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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闻其言,刘承祐只是点了下头,杨邠还真是没有一点留情的意思。琢磨了一会儿,刘承祐看向其他人:“诸卿觉得如何?”

移镇之议

刘承祐问话音方落,宰臣李涛立刻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以如此刑重,有伤天和,有悖君德,恐有失于人望。极刑加于白衣尚显凶暴,而况于公卿大臣,请陛下从轻发落。”

看着李涛,刘承祐眼神中闪过一抹凝思,未及说话,杨邠已疾声斥言:“国家初立,正当以严刑峻法,震慑不法,以安天下!苏逢吉身为朝廷大臣,高居庙堂,不思奉公守法,以为人表率也就罢了,反而违法乱纪,滥施恶举,苛虐生民。此等恶臣,不厉行处置,以护国法,以正威信,朝廷何以孚人望?”

杨邠此言落,刘承祐清楚地看到,在场的宰臣们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杨邠,这是定要置苏逢吉于死地的样子。

场面静了一会儿,刘承祐却是更显安然了,眼神游移了一下。

“陛下,苏逢吉自然是罪大恶极,当依国法处置。然其毕竟是国家元从重臣,侍候先帝多年,大汉所立,亦有功勋。姑念其前功,陛下或可稍赦刑罚,留其一条性命,未免其罪,又彰陛下仁德……”这一回站出来的,是苏禹珪。

先是李涛,再是苏禹珪,此时都为苏逢吉的处置求情,要知道,平日间,二臣与苏逢吉的关系可是不佳,尤其苏禹珪,在刘知远进中原的初期,共秉国政之时,与之多有龃龉。

目光扫过其他人,问其看法。

“臣附议。”结果,一片附议之声。

“尔等这是欲罔顾罪人,徇私乱法!”此时的杨邠,就似一名独臣,当廷发怒。

苏禹珪露出了他老好人一般的笑容,恭声应道:“杨相公,既治其罪,可正国法,只是用刑轻重的问题罢了,何谈徇私。臣等所议,只是欲彰陛下仁慈宽宥之心罢了……”

“你这是巧言诡辩!”杨邠冷冷地盯着他。

“好了!列位相公勿需争执了!”刘承祐终于发话了,装模作样地思吟了一会儿,淡漠地吩咐道:“姑念其前功,朕酌情削刑减罚,罢苏逢吉一切职衔,贬为庶人,流放泾原养马,其所敛钱粮财货,尽数收缴国库,其子嗣,皆罢官并处流放,三代之内,永不叙用!”

刘承祐此言落,殿中的宰臣不由心生寒意,这般处置,可比直接杀了苏逢吉,更狠了。尤其是最后一点,几乎是断了苏家后代上进之路。

“陛下英明!”率先发声支持的是杨邠。

紧跟着,其他人也没有再赘言,毕竟刘承祐已从其请了。事实上,刘承祐基本已经看出了这些人何以在最后的处置上,如此积极为苏逢吉求情说话了。同为宰臣,苏逢吉事发,若有其极刑在前,对于他们而言,可是开了个不好的头。

要知道,在场的诸公,屁股底下又岂是干净的。尤其是苏禹珪,虽然早已收敛“从良”,但苏逢吉所犯之事,他可也占了好几条。要是什么时候天子秋后算账,那可就不妙了。

只是求情之后的结果,实在难如其意。遗祸子孙,可是更让人绝望的。

苏逢吉的事,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告一段落。刘承祐顺势提道:“苏逢吉既罢,可于诸衙臣僚中,擢一人,增补政事堂。众卿可有人选?”

关于人事方面,尤其是涉及实权重职的任免,刘承祐素来都会咨询宰臣,做出一副垂拱而治的样子,此次也一样。不过,就如此前,一时间,是议不出个人选的。

若依杨邠等人的想法,宰臣的数量,当然是越少越好,苏逢吉既去,再提个人来分权,自然不会有多积极。

很快,议题便偏离了,自增补宰臣之议,变成了节镇迁移之事。

“陛下,睢阳上报,西京留守史弘肇就镇部曲将吏杨乙等,于宋州负势生事,聚剑刻剥,无所不至,致使一境之内,望风展敬,嫉之如仇。生民大被其苦,怒不敢言!宋州为近畿州县,朝廷若不加整治,必致民心大丧。”杨邠奏请道:“臣以为,当尽快着重臣镇宋州,肃清群小,还以安治。”

这,又是史弘肇造成的遗祸了。此前,史弘肇兼领归德军节度使,着其部曲杨乙就府,替其检校地方。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史弘肇的这些部曲,同样贪戾凶暴,为祸一方。就算杨邠不提,刘承祐也有整治之心。

一干宵小氓吏,倒不为刘承祐太过上心,不过他的表情沉凝,似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抬眼看着几名宰臣:“对各地节度,也该再进行一次调整了。”

移镇,是朝廷中枢打压方镇节度的基本操作,当然,这是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方镇之弊,还是在于地方权柄太重。

不过,在无法一蹴而就,从制度上达到制伏地方的情况下,使诸镇迁移互调,避免其深梗势力于地方,还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做法。三代以来,每朝每岁,都是这么干的。

去岁大汉初立之时,刘知远针对中原、河北、关右诸节度,已经做过一次调换了。

刘承祐此番,显然是也动了心思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遭到的群臣的反对。而这一次,连郭威都对刘承祐进行劝阻。理由虽然不少,但核心只有一点,以此时大汉仍处困厄的处境,不可贸然动地方。

咨之以魏仁浦这个如今刘承祐最信重的大臣,魏仁浦只是很清楚地向刘承祐提出建议。待到解决河中李守贞,树立朝廷威严,再对方镇进行调整,未为晚也。

难得见群臣统一认识,刘承祐自虚心纳谏,没有一意孤行。

对归德军节度使的任命,刘承祐最后选定了吏部尚书张允,就是此前因“驳赦论”而得到刘承祐好感的大臣。以此君镇宋州,也算是开了大汉朝,文臣节度地方的先河。

细数遍及大汉朝的诸节度们,能力、德行自是有所差别,但是,清一色的都是武臣。这已然是“五代”后期,仍旧是这种情况,试思之,当真畸形。

粮与钱

明媚阳光下,东京市内,人声鼎沸,比起以往有秩序多了,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于市井间横行霸道的侍卫军卒,消失了。这是尚洪迁这段时间整饬军纪,约束禁军的结果。

换之的,是管理市场的市吏与巡卒,由开封府接掌。侯益上任之后,以最严厉的手段,严肃东京市坊之间的治安情况,整治了不少人,风气渐佳。

只是,纵阳光普照,却也难使魑魅魍魉彻底消退。新的管理者,显然已经进入了角色,作威作福。

“侯益这开封府尹,当得还是不错的!”站在一间茶肆内,刘承祐眼瞧着哪那一队数人的市吏逻卒在周遭操持着活计的小摊小贩敬畏的目光下,渐渐走远,消失在街角。

虽是茶肆,但竟然卖酒,前提是客人付得起高价。为米粮故,朝廷禁酒,但哪里能真正禁得住,虽不致于形同虚设,但于那些达官贵族而言,于深府大院中偷偷搞些酒酿,并不是什么大事、难事,朝廷所禁,真正约束的,还是底层普通的百姓。并且,辐射的范围,局限于京畿之地。

即便如此,近来东京朝野间,对解禁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了。酒这种东西,当真让人欲罢不能。

而三司使王章,前两日才向刘承祐提议,将酒曲之事,如盐铁一道儿,纳为官营。这,又是王章想出来的一个敛财手段,因为自朝廷禁酒令下后,京畿民间有不少私卖酒曲,借机牟取暴利者。

对于王章的进言,刘承祐心里当真是不知该发何等感慨。得悉其事,也是在尽力为国库谋求增收。

整个朝堂上,头发白得最快的,就是王章。为了国家财税,在刘承祐的默许下,王章制定了不少拖庇于“正税”之下政策法令,身上背负了不少骂名。

刘承祐心里知道,堵,终究不如疏。但是这禁酒令,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朝廷如不压制,哪怕再缺粮,都会有不少粮食被用与酿酒。并且,对于东京城内,偷营酒曲的状况,也要进行一番针对性的打击。

“官家。”李少游转入房内,悄步走到刘承祐身边,唤了声。

“查清楚了吗?此间茶肆,是谁家的产业?”刘承祐头都没回,端着架子。

李少游说道:“是苏相公部曲亲戚所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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