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说话间,刘承祐一直看着高防。
而高防见着刘承祐这副感情沛然的唏嘘模样,心中愈感复杂,对眼前少年的认识,却是又加深了一层。
“王巡检虽不幸病亡,对其后事,却不能不重视。叶落归根,我欲遣高判官,护送王巡检棺椁还乡,交与其家人,入土为安。”刘承祐又吩咐着。
高防很干脆地应承道:“下官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甚好!”刘承祐点头。
临了,又悠悠然地提了句:“对了,我想,明日府衙前,当不会再有今日这般的风波动静了……”
……
第二日,王守恩“暴毙”的消息快速地传遍全城,然后,果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王守恩到任上党,时间本就不长,又未有施恩于民的举措,反而将贪财好利的名声传扬开来,除了家世显赫之外,再没值得称赞的地方。
要是高防“暴亡”了,或许还能引起他人的哀思与怀念。王守恩,说句实在话,要是让他在潞州为官久一些,也许他的死,会引得民间一片叫好。
刘承祐初至上党时,面对王守恩的张狂,对其忍让,掩起杀心,除了高防那一夜的劝解外,还真的只是顾及他“举义功臣”的身份,为了避免一些不良影响与麻烦。
契丹括钱那点事,原本大伙心知肚明的,州县兴复,官、民之间默契地不提便是。王守恩却因为他那莫名的怨气,硬是要搞事,如此一来,将刘承祐彻底激怒了,也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彻底清除这颗毒瘤!
当然,王守恩的死也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至少在上党监牢中,就有好些人,惴惴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没有人继续鼓动,果然再无人敢大胆犯险,到府衙找刘承祐讨要“括钱”。但是,此事的风波终究是造成了的,想要消弭,仍旧需要一些安抚人心的举措。
在刘承祐想法子的时候,来自晋阳的使者,给他送来了一场及时雨,解了他此忧。
节度府中,刘承祐率着文武臣僚,恭听诏制。刘知远的诏书,大抵出在苏禹珪之手,笔参造化,文辞极佳,又是用典,又是骈句,刘承祐听得是脑袋发蒙,更遑论张彦威等文盲将校了。当了皇帝,果然一切都不同了……
诏书听入耳,虽觉酸涩难懂,但大意刘承祐还是领会得到的。对刘承祐此番南下的战果,进行了梳理性的总结,又有一段勉励之语,然后是赏拔之辞。
刘承祐此前上书中的官职任免,刘知远一概同意,比如王守恩、高防、李万超……
而一下子抓住刘承祐眼球的,是另外一份诏书:河东管内,自前税外,杂色征配一切除放。就此诏书,足够安抚民心,虽然,免除的只是正税之外的那些“苛捐杂税”……
晋阳来使,是个青年,比刘承祐大不了几岁,形象算不得俊朗,但气质卓越,很有风度的样子。
与刘承祐,还挺熟,是他的表兄,名叫李少游。他是刘承祐舅舅李洪信的儿子,为人小有文才,学而不究,博而不精,脑子却又十分灵活。当过一段时间浪荡子,后来被李洪信抓入军中磨砺了两年,终究没有表现做武将的天赋,又军转政,此前在河东节度艳母中当了个主簿,一直到如今。
“二郎,你此番领军南征,可真是一鸣惊人啊!”引其入二堂单独叙话,刚坐下,李少游便笑眯眯对刘承祐道。
“仗都是手下将士打的,何足道哉?”刘承祐平淡地回了句,仍旧拿着诏书研究着。
显然早就习惯了刘承祐的性子,对其“冷淡”不以为意,李少游继续说着:“你可不知,晋阳的那些骄兵悍将,对你领兵颇有微词,尤其是史宏肇那些人,不过拿下代州杀了王晖罢了,就仿佛当世名将一般。你的捷报传到晋阳之时,他们的表情有多精彩,你肯定想不到……”
形势一片大好
“有多精彩?”刘承祐随口问道。
李少游闻问便是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手在空中随意地划了划,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答道:“大抵,如同吃了未成熟的青梅那般吧。”
见刘承祐还埋头沉浸在那张诏书中,李少游不由说:“苏禹珪那老学究的写的东西,晦涩难懂,不看也无妨。”
李少游有点随性,刘承祐也不以为意,收起了诏书,放在一边,说道:“这昭义节度,恐怕还得劳烦晋阳斟酌了。”
“什么意思?”
“我举荐原潞州巡检使王守恩,可惜,就在昨夜,此人因疟疾暴病而亡了。”刘承祐淡淡地解释道。
李少游却是微微一笑:“看来此人命薄,没有这福分啊。”
“他是王建立的儿子。”刘承祐说。
“那就是他已经将他的福分消耗完了……”
闲扯几句,刘承祐抬眼,平静地注视着李少游。被刘承祐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看,李少游也不禁感到些许不自在,熟悉的别扭感袭上心头,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官家给你的密信。”
刘承祐表情这才恢复了自然,顺手接过,拆开便浏览起来。刘知远的私信,可要直白得多,刘承祐阅读起来,也通畅得多。内容嘛,除了表达他与李氏对他的关心之外,便是咨他以战略要事,还是老问题,进或退,攻或守。
从字里行间,略微能够感受得到,他这个老父,皇帝当得并不算太顺心,压力有点大。也许是,刘承祐此次南下对辽军的大胜,再度给了刘知远惊喜,老父对刘承祐仿佛又对他看重了几分。
收起信纸,刘承祐琢磨了一会儿,轻轻地吁了口气,微一定神,瞧向李少游:“游哥儿,晋阳如今情势如何?”
提及此,李少游脸上的轻浮之色遽然而逝,正经地回答道:“可谓一片大好!”
“东边官家亲自统兵击败了刘九一,占了土门(井陉);北边史弘肇斩了王晖,重新控制代州;你在南边又击灭了耿崇美军,全据潞州。河东地利的优势,已尽数在手,短时间内,契丹人对我们的威胁不会太大。”
“现在,河东管内各州,军、官、民,人心归附,新朝局面已慢慢稳定。”
“陕州禁军将校赵晖、侯章、王晏杀了契丹将领,率州而降,派人出使晋阳献表归附;彰义节度使,闻官家称帝,立刻上表称臣;甚至于澶州那边,竟然也有个小什长,纠集了一干乡人,袭击澶州,烧了契丹人屯于大河之上的船只,还派人取道至晋阳进表……”
紧接着,李少游又给刘承祐举了几个例子,不是此州臣服,便是那县进表,又或者是哪里的草莽袭扰契丹军队,斩杀契丹委任的官僚……
总结来,就是一句话:局面一片大好。虽然成规模的不多,动静闹得大的更是寥寥,且多是临近河东的州县,但至少场面上看起来很不错。
说着,李少游有点激动,身感荣耀一般,表情做得稍显夸张。
刘承祐这段时间以来,专注于潞、泽战事,及其周边动静,晋阳虽有消息传来,但终究不似李少游此番亲自叙述那般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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