纯,但是当我向皇上请旨赐婚那一刻是真的想嫁给你的,虽然有些冲动,但不全是冲动,我是有过简短思量的。单纯的对你喜欢欣赏之外,我觉得你对我最合适。”
容枫微变的凤目忽然涌上眸中情绪。
“当时我是有过期待的,期待皇上将我一脚踢开,让我嫁给你,我必定会好好对你。但是天不遂人愿。后来皇上离开后我是有一丝反悔自己的冲动的。原因不过是些可笑的微不足道的和某人置气而已,但我初衷并未改,还是认为你最好,让我真的想嫁。”云浅月继续开口,声音低不可闻,似叹息似惆怅,“不过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心境再不复武状元大会那日。若是重来一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出与那日一样的选择!但是对于那日的选择我……”
容枫身子一颤,忽然开口打断云浅月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再听。”
云浅月偏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声音极轻,“为何你不想再听?”
容枫抿唇不语,视线从云浅月脸上移开,看向窗外。眸中有一丝苦楚一闪而逝。
“我想对你说的是,虽然以我今日的心境不知道换做那日还能不能那样冲动地向皇帝请旨赐婚,但是直到如今我也不后悔那日的选择。你能听明白吗?”云浅月仰头看着容枫的侧脸,扬眉询问。
容枫身子一震,并未开口。
“我用你做了试探老皇帝的赌注,这对你不公平,我一直都知道,但当时情况下我没得选择。我只能说那日不是你的话,我身边若是别人,不一定让我鼓起勇气有请旨赐婚的念头。也许就是别的方法了。可是谁让那个人就是你呢!后来因为某些事情和容景传言的沸沸扬扬也许伤害了你,我只能说不是我的本意。其中我的感情也掺杂其中。所以,我不会与你道歉的。若我真的道歉,才是对你的侮辱。”云浅月忽然松开了手,垂下头,有些寂寥怅然地道:“我似乎自始至终都没询问你的意思,也算得上是一厢情愿吧!那日之事老皇帝没答应,当成了一场笑话。你若是因此受到困扰,也就将我当成一场笑话吧!反正我闹得笑话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桩。”
容枫忽然转回头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低着头,继续道:“文如燕虽然在我看起来不好,但有时候好坏是没有界限的。她只要对你好就行了。至少比我这个混搅不清一无是处的女人来得让你踏实。你若是有什么决定,不必顾忌我。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生生将你扯进来而已。你完全可以……”
云浅月话音未落,容景的手忽然伸来捂住了云浅月的嘴。
云浅月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一愣抬头,只见容枫看着她,眸光又是她看不懂的万千情绪,她忽然想起初见他那日的情形和话语,她心底一颤,难道容枫真与她这个身体有某种关系,她如今说没有关系岂不是……
“我和你不是没有关系!”容枫忽然道。
云浅月一惊。
“浅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从天雪山回京城这一路想了无数种与你再见的情形,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你见我如见陌生人。也许是我真不值得你一记吧!”容枫道。
“我……”云浅月细细判断容枫的话,咬了咬牙忽然道:“我前不久撞坏了脑子,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也忘了很多的人和事儿。”
容枫一愣。
“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这件事情我一直是瞒着人的,就连我爷爷父王都是瞒着的。我怕他们为此担心。”云浅月斟酌着道。不是说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不算谎言吗?她不想容枫因为她这个身体有前情而身陷下去,但又不能对他坦承她已经不是原来的云浅月,对云老王爷鼓起勇气一时冲动可以说出口,她如今此时此刻她对容枫说不出口。
“怎么会这样?你……出了什么事儿?”容枫忽然卸去一身云雾,对云浅月出声询问。
“我也不明白。”云浅月摇摇头,“我那日在皇宫醒来后就不记得了一些事!”
“哪日?”容枫问。
“就是火烧望春楼之后第二日在皇宫。据我的婢女说清婉公主带着容铃兰冷疏离等人找我麻烦,我被人推了一下,撞到了头。再醒来就是这样了。”云浅月尽量用事实说话。
容枫眉头蹙紧,忽然伸手拉过云浅月的手给她号脉。
云浅月坐着不动,也并没有阻止。她如今脉搏正常,看不出什么的。
容枫似乎极为认真,细细号脉,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随着时间加长,云浅月也不由紧张起来,但依然并未阻止。许久后,容枫抬起头,对她缓和了语气低声道:“你头部的确有一块被阻塞的地方。”
“什么?”云浅月一惊。
“你难道都未曾给自己号脉吗?你的医术其实也是……”容枫有些讶异,须臾他想起什么又道:“难道你连自己的医术也忘了?”
云浅月心中霎时掀起滔天巨浪,还震惊在容枫的话里,并不言语。
“看来你说得对,你的确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而且这阻塞的地方颇大,看来你丢失的记忆还不止你说的一点儿半点儿,而是很多。你……是我错怪你了。”容枫低声道歉。
云浅月大脑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她脑中真有阻塞?有这么凑巧?她忽然推开容枫的手把上自己的脉,细细去探,探来探去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她抬头看向容枫,“我怎么探知不出来?”
“你号脉的位置和手势首先就不对。你怎么不用天雪……”容枫想要说什么,忽然就住了口,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连医术也忘记了。那你如今都记得什么?”
她记得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她根本就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即道:“我除了记得自己是谁外只记得看了很多的书,嗯,那些书是和容景的书房里面的千余本书是一样的……”
“再没了吗?”容枫眸光一动,轻声又问。
“没了!”云浅月摇摇头。她想着也许容枫这里是一个突破口,让她了解自己这个身体的一个突破口。
“连这十多年来你追着夜天倾后面发生的事情也忘记了?”容枫又问。
“嗯!”云浅月点头。
“也算是有好处!那时候你就讨厌夜天倾,但是不得已还要对他做戏,估计这十多年和他的事情是你最不愿意记得的。忘了也好。”容枫忽然一笑,对云浅月的态度与早先截然不同,温柔地道:“我会想办法将你脑中的阻塞打开,但是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也别心急。”
原来这个身体主人果然是和夜天倾做戏的。云浅月看着容枫,轻声道:“你能打开我脑中阻塞的地方?给我恢复……记忆?”
“我医术虽然没有你医术好,但是也还可以试试看,但是不敢保证能不能办到。其实……”容枫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在云浅月的疑问眼光下他微哑地道:“世子医术冠绝天下,他为何没对你用药让你恢复记忆?难道他没有察觉你失去记忆吗?”
“世子?”云浅月挑眉。
“是景世子!”容枫一叹。
“他……”云浅月皱眉思索,只感觉头隐隐疼起来,她摇摇头,有些烦闷地道:“我除了你之外没对任何人说过,也不知道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即便是他知道又如何?他哪里有那么好心!他最会的就是欺负我而已。”
容枫垂下头沉默不语。
云浅月也沉默,和容枫这一席话让她如今心境不显宽松反而又多了愁绪。若是她脑中真有阻塞的话,那说明什么?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容枫将手放在云浅月额头上,轻轻给她揉了两下,柔声道:“我刚刚探知感觉你脑中的阻塞不是因为撞伤,好像是因为功力反噬。”
云浅月再次惊讶,“功力反噬?”
“嗯!”容枫点头,“因为撞伤你头部会有肿块,导致堵塞,但这个不是。这个似乎是两大功力挤压之下导致的堵塞。你用寻常医术自然探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云浅月想起她初来时候在体内盘踞的两大真气点点头,“我那日醒来时是有两大真气在我身体内的,后来还是容景帮助我融合了那两大真气。”
“既然世子能帮你融合那两大真气,为何不将你脑中阻塞打通?”容枫一怔。
云浅月想起灵台寺地下佛堂之事,她全力帮助她打通心脉的阻塞,哪里知道自己还有阻塞?有些抑郁地道:“当时我中了催情引,无奈之下他没有解药才帮我融合了两大真气,他后来都累得一副要死的样子,哪里还能帮我别的?”
“原来是这样!”容枫点点头,忽然松开轻揉着云浅月的手,低声道:“他对你果然如此好,没有以身解毒,却是走了最难的路子。”
“才不是!他是怕我脏了他而已。”云浅月嗤了一声,立即反驳。
容枫看向云浅月,见她神色不屑冷叱,这短短一番交谈下,她都是镇定平静温柔和缓的,但每到关于容景的时候她便都换了一种表情。他眸底深处染上一丝痛苦,转瞬即逝,轻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云浅月一愣,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容枫,“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