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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花火·其十】

 

就在安德烈即将承受不住这份痛苦倾轧之际,一束亮光忽地落在身上。

厨门被人拉开,油烟气息乍然四散溢出,脚步声由远及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她的声音柔柔落下,柔的仿佛挂在白云梢头,以至于安德烈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维持着僵硬姿态。

阮秋秋则被他这幅模样吓住,慌措地捧起对方脑袋,想要探究原因。玄关处传来的熟悉动静早就传入耳里,她知晓他的归来,却迟迟不肯出面迎接,一边慢条斯理抚平衣衫上的褶皱,一边犹豫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好让对方知道她的不满。

她原本想着,一定要使点小脾气,不需吵闹,但得表现出足够恼意,让安德烈以后别再随意晚归,至少跟她知会一声。

在这片荒芜之中,她不得不紧紧系扣着他,化为菟丝,化作寓木,以此尽可能攫取安全感。

然而屋外的异常令阮秋秋放弃佯怒打算,贴着房门聆听半晌,只有沉寂作为回应,她赶紧推门而出,谁想竟瞧见安德烈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

疑惑冲散了眉间的浅浅愠色,她又低声问询了一遍:“是不是不舒服?”

安德烈这才确认眼前的真实,下意识朝那双温暖掌心贴去,他躲在防护外罩之下,声音含混而委屈:“有点累了,所以坐着歇会,没事的。”

阮秋秋不再多说什么,动作熟稔的替他解开那身湿濡外罩,注意到那根长尾萎靡垂下,便将他的脑袋重新捧住,朝自己怀里贴去。

两人姿势陡然间亲近无比,她尝试抚慰这只陷入莫名哀伤的大蜥蜴。

安德烈手臂无措地抬了抬,不敢落在那截腰肢上。他躲在怀抱之中,小心翼翼用面颊蹭了蹭娇软小腹,焦虑感迅速崩塌瓦解。

阮秋秋的手指掠过蜥人头上细密沟壑,围着后颅不断打旋,这能引发他的舒适放松。绕着绕着,她听见掌心下的呼吸渐渐恢复规律,于是轻轻开口:“还在不开心吗?”

这话倒起了反效,他将头埋深了些,额头抵上胸乳,不带狎昵意味。

灶火带来的食物油气盖过了她本身的暖甜,但安德烈并不在乎,他沉溺于如今的安心氛围。那些酝酿已久的腹稿统统作废,他哑声解释起来:“我以为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阮秋秋眨眨眼眸,故意提高音量,掩饰心虚。

“……我碰了你。”

隔了好一会,安德烈才给出答案。

“那我昨晚就该生气,你把我的内衣都给撕坏了,讨厌的很。”

阮秋秋嘴上似在抱怨,笑意却从眼底溢出。心底腾升出一股窃喜,原来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在不可见的角落里患得患失。

幸好她素来机敏,稍微回想一番,轻易找出了症结所在,“我刚才忙着热饭呢,你回来的这么晚,都等了好一会,菜也凉了。”

不可否认的是,期间她虽有心冷落,但也确实为安德烈的归家而欢欣踏实。这份感情许是源于朦胧好感,许是因为他们相互依存,可阮秋秋不介意将它袒露,索性凑向耳孔轻声细语:“我正高兴你能回来,你呢?你也高兴见到我么?”

话音落下,她的腰身被外力猛然束紧,蜥人那双坚实臂膀终于环覆上来。

“高兴的。”他说。

“骗人,你让我等这么久。”

阮秋秋咬住唇瓣,刚想抽身推开,长尾颤颤勾上脚踝,粗粝鳞甲来回摩挲肌肤,不愿放任她的离去。

“今天是去外面巡视,以后不会再晚归了。”安德烈为自己的敏感多心而感到惭愧,羞于启齿真正原因。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笑话自己的。

“还在落雪吗?”阮秋秋问。

他点点头,视线飘向别处,“很大的雪,还要一阵才能停歇。”

“这样啊。”阮秋秋闻言,失落之余,又莫名松下口气——她曾有过一闪即逝的离开念头,尽管听起来颇为可耻,甚至充满逃避意味,如同事后翻脸不认账的渣男做派,但她深知只有早日告别高兰,彻底回到正轨,才能规避泥足深陷的境地。

安德烈当然不是污沼,他更接近于死寂火山,会在某个节点骤然爆发,将她汹涌吞没。

第六感叮叮咚咚敲响警钟,催促她做下决断,可当对方委屈巴巴的倚靠过来时,阮秋秋就把一切抛之脑后,只剩了满腔柔情婉转。

会不会有点恋爱脑?不对,明明还没和他谈恋爱。不对不对,为什么要设想谈恋爱?

阮秋秋有些控制不住脑瓜里的小人打架,生怕被他看出端倪,慌忙仰身退后,却被牢牢限制在臂弯当中。

雄性的干燥气息蔓延,隔着衣料,高热体温再一次燎动着她。

安德烈随之抬起头来,由于身形魁伟的关系,即便保持坐姿也能与她平视,红瞳端端对上面庞,他在缄默里投来深深凝望。

约莫是视线过于灼烈,紧密纠缠一路,阮秋秋不禁别过身子,脸颊晕开层层绯色,几乎染透眉眼。她低声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对方旋即否认,语调带着罕有的吞吐,“有一点红罢了。”

话音落下,安德烈就开始后悔——他本想进行夸赞的。

女人的侧影浸着橘色,沾染柔和光晕,周遭微尘恍如星屑,以她为中心萦绕运行。无疑是极美的画面,他却难以用言语详尽描述,笨嘴拙舌地憋出一句脸红,实在不像样子。

阮秋秋赧然似的掩去半张面孔,只露出明媚浅亮的褐瞳,朝他轻哼:“你也是。”

“你怎么知道?”安德烈下意识反问,他天生的黝黑皮肤足以掩盖所有异样。

“不知道呀,瞎猜的,看起来我是猜对了。”阮秋秋说着,眼尾翘起弧度,只觉这段对话分外幼稚,与他的行为一样,莫名冒着傻气。

身前蜥人闻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竟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垂头发出一阵模糊笑音。

说来奇怪,本该是场尴尬会面,毕竟情欲冷却后的清醒时刻最为难堪,可两人相处依旧暧昧,潮润黏稠的欲念充斥在表象之下,又被另一种怦然而青涩的悸动所取代。

“秋秋,我……”

气氛愈演愈烈,安德烈情不自禁向她贴拢,正要开口,忽然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焦味,沿着角落蔓延而出。

两人动作随即凝固,在他调头看向厨房之前,阮秋秋的惊呼声打破了所有旖旎。

“——哎呀!菜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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