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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各州将校陆续袭杀契丹将吏以城来归,刘承祐案上,都收到了不少降服的进表,刘承祐已然将“河北制置使”的旗号竖起来了。就凭着栾城之战的威名,便足可震慑一切,至少短时间内,无人敢撄其锋芒。

至于那些胡人,或死或逃。刘承祐倒有心将之全部留下,但诸事缠身,且力有不逮,又要顾忌北边的耶律阮与宣抚国内诸州,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各州的晋人将吏,驱得胡人,便婴城而守,真正与胡人死战不休的终究是少数。把手里的兵打光了,用什么从新朝这儿讨得官职,谋取荣华富贵。

“殿下,洺州刺史薛怀让出兵北上,攻下了邢州,发文上报,驱杀胡人,请功!”一名文吏入内,向刘承祐禀道。

刘承祐顿时一讷,接过收到的公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虽然心情变阴了,但脸上并无明显的波动,将公文递给魏仁浦:“这位薛使君,不愧是抗辽功臣,这次主动北上,臂助邢州军民了!”

薛怀让原本是洺州团练使,耶律德光灭晋,滹沱河之战后,降了。在刘知远称帝起兵,号召天下晋臣抗辽,按兵不动。一直到耶律德光驾崩,辽军大败,刘知远兵入河洛的消息先后传来,不能忍,果断在洺州起兵,杀契丹将吏,派人向刘承祐献诚。

而薛怀让这个人,通过冯道、魏仁浦这两个“百晓生”的描述,刘承祐对这个人有了些了解。印象并不好,那是个彻头彻尾的武夫,还是那喜行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的武夫。

但是,即便心中不喜,当时刘承祐还是欣然纳之,遣使任命他为洺州刺史、步军指挥使。

邢州距离洺州很近,本来是一名燕将刘铎,领着不多的兵马驻守,原本担负着替辽军督粮运输的职责。契丹在中国大势已去,已经向刘承祐表示臣服,然而,薛怀让突然出兵,占了城,杀了人。

留意到刘承祐语气中隐约的怒意,魏仁浦却没有什么异样,这等事情,他见得多了。轻轻地放下公文,平静地说道:“殿下,邢州既已入其手,暂可顺水推舟。眼下,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稳定压倒一切,这个道理,刘承祐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心里有点淡淡的不爽罢了。

不过,很快便摆正了心态,这只是一个小军阀罢了,连割据势力都算不上,并不值得大动干戈。

“那便,以之为邢、洺观察使吧!”刘承祐说道,很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孤,记住此人了。”

“邺都那里有什么情况?”略过邢、洺之事,刘承祐神情郑重了些,问道。

河北虽大,地域广阔,州县众多,但重镇唯有三处。幽州卢龙还沦落在契丹人手中,成德镇在刘承祐入驻真定后陆续归附,剩下的,唯有魏博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魏博臣服,那么河北即定。

此前,以中原义军蜂起,袭击契丹军队,四境不稳,耶律德光后知后觉地派遣各地节度还镇地方。最初的杜重威、李守贞这投降二人组,分别为天雄军节度使与天平军节度使。

还镇邺都,杜重威便拥兵两万有余,配合着耶律拨里德守御地方,迅速平息当时还不算大的骚乱。等到契丹人北退,由其彻底掌控,拥兵近三万,另有两千余燕军,在燕将张琏率领下,共屯于邺都。

燕兵,当真是被辽主当工具人用了,哪里都有其身影。

时下,除了散落的胡人之外,唯有杜重威这股势力,最为强大,也最值得重视,是新朝河北战略的阻碍。在各州相继献表臣服之时,只有邺都这边,保持缄默。而刘承祐,也同时关注着。

不假思索,魏仁浦答道:“据闻,杜重威已集兵于邺都,聚敛粮草,征召民壮以修缮城池。凡此种种,恐有异动!”

“杜重威尚有晋军军心?”刘承祐表示疑问,有些不屑。

魏仁浦说:“将士或鄙之,但他手中有粮,且多年积威,而暂无外力压迫,还能支撑!”

“观其动作,又是聚兵马,又是缮城池,杜重威这是欲逆天而行了?”刘承祐说。

“那倒不尽然。”魏仁浦微微摇了下头:“顽抗之心或许有,但更多的,也许是自保之举。”

“魏博重镇,隔断南北,距离东京太近,必须得掌控在手中!天子,也断不容许邺都长久落于杜重威之手!”刘承祐严肃地说道,语气坚定。

魏仁浦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魏先生可有策,可定魏博?”

“能劝降,兵不血刃,再寻机调立,委以腹心之将,是最好不过的。”想了想,魏仁浦答道。

“杜重威能降?”刘承祐有些疑问。

稍微斟酌了下,魏仁浦说:“其率众投降契丹,有负于国,恐心怀疑忌,轻易献降不得。”

“看来,还是得打一仗!”

“河北尚未平定,仅凭殿下如今手中的力量,恐怕难以成行。况且,此时不适合掀起攻伐,北边的契丹人,仍旧不得不防!”魏仁浦仍旧冷静应答。

刘承祐想了想,自己还真是轻易动弹不得。还是那句话,稳定压倒一切。

左右,刘家的大势已然不可逆,等中原平定,慢慢炮制了。

诱惑

真定城内有一待贤馆,占地虽不算广,但胜在环境幽静,冯道等十余名地位崇高的前朝文武公卿便被刘承祐安置在此处,周边安排了不少士卒,以作保护。

馆东北一处独立小院的守卫尤其严密,禁绝内外,显然很重视,不过比起其他厢舍的保护,此处软禁的成分明显要大一些。

事实上,就是软禁。而被软禁之人,便是燕王,赵延寿。此前,耶律德光死后,有意结燕兵以自主,并喊出了“我不复入龙沙”的口号,可惜力量悬殊,人心不齐,行事迟疑,被耶律阮率先发难,派人锁下囚禁。

刘承祐率军夜袭的时候,在混乱中为一些忠心的属下所救,受了伤,乱战后被慕容延钊的第四军将士所俘。对赵延寿,刘承祐只接见了一次,便命人将之严密羁押着,其后百事缠身,更是不闻不问。

小院中有一口井,赵延寿便坐在井沿上,低头盯着井中看,目光中有一丝凄迷,没有要跳井的意思,只是有点出神。

盛夏已至,天气异常炎热,自深井中释放出的丝丝凉意,倒使人颇觉舒适。赵延寿这段时间以来,过得还算不错,身为阶下囚,除了自由被限制外,并没有发生什么折辱的事情。

吃穿也未有短缺,虽然比较简陋,但整座城都是节省着供应,另外还有大夫治伤,赵延寿是好好地修身养性了一波。同时,面对如此“礼遇”,他心里也有了点底,性命是肯定保住了。

至于被软禁在此地的目的,他暂时还猜不出来,但他相信,刘承祐肯定有什么目的。

遭逢大变,总归不免反思总结一番。赵延寿回顾了一番自己的前半生,发现最巅峰的时期还得属后唐时期,娶了当了明宗驸马的那几年,一路飞黄腾达,在京则枢密同平章,出镇则为使相。

北入契丹之后,虽然为耶律德光所重视,委以幽州事,几乎为契丹汉人第一人,但终究寄人篱下,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原本还有个被册立为中原皇帝的念想,结果费尽心力辅助灭晋后,耶律德光很是自然地来了一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思及后来的发展,若不是刘承祐夜袭辽营,赵延寿可以肯定,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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