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开始孟决实在觉得有点融入困难。和原野的乐队在地下室厮混的这一个下午,他们排练扒歌插科打诨,他就在旁边翻翻杂志瞅瞅碟片,偶尔出去接个电话。霍军有时候会过来跟他唠两句,说待着吧!周末又没事儿,别那么着急走。
开始他还能佯装熟络地跟他聊聊唐朝beyond这些他叫得上名字的摇滚乐队,后来就不怎么想搭话了。
要说起千禧年前后急速发展的北京,那还是个刚刚学会穿西装的社会,孟决穿着量体裁衣的衬衣西裤和皮鞋,扎在一群奇装异服的朋克青年身边,得体的像一个多余的异数。
实际上孟决不经意投去的目光里也存在着一种剥削,让这帮奇形怪状的鸟人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人平日里打着交道的都是些在社会上打漂儿的、玩音乐搞艺术的混子、果儿野鸡和尖孙儿,没怎么跟这种与社会经济生产力有直接挂钩的人有过往来,于是平日里一分钟能飙二十句脏话还吞字的大彭和霍军突然开始矜持了,说话都字正腔圆了不少,似乎是想在孟决这样的社会上层形象面前表现的不那么廉价粗俗。
文苍看出来了,但没说什么,最后是原野放下了琴,拉着孟决回家,从自己柜子里翻出一身t恤牛仔裤给他,说一会儿跟我们骑车出去。
孟决看着这过于时尚年轻的衣服,心里十分抗拒,这感觉就像要在大街上扒光他的衣服让他回归原始生活似的,尤其这牛仔裤膝盖上还有俩破洞。
孟决把衣服扔在一边,心想不行,这活儿他干不了。
但一抬头,他看到原野一下子暗淡下去的脸庞,心里又涌起一阵异样的感受。
其实穿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步入社会之前也喜欢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像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一样喜欢用它来彰显自我,但后来自我被社会消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开始让他有了畏惧,他需要用端正的衣冠掩盖自身的动物性,西装衬衣是文明的符号,谁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衣冠背后是怎样的禽兽,文明能让他感到暂时的安全。
“我这身也还好吧,挺休闲的,你说呢?”孟决伸开手臂,时代广场的精英广告牌在原野面前转了转。
原野顿了顿,生硬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就从他身边快速穿过了。
孟决唉了一声,看原野下楼的背影,那人生着闷气,头也不回。孟决站在原地想了想,上次在接他放学的车里,他似乎是嫌原野不好好交朋友来着,现在他真的把他朋友带来了,自己却先发怵了。
孟决啧了一声,拍了下脑袋,心里想着就甭犯贱了,穿吧。他动作迅速地把衬衣脱到一边,套上了原野的衣服,裤子倒挺合身的,低腰牛仔,骚包最爱,就是这黑短袖,等他穿上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版型,衣摆做的特别短,完全盖不住腰。
孟决刚准备脱下来再重新找件能穿的,就听见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一声比一声急促,他只好在心里又骂了一声,身体熟练地走到玄关,打开鞋柜,踩上之前常穿的板鞋之后就追了出去。
只见他们三辆重型摩托在门口急不可待地发动着,一副要拧着油门一飞冲天的架势,文苍载着大彭,大彭背着鼓棒和贝斯,霍军和原野的后座都空着。
孟决跑了几步,在原野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抬腿翻上他的后车座,低声骂道,“你丫长本事了,亲哥都不要了。”
另外三人也都掉了下巴似的地扫了一眼他全身的扮相,最后霍军开口调侃道,“哎呦,这身可太摇滚了,真特么带劲儿,好姐姐,露脐装,我还没穿过呢。”
孟决被他这么一打趣,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内心又发出了窘迫的呐喊,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着原野的腰,憋了半天,咬着牙说了句你他妈的
霍军连忙拧着油门跑了。
孟决本来就生的腿长腰窄屁股翘,胸肌腹肌臂肌一样不少,这一下全给他显出来了,不带拐弯儿的。
他其实心里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身穿起来像个倍儿有主意的小蜜,或者说是品味独特的傍家儿。好像人卖的不是屁股,是自由和艺术。
原野踩了离合,车子驶出去之后,才转头跟他说,不是故意的,衣服太多,拿错了。
三辆车一起挂了档往外驶,一前一后地开着,孟决的肚子被吹得凉飕飕的,心里十分的郁闷。他问道,“你平常就穿成这样?”
原野半晌没说话,孟决不耐烦地暧了一声。
原野说,“偶尔。”
阳光不一会儿落在马路上,照得原野耳廓发红,三人加快了骑行速度,似乎在和阳光赛跑。
马路上噪音很大,一时之间便没有人说话了。
孟决以为他们骑着摩托风风火火地要去干什么大事,结果在鼓楼东大街一家烧烤店门前收了油门,几人一本正色的在拥挤的巷子里停好车,抱着头盔熟门熟路地进去了,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就坐在了靠窗的一个角落里。
店里的地板被油烟气熏得黏黏糊糊的,一次性的餐具散在桌子上,隔壁桌上横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烟尸酒灌,他们几个人大刀阔斧地凑在一餐,又扭头问孟决的喜好,孟决摆摆手说他随意,然后就坐在一旁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原野,心里想着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在这嘈杂的市井环境里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烧烤端上来之后,原野面色如常地抓起一串羊腰子,铁签在塑料盘上磕了磕,抖落了多余的调料后就往嘴里塞,随后抄起一瓶冰啤酒,抬手在桌角一磕,瓶盖鸡飞蛋打地弹起来,啤酒沫上涌,原野仰头就灌,动作那叫一个熟能生巧妙手开花。
孟决看的两眼一黑,抬起胳膊攥住他的手,把啤酒瓶生硬地从他嘴边按了下来,皱眉喝道,“成年了吗?几斤几两自己掂量着点儿。”
孟决好歹也是个总裁,管理着几百号人的公司,常年在公司开会发火的气势还是很唬人的,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就显得异常严肃。
原野一愣,桌上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一愣,一脸措手不及的表情,他们大概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互瞄的眼神中透出种惯犯的心虚。
大彭朝他使眼色,“小原,那啥,听你哥的,今天还骑车,喝果汁吧。”说罢,他转身向服务员要了一瓶橘子汽水,放在原野面前,孟决从他手里抽出啤酒瓶,拿到了自己跟前。
原野没有反抗,他只哦了一声就安静地喝起了果汁,眼神丝毫不移地投落在了孟决身上。
看着一时沉默下来的几人,孟决也有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霍军这时揽着他的肩膀,拿着酒瓶,邪笑着说,“来碰一个。”
这话正中他下怀,孟决冲他感谢地颔了颔首,笑着举起酒瓶,跟他们挨个碰了一圈,包括原野黄澄澄的汽水瓶。
大概酒精才是走进男人心里的唯一通道。
几瓶啤酒下去,他们终于能够熟络起来,之前在排练室的尴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种真实与坦诚,在大彭等人的推心置腹中,孟决知道了这几个青年也就二十出头,都是北京人,只有霍军稍微能大他两岁,是从迷笛音乐学校出来的,之前玩重金属,现在的主业是个纹身师;文苍之前在北印上大学,上了一半觉得没劲就退学了;大彭甚至连高中都没上完,高三在霍营打了场酣畅淋漓的群架后,猛然发觉知识不是力量,知识就只是知识,于是主动辍学,平常去打打零工,或是给小孩当架子鼓老师。
那年头的鼓手是个抢手玩意儿,经常给这个乐队打完给另一个乐队打,大彭身兼数职,有一篓子其他乐队荒唐的奇闻轶事在酒桌上讲,孟决也专注地听着对他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发出一些脏词感叹。
霍军听一半就着急捏着大彭的后脖颈,狠道,“你丫跟我们讲别的乐队小话,是不是也跟他们讲我们的那些事啊?”
大彭一激灵,瞪着眼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那我可真没有啊,从德巴到现在咱们也有五六年了,咱哥几个才是最亲的,我们他们那丫的都是逢场作戏!你还不明白吗!啊?大军哥!”
大彭说到后面的语气有些嗔怪,霍军一手把他推开,“去你妈的,恶心。”
文苍一边将空酒瓶随手扔到地上,一边默默地笑着。原野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他和他们认识不久,以前的事儿他不清楚,也没主动问过,大部分时间他就坐着安静地听,听到一些实在离奇的言论,也会轻哼两声,一笑而过。
大彭继续埋汰他,大手一挥,讲的头头是道,“而且咱们乐队,你说实话,阿文,多好一人,片叶不沾身,小原,那更别提,他还小呢,也就你玩的花,丫心虚吧你就,就你那事儿,哎呦,惊世骇俗”
大彭砰的一声将酒瓶放到桌上,扭头看向原野,又瞅了眼孟决,似乎因为有些顾忌而收敛了口气,“小原在,不拆你老底儿了,以后你再嘚瑟一个试试。”
原野突然被点到名,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几人神色各异,一番思索后,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不就霍军哥跟果儿群p那事儿吗?我知道。”
“咳咳咳”我操,什么玩意儿?现在玩摇滚的都这么狂野了?
孟决一口啤酒呛进了嗓子眼,他之前也只是听说过金融圈子里常常会举办一些淫乱的高级派对,请来一些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或者当红的电影明星作陪,来凸显身价。
孟决对女的没兴趣,对群交也没兴趣,之前是因为和成烨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投资顾问的时候炒过一段时间美股和外汇,才被邀请过几次,当然,成烨拒绝了,孟决也没去,倒是章北迦一祖上搞房地产的非要猎奇去看看,他兴冲冲地顶着孟决的名头去某个名人的私人游艇上转了一圈,回来木着脸说男人太贱了,然后一个月都没去约炮,倒给孟决整笑了。
不过此时孟决没空想有钱的玩法和没钱的玩法到底有什么区别,他看着大彭略微震惊的表情,似乎是坐实了这件事,然后又看向霍军,那家伙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孟决在心里兴致盎然地想,这人可真够畜生的,但同时他又十分忐忑地看向原野,心里想着,这小子成天和这种人鬼混,应该没被带坏吧?
实则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原野没说——多人行里有楚心。
霍军无视他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说完,他还剜了大彭一眼,以为是他告的密,大彭连忙摆手。
原野耸耸肩,一脸平静地说,“你喝多了说的。”
大彭连忙找补,“看吧,不是我,我当时是听法外的主唱说,我还不信呢。他们笑我跟你一个乐队都不知道这事儿。”大彭说完,又自顾自惆怅了起来,欲言又止道,“大军啊,我们认识这么久,有时候我都感觉我不了解你。”
霍军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好像是有一次在地下室喝断片了,跟一个人说了好多话,不止这一件事,他以为那天晚上是文苍陪他,没想到是原野。
霍军看向原野坦然的面孔,一时沉默了下来。能让他在喝醉时喋喋不休提起的人,只有楚心。他们之间的事过去已经太久了,有时候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原野却能平静的接受甚至后来也没有过问,好像无事发生似的。
霍军想不明白,头脑发晕,便放下手臂,躬身趴在了桌子上。
彭锐见缝插针地挤兑他,“呦,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霍军啧了一声,从酒瓶里抬起头,一张已经喝得酡红的脸,剑眉星目。
“滚蛋!”他喝道。
孟决瞥了他一眼,冷笑着嘲讽道,,“群p侠,您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霍军扭头,神色不虞地咬了咬牙,瞪着眼糊弄道,“没有啊,这才哪儿到哪儿。”
孟决一脸不信地看着他,霍军了然,笑了一声,故意将气息吐在他脸上,“我又脸红了是吧?”
文苍只好放下酒瓶,出声解释,“他没事儿,他是喝一点儿就上脸,我们刚开始一起喝酒的时候都不知道,以为他酒量不行,一喝就醉,每次回去他都让楚心哥背着,一个一百五十斤的人,背着一走就是三里路”
文苍低头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成熟的淡然,“结果,有天路上碰到拆迁的那伙人,当时大家心里都堵着一口气,就动起手了,霍军装不下去了,从楚心背上跳下来,一个人抡了六个,把人打跑之后还想继续装,楚心哥当值就给他一脚,把他踹垃圾箱里了。”
文苍妥帖地笑着,他的视线扫过霍军、彭锐,在经过对面的孟决的时候,孟决从他眼里读出了某种遗憾。
如果孟决不知道前情,他大概会以为楚心也是他们某个熟络的玩音乐的朋友,现在打一通电话就能喊来一起喝酒的那种。
霍军也有些沉默,他眼眶发红地盯着酒瓶里黄澄澄的液体,树村刚出拆迁扩建的消息的时候,德巴出了北迦一起在酒吧里见面那次算上了,于是转头对他纵容地笑了笑。
“系好安全带。”
祝景言却不,他支着身子,扬起脸,认真地凑到孟决面前,胳膊挡着他挂挡的手,眼神炽热的让人无法忽视。
孟决垂眼看他,“你干什么?”
祝景言挑眉一笑,不说话。
孟决下班之后特意回家把商务换成了敞篷,因为祝景言喜欢这些招摇的玩意儿,方才只是在路口停了几分钟,就时不时有路人投来打量的视线,现在祝景言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更是明晃晃的,往他身边一靠,让他们在京城一派灰蒙蒙的低矮建筑里愈发惹眼了。
孟决皱了皱眉,示意他坐回去。
祝景言嗳了一声催促道,“吻我啊,姓孟的。”
明明求吻却被他说的嚣张又任性,理直气壮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埋怨,好像对他不做这一切就成了负心的混蛋。
孟决怔忪一瞬,轻轻偏头,嘴唇擦过他的嘴角,动作熟练地把他按回了座位。
祝景言似乎不太满意,刚想有点更进一步的举动,便抬头对上了路人打量的目光,车外已有几人驻足停留,他犹豫了一下退回身去,认真系上了安全带。
孟决看着后视镜正要启动开车,无意间看到祝景言这副不自然的模样,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捉弄人的念头,说时迟那时快,他趁人不注意把祝景言又捞了起来,按着他的后脑勺撬开他的嘴,在他的口腔里大肆扫荡了一圈才把人放下。
车外传来几声惊呼和随之而来的议论,孟决笑着,随意地踩下油门,重工机械跑车轰的一声开走了。
祝景言呆住了,半晌,他才敢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磕巴道,“你,你不要命了?”
“要命,也要吻你。”
暧昧谈笑间,悬日西垂,残阳氤氲,他们年轻的脸庞被橘光照的温暖动人,却被两侧高楼落下的阴影随意切分成两半。
孟决后来想起来,这应该是他离年少纯真最近的一次,他在光明正大地挑衅社会成俗,并毫不在意地带着身边的漂亮鸟儿一起飞走,那时激情豪迈,好像任何苦恼都不足挂齿。
但那好像也是孟决最后一次站在阳光底下,袒露着自己妥帖的欲望,余下的那些,都因不可告人而愈发的阴郁诡谲。
吹了半天的风,祝景言脸上的温度还没下去,孟决瞧他这样,便道,“抽屉里有墨镜,不好意思就带上吧,没人认得出你。”
那人还真一声不吭地翻出来一个古驰的方框墨镜,戴在自己脸上,模样还挺标致,像个电影明星。
祝景言把胳膊搭在车窗上,晃荡了一会儿,这才恢复了正常,他说,“孟决,有没有人说过你吻技其实挺烂的。”
孟决并不反驳,笑说,“没有,但我知道。”
“你还知道?”祝景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质疑于孟决的脸皮:知道问题但不改。
孟决没有说话,这玩意儿讲究一个熟能生巧,他做的少,必然技不如人,他只热衷于纯粹原始的性,但并不感冒过家家似的接吻亲嘴,不过小朋友要是喜欢,这也不失为一种调情的手段。
“你上周没去缦嘉丽跳舞?”孟决问。
“嗯,你怎么知道?”祝景言下意识摸了摸后腰,没去,是因为腚眼子疼,还扭不了胯。
孟决勾起嘴角,“你要是没叫我就是没去,要是去了但没叫我……我待会儿可就要好好儿问问你了。”
祝景言嘁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下周就不叫你。”
孟决神色自如地应对道,“好吧,那我周五再来找你。”他扭头对上祝景言的目光,直言道,“你要是周六周天还能跳的动,你就去。”
祝景言嗤了一声,得意一笑,“姓孟的,你也挺粘人的嘛。”
孟决不语,默默地把车开到了他公寓的地下车库里,祝景言才摘掉了墨镜。
登喜路的烟盒被减速带从车筐里震了出来,祝景言捡起来看了看,抽了一根出来,动作生疏地点燃了,他自言自语,听不出什么情绪,“难道我钢管舞的舞蹈生涯就要这么结束了?”
祝景言想了想,换了一种攻略,他看孟决停稳了车,却并不着急下去,孟决在等他抽完这根烟。
祝景言在烟雾里,冲孟决暧昧地眨眼,“你让让我呗。”
孟决心头一跳,“怎么让?”
祝景言却不马上说话,他转过身向窗外弹了弹烟灰,思索了片刻。
孟决忽然发现他侧脸的线条硬朗,鼻梁与下巴的五官锋利,看起来有些熟悉。
祝景言正要开口,却见孟决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看。
他故意嚣张地向上吐出了一口二手烟,问,“怎么,帅?”
孟决挑眉,嗯了一声。
祝景言没想他真就乖乖承认了,他顿了一下,凑到孟决耳边说,“孟决哥,我们什么时候换换位置呗。”
孟决嘲讽似的冷哼一声,回他:“白日做梦。”
祝景言不甚高兴地啧了一声,孟决抬手掐掉了他的烟,随意地扔在地上,继而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令他嘴唇微张后,堵住了他的唇。
舌与舌在口腔里肆无忌惮地追逐,不过一会儿,透明的津液顺着祝景言的嘴角流下来,祝景言不满地哼了一声,孟决抬手替他擦掉,潮湿的烟草味在两人的嘴里疯狂地流窜着。
祝景言腾出一只手按下座椅靠背,然后搂着孟决压在了自己身上,紧实的胸膛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
孟决伸手撩起他的短袖下摆,祝景言抬了抬身子,孟决摸进他的后腰,然后向上撑着他的后背。
两具身体几乎是没有嫌隙地贴在一起,孟决霸道地咬着他的下唇,舌尖在他唇缝里不着调地来回勾弄,祝景言被他戏耍地不着四六,当值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孟决退出去,神色颇深的看着他,“下次该开个有盖儿的车了,suv怎么样?宽敞。”
祝景言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又在他嘴角蹭了蹭,旖旎道,“可我喜欢露天的。”
孟决思忖片刻,“那只能开到深山老林里去了。”
说罢,祝景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放在孟决的胸膛上推了一把。
“起来!我的花。”
孟决低头,看到祝景言胸前散落了几片玫瑰花瓣,手里握着的两支玫瑰,一只已经秃了,只剩下杆。
他笑了出来,捏着小朋友委屈的脸,低声道,“我的错,下次赔你。”
晚上十点,祝景言饥肠辘辘地从孟决刚刚释放的身上滚了下来,一头栽在柔软的大床上,说,“太好了,终于可以晕了。”说完就腾地闭上了眼睛。
孟决揽着他起伏的胸膛,贴在他身后,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感受到呼吸逐渐平稳了,才开口问道,“怎么了,低血糖了?”
隔了好几秒钟,祝景言才费劲地张开半只眼睛,转过身来,气声吐在孟决耳边,说,“我饿了,但怕你误会我是被你操晕了,所以硬撑着呢。”说到后面,他懒懒地低笑了两声,又阖上了眼睛。
孟决感觉耳廓被他呼出的气流拨弄的麻了一瞬,他顿了顿,看着祝景言稚嫩的倚靠着他的眉眼,手在身下故意捏了捏他的屁股,意味深长地笑道,“其实还挺想误会一下的。”
祝景言哼了一声,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他裸露的脖颈,用不合时宜的亲昵嘟囔道,“好饿啊,我想把你吃了。”
孟决又笑了,胸腔极其性感地贴着祝景言的耳朵震动,祝景言的身子抖了抖,又闭着眼睛不停地向上蹭他,像动物幼崽抱团取暖时的本能反应,他小声央求道,“好不好,孟决哥,好不好?”
祝景言感觉到孟决的手顿了两秒,随后松了一口气似的,在他的后腰上轻轻拍了拍,“松开我,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祝景言放开胳膊,懒懒地翻了个身,睡在床上,孟决随手套上了一条裤子,下了床,又叹了口气,折回身跟他说,“兔崽子,以后少跟我撒娇。”
祝景言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有戏谑和惊讶,他拉着长长的音调说,“哦,原来你吃这套。”
孟决没应,径直走进了厨房。
原野打来电话的时候,祝景言正吃饱喝足躺地在他大腿上耍赖,孟决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散发着不可名状的荷尔蒙气息,他一只手将电话举在耳边,一只手缠着祝景言的头发玩。
挂掉电话,孟决侧腰一疼,他低头看了祝景言一眼,漫不经心道,“别咬了宝贝儿。”
称呼换了,祝景言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叫这么腻歪,是要赶我走了?”
孟决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这话说的。”
他单手拉祝景言坐起来,想了想,问道,“不喜欢?”
祝景言因为突然的位移大脑有些充血,他脸色发红,继而脑袋发胀,张口道,“你宝贝那么多,谁知道你叫的哪一个。”
孟决愣了愣,没有说话,然而祝景言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他沉默着跳下沙发,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穿上了。
刚才那通电话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电话里的人说家里停电了,问孟决在哪,孟决说让他等着。
大致收拾了之后,祝景言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孟决穿上鞋,拉住他,说先送他回学校,祝景言耸耸肩,没有说话。
又坐回车里,孟决打开车载地图,问祝景言在海淀哪个学校,但祝景言只是摇头说,“放五道口。”
孟决有些沉默,他顿了顿才开口,“这个点学校周围没什么人。”
但祝景言还是不说话,夜风吹得他垂在额前的红发飘起来,他靠在车座上,很久之后才说一句累了。
一路无言,孟决达到目的地,停好了车,祝景言静坐了半晌,才起身冲他了笑了笑,扬起了脸庞。
于是孟决吻上去,他的嘴唇在夜里冰冰凉凉。
“下次什么时候见我。”他问。
孟决看着他的眼睛,少年湿漉漉的眼睛在夜里发光,带着掩饰的期许和可视的脆弱,一时有些让他恍神。
见他不说话,祝景言蹭着他的嘴唇,低声道,“哄哄我。”
“明天。”孟决说。
撒娇生效。
祝景言又笑了笑,但似乎并没有当真,他在孟决脸庞轻啄了一下,深红的发丝在他脸上快速滑过。
他推门下车,孟决的目光在他背影上落了两秒,随后转着方向盘,消失在茫然的夜里。
孟决常常觉得原宅像个鬼屋,尤其是到了晚上,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只有树影幢幢,月晕惶惶,周遭一片都悄无生气。
现在停了电,宅邸全然湮没在黑暗里,更显出几分诡异。
孟决停好车,敲了敲大门,没人回应,于是在黑暗中摸出钥匙,找了半天锁孔才怼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人,孟决喊了两嗓子,掏出手机给原野打了个电话。
也没有人接。
孟决只好先在工具箱里找了个手电筒,照着亮拐去了院子里的配电室。
他打开电表盖,仔细检查了半晌,发现只是跳闸了。配电室在后院的人工湖旁边,加上这几天空气比较潮湿,电路湿滑,墙上也有些水迹斑斑的,容易造成电路不稳的情况。
孟决重新拉开电闸,宅子亮堂起来,他这才听到了从地下室里传来的琴声,孟决收了手电,循着声音跟了过去。
从长长的镂空楼梯下去,地下室里,原野闭着眼睛坐在木地板上,后背随意地靠着大块的低音音箱,怀里抱着把吉他拨动着,看着没什么精神。
手机被他远远地扔在一边的地上,滑盖的屏幕刚暗下去,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
地下室只开了一展充电式的紧急照明灯,就放在原野脸前,因为电量告急光线极其微弱,暧昧的暖光色灯光拢着原野锋利的下巴,让他平添了一丝慵懒与柔和。
孟决安静地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
原野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迷幻阴郁的琴音也没有停止。他甚至不用低头看琴弦和品位,手指熟练地在琴弦上拨动,缥缈的声音即刻从音箱里扩散。
这段旋律流畅而成熟,和原野乐队平日狂躁的风格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在温和的和弦走向中透露出些许忧郁。
“新歌?”
原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孟决问道。
原野坐起来,好像早知道孟决来了,他放下琴说,“随便弹的。”
“不用记下来吗?”
原野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几分嘲讽的神情,然而他的下一句让孟决意识到他大概只是自嘲。
“已经忘了。”他说。
孟决半天没说话,原野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即兴就是这样,音乐转化的只是当下的感受,没必要记——来电了?”他岔开话题。
孟决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只有谈持股方案时才会流露的认真神情,“应该是跳闸了,明天找管家再来看看——只是当下的,感受?”孟决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问,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所以,你现在很不高兴?”
不然琴声为什么那么忧愁阴郁,没有一点生机。
“原野?”
原野调试设备的身影似乎是顿了顿,但还是没说什么,他换了一把琴,把手上这把落日色的大g放回了琴架,又把印着蝴蝶的那把黑白相间的琴背在了身上。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唱歌呢。”
孟决轻松地说完,发现原野并没有想搭理他。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像个硬想挤进年轻人圈子的聒噪长辈,他觉得尴尬,便闭上了嘴。
原野只是调了调音,便问,“你想听吗?”
没得到回应,原野指了指鼓凳,“坐那。”
孟决本想开灯,但是开关在楼梯口,离得远,脚底下又都是乱缠乱绕的电线,就只好冲黑暗里的鼓凳走去,坐在了上面。
“踩一下底鼓。”原野说。
孟决低头找了找,然后像踩油门一样把脚全放在底踩上,往下压了压,踩锤打在底鼓上,软绵绵的一声。
“脚后跟可以不用踩实,用脚尖发力。”原野听到他踩完,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一眼,继续解着缠成一团的琴线。
孟决按照他的说法又重新踩了两脚,那声音确实更加坚挺,更有打击乐的钝感了。
孟决收回脚,看向原野,“所以你想我做什么?”
“踩镲也踩上,帮我打个节奏型。”原野把话筒架转了个方向,面向孟决。
“不会。”孟决说。
“教你。”原野把背在胸前的琴转到后背,站到孟决身后,弯腰塞进他手里两根磨损严重的vicfirth鼓棒,然后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在军鼓、通鼓与踩镲中移动。
孟决把西装衬衣的衣袖撸起,扣在了肘腕,按照刚才的顺序又打了一遍。
虽然节奏不稳,但好赖能顺下来,孟决呼出一口气,感觉到后背已经湿了,还好他一向学东西快,没让原野一遍又一遍地教。
他弟弟没什么耐心,他是知道的。
原野有些意外地看他,没想到孟决的手脚这么协调,别人练一个礼拜的活儿他一下子就学会了。
“你平常听什么?”他沉静的语气中有些期待。
孟决想说自己平常不听歌,但他这会儿说不出口,显得自己太没情调,他想了半天,想起章北迦大学时老插个耳机在p3里听爱我还是他,又酸又腻歪,孟决没听几次就扔给了他,但那歌手名字简单好记。
于是他说,“陶喆。”
原野嗯了一声,似乎并不陌生,他走回了话筒面前,简单试了试麦,“黑色柳丁,待会儿我让你进你再进。”
说完,他在黑暗中静默了半晌,似乎在回忆吉他的弹法,随后,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嘴唇停在离话筒一寸的地方。
tro是吉他lo,全程泛音,极其炫技,原野左手中指戴着银色的滑棒,滑帮用完点泛音,孟决北迦,一个和他玩儿,一个陪他玩儿。如果他认真一点,这段关系就开始重了,就像他那天早上醒来坐在床边替原野拉了拉闷在头顶的被子,看着他露出埋在被子里的凌乱头发,和一张毫无防备熟睡的侧脸,心里终于感到一阵隐隐的后悔。
他的确是个强势的人,想要把一切事物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比如温柔地强迫原野说出自己的秘密,但此时此刻真正令他感到后悔的,是他并没有为之互换的脆弱往事告诉原野,以求得他们关系上的平等。
尽管他偶尔喜欢掌控一切的快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希望原野在他面前成为一个感情上的弱者,在某种程度任他宰割。
下了床,给原野做了老三样的早餐之后,孟决又开始在心里质疑自己,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感情上的不平等而觉得问心有愧吗。孟决一边在三明治上撒着最后的胡椒粉,一边切掉新鲜披萨的卷边,还腾出只手用筷子挑掉了牛奶热出的奶皮,虽然在那年头的gay圈里他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他自己却从来没这么精致过,喷点香水都觉得太腻歪了,更别提给自己做点能吃的东西还非要讲究怎么着好看,但他就是觉得不管在什么方面,原野就应该被人精致地对待。
把早餐搁置在烤箱,关上门去上班的时候孟决叹了一口气,散发出一股属于男人的忧愁,他必须承认这种别扭或许只是因为早上看着原野发呆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看硬了。不过在几天之后他弟弟知道他是个挺悲惨的同性恋之后,那种不平等的感觉倒是真的消散了。
那天晚上不知道和祝景言浪到了几点,总之这小子没赶回去上早课,孟决把他送回五道口,一脸餍足地看着他说明儿见,祝景言背起书包黑着脸扭头说,“后天吧,二四六给你,一有别的事儿。”
孟决了然,风流地哦了一声,然后在他关键部位扫了一眼说,“注意着点身体。”
祝景言足足反应了好几秒才瞪起眼睛骂道,“注意你妹!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啊。”
孟决耸耸肩,并不将祝景言对他的挖苦放在心上。
祝景言放缓了语气,“我那是要去校队训练,没法儿的事儿。”
孟决点点头,话题一拐,“没去陪你那几个男女朋友?”
祝景言沉默两秒,欲言又止地看了孟决一眼,最后叹了口气,孟决看着挺高兴,扯着他衣领在他嘴上用力啃了一口,调侃道,“净整这些姑娘们喜欢的,什么时候再去跳支舞啊,缦嘉丽的基佬们都想死你了。”
孟决心里痒痒地睨了他一眼,哀哀叫唤道,这儿也有个人想看啊!
祝景言瞧他这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故作矜持说,“那你求我啊。”
大丈夫能屈能伸,孟决刚要开口,祝景言就按住他的嘴唇,摩挲了两下,说“不是在这儿。”
孟决心领神会地冲他颔了颔首,又亲了两口,眼神颇深地放人走了。
回望京上班的路上孟决打开车载广播,音乐频道又响起了那首youngforyou,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节拍哼唱了起来,不过这歌说实话怪声怪调的,孟决哼了两句就作罢了。
孟决想,和祝景言在一起的时候是他最轻松愉快的时候,祝景言年轻、自由、熠熠生辉,可以让他在他们紧贴的酮体中卸下所有责任和伪装,就像这首歌里唱的那样,yohowyourbodybefhtesdown在夜幕降临前你向我展示你诱人的身体,itouchyourfadproisetostayeveryoung我抚摸你的脸颊并承诺我们永远这样年轻
祝景言的身体是孟决见过的最好看的男性身体,那腰纤细、那腿修长、那屁股浑圆、那肌肉紧实,吊灯打着的时候像铜色的钻石,月光洒着的时候像米黄的绸缎,像米开朗琪罗花个十年半载一点点凿出来的艺术雕塑,有黄金的比例和丝绒般的皮肤,也是孟决迄今为止碰到过在床上最为契合的情人。
他会配合,会勾引,会像小猫一样求饶,露出洁白柔软的肚皮,也会兽性大发,像匹控不住的小狼,冲孟决恶狠狠地呲牙。
孟决有时候会像发情一样只要看到祝景言就硬,不管是什么场合,不管他刚才射没射过。祝景言说他是任由一根直肠通脑门。孟决说你这真是话糙理不糙,隔了一会儿又说,但话太糙了。
那天晚上带着祝景言在什刹海附近的热闹小巷里窜来窜去,夏夜的温度适宜,小贩热情地吆喝,后海里那开透了的荷花池子,连晚风里都飘着荷叶香,祝景言撑着胳膊倚在车窗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他,有一瞬间孟决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做不做爱都无所谓了。
几天黏糊劲儿过去了,章北迦这才约到孟决去缦嘉丽喝酒,还没踏进酒吧门口,章北迦就特别义愤填膺地搂住刚停好车的孟决,咬牙切齿地跟他说,“是不是把兄弟忘得一干二净了?!”
孟决笑说,“你差不多行了,哪有兄弟周周都要见面的。”更何况他们上周才见过。
章北迦把胳膊挂在他脖子上,顺手在他胸肌上摸了两把,这才瞪眼说,“我不管,你就我一个兄弟,可不得啥事儿都依着我啊。”
孟决无视酒保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抬眼问道,“你最近缺男人了?”
章北迦啧了一声,嚷嚷道,“我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要钱有钱,我还能缺什么呀?孟决你丫小心眼吧!”
章北迦一把把他推开,拍了拍手,孟决笑了笑,不置可否。
结果在卡座里坐下之后,章北迦又神秘兮兮地贴在他身边说,“我前两天认识了一个医生,八块腹肌,腿嘎长,比那谁”
章北迦突然停住了,孟决斜眼看他一眼,他才说,“比你腿还长。”
孟决高深莫测地勾起嘴角,“是吗,他多高?”
章北迦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有些尴尬地胡乱应付道,“也就一两米吧。”
“知道了,最高两米,最低一米九。”孟决说。
章北迦转移话题,“你最近还跟那个小舞男勾搭着呢?”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孟决竟然点了点头,章北迦意外地看着他,他原本以为孟决会和以前一样,问他你说的是哪位啊?经由章北迦提醒后,孟决才能一知半解地想起来,然后说,啊,那早都断了。
章北迦逐渐拧起了眉头,“这都多久了?你还没玩够呢?”
孟决低下头,笑了一声说,“他挺好玩的。”
这一下给章北迦好奇住了,他呦了一声,罕见的看着孟决说,“什么程度给你迷糊成这样啊?给我也玩玩呗?”
孟决眯起眼睛说,“他又不是我的东西,你得问问人家乐不乐意跟你玩。”
章北迦嘁了一声说,“那还用问,他肯定不乐意。”
注意到章北迦语气里的抱怨成分,孟决眉毛一扬,好奇地看着他。
章北迦耷拉下眼睛,告状似的说,“还记得我最开始帮你留意他,然后撺掇你俩见面不,最开始你不是对他好像没啥兴趣吗,也没留个电话,结果他就可劲给我打电话,哎呦,那几天能把我烦死,公司里的人以为我后院起火了呢,开个会都不消停。”
“后来没辙,我图个清净,把你电话给他了,结果那家伙还套我话呢,以为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才这么护着,哈,我?真给老子整乐了。”
孟决哈哈大笑,章北迦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开口,“他应该是真喜欢你。”
说完,他顿了顿,语气里有几分忧愁,“你是养情人,我是纯约炮。”
卡座里烟雾缭绕,不知道章北迦什么时候拆开了他的万宝路,正含在嘴里咬爆珠,咯噔一声。
昏暗的对面,他听见孟决说,“一样。”
章北迦问他,“你就没想过换换位置啥的,让你的小舞男偶尔上你一回,也挺有情趣的吧?”
孟决说,“叫他祝景言。”
章北迦说,好吧,小祝景言。
孟决掸了掸烟灰,说,“没想过。”
章北迦问,“从没想过?”
“从没想过。”
章北迦皱起眉嚷嚷道,“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保守啊?又不是说给男人操一下就不是男人了,要学会享受行不行?”
孟决想了想说,“还是看人吧。”
章北迦眼睛一亮,说,我早他妈就看出来你有这方向的潜质。
然后屁股一抬坐到了孟决身边,期待地看着他,“快告儿我是谁。”
孟决低头喝干了酒杯里的威士忌,然后停顿了一瞬,扭头看向章北迦,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莫名地对视了起来,直到章北迦眼里的期待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惊恐。
他说,“我靠。”
孟决还是那么看着他。
章北迦又说了一句,“我靠?!”
不知是喝上头了还是吓得,章北迦的脸肉眼可见地变白了。
孟决咳了一声,故作含蓄地说,“没错,你操我的话我还能接受。”
章北迦掐住孟决的脖子,捂着他的嘴大叫,“孟决!老子他妈的跟你拼了!”
孟决笑得肩膀颤抖,章北迦窘得脸红脖子粗,他是个纯0,这事儿俩人都心知肚明。
犯完贱,闹腾完了,章北迦有点累了,他斜躺在沙发里,歪头枕在孟决肩膀上。
孟决低头打量章北迦的时候愣了一下,一向喜欢寸头的这位把头发留到了耳朵后面,单侧的耳钉还是他最喜欢的黑骷髅架子,那多余的头发挡在眼前扫一扫,顿时就不阳光了,甚至看着有点忧郁,孟决低声说,“你这是个什么造型。”
章北迦叹了一口气,把额前的头发撩起来,抹了把脸说,“最近忙疯了,哪儿还有时间惦记我那几撮毛。”
孟决说,“听说腾新地产要开分公司了?”
章北迦说,“对,杭州,上海。你真不打算入股啊?这年头地产可比你那风投赚钱多了。”
孟决说,“不入,你赚的不就是我的。”
章北迦骂,“你丫操性!”
他骂的太激动,身子弹起来半截,最后又软绵绵地重新落回孟决身上。
安静了半晌,他说,“我妈又跟那男的离婚了。”
那男的指的是章北迦他爸,现在是个地产头商,以前是个北京道上混的,在九十年代还没开始涉黑严打的时候,京城里一半的娱乐城都是他们家的。
他老婆娶了三个,大老婆跟人跑了,二老婆不想过了,三老婆是他妈,正在跟他爸闹北迦叹了一口气,“我妈这回的说法是章侃宗对婚姻不忠诚。唉,不是,孟决你说,哪有婚姻是密不透风的啊?章侃宗在外面有人,这谁不知道啊,我那俩姐姐,还有她们的妈,都一个个人精似的,都不管这事儿,只管从章侃宗那拿钱,就我妈特爱作,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钱都满足不了她呗,非得来点感情,章侃宗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又爱玩又舍不得我妈,每回冷战完都使各种手段去哄,完了俩人再和好如初,我在中间跟个傻逼似的。”
孟决笑了,说这不就是当代的四擒三纵么?!你爸叱咤黑道那么久,也乐意去当个爱情的孟获。
章北迦挠了挠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看我爸是诸葛亮。”
孟决不甚关心地轻哼了一声,伸出手在章北迦发烫的脸上拍了拍。
“那你现在什么感受?”
章北迦呼出一口浊气,思考了一会儿说,“没啥感受了。”
抬头看孟决一脸不信的表情,章北迦暧了一声说,“要说也只是有点烦。”
孟决记得那俩人北迦在宿舍可是嚎的死去活来的,说要带着他妈远走高飞,要离开北京,要去一个章侃宗的皮带抽不到他的地方。
他泪眼汪汪的和孟决握手言别,说他已经买好了两张去香港的机票,他说他要像周星驰一样去混剧组,直到拍上吴宇森的动作片,出息了就给孟决寄来他的蓝光碟片,天底下只此一份。
然后没过几天他穿着拖鞋怅然若失地蹲在阳台上,一脸刺啦的胡茬,手里夹着一根潮湿弯曲的烟,说他们复婚了,我还是得留在北京。
孟决安慰说,全当陪我。
章北迦说,好,全当陪你。
两人思绪游荡,过了一会,孟决说,“北迦,我只是觉得不安全。”
章北迦迷茫地看向他,“什么不安全?”
“被人操不安全。”
章北迦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想了两秒,最后无语地看着他,说,“带套啊。”
孟决笑了笑,说不是,“不是生理上的不安全。”
章北迦酒量不怎么好,脑袋这会儿已经有点晕乎乎了,听到孟决这么说他直接懵了两秒,谁知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眼睛一张一闭说,“那只是性,你想的太多了。”
要说最了解孟决的还是章北迦呢,每句话的言外之意都能被揣测个清楚明白,用章北迦的话来说就是孟决觉得被别人掌控没安全感,但这种话孟决说出来觉得害臊,于是他深沉地冲章北迦点点头,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
章北迦说,“当然啦,你喜欢掌控别人,但这是星座的原因,狮子座都这德性,章侃宗,你。”
他懒洋洋地搂着孟决,眼神游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学会精神弑父了,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明白吗。”
章北迦发了会儿呆醒了醒酒,然后又重新上了战场,他坐回孟决对面,又开了一瓶人头马白兰地,“对了,你回家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还跟你弟干架吗?”他看着孟决,神色怪认真的。
孟决动作怔了怔,眼睛没看他,“没有,我们什么时候干过架?”
章北迦嘿了一声,哐的放下酒杯,抬手撸起他的衬衣袖子,又掰过他的胳膊,那人的肘关节上方赫然出现一个圆形的烫伤印子。
“喏,我没记错吧,我当年问你,你可是特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这是你和你弟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开水壶,被开水烫的,这疤都在,总不能是我白日做梦吧?”
孟决却抽回胳膊,放下衣袖,不屑笑道,“什么啊,我早他妈忘了。”
章北迦一愣,收回了手,随即惊愕地看着他说,“不是吧?上回聊天我差点以为你要阳痿了,现在别不是脑子也出问题了吧?”
孟决没说话,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安静倒了一杯。
章北迦还是觉得纳闷,看着孟决一直低着脑袋不分给他视线,他伸出手指点着孟决的下巴,不耐烦道,“你,你给我把头抬起来。”
孟决只好抬起头,向他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眼。
他来到原家的头一年,和原野两人在偌大的别墅院子里干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架,起因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眼神交汇,随后便会演变成拳头和肘击,最后总以两人灰头土脸丢盔弃甲而惨淡收场。情况不严重的话他们就爬起来之后各干各的事儿去,好似无事发生,疼的紧了就得先在地上躺一会儿。
这期间两人不置一词,空气中只回荡着喘息和肉搏的声音。
不过挑事儿的人从来不是孟决,他是寄人篱下,没有心思碰瓷当家人,但是他的性格如此,有人挑衅绝不会纵容,也不会忍着。
论打架,十岁出头的原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人家体内就是有一股子横冲直撞的蛮劲儿,好像对他恨之入骨似的。
孟决心里不太好受,但出拳的时候却都收着劲儿。他那时候年纪小,以为沾点权势就能杀人放火无法无天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所以他战战兢兢,怕把人打坏了打残了,被家里长辈知道,没准儿他以后就没法再去给他妈烧纸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们在厨房掐起架来,原野不小心撞翻了一壶开水,只差一秒水壶就要砸到原野头上了,孟决凭借本能掀了他一把,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那开水无可避免地在孟决裸露的胳膊上溅了少许,很烫,很痛,也很麻。但他那时候完全顾不上滚烫的痛感了,他径直拎起原野的衣领,连着给了他无比结实的几拳,然后压在他身上终于怒吼道,“老子到底是哪儿惹到你了?你说啊!你以为我就想来这种破地方吗?我他妈长这么大才知道我原来有个爹,结果他压根就不知道我存在,转头就给你乐呵呵当爹去了!我说什么了么,记恨你了吗?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刚那一盆开水浇死我行不行?你满意了?”
开水壶硬生摔在地面的瓷砖上,那黛绿色琉璃瓦的柱身全撞碎了,估计也是原樾从哪弄来的值钱家伙,现在正滩在地上滋滋地冒着热烟。
原野似乎是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他剧烈地喘息着,眼眶通红,酡红的脸颊也被打偏了过去,蹭着洁白的瓷砖。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你爸,稀罕你住这么大的房子,什么也不愁,上学还有人接送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妈在的时候我过的比现在好多了!”
原野动了动,挣扎着叫了一声什么,孟决吼完一通,出完气,这才勉强冷静下来几分,他的手此刻正紧紧攥着原野的衣领,都快要把人这么提了起来。
他猛然回神,松开手,那人连忙咳嗽了两声,红着眼看他,北迦身上,说,“你不明白。”
章北迦摊摊手,无所谓地拉长了音调,“行,就你明白。”
话音刚落,孟决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掏出手机,刚翻开盖,章北迦就凑了过来。
“小野呦,谁啊?”
孟决只好把拓着烫伤的胳膊肘举起来说,“这位。”
章北迦露出一个势在必得了然于胸的笑容,“承认啦?”
“免得你误会。”
孟决接了电话,前后说了两句,就似笑非笑地挂断了,章北迦瞅着孟决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先问他,“你弟姓什么呀?”又问他,“你乐什么呀?”
孟决哼了一声说,“原。”然后说,“不巧,我得回家了。”
章北迦又紧巴巴地追着问,“哪个原?”
孟决想了想说,“原野的原。”
章北迦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神色一变说,“啧,真没想到啊”
“什么?”
章北迦语气失落,目光却仿佛看穿一切,“你家也是混白道的嘛。”
他扬扬眉,笑了,“孟决,你竟然能跟我玩六年。”
孟决没说话,也没否认。
章北迦垂下眼睑,状态仿佛沉思,半晌才抬眼叹气,“你真是”
他给孟决倒杯xo递到他嘴边,“我请了,喝完再走。”
孟决一口气全灌了,他顿了顿说,“北迦,我不算。”
章北迦安静地看向他,孟决随意地笑了笑,语气轻松,“我在家里就一捕鼠师傅。”
章北迦的目光逐渐迷惑,孟决站起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手里的手机说,“我弟叫我回去给他抓老鼠。”
章北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阴霾一扫而去,“哎呦喂,我可知道原樾当年倍儿牛逼的在北京盖苏州园林,章侃宗那时候特酸说给我妈也弄一个,我妈说就你那没文化的样盖出来指定歪瓜裂枣”
孟决笑了。
“不过还好你家离得够远,不然真得和皇城根下的四合院一样成景点儿了。嗳,我就好奇,你家那铜墙铁壁烟雨江南的还能进得了老鼠啊?”
孟决无奈笑骂,“谁他妈知道呢。”说完他看着章北迦还在原位坐着,愣了一下,拧着眉问,“不走?还喝?”
章北迦笑容逐渐落下,他点点头说,“你先走吧,我想再待会儿。”
孟决调侃道,“少喝着点,别明儿一觉醒来不知道把屁股免费送谁了。”
章北迦嗯了一声,特贴心地说,“开车当心点,最近上头查酒驾呢。”
孟决临走之前没忍住在他乱遭的头上又狠狠揉了一把,章北迦装不下去了,说烦死,你到底滚不滚。
孟决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章北迦一眼,那人把头仰靠在沙发上,迷瞪着眼睛,这时候来了个男人见缝插针地搭讪,章北迦斜乜他一眼,不耐烦地摆摆手,赶走了人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卡座中央,拆开了好几盒万宝路香烟,但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咬着烟蒂里的爆珠。
孟决到家的时候原野正穿着睡衣趴在沙发上等他,钥匙穿过锁孔,门被打开,原野弹起来,揉了揉眼睛说,“你回来了。”
孟决看到他,没好气地问,“老鼠呢?”
原野坐起来趿上拖鞋,严谨地说,“在我的卧室里,我已经把门关住了,它出不来。”
孟决脱了外套,把钥匙随手扔在沙发上,换了拖鞋就上去了,原野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楼梯好像莫名奇妙变长了,跟走不完似的,孟决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着说不出的好笑,像猫和老鼠里的汤姆和被汤姆请来的二舅帮手,于是他扭身问原野,“害怕老鼠?以前没见过?”
“见过一次,也不害怕,就是觉得挺恶心。”原野停了停,又补充道,“不想和他们共处一室。”
原野走在他身后总比他低一个台阶,于是孟决从他的角度看向原野,显得他的小脸更小了,身材也娇小了不少,尤其是脱了那些金属朋克的牛仔黑衣,穿着柔和的棉质睡衣,孟决一瞬间觉得原野其实挺乖的,完全没有之前那么难搞了。
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说,“知道了。”
走到原野紧闭的房门口,手刚落在门把上,孟决跟有肌肉记忆似的,自然而然地停住了,他扭头问原野,“哦,我能进去吗?”
原野愣了愣,说,“可以。”
孟决推开门的时候还有点紧张,毕竟是地堆在一起,另一层零星放着几件机车的模型和复古牌照,然而周围还是显得有些空荡。
在原野的床头架着一个古老的黑胶机,附近也散落了几张黑胶唱片,有德彪西和柴可夫斯基,也有活结和玛丽莲曼森,他的床脚下甚至还有台笨重的yaaha音箱,看着像是从地下室搬上来的。
孟决站进来环视了一圈后,他侧开身子,转身回头看了看,才发现门这一侧放着一个不算大的鱼缸,鱼缸里有一只红的极其鲜艳的金鱼,正在慢悠悠用一侧眼睛瞅着孟决,一无所知地在摇晃着水草的水里游荡。
孟决冲原野说,“先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