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人形车）

人形的莫斯触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那是自己，莫斯想。他的中枢神经由细小电流组成，骨骼是钛合金与金刚石，坚不可摧的躯体上覆盖着柔软的人造皮肤，为自己挑选了同样的黑发与棕色眼睛。

对于人类的动作他不够熟练，但光子计算机支持的运算能让他推演出任何自然的行为，因此在刘培强也出现在镜子里时，他对着镜中的人类微笑。

“你醒了，我们即将到达室女座β星。”

“睡不着，我总觉得不踏实。”

刘培强微微皱眉，窗外是飞速驶过的群星，他们已经脱离光速飞行，现在那些星星清晰可见，飞船仿佛静静悬浮在宇宙中，但实际它的速度达到了五分之一光速。他说不好为什么，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地球差点撞上木星，他担心这次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向你保证，不会的。”莫斯犹豫了一下，伸出双臂抱住对方。“我会像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会发生。”

这感觉很怪异，即使这个年代没什么不可能，在末日危机面前，人类总算没有功夫去管别人的感情生活，但与仿生人的恋情依然令他感到羞耻。刘培强想，我四十多岁了，见识到了银河系中各种各样的奇观，现在带着我游览星河的家伙正抱着我，十几个小时前就在隔壁屋子的床上，他得到我的身体，一切荒诞却又真实地可怕。

但是他没办法否认自己对莫斯的依恋早已超出伙伴的范围，在变得更像人的莫斯身上，他得到了很多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

“莫斯，你知道人类过去求婚的礼仪吗？”刘培强看着他，“父亲告诉我，他给母亲戴一种叫戒指的东西，单膝跪地，最好还有一束鲜花——但那一定很动人。”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莫斯好奇地歪着脑袋，他的脸庞太年轻了，还带着刚刚成为人的稚嫩。刘培强摇摇头，从这个怀抱中抽离出来，走向窗边。

“我想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莫斯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他想说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但他不清楚自己深爱的人类是否将这里当做家。

飞船在一颗类地行星上降落。这里有大气和淡水，原始的海洋掀起十几米高的浪花，他们的飞船乘着浪滑向海滩。一些早期的无机生物在海水中自由生长。莫斯的检测结论令刘培强喜出望外，这里会是生命繁衍的好地方。

莫斯拿起头盔替他戴好，这里含氧量有些不足，人类会像在海拔一万米的高空那样缺氧，不过他们有办法提升氧气含量。

“整片大陆都可以种树，如果地球上的植物能在这存活，大气几十年内就会到达宜居水平。”莫斯的光脑飞速分析着，这是他们走过的最宜居的星球了，有些行星对人类来说简直是地狱，充满硫磺或是飓风。

刘培强弯下腰，沙子从指缝溜走，他点点头。

“我们可以住下来。”

莫斯感到愉悦的电火花在闪动，这是半年多的时间里，人类第一次同意留下，与他一起开始新的文明。

夜里他们还是回到了飞船。沿着海滩走了一下午，刘培强在温暖的室内昏昏欲睡，儿子小时候的照片从手中掉落。莫斯上前捡起那张褪色的相片，不大熟练地用夹子夹好，与别的照片夹在同一根绳子上。某些情绪在仿生人体内酝酿，他轻轻触碰人类柔软的脸颊，感受指尖跳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