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二位这是何意?一坛酒尚未饮尽,何谈尽兴?二位告离,莫不是我招待不周?”见两人离席,侯章很是愕然,一串的反问。
赵晖拱手,态度还算和顺,说道:“候兄的盛情招待,万分感谢。只是赵某不甚酒力,毕竟年迈,前番旧伤复发,不便宿醉。”
王晏则没说太多的套话:“告辞!”
二人去意已决,又岂是侯章能够挽留得住的。心里有气,也不起身,径由家仆送之。
宴席中止,堂间的尴尬气氛顿破,侯章沉着脸坐在案后,表情很不好看。
老脸上凝起一团醉红,侯章不由打了个嗝,随即狠狠地将手中酒杯猛掷于地,怒声道:“赵、王欺我!”
“老爷。”
“撤了,都给我撤了!”指着宴席,侯章不耐烦道。
赵、王这边,二人联袂出候府,王晏拎了下胡须,看着赵晖,说道:“赵兄,这侯章不可深交啊!”
赵晖面上一片苍然,没有多少醉意,有点意兴阑珊地说道:“天子虽则年少,但极类庄宗,不可轻辱。如无自知之明,必取其祸!”
天子上门
赵晖,尝为李存勖帐前亲兵,虽然已经二十多年了,但对于前期的庄宗,他心里仍保留着一分敬畏……
夜已深,两架马车施施而行于洛阳街道,临近宵禁时分,坊间的巡卫严密了许多,途中还遇到了一波巡察的禁军。不过见是受天子当众褒奖嘉许的保义军与建雄军两节度使君,也不敢多加盘问,得罪。
接连穿过三座里坊,马车先后停在一座平静的院落前,赵晖与王晏下车,赵晖相邀过府叙谈。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府前的情况,中门大开,晦暗的灯火照耀下,一名年轻的将领领着几名士卒,在门前徘徊,那是赵晖的牙将。
见此景,赵晖眉头一凝,稳步上前,问迎上来的牙将:“怎么回事。”
“节帅,您可回来了!”年轻的牙将松了口气,脸色还带着点急色,禀道:“天子正在府中等候。”
“什么?”赵晖脸色大变。
情况很简单,就是刘承祐在宫中“闲”来无事,特出宫前来拜访赵晖。
御驾亲临拜访大臣,这还是刘承祐的第一次。
“为何不早报?”收敛起惊容,赵晖不由发怒。
“天子说不用……”牙将憨憨地回道。
“你还真是听话!”赵晖教训了一句。
这时,王晏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袍,对赵晖道:“赵兄,还是去面君吧!”
“天子亲临,好大的恩典呐……”赵晖叹了一口气。
赵晖在西京的府宅,并不显奢华,甚至有些普通。但此夜,府中各处,廊道门庭,皆为宫中禁军手守备着。至于刘承祐,收到赵晖回府的消息时,正在其堂间,与其儿子赵延进聊着天,咨之以陕州事。
赵延进还没满二十周岁,但不愧为将门虎子,有一股子锐气,在刘承祐面前,虽然稍显紧张,但应对还算得体,并且看得出来,脑子很灵活。
有刘承祐提前吩咐下去,赵晖与王晏匆匆赶来,经过排查威胁后,倒顺利直谒君前。
“臣赵晖(王晏)参见陛下!”
“免礼!”刘承祐扫了二人一眼。
“父亲。”
没有理会儿子,赵晖倾身拱手:“怎劳陛下亲临,臣实惶恐。累陛下久候,臣,臣……请陛下治罪。”
不管是不是装的,面对刘承祐这个少年天子,赵晖态度很端正。
刘承祐穿着一身常服,不过当了这一个多月皇帝,身上君威渐盛,再加上他素来的严重,威势很强烈。
“赵卿,不必如此。反倒是朕冒昧来访,叨扰贵府了。”刘承祐平和地说道。
“不敢。”
又看向王晏:“王卿也在?”
“陛下。”王晏再行礼。
“倒不用朕多跑一趟了!”刘承祐摆了下手,鼻子抽了口气,似乎嗅到了二者身上的酒味,说道:“今夜侯使君,招待二卿的,定然是美酒佳酿吧……”
闻言,二者顿时齐道:“请陛下恕罪。”
“二卿不必如此。”刘承祐命随行的内侍奉上一小坛酒,说道:“朕今日上门,也带了一坛酒,这便与二为共饮,这可是产自杏花村的好酒,二卿可有兴趣?”
闻此言,赵、王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愕然,注意着刘承祐那副迥异于常人的冷静姿态,心中对这个少年天子更加慎重了。
刘承祐寻赵晖,自然不是真找赵晖来喝酒了,命人简单准备了点肉食,吃喝相谈。稍微酝酿了一下气氛,一手持杯于横于腰前,一手背腰,刘承祐感慨着:“去岁,敌骑长驱而陷两京,石氏不能守中国,先帝虽思拯溺图南,然既思实力不足,又虑人心不附。及至二卿首变于陕郊,共扶义举,使我父下定决心举兵。故,汉之所兴,二卿并有力焉!”
对于二人,刘承祐评价很高。但也正因如此,二者反倒有些迟疑:“陛下过誉了,臣等实不敢当。”
见两个老将的表情和反应,刘承祐脑中只浮现出一个词:受宠若惊。
“大汉初立,便逢天崩,朕以渺躬,得承大统。然自附德行浅薄,继位以来,夙夜忧忡。大汉周遭,群狼环伺,北有契丹虎视,西有孟蜀入寇,南有高氏反复,伪唐包藏祸心,西北又有党项怀异。内则民生凋敝,百业不兴,秕政难抑……”
“朕思国贫民困,有图治之心,然内忧外患之下,心情郁结,几无头绪。西巡以来,察民生,治贪暴,犹显不足。及诸来京,朕方知,如欲守江山,还需如二卿这样的将帅之英。”
几番面对刘承祐的恭维,赵晖与王晏显得更加小心。
“朕近来常思,如欲使国家长治久安,必得消内患,攘外寇。然,攘外必先安内……”
面对刘承祐一通“掏心置腹”的言说,赵晖二人也慢慢进入了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