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姜山
云浅月一番话落,大殿内顷刻间鸦雀无声,当着皇上的面骂他老而昏聩,她当之无愧是第一人。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有人的目光落在老皇帝身上,有人的目光落在云浅月身上。
“云浅月,你好大的胆子!”老皇帝若早先还佯装三分怒意,如今便是十分。他忽然抽出腰间的宝剑,向云浅月直直刺去。
众人一见皇上亲自拔剑,人人大骇。皇上登基这么多年来,还不曾见她对谁拔剑。
“皇上!”皇后也吓坏了,连忙出手去拉老皇帝。
“滚开!”老皇帝胳膊一甩,一股大力打开了皇后。
皇后承受不住老皇帝的大力被甩开,身子向地上倒去,幸好后面有孙嬷嬷及时扶住她。
“皇上!”云王爷也吓坏了,身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
云暮寒坐着的身子腾地站起,也喊了一声,“皇上!”
老皇帝充耳不闻,转眼间便来到了云浅月近前。
夜轻染的身子倾了倾,看了容景一眼,忽然又坐了回去,夜天逸仿佛没看到老皇帝的剑指着云浅月,稳坐不动,夜天煜眨了眨眼睛,也并没有动。南凌睿依然举杯品酒,看好戏的兴趣浓郁,南梁国师铁面具下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同样无动静。其它各国使者和藩王都不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人人想着这浅月小姐今日恐怕不死也伤。
宝剑来到近前,直直刺向云浅月胸口。
容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并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只不过那一眼极淡。
云浅月面色不变,伸手两指夹住了老皇帝的宝剑,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声音有些轻,有些顽皮,“皇上姑父,您这把是尚方宝剑吗?”
老皇帝满面怒意,老眼凌厉,“云浅月,今日朕不杀你,你当真无法无天以为朕治不了你了!”
“皇上姑父,您果真是老了!”云浅月佯装一叹,“我可不想毁了您这把剑,您还是收回去的好!否则您的一世英名毁在了我手里,可不是明智之举。”顿了顿,她又提醒道:“您可别忘了今日是您寿宴大喜,各国的使者和各地的藩王以及满朝的文武百官都看着呢!”
老皇帝怒极,不为所动,怒喝道:“将你的手拿开!”
“我还没那么傻,拿开的话你岂不是就杀了我了?我难道等着让您杀?”云浅月撇嘴,懒洋洋地道:“皇上姑父,您一把年纪了,连一句忠言逆耳都听不出?我看您真到了该做太上皇的时候了!”
“有此等逆女,是天圣之祸!朕今日非要处置了你不可!”老皇帝闻言更是大怒,他这几年最忌讳的就是两点,一个是有人说他昏君,一个就是有人说他老,如今云浅月不止将这两点都说了,还要让他提前退位做太上皇,他焉能不怒,手下用力,宝剑却是在云浅月胸前一寸,被她的手轻轻拿住,一寸也推不进,他怒火攻心,“来人!将云王府给朕包围,里面所有人一律杀无赦,一个也不准放过!”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大殿内静不可闻,无人应声。
“夜轻染!你去!”老皇帝对夜轻染指派。
夜轻染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看了云浅月一眼,忽然跪在地上,“皇伯伯息怒,刚刚的那个曲子的确极美,称不上是淫词艳曲。臣虽然如今讨厌云浅月,但也觉得您对她大怒要处置不公平。”
“夜轻染,你敢抗旨?”老皇帝声音沉沉。
夜轻染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夜天逸!你去!”老皇帝转向夜天逸。
夜天逸也缓缓跪在地上,清声道:“父皇息怒,儿臣也觉得染小王爷言之有理!”
“好呀!你也敢抗旨不成?”老皇帝怒极。
夜天逸同样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夜天煜!你去!”老皇帝转向夜天煜,见他脸色一白,他狠戾地道:“你若是不去!朕现在就杀了你这个不孝子孙!”
夜天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
“来人!将四皇子拖出去杀了!”老皇帝握着宝剑的手颤抖。
这回外面有士兵立即进来,伸手架住夜天煜,夜天煜已经脸色煞白,他心中清楚地知道他的父皇虽然已经气急,但还没失去理智。夜轻染是德亲王府之人,夜天逸是他认定的继承人,这两个人他不会强硬逼迫,他是拿准了来逼迫他。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怒意,虽然生在天家,他对父皇一直以来也是敬重的,可是这种敬重忽然在他心口上硬生生割开了一刀。让他升起一种反抗心理,忽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两个士兵拖走。
老皇帝显然没料到连夜天煜今日也不听话了,这更让他坚定了杀云浅月之心。
云浅月忽然手腕一抖,手中的红颜锦顷刻间飞出,打开了架住夜天煜的两名士兵,她不看夜天煜睁开眼睛微怔地看着她,她收回红颜锦,忽然催动功力,对准手下握住的宝剑。
宝剑从剑尖处忽然一寸寸化成灰。
众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老皇帝手中的那柄宝剑,好多人都惊骇得一动不动。
“云浅月,你敢!”老皇帝没想到云浅月居然敢毁宝剑。其实他心中始终觉得是他不杀云浅月而已,若是他大怒要杀云浅月,就不信凭他一国天子杀不了她?也没想到她真敢强硬地反抗。可是凡是他想不到的事情,今日在云浅月身上逐一都出现了。他身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如何,忽然剧烈地哆嗦起来。
云浅月却是淡淡沉静地看着老皇帝,敢挑战皇帝的皇权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找死的行为,可是在他看来,她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老头而已。只知道对她喊打喊杀的一个老头而已。她清晰地知道以往或许这老皇帝还没有杀她之心,但今日从玉女池中的暗器到这金殿中的那些毒针,将连环计用得天衣无缝,他是真想杀了她,如今她不反抗就是傻子。
宝剑一寸寸化为灰烬,真气蔓延至剑柄处,好好的一把宝剑转眼间就剩下一截剑柄。
这一刻,大殿内除了少数几人知道云浅月的功力外,所有人都惊骇莫名。甚至不成想传言得废物无知没有一样才华的云浅月却是个懂琴音的高手,且还是个拥有庞大真气和惊人武学之计的高手。
老皇帝承受不住真气来到剑柄处的冲击,忽然一松手,剑柄咣当一声落在了地面金砖上,发出巨大一声轻响。
“皇上姑父,您开玩笑也不能这么开呀?是一曲琴音您没听够,还想亲自试试我的武功吗?如今您可是试了,可觉得我够不够格要那把碎雪吗?据说碎雪是三大名剑之一,是武状元大会的的头筹。可是如今夜轻染和容枫打了个平手。您不如将那把碎雪给了我得了!”云浅月忽然笑眯眯地看着老皇帝铁青的脸,“您看,我的武功也不差是不是?我就少了一把好剑而已!”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人人都知道老皇帝今日是动了真格的,却没想到云浅月毁了剑之后来了这么一个乾坤扭转,将其当成开玩笑,居然还讨要碎雪。
大殿内在这一刻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哈哈哈哈……”老皇帝忽然大笑了起来,额头的青筋随着他大笑忽然隐去,他的笑声极大,震得众人心尖都颤了颤。足足笑了有十个数的功夫,他忽然大笑声顿收,对文莱喊,“文莱,将那把碎雪拿来赐给月丫头!”
“是!”文莱显然也惊得够呛,闻言连忙应声。
“让众位爱卿受惊了!朕不过和月丫头开了个玩笑而已!”老皇帝转身,大踏步走回首位,一撩衣摆,稳稳地坐下,对面色苍白的由孙嬷嬷扶着才能站稳的皇后笑道:“皇后,让你也受惊了!”
皇后没想到事情就这样急转直下,她一颗心当真是跳到了九霄云外又跳了回来,勉强定了定神,推开孙嬷嬷,挤出一丝笑,温婉端庄地埋怨道:“皇上真是下坏臣妾了!您和月儿玩什么不好?您要试这个丫头武功也不在乎今日,这大喜的日子动了刀剑真是吓人。”
“这样朕的寿辰才有些趣味!”老皇帝又是哈哈一笑,对跪在地上的云王爷道:“云王兄,起来吧!朕何时真要杀过月丫头?不过是吓吓她而已,不过这个丫头也知道朕是吓唬她,仗着朕对她疼宠,无法无天。你看,一点儿都不怕朕。”
“老臣惶恐!”云王爷想起来,却只觉得腿软起不来。
“云王兄对你这个女儿当真是喜爱的紧!你放心吧!就是看在云王妃的面子上朕也不会对她如何的!”老皇帝对云王爷笑着摆摆手。
“多谢皇上对小女爱护!”云王爷半响才颤着站起身子。
“轻染,天逸,你们也起来吧!”老皇帝看着二人依然跪在地上,他又是哈哈一笑,“朕记得月丫头以前可是鼻眼朝天的主,和谁也不见有交情。今日原来人缘竟这般好。让的两个儿子和一个侄子不惜抗旨也要护着。”话落,他摆摆手,“天煜,你也归座吧!”
“是父皇!”夜天煜向座位上走去,他的脚步较往日有些发虚。
“谢父皇!”
“谢皇伯伯!”
夜天逸和夜轻染也齐齐起身,走回座位上坐下。
文莱此时将那把碎雪拿来,递给云浅月。众人目光都看向那把宝剑,只见剑销极为精致,上面刻有云纹,整个剑销比一般宝剑长度略短,宽度偏窄。
云浅月伸手接过,纤细的手握住剑销,轻轻将宝剑拔出,随着宝剑拿出,点点清雪般的光芒碎然现出,似乎剑身如碎了一片片雪花。不华丽,却是有着冰雪般的纯净,薄如绢纸。她满意一笑,忽然转头对容景笑道,“和你那把冰魄好像一对!”
容景浅浅一笑,温声道:“它们本来就是一对!”
“原来皇上姑父同意你我的婚事儿了吗?”云浅月拿着宝剑晃了晃,对老皇帝喜滋滋地道:“多谢皇上姑父成全,您今日是不是想喜上加喜给我和容景赐婚呀?”
老皇帝一怔,“月丫头,得了碎雪就不要闹了。你将朕的寿宴都给搅合了!”
“将你那把冰魄拿出来!”云浅月觉得这样的机会即便不成功怎么也要争取一下,她今日就拿定主意要呕死老皇帝,不想让她好过了。
云浅月话落,容景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宝剑。
众人惊异地看着容景,不知道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宝剑转眼间就攥在了手中的。不过都知道景世子武功出神入化,这也不奇怪。
云浅月伸手将容景的宝剑拔出,一丝冰光破销而出,剑身薄如纸,剔透如冰雪。她将两把宝剑合于一处,笑看着老皇帝,“皇上姑父,我哪里是胡闹了?您看看,冰魄和碎雪本来就是一对。我和容景这算是天作之合吧?”
“天逸手里也有一把这样的宝剑!”老皇帝看着那两把宝剑,沉声道。
云浅月心思一动,难道天下三大名剑的另一把宝剑在夜天逸手中?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她抬头去看夜天逸。
“不错!那把清魂在儿臣身上!”夜天逸点头,不见他如何动作,手中同样多了一把宝剑,他轻轻弹指,宝剑破销而出,同冰魄和碎雪一样,刹那如碎了冰雪的玉,剔透清寒。
三把宝剑若不是看剑销和剑身雕刻的字迹和印花,简直一模一样。
云浅月唇瓣忽然抿起,难道这种纠葛当真是天意?她有些无奈地暗暗一叹。
“冰魄、碎雪、清魂是传世的三大宝剑。”老皇帝笑看着三人,忽然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浅月一眼,“月丫头,你总不能说你和景世子和朕的七皇子都是天作之合吧?难道要朕给你们三人赐婚不成?”
云浅月忽然收了碎雪,将容景的冰魄也收回剑销,对老皇帝漫不经心地一笑,“我开玩笑呢!一把宝剑而已,是造剑的人多造了一把,这是人为,哪里来的什么天作之合?皇上姑父您英明睿智,怎么被我给引差了道了?”
“你这个丫头!搅了朕的寿宴,还得了朕的碎雪。也没见着你给朕的寿礼!”老皇帝叱了一声,“你是不是没给朕准备寿礼?”
“谁说没准备?我早就准备了!而且这个寿礼保证皇上姑父喜欢!”云浅月想起她那一桶姜,怎么也不能白准备不是?
“哦?朕倒要看看什么寿礼抵得上朕给了你一把碎雪!”老皇帝笑问。
“十把碎雪也不及我给您准备的礼物!”云浅月神秘一笑,对外面喊了一声,“凌莲、伊雪,将我准备的寿礼呈上来!”
她的声音不高,话落,殿外无人应声。
云浅月看向老皇帝,“皇上姑父,寿礼在我和两个婢女那里!如今她们大约距离殿外很远,不让靠近,估计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