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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个声音再次将他从地狱带回人间

 

粤菜馆的三人闹剧后,过了许多天,沈以柯才再次出现在了程霁阳的办公室。

那人口口声声说是这次出差完成、今晚就要回邻市,想着就近便来与程霁阳道个别云云。

“下周全球消费品大会在本市办,你还得来出差吧?”

程霁阳摆出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几天的功夫,有什么别好道的……”

“怎么什么都被你看穿?”沈以柯被当面拆穿,却也不恼,仅只懒懒地扬起唇角,“好吧,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不然怎么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还非得要我来找你?”

程霁阳眯起眼看他,“你有做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吗?”

同他对视好一阵,最后还是沈以柯先败下阵来,“……好吧,那天我也只是想着试探一下。”

“想看看小时候被你那样挂在心上的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沈以柯抱臂感叹道,“想看看……你们如今是什么样的关系。”

“而这根本不管你的事。”程霁阳对这回答不觉意外——不过是直男的诡秘的好奇心,而他也并不打算宽容友人突破这最基本的边界感,“沈以柯,你越界了。”

“是嘛?”

沈以柯陡然收起笑容,“那如果我说,我是故意越界的呢?”

“ada,你知道我来到邻市以前的那几年,想起你时,内心最为纠结的一个问题是什么吗?”

沈以柯倏然郑重地凝视起面前人,“我在想,如果在hec读书的时候,我就能发觉自己其实也有gay的倾向,我们之间的发展,会不会从那时起就不一样……”

“那可能你现在也不会有机会重遇你的白月光哥哥,你或许会愿意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直到……”

“别说了。”程霁阳疲惫地阖上眼,他不曾预料过这段谈话的转折,但自然地——他也不是傻子,话已至此,又如何能听不懂沈以柯话里话外的暗示。

也难怪黎若那日这么提防反应又如此大,原来人心常有变数,现在的沈以柯,当真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与情感。

“无论你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现在都不是好的时机。”程霁阳诚恳地总结道。

“而如果你非要提到以前……”

昨日之日不可留,程霁阳也只是根据自己的生活观直言道,“那么我只能回答你,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假设的。我也一直都不是一个爱假设的人。”

“而我对我哥哥……”不同于方才的坦诚自信,程霁阳的陈述陡然有些艰涩,“我对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至于究竟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想这未必需要同你解释。”

因为那份感情……明明连他自己都暂无法定义同厘清。

那次在粤菜馆的爆发过后,持续了半个月的午餐速递就此终结,黎若也再未主动找过程霁阳。

程霁阳亦再未点开过那个熟悉头像的微信对话框。

他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黎若——母亲一度告诉他,如若能精准地计算出每一个维度的情绪情感,人类便再无脆弱的可能。

告别了脆弱,便就是告别了痛苦。

可整整十年过去,程霁阳依然没将他对黎若的那一份情感辨认清楚、计量明白。

他以为时间足够将年少时那傻气的仰慕逐渐冲淡;他以为捆绑了他的本应只是身为弟弟的天性和血脉,而如今已自己业已成熟成长,对于黎若,他理应再无任何多余的执念……

然而那个人的一切偏又这样莽撞生猛地朝他汹涌而来。

身为兄长无微不至的关切关怀,身为同性强势迸发的性吸引力,还有直至那天才对他袒露的……他磅礴的强烈的那想要占有程霁阳的欲望。

他明知这渐渐失去掌控的一切已不应当再被继续,也知道与程愫约定的在国内的时间已处于倒计时……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他们兄弟二人这即将走向失控的关系,除却就此按下暂停键,似乎已再无其他出路。

可如此,便真的就是他所想要的结局吗?

再次被黎若找到的时候,程霁阳正身在公司年中举办的协同头部供应商进行的圆桌会议。

那人先是时隔许久直接使用微信给他拨来语音电话,当身在会议室主位的程霁阳断然按下拒听键,他后又通过成雨,直接趁着会议的茶歇找上他。

“黎若,不管你想说什么,我还在工作。”

虽然久违地看见黎若也令他心中熨贴,但,面对工作,程霁阳自信自己从来足够地理性守矩,也并不赞同无论是曾经的沈以柯、抑或是现在的黎若,这般不分情势的肆意逼近。

可下一刻,黎若的话却令他整个身体趋于僵硬。

“程霁阳,你听我说。”黎若紧张地皱眉,“这段时间,让你们公司安保给你筹备一组足够信得过的保镖。”

“镇上派出所的李叔收到消息,高大文在狱内表现良好得到减刑——再过两个月,他就要刑满释放了。”

高大文——耳边,别管流程了,后续再补特批就行。”

“声明里把事说清楚就好,切忌回怼那家幼儿园,不要因为想反驳对方就把事情的逻辑带乱,没有这个必要。”顿了顿,程霁阳继续规划道,

“等联系上平台的人,也不要轻易做强制的删帖动作——这只会引起舆论更大的反弹,找几个你们之前合作过ugc觉得还不错的素人博主,就说最近搞活动可以免费赠送一箱洗手液,后续只需要在平台发布一条真实使用评价就可以,以此来冲淡负面声音的影响。”

“什么快递速度最快寄什么。”程霁阳继而补充道,“这个时候就先不要想控预算控成本。”

“需要联系那位妈妈本人么?”手机另一头的公关部负责人确认道。

“需要……但不要通过平台。”程霁阳边抚摸着下巴边思索,“就用你们的蓝v账号直接去私信吧,恳切一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情感方面,就说也力求帮助她找到真相,希望她能暂时保持冷静,具体措辞需要你们再斟酌下……”

“但程总,其实还有个问题……”

“你说。”程霁阳已迅速地在微信对话框里打好字,意为软硬兼施地对起关键作用的法务施压。

“这间幼儿园并不是别的城镇的,就在我市毗邻的那个镇子上。”另一端品牌总监的男声显然有些吞吐,

“他们订的美乐货品不是走的我们库里的常规供应商,之前都以为是散货,直到今年才有记录,是一家叫晨阳的公司,法人叫黎若,这个人……据我所知和小成是相熟的。”

“您看您是不是也认识他?”

有程霁阳这个集团总经理的亲自推动,撰写文稿、出具文件、公司盖章,流程不过用了半天,一切就万事俱备。

但下达指令让美乐的蓝v全渠道发送之前,黎若这个名字的存在,确实令程霁阳有一丝迟疑。

b端渠道不同于小卖部便利店,为了做基本的纳税与给企业或公共场所提供发票,黎若早年间就注册了这个公司,虽除他自己以外可谓没半拉子员工,但好歹能让一切生意行进得依法依规。

程霁阳知道这件事,却声明书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这点小事,我根本没有必要听说。”闻言,程愫勾起仍旧坦然自若的微笑,

“你已经回答我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是吗?”

眼前的蔚乐大楼一如往常的高挺与庞大,正是上班高峰,男男女女们提着包袋挂着工牌纷纷进入大门,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是蜂巢上那一颗颗下陷的洞。

黎若闭上眼轻叹口气,又令自己的目光再次隔着玻璃聚焦回大厅会客沙发上那西装笔挺的程霁阳。

过去几年,有多少次,他便就这样从一个路人的视角远远凝视他。

黎若从不自觉卑微,便也不会如常人一般觉得这样的凝视与仰望令二人的关系有如天埑。他一心爱护他的弟弟,只企盼他能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处平安幸福地生活生存,既是看到,便已足够。

可爱本身却自会催生出更多的贪求——当程霁阳主动选择闯进他的世界,当二人的生活产生联结、肉体发生共振,又怎能不令人奢求更多的更多。

譬如奢求二人能一直这样下去。

又譬如奢求……程霁阳也愿意爱他。

可或许奢望自始至终都只是奢望——原来无论物理距离是远是近,真正的程霁阳,从来离他那样地遥远。

将刚刚顺路购买的某件礼物紧紧攥在掌心,直至那圆形的内环生硬地扣入掌肉,令方才在镇上抵抗那些借便利店来发泄网络怨气的居民时遗留下的划伤隐隐作痛。

黎若自嘲地笑笑,又继而拨通了程霁阳的手机号码。

十分钟后,坐在黎若车内的二人久久无话。

下一刻,还是程霁阳抬起腕表看了看,后又起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待会儿还有个供应商要见,没有多少时间了。”程霁阳忍不住偏头瞧他一眼,“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记得把今年你和蔚乐签约之前美乐洗手液的进货单拉出来,也和之前对接的中间商达成统一,如果货源确实没有问题,那最好;万一不巧货源真的有参差……”

“不会的。”驾驶座的黎若表情依然沉沉的,“程霁阳,你明知我不是那么不小心和不负责的人。”

“……我没有那么说。”程霁阳咬住下唇,只觉此刻喉口生出硬结一般难以顺畅地表达。

深叹一口气后,他再次颇为无奈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肯定给你带来了困扰,但整件事,品牌和你既然都是被牵扯在局中的人……这本来就很难避免。”

“而在那个境况下,哪怕知道会让公众对你这个进货渠道有更多的设想和微词,我们都不可能不发那个声明。”

顿了顿后,程霁阳继续道,“黎若,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有说我不理解吗?”终于愿意转过身子直视程霁阳,黎若蹙着眉峰开口,“我完全尊重你基于蔚乐的利益做出公关行为,但在今天我联系你以前,你有给过我理解的机会吗?”

“你哪怕有开口问过我吗?”

“我确实一度想要联系你……但……”或许是出于心虚,又或者是其他某些不具名的原因,程霁阳并不想令黎若知道程愫回国并意外打断他拨出电话的那一事实。

难耐地抚了抚额,程霁阳继续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各自去想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好么?”

“……好。”良久后,黎若苦笑着应了声。

车门门锁叩开的轻轻声音掷入此刻安静的空气,却如石子投入平静无波的河水般教人惊觉突兀无比。

黎若用下巴轻点右边车门,“下车去工作吧。”

程霁阳登时有些无助——车外便是那高耸入云的蔚乐大楼,里面有母亲程愫、有他的上千名员工,亦诚然有着许多种待他亲自解决的繁杂事务。

他是蔚乐的总经理,更是程愫翘首以盼的未来的中国区总裁。他理应权威、强大,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牵动心神。

可此刻他却只想要黎若抱一抱他。

一个星期不见,他是真的很想他。

“黎若,我……”

“够了,程霁阳。”

当他刚刚想要开口示弱,却倏然被黎若亲口打断。

“如果你要继续说……没错,我是真的在失望和难过。”下一刻,黎若握着方向盘的手再又揪紧几分,“我根本不需要你在处理方式上对我有任何偏向,我只希望你能和我沟通,希望你信任我……”

“哪怕我当时和你打了电话或是见了面,我对你表达了信任,可是那然后呢?”

连轴转的加班、程愫软硬兼施的步步紧逼……一切一切,早已令程霁阳身理心理的疲惫都到达顶峰,在黎若一再的拒绝与怨怼下,他的情绪终于也到达了临界值。

“你说是说不需要我偏向你,可是事实本来就只能非黑即白,一味地感情用事再去同你有牵连接触,只会让我被情绪主宰失去判断。”

冷硬地抬起头,程霁阳咬住仍在微颤的嘴唇强势道,“只要我一天还是蔚乐的高层,是我母亲的孩子,我就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如果当年我母亲对黎东明感情用事了,那他只会造成比现在更残酷恶劣百倍的影响,我……”

陡然敏感地意识到什么,程霁阳止住了那情绪上头的说话——一直以来,黎东明是牵系了兄弟两人血脉的载体,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严肃正经的语境下,却也从来是二人之间微妙又默契地缄口不言的禁忌。

“程霁阳,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黎若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你把我比作黎东明,把我们的关系比作……”

“我没有。”程霁阳丧气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抱歉,是我太激动了,我……”

黎若讽刺地呵笑一声,“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不止我一个人是黎东明的儿子,你同样……算了。”

惫怠地合上双眼,黎若终还是不忍心再以他们那个劣迹斑斑的父亲作比来对程霁阳予以回击……

“我们就谈到这儿吧,我累了。”

肩扛的货物一箱接一箱地被搬上货车,午后的阳光刺眼,黎若隔着在过程中沁出在额际的汗液,又看到不远处那抹模糊又熟悉的身影愈来愈近。

“成雨?怎么是你?”

“小黎哥,我就说我记得那条大路转弯就是你在镇上的店了!”成雨背着书包,又紧忙小跑几步来到店门前。

倏然间,女孩陡地因眼前场面而愣住。

那时成雨刚因程霁阳的有意牵线而同黎若合作上了团建项目,虽中间隔着供应商不用直接对接,但也曾来到现下这间黎若经营多年的店铺实地看货。

曾经面积小外墙也甚是朴素的小店却有着干净温馨的装修与陈列,时不时能看见的露营椅或其他装备,亦比市里的有些咖啡店还更时新且特色十足。

可谁成想如今的小店入口处里外的墙面却被凿塌好几处,横七竖八的彩色涂鸦被一看就是临时的粉刷所勉强补救遮掩,里头货品虽已清理得还算是整洁,可地板却分明还残余一些划痕与刮痕——但凡一细想,便知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混乱。

诚如程霁阳所料——又或者比他所能预见地更为荒唐严重,这个镇子的关注了这波网络舆论的人,都将这口大锅狠狠扣到了黎若的头上,更将他们从中积攒的怒意怨气,尽数发泄排解在了这间小小的店铺。

“小黎哥,你的店……”成雨怔愣着开口,“是……镇民?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我们这里地方小,人和人之间关系也近,好处当然有,坏处自然是坏事传千里。”

黎若拿来毛巾拭了拭汗,又自嘲地笑笑,“不过网络上的热点总是一茬接一茬,在那上面积攒的怨气,也是转头就忘的,你看现在不也很清净,已经没人会来闹了。”

“何况市里的店没人认得老板是我,也就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这不,我正打算把效期近的东西往那儿搬呢。”黎若指了指近处的货车,又装点出平静的安慰小姑娘的语气,“这家店歇一阵就好,没什么大事的,放心。”

话虽如此,成雨却无法轻易像黎若一般作出没事人似的回应——他虽将话说得轻巧,可小镇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大小事情比大城市更依靠关系远近与人情世故,这一个污点对他和未来生意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更何况他从小在这里生活长大,听程总说这儿原来甚至还生活着他的母亲……

紧皱着眉头低叹一声,很快地,成雨却又迫使自己收拾心情、扯出笑容,“不过小黎哥,没关系,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还你清白的!”

黎若挑了挑眉,又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脱离了秘书身份后、格外明快跳脱的富有正义感的女孩儿。

黎若盯着成雨的手机,那上头正是当初幼儿园方发布声明时所附上的洗手液外包装照片的放大版本,又不禁随之皱了皱眉,“其实这张图,我之前也有仔细研究过。”

“他们拍摄的时候刻意避开了条码,我没法查到具体的生产批次,后来再去联络他们的采购,他们根本就不予回应。”黎若叹了口气道,“这上面只露出了对他们有利的限制使用日期,那能证明视频里的洗手液确实在保质期以内。”

“而且,国内洗护产品一般是两年保质期。”说话间,黎若两指一点,又将相片放大了一倍,“限制使用日期,上面显示是今年十二月三十号,往前再一倒推生产的年份和月份,确实和我这边记录的那年和幼儿园方的交易时间是对得上的。”

黎若无奈地垂眸,“也就是说,如无意外,这批货确实是我出给他们的,无论他们的工作人员究竟有没有对这瓶洗手液做过些什么,我都没法真的把自己撇清。”

“确实。”随后很快地,成雨狡黠地笑了笑,“但你记录的交易时间,是指你这里发生了实际入账的时间,对么?”

黎若点了点头,对女孩的反应亦是不置可否。

“不过,轮岗的时候对接过财务打款,我是知道的,一般来说,无论是采购服务还是货品,打款日期不大会和采购日期完全达成一致。”推了推眼镜,成雨继续道,“那些账期有时会在一个月以内,离谱起来甚至会相差几个月。”

成雨挑了挑眉,“毕竟不可能知道你具体的流水情况——所以,小黎哥,得亏你养成了顶好的一名成熟销售的习惯。”

成雨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了自个儿的笔记本又随即摊开在柜台,里头正记录着她密密麻麻的计算过程。

“这些年你把每个月的毛利和净利润都记录得很明确,我根据那个利润表拆到每个月详细算了算,德惠幼儿园的账期大概是在一个月左右,虽然中间相差不久,但如果说两年前的十二月份他们给你打了款,那就意味着,早在十一月份,那批货他们已经收到且投入了使用……”

“十一月份已经存在的货物,根本不可能印上今年十二月的限制使用日期。”黎若眼睛一亮,很快接收到了成雨话中的重点,“超过了两年保质期,这已经不合规了!”

“没错。”成雨吐了吐舌轻松道,“所以,要么这批货不是来自于你,要么就是幼儿园方见舆论太大想推脱责任,所以根据你们当年交易记录的时间p了个刚刚好的限制使用日期上去……”

“成雨!”黎若难得激动——虽网络上热点已退,但没有人会在面对囫囵不明的真相时甘愿憋屈受辱,“你真的……太优秀了。”

“程霁阳说得对,你真的是值得他培养的好人才。”

“其实……也是多亏程总特意安排我去了电商销售部,不然我也不会想到从数据的角度去思考和推论。”成雨又推了推鼻梁的眼镜,随着提到程霁阳,嘴角也不自觉地沁出笑,

“你知道吗小黎哥?我原来是市场营销专业出身,对转型还有犹豫来着,但是是他告诉我——过去许多年,做品牌的,无论是国内或国外,快消或是耐消,多数都是重市场营销而轻销售,丝毫不重视后端链路的决定性价值。”

“但在他小时候,有个人曾和他说过,内心多爱钱表面都不能沾有铜臭味,这是人的劣根性,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所以咱们古代才会有文人高贵商贾低下的阶级划分,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听到这里,黎若有些讶然地抬了头。

“但他说……”话语间,成雨的双眸跃入了日色的闪光,又像是本来就如此灿然且明亮,“如同没钱不值得可耻,有用钱生钱的欲望和动力同样一点儿都不可耻,创意和想象力很值得赞美,但只有野心和创造力才能改变世界。”

霎时间,黎若的眸前仿佛出现了十年前年少气盛的自己与形影不离跟随的程霁阳;又似乎现出那个自己本无幸得见的、做销售那几年张扬肆意的他的弟弟。

眼前像是成雨正在喋喋不休,却也像是那样的一个他正在昂然地表达。

笑着深叹口气,无论经历多少的误会与偏差、隔阂与挫磨——程霁阳竟依旧用二人那总能达成一致的认知,直接或间接地帮助到他。

虽网络上关注趋势已去了大半,但当黎若在个人账号上带上话题又细细说明了自家公司与德惠幼儿园一直以来的交易账期问题,及与之对应的、洗手液照片上限制使用日期的猫腻,还是有不少路人于评论底下为他撑腰。

加之小店之前在镇上营造的好口碑,不久后又有许多理智的镇民为他站队发言。

只道是在他这里买东西向来价格实惠、效期新鲜,之前那阵舆论波及他太深,听说更有无脑镇民前去店里闹腾,最近采购油盐酱醋时果然看到人家那店都被闹得关张,害得自个儿只能走更远的路去超市里买更贵的货品云云。

结果自然是帮着黎若在理性尚存的网民这儿卖了波惨。在那之后,又见着许多人来店门口议论围观、聊表支持,黎若不擅将自己的困境渲染分享,便也只简单回应道小店会在装修后重新开启,望届时大家多多支持。

幼儿园这会儿倒是很擅长装死——直到事情满打满算过去一个月后,他们才从公众号发布了官方的说明,证实真相是园内某某清洁人员将劣质洗手液倒灌进美乐使用完的瓶子,适才造成一连串事故与误会,如今园方已将涉事人员开除,未来望公众继续监督。

有关那暧昧不明的保质期特写的照片,及对应的对美乐品牌方和后续对采购渠道的那一系列牵连,他们则统统缄口不言。

当事人母亲在个人账号表示不接受道歉,后续还是会尽量尝试走诉讼渠道维权;黎若看了同样颇为无语,只觉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园方,通过此事彻底看清未来断绝合作,或者也好。

夏去秋来,大半时间都窝在镇上思量着重装事宜,黎若基本将市内小店交给雇来的小工托管,偶有几次听他说店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看着就像金领的男子来寻他,黎若闻言通常会沉默一阵,接着却也并未再给予回应。

之前车里的那次对峙后,着实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程霁阳——黎若打算干脆让二人再冷静冷静。

再听见有关弟弟的消息,竟还是通过曾经串联起二人关系的成雨。

“你们公司给他举办的欢送会?”黎若诧异道。

“对,就在下周二。”电话另一头的成雨如今跳出秘书的职位,对她家老板的缺陷亦是直言不讳,“我估计ada总去店里找你就想说这个来着,但……嗐,打个电话能解决的事,他这人有时候就是不长嘴。”

“他……他怎么突然……”霎时间,黎若的语气显然有些低落,“是回去法国么?”

“嗯,官方说是私人原因所以回国,工作上就也配合着调去法国总部一段时间。”成雨回应道,“公司里私下里也有更具体的传言,说是ada总最近有被仇家盯上,所以之前才会配备保镖,现在就干脆出国避避风头……这方面的事儿,小黎哥你应该知道?”

“嗯。”黎若轻应一声——如果是因为高大文的出狱,那对比其他的保障手段,出国避忌确实是更好的应对办法,他虽心下不舍,却也支持程霁阳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只不过阴差阳错下,他与程霁阳这段纠葛深幽的缘分,竟就要在如今二人冷硬的彼此隔阂下宣告终结。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黎若在电话里应下这场最后的邀约,“好,帮我告诉他,我会去的。”

“我也是该去送送他的。”

会议定在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恰逢程霁阳十月初的生日将近,欢送之余,便也有提前为这位前总经理庆生的意味。

黎若去时时间尚早,大厅里仍在安排布置陈列,立在中央的硕大的异型形状的墙体装置十分壮观夺目,能显然辨认出是蔚乐的法文logovia这三个字母。

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正围绕着它发言探讨,话语碰撞间,氛围竟登时有些焦急凝重。

“你们陈列设计有时候就是只顾皮子不顾里,偏要为了质感用玻璃材质,可现在底部结构根本不稳,万一碰到重物冲撞给弄倒了,出了事故怎么办?”

“已经安排安保围一圈护栏了。”另一个似乎是设计师的员工对此回应道,“何况除了最后的合照环节,应该也没有需要靠近它的场合吧?没事的吧。”

黎若越听眉头越紧,以免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他正思量着待会儿遇见程霁阳或成雨,极有必要将这个插曲完整告知。

沉吟间,背后的宴会厅大门再一次开启,两个蔚乐员工的对话一句接一句地跃入黎若的耳朵,又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说小少爷说因为私人原因才调回总部,得是什么程度的原因呀?堂堂总经理都不当了,啧。”

“嗐,总经理算个什么,天外有天,摆明了是还有的升呗!传说咱ada总调任去总部是去当vp的你知不知道?vp之后,你懂的嘛,继承大统咯。”

“靠,合着私人原因什么的都是糊弄人的呀!”

“谁知道呢,有可能真发生了啥,也有可能没,但反正说是调任程序其实六月那会儿就在走了——我有个同学在总部,消息准没错的!”

闻言,黎若瞬间呆怔在原地——若将时间倒推到今年六月,程霁阳已然与他重遇,甚至已拿着那两份协议同身体上的所谓交易来招惹他……

或许程霁阳不曾如他一样有着经年累月的执念,或许程霁阳不会再如同小时候那样,愿意以纯粹的信任与崇拜待他;或许,程霁阳永远都不会对他生出那对等的、游离在兄弟身份之外的爱意。

可那时的黎若仍旧觉得,这将会是一个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从那一个节点起,便闪现了崭新的可能性。

可原来,那之于程霁阳,不过只是阶段性的一时兴起。

无论是否需要躲避高大文带来的可能发生的危难,他都一样会在这短短四个月之后飞离中国,回到他原本属于的国度,也回到他原本属于的世界。

那个同黎若再无瓜葛的世界。

兴许是还想最后同程霁阳求一次证实——黎若还是让自己等到了活动开场。

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到达宴会厅,筹备妥帖的歌曲与灯光亦作为宴会的华丽背景适时腾现其间。可却只黎若一人游离于人潮之外,他心绪纷乱、面色不虞,满心满眼亦独独只有正朝自己走来的程霁阳一人。

“好久不见。”程霁阳想要挤出一丝如常的笑,当笑意真的抵达嘴边,却显得额外尴尬且刻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希望我来吗?”黎若深深凝视他,所问询出口的,亦是此情此景下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一句话。

“我当然希望。”程霁阳恳切地看着他,又有些犹豫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结合方才听见的流言,黎若此刻唯有挤出一丝苦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知道。”

“待会儿宴会后有空么?”再次抬起眼望向程霁阳,他今日依然西装革履、俊秀英挺,较领带更契合宴会场合的领结嵌了小小一枚在领口,便更显得他整个人贵气非常。

这般清俊完美的弟弟,如果可以,他想要每一天都能看着、爱着的弟弟,确确实实地不属于他,亦永远不会属于他——直到今天这一刻,他竟才迟顿地认清。

“有。”程霁阳却给予了黎若未曾预料的爽快,“我们是该好好聊聊,我早就想要这样了……”

“ada总,恭喜恭喜呀,回总部一切顺利哦!”

不及黎若应声,一旁便有显然是中高层的身着晚礼服的女性来敬酒,黎若默契地退了半步,为程霁阳与之继续寒暄留出空间。

眼神百无聊赖地逡巡四周,却因此意外将角落处某个鸭舌帽压得极低的高大男子收进眼底……

“程霁阳。”害怕那身影最终指向那个可能发生的、危险至极的结果,黎若不惜出声打断程霁阳与他人的对话,“你的保镖们今天都来了吗?”

“来了,在厅外候着。”感知到兄长眼神里的焦虑急切,程霁阳敛起笑容,语气也转而严肃起来,“怎么了?”

黎若下意识地覆上程霁阳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草木皆兵了,但是那边的那个人……”

“啊——”

甚至不待黎若将话说完,随着一声尖叫响起,不远处的宴会厅一角,竟已意外地骚动起来。

那儿的状况其实也发生得极为突然——女服务员因意识到那人装扮违和而试图向他验证身份,可对方随之掏出的却并非邀请函,而是令周围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利刃……

人群瞬间如翻涌河水般“哗”地散开,事故的主角转瞬间便被孤立在了空地中央。

那身形与埋在鸭舌帽下的半张脸,程霁阳此生都不会忘却。

那确实就是影响了兄弟二人半生、两个月前又再度令程霁阳陷入应激的高大文。

他竟来得比想象中得还要快。

黎若果断将程霁阳拉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男人扯动嘴角笑了笑,冒出今天黎若。

倾身附上黎若的耳廓,他嗫喏着将更隐秘的不能被杜瑰芳听去的话吐露出口。

“黎若,我就是要把你追回来。”

杜瑰芳的劝说下,黎若最终还是将程霁阳运来的装材尽数收下。

交托了材料后,程霁阳依旧迟迟不肯离去——兀自一人守在花坛旁翘首以盼,半小时后,他便等来了约定中的伙伴。

“欸欸欸,老俞你看,老程在那儿呢!”

程霁阳站起身,又扬着一脸笑容地奔向自个儿特意从蔚乐搬来救场的老友。

来人是两位成年男性,那头发炸毛的高个儿名叫金盛,是个脑子一根筋的直男,但却将所有三商都寄托在了销售业务上,跑线下多年明明早就升成总监,还依旧保持着一天开一单的速度,誓凭一人卷翻整个组。

而那戴着框架镜瘦长脸的是俞勤锋,则是出了名的人比狐狸还要精,下属间有句传言说他天生待数字比妈亲,不然难以解释为啥肝了一天的表格俞总监半分钟就看完,转头就能背出间中的几个数还拿来诘问自己……

最开始进蔚乐那几年,程霁阳与他俩同为集团旗下某个家清小牌子的区域销售。

三人一道开过会、加过班、出过差,更有甚者,也一道被劫过货,同供应商干过架,也因某次货物的缺失一起被地头蛇似的流氓供应商压到合作饭店的后厨洗过碗……共度的经历可谓颇为丰富。

这些年他俩在蔚乐集团虽也一路晋升成了管理层,但比起后期升做总经理的程霁阳,毕竟亲自接触业务的时间更多。论快消品的店面销售,从选址开店、进货陈列,再到销售策略,二人可谓无一不精通。

装修建材不用程霁阳给的,黎若自然也能自己购置;可资深同行们独一无二的经验建议——他哥又不是个傻子,程霁阳不信他会对此置之不理。

“这酷哥就是你哥哥,亲的呀?”

不远处,黎若正来回将店里剩余的货物一箱箱地搬运而出。他的长相本就偏冷,此刻顶着个手术中剃去了发根的脑袋,又束起袖管鼓涨着大臂的肌肉,便更显出他生人勿近的气场。

金盛身型天生偏瘦,又惰性十足地逃避健身,于是乎一看到身上有肌肉兼气场强大的型男就不禁心生敬慕。

“你给我们放这几天额外的年假说是为了给你哥店铺重装和货架陈列提建议。”他揽过程霁阳的肩背,“哟呵,你哥原来那么帅呢!”

程霁阳远远地望着他哥,那席出院多日总算壮阔一些的身影落到眼里,也令他自觉欣慰又满足。

他若无其事地答道,“他不止是我哥哥,还是我老公。”

金盛、俞勤锋:……

“而且他现在生我气了,所以我正在追他呢。”

金盛、俞勤锋:……

闻言,金盛惊吓到极点,本搁置在程霁阳肩膀的手臂只得不知所措地收回;就连一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俞勤锋都震撼地瞪圆了眼。

“老程……我记得是你哥脑子伤了动了手术?”金盛的笑意还尴尬地印在颊边,“这玩意儿原来也会传染啊?”

俞勤锋阻止道,“别瞎说,怪不吉利的。”

“没事,我俩身体都已经好了。”程霁阳耸了耸肩,又回头格外郑重地看着曾经肝胆相照的两位工作伙伴同人生挚友,

“而且,老俞老金,我是认真的。”

一如程霁阳所预料的那样,得知了金盛及俞勤锋的背景后,对于二人接下去的巡店与对应提出的建议,黎若并未有丝毫的抗拒反感,而是极为耐心地聆听接受,过程中还随时随地用纸笔进行记录。

只是讨论过后,他提出要按市面上咨询公司的报价给予两人对应报酬,闻言,金盛与俞勤锋面面相觑,见一旁程霁阳亦无反应,便也只好暂且应下。

一来二去折腾到了傍晚,杜瑰芳热心地将三人留下共进晚餐,出于礼貌,黎若自然也不好插话回绝。

客厅里,四个身高体阔的大男人堂皇入座,黎若家中厅堂虽面积不小,此刻却也不得不显出了局促,一旁空调送出的冷气也抵挡不了人体蔓延出的热意。

燥热难耐中,程霁阳便顺势将外套褪下。

内搭的t恤上方,缀着小羊吊坠的戒指被串成项链,此刻又在修长脖颈上摇摇晃晃。

“欸,老程你这项链上的戒指还怪可爱的。”金盛捻起那戒指与上头坠饰把玩,“哪儿买的呀?我女朋友说不定也喜欢!”

“不知道。”程霁阳诚恳道,“我老公送我的。”

对面的黎若正覆盖在筷子上的左手悄悄一滞。

见此刻二人眼眸流转、氛围微妙,早已被迫得知这对兄弟关系的金俞二人亦是满脸黑线,幸好从厨房里端出汤锅的杜瑰芳适时来到,空气中的滞重尴尬适才被缓解几分。

“对了小程,你和你朋友们晚上有住处吗?”

五人就餐间隙,杜瑰芳抛出话头问道,“夜路不好开,最好在镇上定个酒店喏。”

“嗯,我给他俩定了。”程霁阳答道,“但周末房源紧,那好像是周围酒店的最后一间房了。”

“额,其实我开车技术不错,就算晚上也……”

“咳。”俞勤锋轻咳一声制住金盛的叨叨,又别有用意地朝他使了使眼色。

杜瑰芳不以为然,“没事没事,刚刚好喏,最近店里装修,仓库也理了理,我把你小时候睡的那张床收拾出来了,在小若房间里一摆就好了嘛!”

“妈——”本想出言阻止,回头看对二人关系本无知无觉的母亲一脸怔愣,黎若又只好将未说完的话语吞进了自个儿肚子里。

“让程霁阳睡我的床吧,他人大了,睡小床休息不好。”黎若轻叹一声,又接着淡道,

“我睡沙发就好。”

黎若卧室的家具摆设距离程霁阳上次来访时并无不同,与之前二人共度的意乱情迷的初夜对比,也似乎几无差别。

只是,当夜色渐深,收束窗帘的系扣被解除,程霁阳才发现它竟已是厚重的遮光的式样。

“我上次只是提了一嘴……”他惊喜地看向哥哥,“你就记下了啊?”

黎若正从橱柜里拿着被子,闻言,又不由怔了怔,“我都忘了我换过了。”

他垂着双眸并未看向程霁阳,随后吐露的,亦是心下的实言,“距离那时候,总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程霁阳微一怔忡,却也于无声中默认了那说法。

短短六个月,二人却似纠葛半生。

他自然能感应到黎若的无力与疲惫——可是哪怕他因此朝他竖起的坚硬外壳罅隙再微渺,他都想再攀附住它试一试。

万一,他能再将他紧闭的心房打开;万一,他还能有幸寻获到他藏匿其中的对他的爱……

愣神过后,程霁阳豁开背包的拉链,又将晚间会使用到的笔记本电脑及洗漱品药品一一取出到可搁置的书桌上。

余光见到一旁的黎若轻微地皱了皱眉,程霁阳知道他这是看到了桌上的那药盒。

于是也不避忌地转过身去,接着当着哥哥的面将那药片含到舌头下头。

“身体有问题就去医院。”

黎若放下手中特意为程霁阳寻出的秋被,又接着不住地叹息一声,“不要再动脑筋在这儿逗留了,我又不会治病。”

知道他哥嘴上强硬,却实际分明还是在关心自己,程霁阳心下高兴,面上却还得扮出一副无辜模样。

“我没有病。”他张开嘴展示着自己如何将药片卷到喉咙口,又咕咚一记将之吞下。

“这是避孕药。”

黎若:……

他在过去恋爱里从未发生过无套行为,只在与程霁阳的关系里会进行体内射精,过去短暂同居时程霁阳也一般会在公司定时服药……自是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这类药片。

“虽说这个药对身体无害,但根本就没有必要,你又何必……”黎若又一次被他惹得无语。

“谁说没有必要了?”闻言,程霁阳仍旧无辜地眨眨眼,“我总有一天要跟你做爱的。”

“而且我也还是喜欢你射进来。”垂眸陷进过去的回忆里,程霁阳亦是坦言道,“你每次都射得我特别满,小腹胀鼓鼓的,很舒服……”

“你——”黎若耳根染上绯红,身上皮肤也被他形容得鸡皮疙瘩浮起……

“你简直不可理喻。”

离开根本无法沟通的程霁阳,黎若便只兀自窝在客厅沙发发呆。不久后,还是母亲担忧他弟难得来一趟镇上多有不惯,令他去卧室再去探一探他状态。

推开门后,方才还满满装载着热烈欣喜的眼睛此刻竟一派肃穆——看到他进门,程霁阳还竖了竖手指示意他噤声。

“嗯,我对你们主推品的降价其实并没有异议,但前提是,你作为品牌经理,得想清楚你究竟想要抢占哪个价段的市场;你要知道,家清市场这两年本就呈饱和状态……”

笔记本电脑的荧光闪烁,便更衬得此刻侃侃而谈的程霁阳皮肤冷白、眼眸泛光。

既决心要在国内长驻,程霁阳已逐渐拾起总经理的管理业务——下午巡店时,黎若已从俞勤锋的口中无意得知。

可此刻再次亲眼见到他进行视频会议,感受却不尽相同。

他就这么眼看着方才还言辞骚浪、主动热情的他的弟弟体面规整地端坐于书桌前,接着条理清晰地逐一将观点表达,虽衣着仍十分休闲,眼神与神情中的严肃专业却丝毫不减。

轻轻为他将卧室门阖上,黎若承认,他的确很难制住此刻怦然加快的心跳……

翌日在沙发床上迎着晨光醒来时,卧室的木门大敞,而屋里的程霁阳竟已不在。

本该高兴于他难得潇洒,直面着空荡荡的屋子,黎若却依旧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茫然。

将房里簇新的被子重新整理到橱柜间,又在洗漱早饭后掀开卷帘门,店外蓬勃照射的日光乍现眼前时,黎若仍不禁有些怔愣。

不远处的小电驴一路掀起尘土飞扬,直到程霁阳揭开头盔拨了拨刘海,又皱着鼻子回头念一句身后的金盛重得像猪一样,跟前黎若的状态都还是呆愣愣的。

“哥。”笑语间,他又抬头唤一声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注意到他神情呆滞,程霁阳怀着一丝意外的欣喜问,“你不会以为我走了吧?”

黎若瞧了瞧二人,却并未正面作答,“你们去做什么了?”

“兜了兜五公里以内的商超便利店,看看有什么经验总结呗。”程霁阳坦言,说话间,眸里又掠过一丝促狭闪光,“不像有些人,怎么在客厅里还那么能睡,怎么折腾他都不醒……”

黎若面上一红,又不禁有些窘意,“我……”

一旁骑着三轮车而来的小贩叫卖声打断了二人这段本无意义的对话,金盛看得眼睛一亮,“欸,师傅,这瓜怎么卖啊?”

“老程,一上午跑下来人怪热的,西瓜你吃不吃?”

这几日天气固然炎热,更何况程霁阳一见到甜食便难免心动,可西瓜食用起来毕竟不便,来到黎若店里也本为了帮手而非赋闲。念及此,他不禁又有些顾虑,“没事,你要不先买吧。”

“嗯嗯反正我是经不住诱惑了……”金盛正一心激动地想要扫码,转头却骤然发现师傅小三轮上并无二维码的贴片。

一经询问,才知道果真这小贩只收现金。

“我来买吧。”将程霁阳黏湿的刘海与额头的细汗盯了半晌,黎若随即开口,“买两个,现金我这儿有。”

拿出钱包掏出间中的几个硬币,黎若将之递给摊贩,钱币极零碎,右手一个没拿稳,钱包便不小心落到石砖地上。

金盛见他一个人手忙脚乱,自也是不好意思,便矮身为他将钱夹拾起。

可一不小心,便将那夹层里的相片看了个尽。

“额,黎老板,您这放一张我的照片干嘛啊?”

里头的照片说是金盛自然也不够贴切——那是他同程霁阳俞勤锋的三人合照。

那会儿他们大约是刚刚谈下了个大单,过程忘得七七八八,但大约也是堆叠了不少艰难险阻。一路趟过阻挠与祸端,生意总算手到擒来,三人为庆祝就去某间酒吧参与了那类蠢不拉叽的酒王争霸赛,不知道将多少杯啤酒灌进肚子后,边打着嗝儿边还兴奋未减,便笑意盎然地影下了这么张难得的照片。

程霁阳将其视作人生难得的珍贵经历之一,便一直将这影像珍藏在卧室的照片柜里,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黎若的钱包夹层中……

“什么叫放你的照片?”开着“四轮车”的俞勤锋比不过小电驴的速度,此刻姗姗来迟,又一把在拎不清状况的金盛手头夺过钱包递回给黎若,“怎么着,还能是谁暗恋你啊?”

“人黎老板放照片那会哪儿认识咱俩是谁……”他随即又推了推眼镜,“你说,在他眼里这是谁的照片?”

目睹了全程的程霁阳眸色微动,眼神也渐柔和,此刻闻言,又不禁倍加依恋地望向他哥。

“哦哈哈哈……”瞧见此刻暗流汹涌的二人,金盛也不至再糊涂下去,“这就是我女朋友爱说的那个什么……双向奔赴吧!”

“没有那么夸张。”黎若深呼一口气,又继续故作平常地温声开口,“抱歉,这毕竟是你们的照片,如果你们还需要,现在还给你们就是了。”

伸手制住他哥从钱夹里掏出照片的动作,程霁阳洒脱道,“我不要了。”

收束整理了心下的难抑的激动,他再次将主动权拿回手中,“有些人说都不说一句就把东西拿走了,那从此以后,这人就得对这东西负责了……”

程霁阳洋溢起同照片上如出一辙的、胜利者般的笑容,此刻口口声声像是在形容那照片,又似乎像是在暗示什么别的东西……

“你说,又哪儿有还回来的道理啊?”

而三人一大早的奔波调研亦颇有收获,昨日巡店时,金俞两人便觉黎若店里白日光照足时一切看似都好,一到傍晚自然光昏暗下来,店内原本配备的灯光便作用稀薄,室内明暗度虽在视线可看清的范围,却整体略显晦暗压抑。

将五公里以外的店铺一一巡遍,又对比市内店铺的建筑结构图排除变量,便很容易得出结论——镇上人似乎习惯将房屋层高建高,这儿的店家屋内层高普遍要比一般市里小店高上个3-4厘米。

房屋结构致使照度有限的普通用灯难以支撑用光需求,那便要选择投射距离更长、光损更小的灯具,才能确保货架在夜里同样明亮清晰、令人有购物欲望。

他们三个人但凡聚一块儿,向来极其善做决定兼又行动力十足,一来二去,便干脆为黎若设计起了全新的用灯方案,并一锤定音开始采购。

等到采买新冰柜的黎若下午刚回到店内,迎接他的便是三轮车上近十箱的崭新灯具——竟兼还有坐在车头上狼狈的瘸腿绑了绷带的程霁阳。

他的弟弟怀里抱着个敞开的纸皮箱,瓷白的脸蛋花猫似的尽是脏污,依旧瘦且清癯的身体被硕大的箱体衬得像个迷你小人儿,边说话边还要“呸”去箱子里头工具所携来的飞灰尘土。

可他却也同时眼神明亮、神情兴奋,秋阳的日光点到那眼瞳上,似在那眼波如水中游动起一尾细长的生机勃勃的鱼。

“你这灯要是那么摆,货架到时候只能有那么丁点宽度才能保证垂直照度,你这空档是给人走的还是给狗走的呀?”

全然不顾自个儿此刻从头到脚小工似的艰苦与污糟,程霁阳正在车头上边晃荡着小腿、边挥着手臂十分起劲地“挥斥方遒”,“俗话说,做事别太狗,懂不懂?”

正在店内比照灯具方位的金盛闻言一惊,随后啪一下拍一记脑袋,“对哦,怎么一下儿就把货架与货架间的走廊宽度的问题给忘了。”

“嘿,不是,哪儿有这样的俗语!你丫又假借中文不好骂人呢?趁机说我狗呢是不是?”

陡然又反应过来,金盛立马奔上前来摆弄对方的脑袋,直到程霁阳那一头柔顺的短发乌七八糟地遮住眼睛,“哈哈哈,现在你的模样才狗呢!”

“竟敢伤害我的帅气发型!我跟你没完老金头!”翘着根一瘸一拐的伤腿,程霁阳便笑闹着追逐向前。

眼看着店门口的二人嬉笑打闹、毫无分寸界限,也害怕程霁阳已有的腿伤再度受挫,一旁的俞勤锋正有上前阻止的念头,脚步将起未起——感应到身后黎若的注视的目光,镜框下的眼珠却又狡猾地动了动。

“怎么,一直盯着看,是担心还是嫉妒啊?”

手插口袋踱到黎若身旁,面对这个老友心心念念追随、却一向讳莫如深的男子,无法避免地,俞勤锋谨慎的探究其实多于亲近信任。

“你对老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呢?”他似笑非笑地探测道,“怎么着,就非得忍着情绪,等他上赶着来贴你?”

“嗯,什么?”出乎俞勤锋意料地,此刻登时醒觉一般的黎若竟是一脸茫然,“什么嫉妒,什么情绪?”

再瞧一眼,程霁阳此刻竟已耍赖地跳到金盛肩头要他承载自个儿身体重量,虽则如同骑着个坐骑般玩笑一样地东来西往,嘴上的关于布灯方面的意见却仍十分妥帖到位,令底下呲牙咧嘴的金盛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看着看着,黎若不由得便动了动唇角。注目到过程中二人颇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再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俞勤锋的所指。

“哦,原来你是说……”他很快展开一个笑,模样也似坦荡非常并无遮掩,“没有,我是真没想到那一层。”

黎若依旧持久地注视他,久到像是会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神里一路长出来,又即将要同蝉鸣与薄露一道被强势的午后日光热化。

“他这样……很好。”黎若有些怔忡地坦言道,“专业、热情、有的放矢,至于他的腿……也不知道他怎么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像是勾起些遥远的回忆,黎若又不禁牵起笑容,“他好像总是不知道怎么就会把自己折腾得狼狈又乱七八糟……从前我也遇到过一次,你大概遇见过更多?”

“可是纵使这样,依旧很好。”黎若笑着总结道,“因为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转头看向他,俞勤锋显然难掩眼神中的讶异,“我倒真没想到,你看着他的时候,想的竟然是这些。”

“老程过去在基层时就是这个样子,这些年,为了撑起个总经理的气场,也为了迎合程阿姨的要求,表面上倒是收敛了点儿。”俞勤锋坦言,“但他本质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甭管工作还是生活上,只要遇上了能激起他兴奋点的事儿,必得两眼放光做到最好。”

“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们为什么要在姓氏前面加一个‘老’字啊?”黎若疑问道,“这也不是本市人的说话习惯?”

“哈哈,那是个陈年老故事了。”被牵起旧日回忆,俞勤锋笑着摇头叹罢,“我们三个刚认识那会儿,都刚刚毕业呢,嫩得跟葱似的,出去跑销售,谈合作争返点拓渠道都是事儿,谁看你年轻不想整你占你便宜的?”

黎若了然地笑笑,“所以这么互称,既是给自己底气,也算是给合作方蒙上个障眼法?”

“嗯哼。”俞勤锋应下这说辞,面对着言语间真诚坦然的黎若,思虑间又多添上了一句,

“既然你对我们的秘密那么感兴趣,那就再附赠你一个吧——他这条腿吧,其实伤得也算不冤……”

天色欲晚时,黎若终于将店内的活儿计都干完,也同金盛敲定了他与程霁阳一起为他做的灯光设计规划,并将购置灯具的用度一并记录在账,计量着最后同咨询费一道交托到付出良多的三人手上。

时至傍晚一回到家中,路过的厕所门竟漏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往里一瞧,便陡然撞见马桶盖上程霁阳手忙脚乱给自个儿抹药膏的模样。

见状,黎若低叹一口气,顿了顿后,又主动进到了那厕间里接着阖上了门。

黎若进来又竟关了门、黎若把他整个身子都端起兼又将他抱到洗手台上、黎若果断拿过他掌中的药膏接着为他将原本潦草卷起的裤管撩到足够高的位置……一直到几分钟过去,被动接受眼前状况的程霁阳都还是蒙的。

“你……没被谁附身吧?”程霁阳颇为惊奇地询问道。

“你不是就是想要这样么?”黎若牵起淡笑,也并不惮于将他弟拆穿,“不然怎么不关门?”

程霁阳心虚地眨眨眼,却也并未矢口否认。

弟弟绷带下的脚踝肿块此刻高高隆起,黎若盯着它凝视了会儿,又终归克制不住地开口问道,“非得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来吓那个灯具店老板不可?”

“老俞和你说的?”程霁阳鼓了鼓嘴,又颇为不满地叨念道,“那谁让他个财迷坐地起价——本来价钱我们都谈得好好的,一见到老俞开着大g来他就变卦了,那他把那箱灯递给我的时候我就故意没使力去接……”

他吐了吐舌,又继续道,“拿医药费讹一讹他,也是他活该嘛。”

“嗯。”黎若也并未再多作评价,只轻柔地掂起掌中脚踝,又小心翼翼地拿沾了药膏的手指去按揉,“听着倒像是你的作风。”

念及童年时初遇就被黎若撞见自个儿往欺负自己的同学书包里放蜥蜴,后来女装团建时同人起争执,也坦然告诉了他自个儿腹黑下套把对方吓到再不敢招惹的经历……程霁阳心知自己的“阴暗面”在他哥这儿一向被看得透彻,便也无心再作多余辩解。

“确实是。”但他仍想借此在黎若这儿讨个好,“但……你要是会心疼,我可以收敛一点的。”

他向着他哥抬起浑圆的纯挚的眼睛,“我是说真的。”

“程霁阳,我不想拿我自己的情绪来绑架你。”良久后,黎若默默低叹道。

脚踝上的药膏被悉数抹匀,黎若抽出纸巾拭了拭手指,又接着背过身去再未让程霁阳瞧见他神情。

“你该走你自己想走的路,无论哪件事上,都是这个道理。”

他将身躯整个转过去,他抬起腿作势欲走……一秒钟紧接着是两秒钟过去,时间像是紧挨着皮肤肌理拂动的纫草,让那丝丝痒意钻入毛孔,又油然地生长于喉口。

只这一瞬,程霁阳知道自己再不张开嘴给予它们出口,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将眼前这人挽留。

他将心一横,接着便倾身从侧面将黎若牢牢抱住,“……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走的路不是有你在的那一条?”

“哥,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哥,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倾身搂上他的程霁阳下巴抵上他的肩窝,双手也正在他的胳膊上交叉,独属于弟弟的味道久违地萦绕身侧,黎若难以自抑地陷入一刹那的怔忡……

他轻轻咬住下唇试图将汹涌的情绪整理,“你先放开我……”

程霁阳两条手臂收束得更紧、一双眼帘低低地阖上……短短一瞬,他像是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追着黎若跑的无法掌控任何事的孱弱的孩子,好似一将牵系着他与哥哥的手放开,往后余生,他便就此什么也抓不住了。

“我不走。”认输一般地低叹口气,黎若柔声抚慰,“你乖……”

仿似向来用功的孩子终于得到了作为奖赏的一颗糖,程霁阳眼睛一亮,又终于将双臂缓慢松开。

“我不是非要让你伤怀难过才罢休……”忆起白日里俞勤锋那潜伏在平静知礼表面下的隐秘控诉,黎若坦承,“更没想过要用冷淡的态度来故意钓着你。”

黎若再次回过身,又格外认真地看向令他珍爱了这许多年的他的弟弟,“但我是真的觉得,你没有必要非得在我身上执着。”

“我是你的亲生哥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对事情的认知、或是阶级的差异。”黎若无奈地叹道,“我们在一起,是真真正正的乱伦。”

“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后,针对这一点,我们没必要再自欺欺人了……”念及在医院时程愫不惜代价也要令程霁阳同自己撇清关系,黎若苦笑道,“想必,就连程阿姨,都已经猜到我们的关系了吧?”

“过去几年,哪怕身边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好好的。俞先生和金先生都是很好的朋友,和他们在一块儿那个无拘无束尽情创造的你很好,好到确实让我有时候都……忍不住又被你吸引。”

低头艰涩地牵动嘴角,黎若坦言道,“所以,明明可以有选择,你为什么非要挑选最艰难的那一条路来走呢?”

“程霁阳,你并没有你想象中地那么需要我,不是吗?”

“那——在遇见老俞老金的那几年以前呢?”闻言后沉默良久,倏然间,程霁阳唇角划出一道苦涩的弧度,又接着缓缓开口,

“在国外的那些年……你以为我是怎么过来的?”

黎若一怔,又不禁失语地抬头望向他。

“我那时才十六岁,根本没有能力把控我自己的去向,你知道的……”

程霁阳眼神里延伸出经年的悲戚,那令正聆听的黎若都不由得沉淀出更肃穆的神情。

“那一年,妈妈带我出国以后,我还是忍不住地记挂你,心疼你,离开你在纽约的每一天我都……想着你。”

程霁阳咧开嘴苦笑,整整十年后,他终于得以在黎若面前亲手揭开那创口。

很疼,但却也很值得。

“那种感觉一直在我的胸口堵着,那么满,那么涨……这种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更不知道应不应该对我的亲生哥哥抱有的情感,和我对绑架案的害怕和芥蒂模糊不清地掺和在一起……”

有水汽从眼底缓慢聚起,他无助地盈着那泪眼看向他的哥哥,“哥,你知道吗?它们真的快要把我压垮了。”

顿了顿后,程霁阳缓下那差些漫溢的泪,又继续道,“或许是妈妈她一直足够理性,她对我持续的教育洗脑终于起了作用,又或许只是我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有一天,我开始试着将所有的感觉感情全都屏蔽了,那天,我发现世界突然都安静了。我便错误地以为……这样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再一次沁出艰涩的笑意,“假装忘记恐惧的同时,也假装忘记……对你的爱。”

他摇头感叹道,“可这根本就是最大的谬论,不是吗?”

“如果我像那样故作正常,就能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很好’……”他不乏尖锐地直视着黎若的眼睛,“哥,如果是你,你会选择这样的‘好的生活’吗?”

黎若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一瞬间,那注视里沉淀出许多种隐秘的情绪,它们在他哥那双熟悉的眸子里逐渐涤荡出波澜,它们似乎下一秒就即将要汹涌着冲破眼眶接着朝他扑来……

程霁阳等待许久,可黎若却最终也只是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黎若应一声,又紧接着将程霁阳始终悬而未决试图牵扯住他的手掌引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程霁阳不禁有些怅然,“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那我们大可以按照你的节奏一步步来……”

黎若笑叹口气,又随即用俯首在他唇上印下的短促的吻,彻底阻断了他忧忡的絮语。

他诚然累、诚然痛,他固然因疲惫而生出退避的念头,可他与程霁阳这些时日及更久以前的千丝万缕的纠葛羁绊还在那儿,他们二人对彼此那无助的却自始至终都在坚韧生长着的爱也依旧在那儿。

纵使他选择闭上双眼不听不看,它们也一样会从念头里跑出来叫嚣自个儿的存在。

程霁阳说他没有他再无法好好生活,可失去程霁阳的他,又何尝可以呢?

那不如就此孤注一掷吧。

那吻一触即分,他揉了揉程霁阳显然陷入惊异茫然的傻愣愣的脑袋,又开口给予他迟来的回答,“是这样地知道了,够了么?”

怔愣几秒后迅速将自己的唇再次覆上——程霁阳用行动诠释,这自然仍是不够的。

兄弟俩骤然再度开启那亲吻,一瞬间,对方的唇是湿的、烫的,是熟悉却又陌生的。

在这个依旧黏腻燥热的初秋的黄昏,他们唇瓣与唇瓣相贴,呼吸与呼吸相缠,舌尖很快卷过对方舌根引出暧昧水声,密集的粗喘逐渐盖过这个时间点各家各户厨房燃出烟火气的动荡作响的锅碗瓢盆……

他们用尽一切只为了在此刻用力地碰触彼此,仿佛愈用劲愈努力,那个不同以往的未来,便会在这个荡漾着吮吻的啧啧水声的黄昏更快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黎若缓慢地分开与弟弟交叠的唇舌,因方才的激烈,离开时,二人嘴唇间甚至牵扯出一道银丝。

往下一看,见程霁阳忽然有些不安地夹着腿,黎若轻笑道,“湿了?”

显然是期待着二人间一些更深入的走向,他弟紧忙点点头。

没等来料想当中的黎若的更进一步的挑逗,他哥仅只克制地拍了拍他的后腰,“忍着。”

另只手将湿吻后的唇边的涎液拭去,“说了要按我的节奏来的,嗯?”

那个傍晚的一个吻过后,二人的相处似也并无异常。

不敢在杜瑰芳的眼皮子底下造次,当晚程霁阳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地独自宿在了黎若的卧室。

而来回的设计规划与对应材料也已准备就绪,黎若店里的装修自此正式开启,他们三人与黎若白天便开始轮流或一道地巡店监工、帮衬帮手,日常状态逐渐也演变得忙碌琐碎,自也不大有机会像上次那般再度与彼此接触沟通。

忙乱的时日里,递送扳手时秘密着多加触摸了两秒的彼此的手腕、与金盛调笑玩闹间黎若来“劝架”紧接着轻轻落下在他腿根的一记掌掴、拥挤的玄关处与对方身躯贴着身躯呼吸也贴着呼吸的交错着汗液与喘息的擦身……便是兄弟二人隐秘又暧昧的全部。

秋日分明凉下来却又反复升温,这日的高阳悬挂,皮肤体感的温度可谓与盛夏无异,杜瑰芳便热情地为他们几个制作了冰镇的西瓜蜜。

本就怕热的金盛自是欣喜无比,道谢以后便匆匆接下开始啜饮。

迎面看见因为炎热也猛嘬了一口那冰饮的程霁阳嘴唇与下巴上尽是粉色的汁水,金盛未经头脑便猝然喷出一句,“哟呵,老程你怎么那么湿啊!”

程霁阳一惊——右手一个没拿稳,瞬间,他便将整杯西瓜蜜尽数倒在了自个儿身上。

“哦呦喂,小程你怎么样啊!怎么搞得那么湿哦?”杜瑰芳惊得拿来一筒纸巾,“快快,拿纸巾擦擦!”

“怎么湿得擦都擦不干的哦……”手头干燥的纸巾一张张被润湿,杜瑰芳皱了皱眉,又干脆回头支使起呆立着的儿子黎若,“小若呀,快带你弟弟去卫生间洗一洗!”

将厕间门一关,始终把一切收入眼中的黎若便开始拿似笑非笑的目光瞧他。

“你还笑?”程霁阳嗔怨道,“要不是那会儿刚好看见你在看我,我也不至于……”

金俞两位老友向来知晓他性向,虽那两人这些年来论感情经历可谓比尺还直,但同程霁阳关系真的熟稔以后,彼此间也不是没有开过一些带颜色的笑话。

更何况,金盛说话一向很少过脑,理论上讲,方才他大概率也并没有那个层面的意思。

他本也远不至于如此狼狈——若不是看到彼时他哥的目光正灼灼注视他,若不是一路联想到两天前二人吻至情动时自己身下的濡湿……

破罐破摔一般地别过身子,程霁阳脱去衬衫,便开始自顾自地清洗自己沾染上西瓜汁的手臂。

黎若整个人向后倚上厕所的木门,双臂则于胸前交叉。

“一样都拿水冲了,把里外裤子也都脱下来洗一洗吧。”他像是正冷静为他做出诊断的医师般镇定又自若,“天气热,下半身皮肤黏黏腻腻,也不会舒服的。”

“何况你那里这样……也不够卫生。”

那西瓜汁沾在被涤净到微微发白的休闲裤上尤为显眼,而这天气温偏高,程霁阳所穿那条裤子质地又极薄,那汁水的痕迹从他髋部一路延伸到腿根,此刻润湿的外裤隐约透露出里头的内裤与肉色的皮肤……显然是也浸润到了里部的样子。

闻言,程霁阳隐秘地动了动嘴角——凭借二人血脉相连又密切相处这半年的默契,他有理由怀疑黎若此刻所言所作多是故意。

但那裤子黏在身上也确实多有不适,程霁阳脱下外裤与的确被沾染到一点的内裤,又意有所指地瞟一眼他哥,“那么小的地方,你不出去么?”

黎若挑了挑眉道,“妈不是让我来这儿帮你。”

如若刚刚还只是怀疑,那现在可谓确信——黎若分明就是故意想要逗他。

可不同于自己时有的浪荡,他哥向来理智守矩,前两日他刚刚为二人关系作出了要慢慢地按照节奏来的定位,此刻一门之隔的更是他那于小镇长大、保守非常的母亲……

谅他此情此景下也不敢真的做出些什么,赐他一记眼刀后,程霁阳便依他所言地将花洒的龙头转向了自个儿下半身。

在便利店真正有洗浴需求的时候其实很少,黎若多用这处水池来清洗水果或是洗净搬运货物后脏污的手,花洒头打出的那一泵水于是较一般家中浴室的更密实湍急。

甜腻的淡红色的汁水很快便被那股强劲的水流冲刷开,可当它打到腰际与大腿内侧的幼嫩皮肤,程霁阳极白皙的肤色却显而易见地泛起刺痒的粉红。

而当程霁阳不经意地将它歪到双腿间,那道敏感的肉缝更是很快便爽利地抖了抖……

“嗯……”难抑的呻吟很快自唇齿间流逸,转眼见到一旁黎若仍旧神情淡定又笑而不语,程霁阳轻易便陷入羞恼。

“我洗完了。”

他自暴自弃般地将花洒头随手放入水池,又故意没有把控其朝向——密集水流很快便冲向黎若的脑袋。

并未理会他哥此刻的狼狈,程霁阳努了努嘴,“让开,我要出去了。”

黎若抹了抹被冲刷到湿透了的脸,又平静地伸手关掉一旁龙头——明知他弟本质从不是一个好相与的气性,过往在涉及情事时,他更被他宠待得颇为娇气,若不是二人如今关系依旧脆弱尴尬,想他那脾气也不会直到此时才发作。

对此早有认知,黎若也不惊不恼。

精致的眉睫上还挂着水珠,两天前才刚刚熨贴上弟弟嘴唇的淡色的双唇也同样水光润泽——就这么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英俊的脸,黎若走到程霁阳身后接着又用双手固定住他髋骨,

“我觉得还不是很干净。”

霎时间,程霁阳惊得颤了颤身体。

青天白日下,他那杜伯母与两位挚友的笑语仍时不时地传来,而在未经正式装修的仅被薄薄一层木头撑起的卫生间门的阻隔下——他的亲哥哥黎若就那么蹲下身子,接着舔舐上了他久未经人事的敏感至极的肉逼。

虽被水流冲刷得颜色颇红,但毕竟久未经情事,此刻程霁阳的肉屄又回复到了花苞一般青涩闭塞的样子。

黎若用舌头轻轻撬开那一圈肉环似的堆叠在外的媚肉,又将深埋在内的小小肉蒂寻出来,接着拿舌尖去轻捻慢挑。

阴蒂被熟悉的软热舌尖一下下拨弄,程霁阳面上虽依旧震惊,唇角的呻吟却已经难抑地自顾自地吐露。

他这个冠冕堂皇的前几日还在理智阐明着二人是在乱伦的亲哥哥,就算在那之后格外难得地对他松了心防,但依旧口口声声强调二人关系要按照他的节奏来;而除却那天傍晚骤然发生的吻,二人这些天里也确实再未发生越界交集。

亏他一心觉得他哥难追得很,他可能要再过很久才能再爬上他的床,而直到上一秒,他还觉得指示他褪下裤子的黎若一心恶劣仅只是想逗弄他……

可此刻背后这个用舌苔接下他下身的汹涌淫水、紧接着一路挑开绵厚阴唇将舌头往他屄里凿干的却也分明是他哥黎若本人。

明知道程霁阳向来最受不住他的口活,还要在这般狭窄的便利店厕间拿舌头奸他,教他一双长腿簌簌颤抖,踩在拖鞋之上的两排脚趾也敏感地蜷缩……

“慢点……哥。”再也耐不住这甜蜜的折磨,程霁阳于是低声嗫喏。

“叫我什么?”黎若正三浅一深地拿舌头插着弟弟的逼,又一记深顶后,他故意恶劣地挑起话题,“前两天还不是那么叫的呢。”

程霁阳咬着下唇感受那逐渐攀上脊柱的爽利,“呃啊啊啊……老公。”

“嗯。”黎若心中熨贴,又张大嘴巴用暖热口腔包住那两瓣蚌肉细细吮吻,“乖,再叫一声,老公让你去。”

“小若啊。”没等程霁阳张口,一门之隔外,竟突然传来杜瑰芳的问询,“洗好没有?你弟弟还好哇?”

黎若立起身子,刚好高出程霁阳半个头的身型,令他将弟弟圈在怀里时恰好能俯身熨贴上他的耳廓……

“你自己说洗没洗好?”黎若用极轻的只能让彼此听清的声音道。

故意又用指尖挑开他下身肿涨的层层叠叠的肉唇,“是不是没洗好又湿透了,嗯?”

“嗯唔……”程霁阳在往常情事里固然骚浪,此刻一双耳朵憋得红透,却仍旧赧然得不敢开口——这儿毕竟是黎若的家,门外看着自个儿长大的他哥的母亲还单纯地以为他俩是一对感情甚笃的手足兄弟……

可他哥的手指此刻却分明插在他淫水泛滥的女穴里——追溯到根本,也是他亲自不识好赖地拐了他的亲哥,一次不够,还要拐第二次。

“快洗好了。”终是放过了他意乱情迷的弟弟,黎若对外沉声道,“小阳挺好的,我们马上出来了。”

说话间,又再度打开龙头,一副当真要助程霁阳洗净身体的样子。

“你干嘛又……嗯啊——”

花洒头的水流又一次被怼向脆弱女穴,喷头击打着刚刚被软舌爱抚过的往外冒着头的小蒂,更多水流则冲击向刚刚包裹过入侵者、微微敞开一点的大阴唇。

下一刻,黎若恶劣地用手指将那一双花唇分开,湍急流水就此击向穴里腔肉,紧接着又直直抵向程霁阳生得极浅的那一粒骚点……

“嗯唔不行了啊啊啊……”

程霁阳掐着洗手台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纤薄的木门潦草相隔,熟人的谈话声仿佛还在耳侧——可霎时间,他就这么被那花洒水流肏得喷了一地。

放下花洒头,黎若用两指捻住他下巴,又故意将浸了他骚水的另只手放到嘴里品尝,“好甜。”

“这么想听我叫那两个字,也不早一点让我追到你……”

高潮后情绪也极敏感,见他哥依旧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程霁阳有些不忿,又不禁由此生出些委屈。

黎若低低地呢喃,“我不需要你追的……”

程霁阳并未听清,“嗯?什么……”

“没什么。”含笑将额上仍覆着情热汗渍的弟弟拥入怀里,黎若低徊地许诺,“以后慢慢叫,叫一辈子,好不好?”

连续两周的密集装修后,黎若的新店已筹备完毕,只需等到油漆味道散去便能再度开张。

金俞二人一路帮着规划建议,更协同黎若程霁阳一道极负责任地盯人监工——不容他俩推拒,黎若给出足够可观的咨询服务费,以此表达他的深切感激。

而除却店面即将重新开张的繁琐准备事项以外,之于b端渠道,黎若也又迎来了一项突破。

事情源于邻镇开启的一个知名连锁生鲜平台,其渠道对接人因之前的洗手液风波认识了ip地址就在附近的黎若,见后来视频平台上人人说他家物美价廉,便私信了他的账号为开拓更多合适的货源。

可惜黎若并不经手鱼肉海鲜这类货源,便为其牵线搭桥了一个杜瑰芳熟识的菜场摊贩;无独有偶,当他顺嘴提了一句对方是否想要引入新的奶制品品牌,对方竟也点头称是,他们两方便真正开启了这场难能可贵的合作。

将沈以柯的品牌引入生鲜平台,又与他商议寻摸了几个本地生活号,接着以已有名气的生鲜平台作为引流筹码,就此便在各个图文视频平台上将这款xx生鲜全新小众牛奶打响名气。

接连的几轮货品顺利交付,之前的囤货已接近于出完,在商言商,他也凭借这一前景大好的渠道向沈以柯争取到了更低的进价,赚得盆满钵满足以负担小店的装修金额之余,也又有了充足的货源在手,整体生意便更良性循环、未来可期。

于是乎,这几日里,带着沈以柯的货源趁胜追击地积极跑渠道、跑平台,同样也成为了黎若每日的重点事项。

这天刚刚从邻镇回来,一停完车,便撞见了车库里整装待发的俞勤锋。

“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等到黎老板,本来还想微信上同你打招呼呢。”俞勤锋手插口袋挑了挑眉,“在这儿撞见了,果然我们大家还是怪有缘份的。”

“简单说来,现在万事俱备了,我和老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啦。”

“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黎若诚恳道,“您和金先生不仅就这次的事帮了我很多,也帮助我开拓了很多销售层面的思维。”

“嗐,熟能生巧嘛。”俞勤锋笑道,“我听说了黎老板帮着沈氏新品牌进驻生鲜平台的案例。”

他耸了耸肩,话语间亦是坦言,“过去或许缺乏时间和平台,但未来,咱俩谁更牛逼,也根本说不定。”

黎若不置可否地笑,“那就只能借俞先生吉言了。”

“对了……还有。”垂眸思量了会儿,黎若重又开口,“过去我和程霁阳发生的事,不知道他告诉了你们多少……”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显而易见地——也因为我俩的关系,我确实想过要放弃。”黎若不好意思地笑,“如果在你眼里,这段时间来我对他存在漠视与伤害,那我也不能完全否认。”

“但如果他真的愿意完全接受和我的关系,接受未来或许会面对的一切……那我可能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您和金先生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如果能得到你们的祝福,我会很高兴。”黎若端起更认真的神情,接着镇重道,“但不管你们怎么想,如果认定了,这辈子,我是真的不会再放手了。”

“你觉得要是你不这么说的话,我会怎么样?”俞勤锋推了推眼镜,又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会认为你跟他有血缘关系,前段时间还不知好歹地晾着他钓着他——所以合该被我棒打鸳鸯?”

黎若有些窘,“那倒也不至于。”

“跟你说笑呢。”俞勤锋松下紧绷状态,又吐出一口气继续道,“且不说老程那头倔驴听不听我的,我也根本没有拆散你俩的必要——就我看到的,黎若,你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黎若显然一愣。

“那天老程和老金做灯光设计的时候,我对你说的也不完全是真心话,怎么说呢,多少有点像是想要刺你?”

俞勤锋坦承道,“可没想到,你当时露出的神情和反应,却不是我想象中该有的嫉妒,但却比嫉妒更令我惊喜。”

黎若也很惊讶,他根本已忘记他当时有什么表现,“我当时是什么表情?”

“你啊……”俞勤锋一笑,“要是漫画里男主看到女主时的眼露桃心化成实体,那就该是你当时的神情。”

“你知道,在我看来,老程已经有了一个控制欲过强的母亲……”良久后,俞勤锋又低叹一声,“我不是贬损程阿姨的意思,她当然也有她的苦衷;但我本科学的是心理,我始终觉得家庭是给老程的性格带去了一部分负面影响的。”

俞勤锋抬眸,以难得认真的眼神锁定黎若,“所以,我真的很庆幸,老程他爱着的人,也同样爱惜和欣赏着他身上的生命力。”

“他本来就是太阳。”黎若了然地微笑,“就算是我想,他也变不成我一个人私藏的那束光。”

“何况,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我最想看到的,还是他能轻松自在地做他自己。”

虽也曾难以避免地对弟弟存有占有欲与私欲,但本质上,黎若从来真心爱护和激赏着他家程霁阳最本真的模样。

而重逢后又一起经历了这许多的艰难险阻,甚至险些直面生死——在黎若心中,自然也没有比看到程霁阳仍能自信快乐地活着更重要的事。

“行啦,祝你们幸福。”俞勤锋总结道,“兄弟也好,爱人也罢,看到你的态度,我作为朋友,也已经安心啦。”

心生某个想法,黎若又主动开口,“等等,如果方便,我想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未来,可能有一件事要麻烦到你……”

因始终在家与杜瑰芳同住,虽然兄弟二人业已和好,却仍不敢惹出什么大的动静。

但二人分开许久,难得又能毫无龃龉地呆在一起,着实也对彼此间的亲近欲罢不能——趁着杜瑰芳下午出去跳广场舞,在沙发上看电影的二人依偎着便又吻到了一起。

双唇的相贴犹嫌不够,黎若又引出弟弟的软舌来勾缠,亲着亲着两人喘息渐重,舌尖似性交一般在口腔来回进出抽插,手掌也又覆到对方腰际反复摩挲……

感受着哥哥的掌肉掀开t恤揉捏腰间软肉,程霁阳一边闷哼,一边艰难地分开彼此黏连得密不可分的唇舌,又挑了挑眉故作勾引,“老公想不想干我?”

和好后的这些时日都还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狠狠扇了一下程霁阳肉臀下方熟悉的隐秘位置,直到他埋在自个儿肩窝发出一如往常的情动的呜咽,黎若哑声道,“别招我。”

他无奈地叹道,“按我妈以往习惯,应该就快回来了。”

程霁阳调皮地舔了舔他哥鼻尖,又将手覆上他哥身下的令他熟悉万分的粗大,“那要不要去房间里?”

阴茎被弟弟勾得熟练地跳了跳,黎若低喘一声,又干脆握着程霁阳的两瓣臀依他所言地抱着他站起。

程霁阳又将唇覆上他哥的,两副唇舌的纠缠也又再起,边舌吻着边抱着弟弟跌跌撞撞地行走,直到用身体推开某扇门……

用手肘抵开房门电灯开关,意乱情迷中一睁眼,两人皆是意外地一愣。

许是刚才沉溺于彼此间的纠缠未细心注意,无意间,二人竟是来到了黎若的储物间。

程霁阳从他哥怀里跳下地,又有些感怀地握住了颈间挂着的以小羊戒指为吊坠的项链。

“我就是在这儿发现它的……”

“你每一年都给我准备礼物,也都不告诉我的……”喘息间,方才的情动被缓慢平复,他又眼神晶亮地望向面前好容易失而复得的他的哥哥,“如果我永远都没有发现呢?”

“第一年的礼物,当然有想过要亲手送到你手上。”说话间,黎若的脸一热,“那个诗可能会有点酸,但我听同班女生说要想打动喜欢的人,就得用这种方法。”

见他哥笨拙认真的模样,程霁阳不由得心动,又进而逸出果真如此的微妙叹息,“所以你说等高考完要和我说的事……就是这个?”

黎若点了点头,眉眼间又显出些纠结,“我不确定要怎么定义当时对你的好感,也纠结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拿出来和你讨论。”

“也许被做哥哥的责任感影响……决定一辈子不开这个口,也不一定。”

神情又染上郁郁,黎若叹道,“但后来发生的事……”

但后来发生的事,终令二人间的一切可能性,都尽数戛然而止。

“但这些礼物……你也不用太介怀。”顿了顿后,黎若又深呼出一口气,“每年准备一个东西,怎么说呢,有点像是我心中的一个寄托。”

程霁阳疑问地看向他。

笑着捏了捏他弟柔软的耳廓,黎若继续道,“这个寄托很遥远,就像记忆里那个曾经的童年的你一样……”

程霁阳怔怔地看他,又任由他濡湿的吻一路由耳朵游走向唇角……

“而你,程霁阳,现在的这个你,却是鲜活和真实的。”他又一次爱惜地吻上他的唇,“是我真真正正爱上了的。”

并非为了安慰程霁阳,黎若所言的亦是实话——过去他喜欢程霁阳,既是喜欢记忆中那个至真至纯的少年,亦是喜欢他追随、喜爱他、一心一意待他好的模样。

天生缺乏父爱,身边亦从无男性挚友或兄弟,之于那时弟弟的付出与守护,黎若根本就无法拒绝。

可日久月深,随着他这些年悄然的对程霁阳的关注,随着后来二人更深入的接触相处,那喜欢却逐渐演变为深爱。

因为就他所见到的,现在的程霁阳再不是温室里纯真无邪的花骨朵,他是从苦难里拔地而起的韧草,他是拨开云雾后才乍现生机的艳阳……

他或许可以压抑住对如年少时天真黏人的弟弟的心动与倾慕,但他根本不可能抵抗这些时日里不断用光与热来感染他的如今的这个程霁阳。

所以,那天他觉得程霁阳说得对也不对——他说他一直在追他,可实际上,黎若却其实根本不需要他踏出任何一步。

他的弟弟,分明就是那光亮本身——他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黎若便一定会情不自禁地走往他的方向。

黎若难能可贵的告白令程霁阳心中无比柔软熨贴——连着一整晚,他都对他哥情动得过分。

杜瑰芳回来后虽畏首畏尾,但依旧没抵挡住他由心而动的热情,时而在餐桌下令两副脚掌勾缠到一起,时而钻进厕所缠着刚洗浴完的他哥深吻磨逼,兄弟二人就像干柴烈火的情人般地在黎若母亲的眼皮底下偷情……

而虽晚上仍不敢共处一室,到了清晨,黎若一睁开眼,依旧马上撞见了从昨晚他剖白心迹起就眸子里装满了他的眼神乖驯的弟弟。

“哥,到房里来好不好?”

黎若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拒绝。

而黎若刚刚坐到床沿,程霁阳就解开他的裤带接着蹲下身子含住了他。

那阴茎同样地久未经人事,一被弟弟熟悉的温软湿润的口腔含住龟头,黎若的身体便骤地僵硬。

程霁阳被阳具顶得鼓起一点的脸颊泛着潮红,他又一边眨巴着赤忱的眼睛看向他哥,一边勉力地长大嘴巴来回吞吐着那根熟悉无比的硬热鸡巴。

他用舌尖打着圈舔舐着龟头处的小缝,接着餍足地吸出一口腥咸的前列腺液。

动情的身体来回起伏、小嘴攀附着肉棒进出吞咽,下一刻,程霁阳却犹嫌不够似的压低舌苔一路令那狰狞挺硕的阴茎进到喉口。

饱满的囊袋瞬间拍打上白皙面颊,密实的耻毛也糊上幼嫩皮肤,程霁阳也不理,仍在一下又一下主动地拿亲哥哥的鸡巴肏干着自个儿娇小紧窄的喉管。

弟弟瓷白的皮肤映衬着自己下身狰狞粗犷的样貌,而他仍旧模样放浪地贴近自己、吞咽自己……反差感极强的此情此景下,黎若的喘息越来越重,而程霁阳的喉咙本就温软紧致,也同样令下身的快感纷沓而至。

但晨起不曾解手,黎若性致再高,却仍在欲望的高峰环扣上了最后一根的理智的弦。

“好了,乖,慢点儿弄。”

他边艰难地喘息着,边恋恋不舍地抚摸着程霁阳的后脑勺牵引着他吐出自己,面上又瞬间浮现出一丝窘意,“我还没去过厕所……”

程霁阳将深含在嘴巴的鸡巴释放出来,一双圆眼睛依然亮亮的,“尿出来也可以的。”

他像是生怕黎若不相信,便又再作补充,“我不嫌弃的,哥。”

黎若的呼吸又重了重——程霁阳是故意的还是当真这么天真?他明知自己在床上时对他那畸形的、下流的占有欲与掌控欲,明知自己根本抵抗不了一丁点他驯从的样子,更何况是……

黎若抓住他的手臂,又借力将他整个身体扯到自个儿的大腿上。

牵扯中因t恤上移而裸露出来的后腰与圆翘的双臀转眼都已直接暴露在黎若的视线,程霁阳趴在黎若腿上,又心不在焉地为这个姿势下他看不到黎若而有些丧气。

背后传来的黎若的声音已变得有些哑,他故意将他一对肉臀扒拉开来,又隔着短裤和内裤直冲着那女穴落下一巴掌。

“那尿进这里面呢,嗯?”

外裤的掩映下,因那一掌的重力,内裤显然已经黏到了阴唇上——程霁阳早就已经湿了。

“尿进小阳的逼里,可不可以?”

黎若能看出那肉缝早已湿黏一片,又故意像是要帮他穿好裤子似的将内外裤的松紧带上提,以致更多的布料被夹进那一处窄缝里,本应宽松的裤装此刻便丁字裤似的卡在两瓣阴唇间。

“好……可以的。”程霁阳早已意乱情迷,却又本能似的遵从黎若的指示命令,他刻意将双腿分得更开,早已被淫水浸泡得半透明的布料里头的屄穴若隐若现,他又自己主动用两手去掰开一双臀肉,令中间湿软的肉缝得以更好地现出在黎若眼前。

“里面都是哥哥的,可以射进来,也可以尿进来的。”

黎若看他乖顺到极致的模样,内心不能更熨贴。回忆起短暂相处的少年时光,当年幼嫩的程霁阳似乎也是这样乖巧,他追随他、崇拜他,或许,他合该在那时就对他倾诉好感——他想让他爱他,他想令此间彼此错过的时光与后来那些口不对心的时刻全被弥补,令二人自那时起便身体相连、此心相契。

将程霁阳身心占有的愿望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强烈,黎若轻轻环抱起他的身子,又对他上一句驯从至极的许诺作出迟来的回应。

黎若说,好。

二人久未交合,虽程霁阳身下女屄水已出得很多,但黎若仍忧心他无法承受自己的尺寸,便又将手指探进去,从而确保充分的扩张。

程霁阳的甬道适应良好,抽插间已连续吞进了他哥的三根手指,接连喷出的淫水很快令黎若整副手掌都被浸润得水淋淋的,指根浸泡在其间抽插,室内便也开始响起咕叽咕叽的声响……

“怎么那么能出水?”知晓弟弟已准备就绪,黎若抽出手指,又故意一边用被濡湿的手捻磨弟弟红艳艳的嘴唇一边问。

“唔,是的。”程霁阳一脸春情,又主动吞下黎若的指尖来含吮,“哥哥快进来,已经准备好要被哥哥肏了……”

含笑着俯身在弟弟情动不已的眉眼烙下吻,黎若依言地将刚刚被弟弟吸吮得水光潋滟的阴茎抵上那口穴。

过去那段时间时不时被黎若疼爱,程霁阳的屄穴总是艳红的,阴唇也总大方地微微敞开一点;而如今旷了良久,那儿又恢复成了青涩的淡红色,纵使经历了舌奸与指奸,花唇也仍旧含羞一般包裹着里头的小蒂与蜜穴。

当黎若那长度骇人形状狰狞的阴茎抵在弟弟屄口的时候,便衬得那女穴愈发狭小青涩,强烈的视觉反差下,任谁都不禁担忧那小口是否能吃得下这样吓人的阳具。

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持久注视着哥哥阴茎的程霁阳不禁脸一热,也当真佩服起几月前同样在这张床上的发起骚来不管不顾的他自己……

难得瞧见程霁阳的羞赧,黎若一笑,又随即将弟弟的一双长腿更大程度地分开,接着一左一右扣上自己的劲腰。

“害羞什么?”下一刻,足有鸡蛋大的龟头逐渐凿开那道狭窄肉缝,“乖,再大你也吃得下的。”

“嗯唔……好涨……”

久违的饱涨感与疼爽袭来,程霁阳皱着眉尖、翻着眼白,感受着自己的阴道被缓慢撑开,又在经历了几下温柔的抽插之后,熟练依偎上那根久违的肉茎。

一层又一层的媚肉迫不及待地拥挤上去,包裹和含吮那青筋盘虬的阳具。

“小阳的逼也想我了,对不对?”话一出口,并没有给予弟弟回答或反应的时间,黎若将剩下的根部陡地全部捣入,以致久未发泄的沉甸甸的囊袋彻底拍打上弟弟软腻的臀。

“啊啊啊,被哥哥全部肏进去了——”程霁阳边哭吟着边用腿根夹紧了他哥的腰,身下甬道被刺激得紧了紧,便更大力地吸绞着间中的阴茎。

外方的阴蒂与阴唇则敏感地瑟缩,颤颤巍巍地渴求着与茎身间的些微摩擦。而因进得极深,程霁阳平坦瓷白的小腹此刻也被狰狞伞头顶出一个形状鲜明的凸起。

黎若再不压抑自己,而是把着弟弟的腿根一下又一下地狠狠贯穿身下那口熟悉的屄穴。

硕大的男根不断鞭笞着程霁阳内里的软肉,啪嗒啪嗒的声响就在这座与母亲房间不过一个客厅之隔的房里反复回荡,来自自己亲弟弟身下的淫靡水液很快润湿了自个儿从小到大躺卧的睡床,穴口甚至还糊了一圈白豆腐似的水沫,又再一次次地被进出的阴茎与耻骨拍打。

下一刻,黎若沉下腰,又将龟头对准了程霁阳身体深处那一圈湿糯的肉环顶撞。

过去意乱情迷时难以自控,也曾叩开过弟弟的子宫,此刻那宫口怯生生地朝熟悉的来客豁开一个小小的口,又很快被粗硬的肉屌彻底贯穿。

凿开了亲弟弟的脆弱宫腔,黎若又牵引着全身酥软的程霁阳起身坐到自己身上,肉茎紧接着一下又下地上顶,好让那小小肉环鸡巴套子似的主动缠住自己。

“肏到小阳子宫里了……”

被黎若牵引着上下起伏颠簸,程霁阳颈前的吊坠也在随之晃荡,黎若情难自禁地吻上去,又感应到弟弟的身躯也随着那亲昵的动作而颤抖。

程霁阳难耐地握住刚刚被哥哥落下吻的吊坠,将之含到双唇间后,他又主动倾身献上自己的唇舌。

隔着蕴含寄托了二人款款情深的那吊坠,兄弟两人情难自抑地口舌交合、彼此掠夺。

程霁阳的阴茎与女穴早已在漫长的性爱中各去了一次,黎若也快要释放时,二人又更换成侧卧的姿势。

提起程霁阳的一条腿,黎若便从他身后再次将鸡巴送了进去。

暖热的甬道再度包裹着阴茎,又因高潮后不久的漫长的快感而仍在一下下抽搐,便更似一口吸吮不停的小嘴,不断按摩吸绞着也已接近顶峰的粗挺肉茎。

“哥哥全部射进来,唔嗯……”

程霁阳已满身遍布细密汗液,被疼爱良久的下身也已敏感到极点,此刻他将手掌绕到身后攀上阴唇,又更大程度地扒拉开被肏干到微微红肿的女穴,为深埋在内的鸡巴送上更淫浪的邀请。

“只要是哥哥的东西,我都要。”

“好。”黎若见他乖驯的痴相,心下更难以自控地泛起涟漪,“都给小阳,好不好?”

说话间,鸡巴更肆无忌惮地将那口穴狠厉贯穿。一下接一下又深又快的激烈捣入后,身前环抱住的弟弟的身躯难耐地上下摇晃,下身也已将那甬道的每一圈褶皱撑开。黎若整根没入地嵌套进弟弟的身体,直到将那最深处的宫腔都凿开填满……

下一刻,积攒了月余的浓精,很快被射进了亲弟弟的子宫里。

高潮后微微平复,黎若拇指再度来到程霁阳身前,接着熟练地拨开包皮、揉弄阴蒂,圆乎乎涨鼓鼓的一颗小蒂被玩弄得剧烈颤抖——程霁阳双腿曲起、下巴高扬,便很快抖着腰肢又一次去了。

还未来得及从高潮中缓和,体内很快感知到一股不同于精液的暖热——趁着那甬道收缩吸吮,黎若抵着程霁阳屄内软肉,接着一如所言地将一整泡尿液也灌进了弟弟的身体深处。

大量的液体将女屄撑满,甚至令程霁阳的小腹也一并微微鼓起;一将鸡巴抽出,夹杂着浊白与淡黄的腥臊液体便接连从弟弟体内淌出。

程霁阳就这么双眼迷离、嘴巴微张,带着一身情欲痕迹与鼓胀的小腹,成了盛满自己亲哥哥体液的性爱容器。

悉心地为弟弟洗净体外体内的汗液精液与尿液,又抱着他温存地陷入午睡。再醒来时,黎若尴尬地发现自个儿难得开荤的下身竟又诚实地硬起。

一番调笑后,程霁阳却又亲手褪下了自己才穿上不久的干燥衣裤。紧接着,他分开双腿跨坐到他哥身上,便主动吃下了那根身体再熟悉不过的粗硕阴茎。

来来回回折腾几次,二人几乎连着一整日都在这张床上厮混度过。

醒着的时候他们都在沉溺欲海,要么进出肏干女穴后穴,要么69式帮着彼此释放;而在睡时,黎若的阴茎甚至还插在弟弟穴里将那湿濡甬道填满——仿佛再无法容忍两具身躯间存在一丝一毫的缺口。

仿佛兄弟二人生来便该这样——彼此连接、彼此拥有,生命与生命相接,疮伤与疮伤相连,从诞生的伊始,再到命途的最终。

十年前,为救弟弟,黎若的右臂严重负伤。而在神经缝合手术后,他的病房,其实还曾经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趁着杜瑰芳回家煲汤的间隙,黎东明踱着脚步悄然地来到了黎若的床脚。

那个害得他的亲生弟弟被恶人所缚,更间接造成了兄弟二人由身到心的伤害的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站到了他的眼前。

而那副促狭的眼神再无黎若幼年时所记忆的奕奕神采,在紧绷中被齿尖啮咬着的下唇干燥且泛白,不再如年轻时干净洁白的粗糙手掌则不断摩挲着他水洗到发白的裤缝。

“小若……”男人犹豫着开口,“你……好吗?”

他甫一开口,手臂还缠满绷带与固定器的黎若便笑了——也不知因为他还好意思用那个呼唤孩子的口吻叫自己,抑或因为他还有这个脸询问自己是否还好。

“我好不好,又关您什么事呢?”黎若坦然地直视他,又平静道,“您来我这儿,又还想得到些什么呢?”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男人目光闪避、笑容局促,未及他说完,裤兜里的手机铃声便催促般地响起,他不耐地将之按去,又继续朝亲子堆出一层讨好的假笑。

“你,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

男人又将手从裤兜中抽出,继而尴尬地抹了抹自个儿发端——黎若印象里,那似乎是他年轻时便常有的动作,那时他尚且风华正茂,在便利店柜台摸一把油光水亮的黑发对镇上的姑娘笑笑,便足够令对方害羞得咯咯笑,他总会在那之后对一旁正玩耍的自己调皮地眨眨眼,这便也构成黎若年幼时为数不多的对父亲的记忆。

而当十多年的时光倏忽过去,黎若总觉得,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此刻,他洇在唇角的笑,也只剩最无奈的那一抹,“所以,您究竟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是‘我很好’吗?然后你就可以摆脱自责,继续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你的日子,继续害己又害人?”

黎若严肃地蹙起眉峰,“那我告诉你黎东明,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

“我的右手再也不能写字了,我的手臂也不知道最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错过了高考的机会……”黎若嘲讽地轻笑,“爸——如果您还希望我这么称呼您,那么,这些就是您对我做的。”

“我……你,你这孩子怎么……”黎东明仓皇地踱步,急促的铃声又一次从他的口袋里响起,他无比烦躁地用更大的力气按掉,又很快将眉目间急躁的波澜掠去,接着再艰难地堆叠出一脸勉强能算体面的平和镇静。

他故作姿态地笑了笑,“肯定是那个女人给你也洗脑了。”

“一天到晚精得跟个猴儿似的,半点便宜都不肯透给老子。”男人似是极嫌恶地啐了一口,“说是给老子生了个大胖小子,结果呢?呵,还是个阴阳人。”

“俗话说得好,阴阳人多数不详——不但连累老子这些年牌运不好,最后还来祸害我真正的儿子……”

“说完了吗?”不易察觉的角落里,黎若已经将左手的拳头攥得死紧,“您知道吗?我这辈子最不相信的就是俗话,不管是你刚刚说的那句……”

他抬起头,又令自己尖锐地直视起男人的眼睛,接着无比认真道,“还是另一句,名叫做‘祸害遗千年’的话。”

“我相信,既然是祸害,报应总是会来得很快的。”

十五分钟后,黎东明在黎若的冷待下终觉无趣,又总算愿意悻悻离去。

那人离开后过了一会儿,黎若便下床、上电梯,接着默默地跟随男人的脚步来到马路边。

他注视着这位他生理上的父亲的背影,又不自觉地忆起那个便利店的场景,和与之相似的、童年有这人参与的更多景象。

那人此生或许都未曾成长成熟,更遑论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可兴许因为血脉相连带来的一些微薄的情感,兴许也只是单纯因为有趣,他也曾短暂地试图扮演黎若的爸爸。

那些片段迅疾地发生,又很快仓促地结束,最后也仅只成为了黎若幼年记忆里零落的碎片,可它们却也真真实实地发生过、存在过。

他的父亲,真的曾经存在过——却似乎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

而时间与人性底层的贪欲摧枯拉朽地带走了那一刻那个普通的为父的青年,最终还他一个这样一个面目模糊、不仁不义,又过早苍老了的中年男人。

黎若平静地思索与回忆,又再眼看着红绿灯前的黎东明焦虑地盯着又不断呼来电话的手机,接着一边忙着揭开手机壳和抽出电话卡,一边晃晃悠悠精神游离地过马路。

一心向来难作两用,而当精神紧绷到他现在这般的程度状况,意外大多很难不降临。不远处的黎若何尝不知道,只是他并不做声。

直到眼睁睁看着近处车速极快的货车直冲冲地向马路中央的黎东明驶来,他依旧没有做声。

紧接着,马路中间鸣笛声与尖叫声四起,手臂打着固定器的黎若只默默转过身去。

这一天,黎若与程霁阳共同的直系血亲黎东明意外遭遇车祸,就此不幸成为了植物人。

也是这一天,黎若彻底地杀死了他心中的父亲。

既是为了他的弟弟,也为了他自己。

金盛与俞勤锋离开不久,黎若的便利店就迎来了再开张的日子。

锦簇的花篮一排排堆满店外,喧嚣的鞭炮声纷纷在空气中炸开,程霁阳带着一双笑弯了的眼睛去捂他哥耳朵,又很快被黎若反捉住双手,引他去遮好自己的双耳。

兄弟二人位置一对调,黎若便像是从后拥着他弟一般。

程霁阳往后又靠了靠——眼前礼炮声响、店铺开张,事事似乎都去往最好的方向;而身后人胸膛坚实,心跳与自己齐鸣,又将双手覆在自个儿手背助他将耳廓遮蔽严实、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

万事俱圆满,而眼前人又正是心上人。

程霁阳心中微动,便不由得回头拿笑眼望向他哥。

倒还没来得及甜蜜对望,一眼斜过去,便撞见不远处目光正牢牢锁在他俩身上的、杜瑰芳那忧虑的脸。

惊得从黎若的怀里挣开,程霁阳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办啊哥?你说伯母她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了?”

某天夜里,程霁阳展开焦虑的问询。

二人重归于好已有段时间,不同于之前对黎若设着心防的态度,程霁阳放纵自己腻着他、依赖他,惯于沉浸于这样的关系,性子便又得见一点少年时的活泼与娇气。

此刻于是把毛茸茸的脑袋搁置到黎若肩窝,说话间鼻头也可爱地皱着。

“知道就知道呗。”黎若无谓地笑笑,又使坏般地去捏捏他鼻子,“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啊。”

程霁阳笑着回怼,“你才丑。”

“我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的。”黎若正了正神色,又揉了揉肩上的弟弟的脑袋像抚慰一只忧心忡忡的小狗,“放心吧。”

半小时后,黎若便端着载满清水的脸盆来到了母亲的房间。

“这两天天气有点儿凉了。”黎若着手将脸盆搁置到床边,又悉心地帮着母亲褪去鞋袜,“像之前一样泡个脚祛祛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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