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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十·养老时光

 

等真到了一定的年纪,梁思喆也开始变得鲜少露面大众。

他把头发留得更长了,用皮筋扎在脑后,有那么点“艺术风范”的意思。曾经的“导演梦”也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越来越火热,甚至也给他拍出几部像模像样的片子。

走过中年,初步来到老年的梁思喆如今风华依旧,却不再执着于工作,而是把重心回归生活,把更多时间用在陪伴家人身上。

说来也好笑,梁思喆年轻时候走到哪不是一呼众应,等到老了,走在马路上也没几个小姑娘能认出来。

现在的明星“保质期”太短了,短短几个春秋便能迭代一群人。年轻的小姑娘们追追这个,爱爱那个,钱一花一大把,图个开心。

就算是曾经荣光满身的梁影帝也免不了被“淘汰”的命运,他这一大活人站在人面前,对方认不出他,反倒是那些视频网站,小姑娘们对着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激动嚷嚷。

“天哪!梁思喆年轻时候也太帅了!”

“我现在也很帅……”梁思喆看着观光车上一小姑娘指着手机对身边同伴激动大喊,不禁侧头,同曹烨小声嘀咕,“帅哥就算老了那也是帅哥,你说是吧,曹烨?”

好在他梁思喆不是那些靠脸蛋吃饭的“小鲜肉”,就算人老珠黄,混得也不算太差,就算在这娱乐圈真混不下去了,还有曹烨能养着,不愁。

就是不知道曹烨养着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愿不愿意了。梁思喆打了个哈欠,抬手摘掉头顶的草帽,拿在手里给自己和曹烨扇风。

“是是是,梁影帝永远十八,”曹烨的眉毛揪起来,“你这选的什么破地方,热死了,别说养老度假,这里连根毛都没有。”

两人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出门度假,前几天梁思喆在网上看到什么度假村,宣传片给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高山流水等等,于是梁思喆当即拍定——

度假就这里了。

等到见到实景,才发觉这实在是“买家秀”与“卖家秀”,哪有什么高山流水,不过就两个小池塘,因拍摄角度才显得那土堆尤为高大。

既来之则安之,曹烨又伸手拍死腿上的一只蚊子,想着回去究竟让梁思喆睡书房几天才好。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年轻时候似的,这么能折腾。曹烨看到抱着两副渔具的梁思喆,有些无奈地想。

许是年轻太过拘束,媒体的长枪炮筒下有太多不自在,梁思喆年纪大了反倒像是“返璞归真”,什么都想尝试一番,不论是下海捕鱼,还是种田插秧,总之年轻时想干的事,他一股脑全做了。

曹烨呢?自然是陪着了。

年轻时梁思喆更像是纵容他玩闹的长者,等到两人年纪增长,阅历也都差不多了,这种关系就有些倒过来,在某些时候显得曹烨才是那个“长者”。

“哎,曹烨,”梁思喆手上多了两根鱼竿,他给曹烨一根,“你看这儿还能钓鱼,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于是两人就撑了把大伞,这荒郊野外也没什么板凳,坐在随身带的箱子上,静候湖边钓鱼。

这里的鱼鸡贼得很,和拍宣传片的那家伙有一拼,不管多少饵,只管进不管出,总有法子给你从鱼钩上偷走饵料,自己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等到梁思喆钓上来一条鱼,却被溅了一身水,浑身湿漉漉的。

夏日里顶着一身湿,不痛不痒的。

还没等曹烨说什么,与他们一同前来的两个小姑娘游玩一圈回来,倒是眼见看到了,三两下从包里抽出几张纸,给梁思喆递过去。

“哎,老人家,我这有纸!您擦擦……”其中一个开口,在看到梁思喆的正脸后,忽然失了语。

“梁思喆……”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些不确定,又或者是被见到偶像的巨大惊喜冲击到,整个人呆愣在。

“那这位就应该是曹先生了吧,”倒是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孩相比之下更为镇静些,但也仅限于“相对”,曹烨看出来这俩小姑娘眼睛都快冒星星了。

“我们是戏剧学院的学生,正好趁着假期出来找找感觉,”原先激动的小姑娘这时开始腼腆起来,“没想到竟然遇到你们,我太惊喜了。”

不怪小姑娘没认出来,如今两人鲜少出现在大众视线里,时间久了,关注自然就少了。加上稍作遮掩,确实难认出来。

“学校里的教授都以您演的电影来做教学,”一个女孩说,“《红男红女》实在是太惊艳了。”

“这么多年了,这部电影竟然还有人惦记,”梁思喆有些感慨,“梁思喆老了,但李甘却能永远维持在最好的年华,这大概就是镜头的魅力吧。”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爱人,曹烨。”梁思喆对她们说,“虽然估计没几人不知道,但总归还是要正式点。”

两个女孩会意地笑笑,眼里有些羡慕。她们也希望等到年老之后,能和自己所爱的人携手共游。

梁思喆和曹烨同二人合了影,由于没能找到笔,签名也没能写成。

“那就算啦,生活总归是有遗憾的,能遇到你们就已经很幸运了,”临走时,其中一个女孩问梁思喆,“我们可以把合影发在微博上吗?”

“可以,”回答她的是曹烨,“放吧。”

告别她们后,梁思喆喊他:“小烨哥哥……”

“都老头子了,还喊哥哥呢,”曹烨笑他。

“没办法,叫习惯,改不掉了。”

“还要叫一辈子才行。”

等到两个女孩回去,把合照发到微博上时,微博热搜再次被二人屠榜。

梁思喆度假的词条一度霸榜,本以为是最近明星,但旁人点进去却发现照片上除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就只有笑得含蓄的两位老人。

再一搜,发现是曾经惊鸿一世的“李甘”。于是,年事已高的梁思喆又再次收割一批新粉丝。

事实证明,帅哥即使老了,魅力仍然不减。

连带着曹烨微博粉丝都涨了许多。

今天是梁思喆七十岁生日。

“曹烨,你搞什么神秘兮兮的啊,”梁思喆被曹烨带着前往一个地方。

等到抵达目的地,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破败的五层矮楼,闪个不停的霓虹灯,楼墙边缘贴墙竖着一根灰白色、粗陋的排水管道……一切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他记忆里的茵四街。

也是他和曹烨两人共同的少年时光。

“曹烨,”梁思喆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把茵四街造出来了啊。”

曹烨握着他的手,“茵四街不是拆了嘛,后来我在这那块开了个酒吧,就是‘烧’。去年政府拍卖附近块地,我就给买下来了。”

“我之前无意发现了这里,总觉得和记忆里的茵四街太过相像,差点没能分辨出来。后来买下这里后,我就把这里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休整一番,”曹烨笑了笑,“我老了,好多细节记不清,就自己琢磨,总算是把我俩的‘茵四街’造出来了。”

“梁思喆,生日快乐。”

梁思喆抱住他,布满皱纹的手在对方背上颤抖着,诉说主人内心无法平静的激动。

“我太高兴了,曹烨,”他有些语无伦次,“我真的太高兴了。我从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我们的茵四街。”

物是人非,故人不再,当初那个送他来到这里的人不在了,蓝宴的姑娘们也都各去各方,就连记忆里客人聒噪的鬼哭狼嚎声都变淡了。

他的老师不在了,圈内友人走了大半,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连记忆里那块浓墨重彩的地方,似乎都开始模糊起来。

现在见到鲜活的茵四街,那些故人似乎都回来,个个在耳边嚷嚷。

“梁思喆——”曹烨喊他,“茵四会永远在这里,承载着我们的记忆。”

夜晚的灯光之下,两个老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他们走遍了“茵四街”的每一个角角落落。

“这里,当时我那把破吉他就是从这个垃圾桶里要过来的……”

“那里,我们之前一起爬过的天台……”

“还有这里……”

只有入了土,那样才叫一辈子。

曹烨和梁思喆,是要在一起一辈子的。

本章可搭配歌曲【猜火车-不才】,我写的时候灵感来源就是这首歌,包括部分情节也是根据歌词来写的。

而事实上,如果有人关注我的lofer,就应该知道,我一年前就已经推荐过这首歌,他确实非常适合梁思喆。

ps:大刀预警

曹烨曾经就说,要是他死了,不要同曹修远埋在一起。

倒也不是和他老子拗气,而是不愿打搅,各过各的,挺好。

他的原话是:“我就不和他们在一起了,一来他们肯定嫌我吵闹,二来……我也不愿意他俩打扰,打扰我和你在另一边的二人生活。”

曹烨说,“梁思喆,要是你先死了,我就给你买个市中心最大的墓地,到时候你的粉丝都来看你,多威风。”

“要是我先离开……哎这也太不吉利了,”他乐呵着,拿了个橘子,三两下剥开,扔一块在自己嘴里,剩下的都喂给梁思喆,“要是我先走了,你就随便找个漂亮点的地,好让我死了也能看看风景。这样的话,那你肯定也得跟我埋一块,不亏。”

“好。”梁思喆答应他。

后来,倒像是应了他自己的话,曹烨竟真的先梁思喆而去。

人是自然老死,没什么大毛病,就往那里静静一坐,便是永久睡去。

曹烨说想找个漂亮地,好让他能看看风景。直到火化了,一个大活人那么大体积,就变成手捧的一小盒骨灰,梁思喆也没能找到有什么漂亮地。

他看了许多风景,总觉得不够美,算不上“漂亮”。

于是,曹烨就被梁思喆带着,跋山涉水,到了许多地方,也见过了许多景色。

年近九十的梁思喆身子骨仍然很硬朗,爬起山也不输年轻人。

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能认出他了,他就带着一小盒子,四处游山玩水,跑遍大半个中国。

在前往雪山的前一晚,梁思喆从沿途的书店里买了点书,打算留着在火车上看。

说是书店其实不太严谨,因为本就是乡野小镇,而那店面实在小得可怜,还兼职卖烧饼和打印,书籍架子躲在角落里,上面的书几乎本本落灰,还被染上常年的烧饼香味。

书的封面泛了黄,纸张也是那种上世纪才会出现的种类,印刷的字稍微碰点水就全糊了,什么都看不清。

那堆书在被店铺老板即将当做垃圾几毛钱一斤卖掉之前,给梁思喆截了个胡,全买下来了。

但由于这堆“古董”实在年代久远,被他一杯水泼了个透,唯有手头那本存活。

火车上,梁思喆戴上老花眼镜,在有些颠簸的环境下,细细辨认书上的字。

“我生来贪欢又好色。”——《快意歌》

“贪欢又好色……”目光停至此处,他的思绪不禁往远处飘了飘,飞过重重大山,回到那个城市的家,回到那个聒噪的的蓝宴。

他想起年轻时与曹烨的每一个亲吻,每一次缠绵。

火车咔哒咔哒穿过一个山洞,等到窗户里重见光时,却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打了照面就变得乌云密布,雨如细麻,一个劲往下落。

雨声无疑是催眠的,连带着火车上旅客嘈杂的声音,像曾经聒噪的阁楼,开始变得习惯起来。梁思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这么在旅途上睡了一段。

火车继续爬过蜿蜒的山,驶上桥梁,越过河水,途径一众春夏秋冬。

等梁思喆再睁眼,已是雨过天晴,大片的花纷纷而落,宛若世外桃源。

再过点路,火车就“呜——”一声鸣笛,在这里的站台停下了。

梁思喆下了车,也没想下一步要去哪,就在这偏远的火车站台坐着,看偶尔的火车路过。

大概是因为那片花海,这里的旅人还算多,一个年轻人就坐在他旁边。看他半晌都不挪动,忍不住开口:“老爷子,你在做什么?”

“猜火车啊,”梁思喆说,“你倒是猜猜,我要等的人在哪一辆火车里?”

“那辆?”旁边的旅人来了兴致,很乐意陪这个素不相识的老者玩一次猜火车的游戏。

他指的是一辆绿皮火车,一如当年梁思喆在拍摄《忘川》时见所见过的火车那样,轰隆隆驶入大山,吱嘎吱嘎在应到的站点停下,抵达这短暂一程的终点站。

梁思喆笑了笑,告诉他,“不是,猜错了。”

“我等的人啊,哪辆车都没有。”

梁思喆暂住的那家民居主人家养了条黑狗,纯种中国田园狗,生得膘肥体壮,毛发油亮,一看就没少受老太太宠爱。

都说狗有灵性,雪山这一带的动物尤甚。但这条黑狗自从梁思喆入住以来,每逢见他就叫个不停。

民宿的房主是对年轻夫妇,老太太是女孩家的祖母,瞧着百岁有余,时常穿着艳色的衣服在民宿周边慢悠悠走。

这里的人都叫她“曼婆婆”,而年岁大的人在这里是很受尊敬的。

就连梁思喆这个年近九十的老头,在对方面前都只能算是“年轻人”。

梁思喆每天在这里都无所事事,八十好几的老头一个,在这雪山底下成天晃悠,摆弄他那架老旧的摄像机。

等到某天,那只黑狗忽然没了命似的狂叫起来,众人不明所以。只有曼婆婆长叹一口气,摸了几下那黑狗的背,这有灵气的牲畜瞬间就闭了嘴,停止吠叫。

“祖母……”年轻的房东喊了一声。

曼婆婆看着她,让她搀扶自己去西房。

推开西房的门,她就呆愣住了。

屋里一位老人伏在桌旁,像是睡着了,桌上还放着一架老旧的摄像机,一盒碟片。

碟片的封面上,两个少年人正意气风发,尚且年轻。

年轻的房东一下就认出来——

是梁思喆!

而旁边的那位应该是他的爱人,曹烨。

她有些错愕,这位几乎是传奇的影帝,不知何时起,就逐渐在大众视野里淡出,只剩下当年的作品仍然为人们所赞叹。

当年七十几岁的他,和曹烨出行旅游时,还不似现在,七十几的人,看起来像是只有六十出头。

而现在伏案沉睡的梁思喆,却是满头白发。

他甚至把留了几十年的长发剪了,也难怪没人能认出他。

“祖母……”年轻的房东感到眼角有些湿润,“他还会醒来吗?”

“不会了,”年长的老妇人叹息说,“他啊,终于等到那个思念的人了。”

他们把梁思喆埋葬在雪山下的一处地方,连同他随身带着的那捧骨灰,还有一盒碟片,一个摄像机。

这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只有两人,静静在此处长眠。

雪山之下,两个灵魂在此地,永不分离。

“那片云飘走了。”

我一直在寻找一处漂亮景地,但总觉得空荡,不愿把你留在那里。

现在才发觉,原来是缺少了一个我,没有我的地方,又怎么能算得上漂亮呢?

不是找不到美景,而是我不愿让你一人孤独在地下啊,曹烨。

一辈子也就这样,我来陪你了。

——梁思喆

——正文完结——

首先,恭喜完结!

《破戒》我从22年七月一号开始动笔,直到今年的25号正式完结……其实还是有点感慨,当初纯粹是一时心血来潮,一时冲动,就动笔了,只想着要给梁思喆和曹烨一个完整的一生,没想到竟然能坚持写到完结。

梁思喆说:“戒烟,戒酒,戒你。”但他却一直都没能戒掉,反而对记忆中那个少年愈发思念,所以当曹烨试探着向他迈进一步的时候,他就知道——

自己破戒了。

这就是我取名“破戒”的由来虽然在前言已经说过了。

在《破戒》里,曹烨由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变得成熟,等年老了,有时也会成为二人关系中的“年长者”。随着时间的增长,梁思喆不再惶恐,曹烨用自己证明,《梁生祝梦》不过是个假命题,而他和梁思喆的未来,也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

“所以思喆哥哥,你不要那么悲观啊,你父母的故事属于他们,你现在是跟我在一起。我们俩会在一起很久,不会吵架,也不会两看生厌,会一起合作电影,深夜聊心事,每天都会做,一直到老了做不动了,这才是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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